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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家,魏有源打老远就看到冯妈和妹妹两人蹲在屋檐下忙着薅鸭毛。
魏有源走近,高兴喊了一声:“我回来啦。”
妹妹殷瑞敏不冷不热地说:“热烈欢迎,我们的魏大人衣锦还乡啦。”
“你要是能早一些回来就好啰,”冯妈话语中带了些埋怨的口吻,“刚才,我们娘儿俩为杀这只鸭可费劲了,我让你妹妹捉住鸭脚,她是缩手缩脚,力气还没鸭子大,瞧瞧,溅得一地的血!”
“她呀,挖苦人的力气可不小。”魏有源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
“挖你个鬼,挖你能挖出钱来吗?!”
“三句不离钱,你真是钱煞带大的!”魏有源骂了殷瑞敏一句,转回头蹲下来,帮着冯妈一起薅鸭毛,“妈,今天林姨他们会过来吗?”
冯妈,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魏有源,感觉他有些瘦了。
“道观的伙食,吃不习惯吧?”
“不会。”魏有源应了后,又觉得是不是不该这么说。
“敏敏,你去叫一下林姨,让他们晚上一起来过阳历年。”
“我不去!”
魏有源见妹妹不愿去,他便抢着应道,“我去吧,我正好去看看小珊珊。”
“小珊珊,她在里屋呢。”
这时,张珊珊,好像听有人喊她,她连忙从屋内跑了出来。
可一见魏有源,感觉有些生份,又赶紧转身跑回里屋。
“珊珊,不认得我了。”魏有源摆了摆头无奈一笑,“妈,那我就去叫林姨了。”
嗯,去吧。
魏有源一路朝包子店走去。
街道还是以前的街道,但碰见的人,却一个个面无表情。什么李婶杨叔,什么三姑四婆,以前看八字的时候,都曾上道观来找过自己。现在,迎面反倒成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魏有源朝他们点头一笑,而他们一个个眼神发懵。
魏有源心想,是不是自己这几年容貌变化太大?抑或是,大家一天到晚都在忙,身边多一人少一人,全然没去理会?
亏他在后院,没事的时候还想着他们。
见面,还不如不见面。
不一会儿,魏有源来到了林姨的包子店。他抬头一看,还是那块门匾——“胜桥包子店”。店里除了卖各类包子外,还卖馒头、油条、油馃和发糕等点心类食品。
都已是下午了,魏有源瞧见店里仍有几名顾客在买包子,心想生意还真不错。
林姨一直忙着做生意,没留意到魏有源正向她走来。
“林姨!”魏有源喊了一声。
林姨转脸一看,“哟,源源回来啦。”
从道观出来,到现在,只有林姨最关心他,因为,只有她说了一句他最是期盼的问候语。
这时,姨丈张胜桥闻声,双手沾着面粉也从店的里屋走出来。他也说了声:“源源回来啦。”
嗯,魏有源应了一声,“生意不错嘛。”
包子店,除了对外卖包子,店内还摆了几张桌椅,供客人坐在店内吃,并免费提供的茶水。
“来,快到这边坐。”张胜桥拿了一盘子,用筷子夹了三个肉包子,放在一张桌子上,让魏有源进来吃包子,“刚出笼的。我去给你再倒杯水。”
林姨和张胜桥都知道,魏有源最爱吃肉包子。
“你们忙吧。我自己来倒水。”,魏有源也不客气,倒上茶水,坐下来就吃。一边吃一边笑道,“真好吃,都有近半年没开过荤。馋死我啦。”
张胜桥听他这么一说,也笑起来,往裙布上擦了擦手,又摸了下他的头,便返身进里屋做事,“你慢慢吃。”
林姨也笑道:“慢慢吃,包子管够。”
“对了,林姨,冯妈让我来叫你们,去过阳历年。”
“你也真是,怎么还管她叫冯妈呢?”
“我当她面,叫妈的。”魏有源嘴里撑满了包子,冲着林姨一阵地傻笑,“当别人的面,这么称呼,习惯啦。”
“你冯妈还是很关心你。”林姨边卖包子,边跟魏有源聊天,“每次,我们去看珊珊,她都跟我们提到你,说你师父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非得常住在道观里。她说,人家在学校上学也有放学回家的时间。”
“师父是怕我走来走去会分心,不利于学习。”
“你这一走,家里就全剩一些胆小如鼠的女流之辈,一到晚上,要是屋外有个风吹草动,都不知如何是好。”
“冯妈一没权二没钱,谁会打她家的主意。再说,现在通信发达,有事打个电话,两三里路跑回来也就几分钟的事。”
“跟你就说不明白!”
魏有源边说边吃,三个包子一会儿下了肚。
林姨见他盘子的三个包子吃完了,就问,还要吗。
“肉包子,就不要了。”魏有源喝了一口水,“要不,再来一个糥米包吧。”
糥米包相对肉包子要小很多,是薄薄的一张面皮包上糥米,而糥米里掺杂有香菇和肉丝,味道既好,闻着又香。
“糥米包?”林姨把面前的几层蒸笼翻了一下,“没有了,早卖光了。”
“不是还有一个吗。”
“哪有?”林姨笑着说道,“有没有,我这卖包子的人还会不知道?!”
“在最底层的蒸屉里。”
“最底层是空的。”林姨一边回话,一边把蒸笼推开,定眼一瞧有些发懵。在最底层的蒸笼里,孤零零地搁着一只糥米包。
“你怎么知道,这儿还有一个糥米包?”
