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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婆婆一直冷眼看着眼前这些欢呼的村民。忽然,她在人群中看到了薛桦,两行泪水顺着她脸上的黑纱缓缓地流下。她瞬步来到薛桦面前,还未等薛桦和小蝶反应过来,便一把将薛桦紧紧地搂入了怀中。
薛桦被树婆婆紧紧抱住,虽然他并不认识树婆婆,可是薛桦觉得她的拥抱是那样的温暖,让他从心底生出一种幸福的感觉。她就像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人,在他经历了多年的孤独困苦后,穿越了时空,来到他的面前,无声亦无言,温暖了他的心灵。
“木棉?”
小蝶看到薛桦沉浸在树婆婆的拥抱当中,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薛桦被小蝶的轻唤惊醒。他轻轻推开树婆婆的拥抱,抬头看见树婆婆脸上的黑纱。黑纱下她的容貌、眼神、表情都看不真切。一个深深的疑惑代替温暖,猛然占据了他的内心。
正在薛桦疑惑的时候,树婆婆忽然将头转向小蝶,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小蝶被树婆婆突然的发问吓到了,一时竟被吓得无法言语。
“前辈,她叫蓝小蝶,是在下的好朋友!”
“哦?好朋友?”树婆婆仍死死地盯着小蝶。
也许是被树婆婆看得怕了,小蝶轻轻拽了一下薛桦的衣襟,说道:“木棉,我先去那边等你。”
树婆婆看着小蝶走远了,转过头,急切地对薛桦说道:“你的父亲和姐姐都死了?”
“是的,十年前,我的父亲和姐姐都被奸人所杀。”薛桦说道。
“不,不会的,他武功那么高,怎么会?”听了薛桦的回话,树婆婆仿佛变得十分慌张,喃喃自语地说道。
“前辈可是认识家父?”薛桦疑惑的问道。
树婆婆突然双手抓住了薛桦的双肩,疯狂地摇晃他的身体,大声呼喊道:“是谁杀了他们?是谁?你说,你说啊!”
薛桦的右肩重伤尚未痊愈,刚才力劈巨石时发力过猛,右臂早已寸寸剧痛,如被巨石碾碎一般。此刻右肩又被树婆婆发狠一抓,当真奇痛无比。薛桦哎呀一声,险些仰面摔倒。
看到薛桦脸上的表情如此痛苦,树婆婆急忙收回双手。她用手轻抚了一边薛桦的右臂,竟然惊地向后退了一步,焦急地问道:“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外伤,如果再不医治,你的这条胳膊恐怕就要废了。”
突然间,树婆婆剧烈地咳嗽起来。她一边咳嗽,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绿色的药丸,这颗药丸比之前喜喜给他的要大得多。
薛桦肩膀的疼痛缓解了一些,他接过树婆婆的药丸,虚弱地说道:“谢谢树婆婆!”
这时,村长和小挚来到树婆婆的身边。村长关心地向树婆婆问道:“老树妖,你的肺病可好些了吗?”
树婆婆摇了摇头,从怀中摸出一块纺布手绢,在嘴上轻轻地擦了擦,又塞了回去。等她的咳嗽缓解了一些,她转过头对村长说道:“老不死的,老娘这辈子没求过人,现在求你一件事。”
村长点了点头,说道:“你尽管说吧。”
“这孩子的右臂受了极重的外伤,如果不赶紧医治,恐怕这条胳膊就此残废,可以允许他在我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吗?”
村长面容慈祥地看了看薛桦,转过头对树婆婆说到:“这孩子心地极为善良,又是个不世出的武学奇才,若不是他全力相救,恐怕你和喜喜现在还被困在石洞里面。如果他就此残疾,老夫心中定会内疚一生。更何况现在巨树村已废除祖制。你们自便吧!”说罢村长便带着小挚向村子方向走去了。
树婆婆关心地对薛桦说道:“你的胳膊好些了吗?去我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吧,我来帮你医治好!”
