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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都灵?”戴宗不动声色地审视着瘦小漂亮的年轻人,不得不感叹世间真的无奇不有。
男人长的漂亮,那自然也是有的,他不会太过奇怪,京都繁华,漂亮男人实在是海里去了。然而如此倾城的男子他别说见过,甚至想都不曾想过。这样的男人,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为什么来边境做斥候?多年的刑侦直觉让他敏锐地察觉到某些等待挖掘的秘密。
或许查一下再来见面是更好的选择,他遗憾地想到。
“大人找卑职有事?”陈都灵面无表情,一点也没有作为卑职的自觉。
“倒是没什么大事。”戴宗和善地冲他笑,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坐。”
“卑职站着就好,还有任务。”
这是明着不给面子了。倒不是陈都灵不把上官放在眼里,而是方才进来的时候听都尉说了:“一切有我。”
他不明白两个大人物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玩起勾心斗角的游戏,但都尉这会儿指不定就趴在门口听着,自己在出云关这一亩三分地上,听谁的那还真不用脑袋去想。
奇怪的是这位戴大人脸上半点异色也没有。
“关于那场大火,听说事发当晚是你带队去的现场?”戴宗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陈都灵没有犹豫。
对话开始,戴宗的神色也骤然间变严肃了。让人在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是一个很思维锐利的人,你骗不了他,也最好不要骗他。
“你是黎明时分到的?”
“对。”
“那么,你到现场的时候,大火应该还没熄。”
“没错。”
“有没有察觉到异常?”
“没有。”
“很多尸体,没有活人?”
“没有。”
戴宗不间断地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甚至没有留下太多思考的空间。
陈都灵小心应付着,半真半假地作出回答,渐渐觉得这样的对话很蠢很没意义。
然后到某个时刻,一个问题从戴宗口中云淡风轻地飘出来,入耳时,仿佛雷鸣。
“那么——那株骆驼刺是怎么枯的?”
“卑职……”陈都灵的眼神本能地动摇了一刹那,他张着嘴,“——没有注意到什么骆驼刺。”
他看到了戴宗眼里蕴藏着的,仿佛已经把一切看透的神情。陈都灵知道自己是真的大意了。或许刚才诸多问题其实应该只是掩饰,司隶真正在意的,其实只有最后一问而已。
“你可以走了。”
戴宗的内心是有一些自得的,看到到那丛枯草的时候,若非认出了是以生命顽强著称的骆驼刺,他也险些忽略过去。不过等到仔细观察时,还是看出了一些人为的痕迹,一个经验丰富的斥候是很难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的。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就把目光锁定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就结果来看很成功,这个长相出众的年轻人显然隐瞒了一些事情。但得到的信息也就止步于此了,至于陈都灵为何会隐瞒,是否与他想要寻找的人有所联系,那便不是轻易能得到答案的事情了。想到这里,戴宗没来由有些恼火,若是在京都……
陈都灵垂着头,一贯的没有表情,然而心里的懊恼却逐渐膨胀着。
他抬起头仔细看了戴宗几眼,把容貌记在心里,然后轻声道:“卑职告辞。”
临出门的时候,戴宗的神情严肃起来,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往后需要配合调查的时候,我想你应该不会推辞。”
“大人放心。”陈都灵回答得很痛快。
然而他的心情实在没法痛快。
早晚要你好看。陈都灵在心里这样回答。
出门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魁都尉魁梧的背影。
听到开门声,都尉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他身上,顿了顿,笑呵呵道:“怎样,没什么问题吧?”
“没。”陈都灵答道。
“那就好。”魁都尉又笑了几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作豪迈状:“最近一直忙着调查朝廷钦犯的事情,你们也累得够呛,魁叔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只要把这事儿办好了,天塌下来老子给你们顶着!”