“我,我看见的。”魏有源略加思索,故作镇定地解释道,“我刚来的时候,你正在那专心地卖包子嘛,一不小心被我瞧见了。”
“就你眼贼。”林姨说罢,用钢夹子夹住这个糥米包,从柜内走到魏有源的桌前,搁在他的盘子里。
“吃吧,这可是最后一个。”
正要转身,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对吧,我刚才一直以为底笼是空的,好像都没有移动过它。”
“移了,我看见的。”魏有源一再强调,“你太忙,自己移过都不记得了。”
“那倒也是,不然,你一个学算命的,还能算得出包子来,岂不成了神仙啰。”
说完,林姨开心一笑。
见柜面的几笼包子卖得差不多了,林姨叫出张胜桥,对他说:“剩几个包子,你卖一下。我带源源去买双鞋,他这么久不在家,也不知道他穿多大的,今天正好带他到鞋店试试脚。我们等下就不回店了,直接就上冯姐家。你稍晚些过来,记得把那壶绍兴老酒给带上。源源就爱喝这种酒。”
说罢,林姨回顾身一把拉起源源的手。
“走,我们去买鞋子。”
林姨逛了几家鞋店,一共买了两双冬天带绒毛的暖鞋,一双是给魏有源买的,另一双是给他的师父也就是林姨的大伯林永和买的。
“源源,我问你。”林姨一边走一边跟魏有源轻声闲谈,“你们道观,是不是有个叫赵锦锋的道士,他年纪比你师父要大一些。”
“怎么了,林姨?”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有没有这个人?”
“有!”
“那他,是不是病得很重。”
“林姨,他现在是我的师父,我们天天在一起,他没有病!”
“没病?”林姨一脸的讶异。
魏有源似乎觉得有什么事,看林姨的脸色有些不对。
“怎么了,林姨?”
林姨一手挽着包,一手撩了一下头发。她若有所思地说道:“源源,这样吧,你师父的这双鞋,我以后再给他。你先别跟他说,我给他买了一双鞋。”
“您是要给他一个惊喜吗?”
“算是吧!”林姨喃喃说了一句,“他倒给了我一个惊喜!”
后一句,林姨说得轻,魏有源没有注意去听。
魏有源自顾东瞧瞧西望望,他想知道,自己关在后院那么长的时间,街面商店里到底上架了多少新鲜潮流的货品。
……
佳都郊外一所别院的阁楼上,阳光透过木制镂空的窗格,肆意地洒进室内,搅得一地斑驳陆离。
室内端坐着三名心事重重的男人,年纪最大的,已年过花甲。年纪最小的,身体有些发胖,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而另一个体形较为瘦削,年龄已是五十开外。他们三个人围在一张茶桌前,轻声商议着一些事情。
其中,年过花甲老人手里轻轻摇了摇茶杯,对另一名稍微发胖的男人说:“你说说看,这蔡建松到底有几成康复的把握?”
胖男人瞥了旁边瘦削男人一眼,方回道:“就连一成都不到!康复概率非常低。”
“那就是说,想从他嘴里获取些信息,是绝无可能啦。”年过花甲的老人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的失落,“我听说,现在中心上下都改称你为‘阿宽’是几个意思?”
“还不是拜这位蔡建松所赐!”胖男子嘴角微微一咧,笑道:“刚把他接进中心,在一次查房时,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臂,拚命高喊‘阿宽’、‘阿宽’的字眼,且死活不松手。我只能安慰他说,我就是阿宽,让他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他的。这人的力气特别大,我担心他有暴力倾向,就单独把他安置在一间病房进行护理,反正报告递交上去了,这方面的费用得由医院来支付。后来,有领导过来检查,听闻此事就笑称我为‘阿宽’,还说这是病人给予中心医院最大的赞誉!让人莫名其妙。”
“你还别说,怪怪就你自己原来的名字太过拗口。”老者朗朗一笑,说道,“你现在身胖体宽,还就配这个名字。”
五十多岁的瘦削男子问道:“这种现象,会不会是康复前的征兆?”
“这在医学上称其为‘失认症’,属于精神病症的一种,所以,这恰恰不能认为是康复的征兆,而应该是精神病症的确诊。”
听到这样的结论,瘦削男人无奈地从旁补白了一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在蔡建松的身上浪费时间!”
年过花甲的老人点了点头,凝神思考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听思筠说,顾景东曾给那个姓魏的孩子送过去一只手串,而同样的一款手串,半个月后,他在陆冠庭的外甥女手上见到过。”
一胖一瘦的两个男人听后,立马投以惊异的目光。
那位被称其为“阿宽”的胖男人嗫嚅道:“这,这又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什么?!”年过花甲的老人咯吱一笑。“说明,我们很有可能掉进杨公喜所设的局中!”
……
魏有源和林姨在街上逛了一圈,回到冯妈家。
大家聚一块吃过午饭。
这时,冯妈的门口走过来一名镇子里开照相馆的人,这人刚为一户嫁女的人家拍完照回来。
林姨见了,相互认识,打了声招呼。后一想,她干脆让他也帮大家拍一张合影。
背景就选在冯妈的家门口。大人坐着,小孩子前面站着,大家听摄景师的口令,共付一笑。
这张“全家福”若干年后,一直陪伴在魏有源的身边,照片中的每一张笑脸,时时铭刻在他的心里,对他来说,这就是对“家”最好的诠释。
今年的阳历年,魏有源过得非常开心。聚在一起吃饭的,都是他关在后院时时惦念着的人,并且,还喝到了久违的老酒,那真叫一个香。
吃过晚饭,魏有源又得悻悻地回到道观。
跟师父打了一声招呼,重返后院。
幸福的时光,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魏有源知道,接下来,他长时间要面对的,又将是后院这名不苟言笑的老道士,以及无休无止的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