薛桦现在右臂奇痛难忍,如烈火焚烧,又似滚石寸寸碾压一般。虽然他不想在巨树村久留,但现在如果逞强出村,恐怕右臂就此残废。树婆婆医术高明,似乎与父亲和姐姐是旧相识,应该不会加害自己,不如在她那里医治几日再走也未尝不可。只是,不知道小蝶是否愿意。
薛桦回过头,看见小蝶在不远处等他,便对树婆婆说到:“可以带上我的好朋友吗?”
树婆婆看到薛桦目光真切地望向小蝶,叹了口气,说道:“好吧。”
薛桦于是来到小蝶跟前,向小蝶说出自己的决定,小蝶欣然答应。于是树婆婆便带两人向自己的花园走去。
薛桦和小蝶跟在树婆婆的身后,薛桦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美丽、温柔又有点纤弱的女孩。她像一朵风中摇曳的清丽的百合,散发着幽幽的体香,又像丛林中飞舞的仙子,鬓如鸿影,飘然若风。小蝶乖巧地,紧紧地跟在薛桦的身后。薛桦看着她雪白的脸庞和发丝间清澈如水的眸子,看着她的眼神透出山间小兽般的纯洁和善良。薛桦突然有一种想把小蝶紧紧抱入怀中的冲动,就像紧紧抱着最为珍惜的宝贝那般,日夜相随,永不分开。
可是,他右臂骨骼寸寸地剧痛,残忍地提醒着他的能力还远远不够保护重要的人,被黑衣人抓伤的右肩还未痊愈,刚刚力劈巨石剧烈的撞击又增添了新的伤痕。
在台子上被村民焚烧的时候,薛桦目睹了树婆婆和村长的激斗,树婆婆那霸道飘逸的刀法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他想等他的手臂身上的伤好些了,可以请树婆婆指点一下,也许武功会大有精进。
走了约一炷香的工夫,三人便来到了一个巨大的花园。这里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花朵,五颜六色,姹紫嫣红。如圆盘,如杯盏,如灯笼,如火焰,如丝,如雪,如星,如船,平铺的,低垂的,怒放的,含羞的,都赶着春日慵懒的微风,一边伸着腰,一边在向他们招手。
在院子中间,栽种着一棵小小的桦树,孤独地挺立于百花丛中,洁白的树皮,干净得可以闻到雨后清新的香气。它像是她们的情人,微笑着回答她们的寒暄,他又像风中孤独坚强的旅人,卓尔不群,不染纤尘。
薛桦望着院中孤单的桦树,它的纯洁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树婆婆给薛桦和小蝶分别安排了一间偏房。薛桦又服下了树婆婆交给他的一粒药丸,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薛桦睡得好安心,好舒适,舒适到阳光射在他的脸上,他都没有醒过来,直到他觉得眼皮和脸颊都火辣辣的,才慢慢睁开了双眼。薛桦看见在强烈的日光下,一个戴着斗笠的黑影站在他的面前,惊得他一下完全清醒了。
薛桦腾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原来面前的人是树婆婆。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空气凝滞,薛桦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突然,树婆婆一指旁边的食盘,冷冰冰地说道:“吃完饭,来花园找我。”说完,一甩手出了房门。
薛桦狼吞虎咽地吃过了饭,穿戴整齐,出了偏房,来到了花园中。树婆婆早已站在院中空地上。薛桦走到跟前,弯腰行礼道;“前辈!”
树婆婆转过身来,扔过来一柄长剑,薛桦接过宝剑,看了一眼,发现这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宝剑。薛桦手持宝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忽然,树婆婆从背后摸出一把寒光濯濯的弯刀,薛桦认得这把弯刀便是当时她与村长激斗时使用的弯刀。
树婆婆将弯刀指向薛桦,冷冷地说道:“来!”
薛桦惊讶又疑惑地看着树婆婆,心想,难道她是要与我比武吗?可是,薛桦右臂的伤势只恢复了一点,一发力握刀,便锥心刺骨的痛。如此情形,如何向树婆婆讨教武功。
薛桦眉头紧蹙,焦急地说道:“可是……”
树婆婆用冰冷的语言打断了他:“可是什么?难道你要违背我的命令吗?”