这就是赤裸裸的护犊子了。
也是,这地界可是自己主场,一个司隶而已,要不是京里来的,真没必要这么小心。不过,看魁大人的样子,倒似乎误会那司隶是来抢功劳的了。
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他这样想到。
……
头顶艳阳高照。
初入九月,才凉下去的天气,徒然返夏了似的回热起来。
陆尘搬了一条板凳坐在院门口发呆,半长的黑发披在肩后,风中淡淡的是皂角清香。
脚步声从院子那头渐近,于是夏秋交接的清风里又带上了一抹醉人的幽香。
越倾羽端着盆热水走到陆尘身后,替他围上围脖。然后手起刀落,几缕断发掉下来,挂在巾上。
她在理发。
头发太长会总有这样那样的烦恼。
但也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习俗来看,头发应该是不能随便修剪,要正当理由的。陆尘的理由很充分,但不能对人说。因为怀疑有人要找麻烦,所以要反击,打架的时候头发太长会碍事这种理由——那还不如不说。
好在有先生这层身份在,乡亲们也都贴心地假装没见着。
不过出于对这份习俗的基本尊重,陆尘还是特地提前几天找到穗姨挑了个吉日,同时也挨了穗姨好一番抱怨。
越倾羽的手法很娴熟,只一会儿功夫,声响停下来,然后陆尘听得她开口,柔和的声音传进耳朵。
“低头了,帮你冲一下。”越倾羽说道。
他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吧。”
“低头。”
越倾羽忙着往脸盆里倾倒热水,头也没抬。
哼,就算你这么说……
于是陆尘乖乖低头坐好。
哗哗的水声响起,一只素手轻扶着他的额头,温水从头顶淌落。
“烫么?”
“不烫。”
她的葱指在穴位上轻轻揉动,他享受地眯上眼睛,像只猫。
梳洗完毕,陆尘直起身子,毛巾盖在头上,越倾羽掂着脚有些用力地替他擦拭头发。
“哟,小俩口在干嘛呢——”穗姨的声音打破温馨。
“什么小俩口,我们是纯洁的。”陆尘不满地争辩道。
“呵,臭小子!”穗姨冷笑一声,“你不娶她,这丫头还能嫁别人不成?”
一物降一物,穗姨大概是村子里唯一能让陆尘在嘴皮子上吃亏的人。
“呵!大娘你自个儿都没找着汉子呢,管那么多作甚!”陆尘炸毛了。
“怎么没找着……不对,什么大娘!你凭什么叫我大娘?”穗姨立马怒目相向,“臭小子你要说不出个一二三出来,我还真就不愿意把倾羽这丫头嫁你了!”
“姨——”越倾羽微红着脸瞪过去。穗姨的气焰顿时矮下来,却还是气呼呼地指着陆尘说道:“要我原谅他也可以,过几天要回出云关对吧,帮我给大牛捎个信。”
陆尘无语地白了穗姨好几眼。原来是要自己帮忙送情书,难怪一来就气势汹汹的,三十来几的老姑娘了还玩虚张声势这么幼稚的把戏,真是……
大牛算是陆尘的搭档,出云关老牌斥候,估摸着半年后就要退伍的那种。其实是个将近四十的老光棍,看似纯良,但哪里会真的那么憨厚。也不知道穗姨单身那么多年,怎么就想不开把自己许给他了。
“你俩啥时候成亲?”陆尘忍不住贫嘴道。
“欠打啊你,别乱说,八字还没一撇呢。”穗姨没好气骂道。
“切……”陆尘伸出手来,“信呢?拿来。明天一早就给你送去。”
穗姨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递到他手上。
“你可别偷看啊,当心长针眼。”
“来来去去那几句,你当我不知道么?……我都不乐意看。”
吵吵闹闹的,又一天过去了。
烛光里,越倾羽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这才起身准备洗漱。
“明天几时走?”
“大概会挺早。”陆尘笑道。
“我去熬粥,你早点睡。”越倾羽撩起垂在鬢边的发丝,转身离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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