薛桦说道:“晚辈不敢,只是晚辈右臂伤势过重,无法握刀,无法向前辈讨教武功。”
树婆婆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山间奔跑的野兽,即使受了伤,依然勇猛地追捕猎物,绝不会停下奋进的脚步;战场上厮杀的士兵,即使受了伤,依然拼命地挥舞着兵刃。
“做一个英雄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啊,要经历多少的苦难和不幸,忍受多少的痛苦和孤单,承受多少的辱骂和非议,面对多少的嘲笑和怀疑。一个人,一把剑,面对千军万马,面对着刀山火海般的前路。你片刻不能懈怠,因为一旦失败,便可能身败名裂,一失足,便可能跌落万丈深渊。从来没有人会在你受伤痛苦时考虑你的感受,也不会有人在你疲倦难过时给你安慰。你只有抱着心中的那份光明,一步一步地迎着风雪,向未知的远方前进。
“做一个懦夫又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啊!只要你转身,心甘情愿背起懦夫的骂名,你便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像一头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醒了哼哼两声,便会有人扔来掺杂着泔水的食物;或者像一条狗一样,慵懒地趴在地上,到处去捡别人留下的粪便,到了晚上便回到院子里,吠叫两声,向主人证明你可有可无的存在。
“薛桦,我知道你的一切,我知道你的父亲,你的姐姐,你全庄的亲人十年前便成为了人家的刀下之鬼。我纵横江湖数十载,见过的男人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右手断了,就用左手握剑,左手断了,就用嘴巴紧紧咬住匕首,就算浑身是伤,也要将利刃狠狠插进仇人的喉咙。
“薛桦,你可以放弃,你可以扔下你手中的剑,转身去好好养你的胳膊。但是,你记住,从此你在我眼中只能是一个懦夫,一个连猪狗都比不上的懦夫。你就像个蝼蚁一样!踩碎你我都嫌都脏了我的鞋,莫不如让你在风雨的摧残中,度过你可悲而又短暂的一生。去吧,只要你扔下你手中的剑,只要你从我面前爬回去,就可以了。”
听了树婆婆趾高气昂地训话,薛桦气得浑身发抖,从小到大,他从未受过如此的羞辱。即使孤身于少林寺时,如善师父也是对他宠爱有加。他澄澈的双眼中,透出刀刃般锋利夺目的光,惊雷般射向树婆婆。
他左手握紧利剑,双脚用力一蹬,直窜到树婆婆跟前,将利剑化作弓箭,心中默念《六艺剑法》中“射”剑的剑意,右臂前旋,翻作标靶,左臂后振,气运丹田,转而蓄力于手掌,对准树婆婆头顶的百会穴奋力一击。利剑呼啸而过,如裹挟着疠风沙石,直奔树婆婆而来。
薛桦平时习武,一直使用右手,左手的力量和技巧都远远不及。此时他血往上涌,还以为是右手握剑,所以出招时用尽全力,但左手手指力量不足,一时竟无法完全控制。
树婆婆弯刀寒光一闪,向上一挡,兵刃相交,薛桦便觉得自己出招轻了。咣当一声,利剑脱手飞出几丈远,自己也被树婆婆的刀气震飞。
树婆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蔑地说道:“就这样,还想报仇呢。笑死我了,我攻过来了哦!”
薛桦拾起地上的利剑,刚一抬头,树婆婆已手持弯刀攻到近前。弯刀一闪,如燕山明月,照耀着滚滚黄沙,裹挟着冰冷的刀气扑向薛桦的身体。这一招便是“天问九章”中的怀沙刀法。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薛桦被树婆婆弯刀发出的寒光晃得睁不开眼,呆呆地坐在原地,眼见弯刀就要砍到薛桦的头皮,树婆婆急忙收招,退回原地。
“真是废物!”
树婆婆咳嗽了两声,右手一甩,嗖的一声,一只柳叶镖射向院中的白桦树。飞镖在白桦树干净纯白的树皮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薛桦仍沉浸在刚才的惊恐当中,他转过头,看着白桦树上的那一抹伤痕,格外刺眼,就像一件美丽的衣衫上撕开了一个口子,又像一个美人脸上一道刺眼的伤疤。他站起身来,左手紧紧握住手中的利剑,恶狠狠地看着树婆婆。
“这眼神还不错,我来了!接招!”说着树婆婆竖起弯刀,伸展长臂,旋转身体提刀攻来。她动作灵动飘逸,如香草美人,刀气缠绵厚重,如有巴山夜雨不禁思念之意境。
弯刀快速地推向薛桦胸前。薛桦急忙将利剑横于身前。谁知树婆婆突然俯身旋足,轻盈地一转身,弯刀在空中划出一副平整的扇面,从侧方砍向薛桦的喉咙。
薛桦想格剑来挡,已然太晚,树婆婆刀法迅疾如风,霸道非常,弯刀早已到了薛桦脖颈。树婆婆急忙收刀,纵身一跃,退回原地。
“哼!”树婆婆摇了摇头,右手一扬,又一把柳叶镖飞出,白桦树又增添了一道新的伤痕。
薛桦惊愕地站在原地,他以为树婆婆叫他来,只是点拨他一下,或者教他个一招半式。没想到她不仅不传授他武功,反而对他百般羞辱。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是救过她一命,就算上次她舍命相救,但这也总该扯平了,总不至于她还会觉得自己欠她的吧,难不成是父亲和姐姐生前招惹过她,所以她怀恨在心,故意刁难自己?
刚才的那两招,弯刀距离自己只有一寸不到。只要她稍微收刀晚些,自己早已命丧黄泉。自己的武功也不是白给,《六艺剑法》高超精妙,太白真经博大深厚,绝不可能连她一招都接不下来。只是突然要他左手持剑,无法控制力量,出招便又软又飘。
薛桦看树婆婆仍有攻来之意,看来今天不破了她的“天问九章”刀法,她是不会罢休了。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绝不会向她低头。当务之急在于接住她的招式,与她周旋,伺机寻找她的破绽,一击获胜。如此,则出招不必用尽全力,只需尽力与其周旋即可。想到了办法,薛桦两眼又明亮了起来。
“想到什么了?”树婆婆冷笑了一声,纵身一跃跳入战场,薛桦打起精神,紧握宝剑,迎击过来。这次薛桦并不将招式完全施展出来,以期树婆婆变招之时可以迅速回剑,冷静地观察树婆婆出刀的动向。
薛桦这次较前两次进步极大,成功地挡住了树婆婆两招刀法。虽然依旧在第三招败下阵来,但是他的信心大增。
树婆婆右臂一甩,在白桦树皮划下了第三道伤痕。转过身,对薛桦兴奋地说道:“再来!”说着又与薛桦相斗起来。
因为薛桦的进步越来越大,树婆婆的兴致完全被调动起来了。她优美的身姿在空中不断地旋转,跳跃,伸展,弯曲,如明月下头戴面纱的大漠舞女,神秘而凄美,又如江边踽踽独行的游吟诗人,忧愁而深沉。刀法层层推进,用刃深处,如漆夜,如虎啸,如深深的叹息;用刃浅处,如涓溪,如莺鸣,如轻轻地低吟。弯刀上挑似壑,下劈如山,横扫如扇,斜刺如箭,招招灵动飘逸,又霸道无比。
薛桦全神贯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深邃如水的双眼紧紧盯住树婆婆的弯刀。他机动巧变,不拘于形,将“六艺剑法”的剑意融熟于心。出招或彬彬如礼,或婉若丝竹,或仰如射云,或迅疾如御,或精细如数,或飘洒如书。
虽然他还未完全适应左手用剑,但依然依靠着剑法的精妙和内功的深厚,与树婆婆周旋。两人从晌午一直斗到日落。薛桦从一开始只能接到三招,到勉强可以接到五招,日落之时,他已能接满树婆婆十招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