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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是离开了,带着遗憾与绝望。
白鹤看着逐渐在云璃怀里消失的星光,眼前阵阵发黑。
他最终没能看见,没能看见他心心念念、无法割舍的徒儿终于愿意回到他怀里,可他,再也看不到了。
流光如碎星,在她如墨的青丝间流淌,丝丝渗透胸腔,平静死寂的胸口传来安稳的跳动频率,云璃眉睫轻颤,抱起血络古琴,抬手,掌心细碎的星光环绕不去,好似无形的手,牵引着她。
他消失了。
云璃眸光空洞,白鹤看着她雪白的长裙逐渐透明,梨花般清透的娇颜如烈日下荷叶上即将消失的露珠。
不知为何,墨仙上曾在诛妖台说过的一句话,突然清晰浮现:
璃儿!你休想!你休想就此摆脱我!师父永远都不会让你忘记我!只要生命存在一刻,你的心里将永远有我!
诅咒般的毒誓,曾经不惜以灵魂为交换的血祭,终在这一日实现。
他的生命在延续云璃的生命。
白鹤闭上眸子,扑动一双翅膀,落在云璃的身畔。
血络琴的音调悠缓而遥远,云璃手抚琴弦,忆起所有的故事,红枫血络的主人,原来,一直都是他。
凤肆的出现,凤府中属于天道门的诛仙阵,甚至,那位连雅。她难产逃离,凤肆故意留下的那个带着炽焰朱砂的孩子,好像一张大网,环环相扣,步步紧逼。
她怎会不知?怎会看不到?
悠远的琴音空旷缥缈,她的身影逐渐透明,眼前的场景扭曲变幻。
“阿狸!”
她听到白鹤凄厉呼喊的声音,她看到小竹楼满苑的桃花凋零,所有的一切,都终于回到原本的面目。这里,是九雪为她建筑的梦境,伴随着九雪的离开,一切,轰然倒塌。
琉璃的光芒如照亮来路的灯火,云璃目光看着手腕,月光般璀璨的玉环,终于消失……
时光飞转,西蜀的一切好像一场梦,再度醒来,她几乎分不清哪是现实,哪是梦境。
花容抱着琴,站在天外村不远的桃源村门口,漫天的大雪飞扬,飘飘洒洒,天地皆是白茫茫一片。
她不知道,她如今还剩下什么?
“主子”一阵流光从血络中射出,红衣少年出现在她面前。“外面已过去六年”
“六年……”花容神色间有些恍惚,淡淡一笑,她突然间想起一个故事:樵夫王质上山看了一会儿神仙下棋,下山后斧柯烂尽,人间已过数百年
不过六年,心却好像历经上百年。
如今想来,当初的时空并未遵循正常的进程,她也不知究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或者根本就是自己一场梦。
上一世被火焚,到如今,相距二十余年。然而与她曾去的西蜀时空,却是八十余年,转瞬之间,或许她回到了八十几年后的今天。
不再是混乱的时空,不再是混乱的八十几年前。
她,终于回来了。
飞扬的鹅毛大雪落在肩上,如墨的青丝长及坠地,如瀑如缎,发上覆薄薄一层白雪,风雪袭面,空气中冰冷的气息浸透全身。
花容举手投足间,再不是当初的小丫头。平安归来之时,桃灵才真正得到天地赋予的力量。她悄无声息地步入天外村的地界,及地的裙裾没有丝毫的波动,空气中淡淡的冷香袭人,没有惊动任何人。
血络一袭红衣,沉默地跟在她的身边,墨主子已逝,他以命守护之人,是他现如今的主子,主子继承了墨仙上的力量,再不是当初的桃灵。
天外村格局并没有变化,花容她踏进这里开始,并未惊动结界,村里没有人知道她已经回来。
鹅毛大雪纷扬,天地一白,远远望去,田地里,河岸上皆是白茫茫一片。冬日的桃林此时光秃秃一片,厚雪积压,扑簌簌的积雪落下,林中有两个孩子追逐打闹,红红绿绿的衣裳裹在身上,相互追逐嬉闹的步子踩在厚雪上都有些蹒跚。
“哥哥!哥哥!”
“看我的!看你往哪儿躲哟!”
“哎呦!我的雪人鼻子掉了!”
两个垂髫小儿握着雪球,相互追闹,在一排屋外的雪地里歪歪斜斜的堆着几个雪人,因为孩子们的嬉闹,红彤彤的萝卜鼻子掉在地上。
其中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踮着脚,冻得通红的小孩子拿着萝卜使劲往雪人的鼻子部位塞。怎奈她的身高太小,怎么也插不进去,急的粉雕玉琢的小脸涨红。
她左右瞅了瞅,蹲下身扒了一堆雪堆在脚下,使劲踩了踩,踩结实了,这才踏上去把手里的萝卜稳稳的插到了雪人的鼻子部位,心满意足的瞧着笑。
“咯咯……哥哥!你看!我厉害吧!”
小女娃小手叉着腰,转过身看着一旁歪着脑袋打量雪人的小男孩。
“啪!”
“哎呦!”
小家伙乘着她不注意,一个雪球就扔到了小女娃红彤彤的小脸上!
鱼儿明显愣了楞,一扒脸上散开的雪花,双足并拢落地,抓起蓬松的雪花,迈开小短腿就追上去“报仇雪恨”了。
“哥哥!你又偷袭我!”
“这叫雪滚生鱼片!”
“来呀来呀!”
血络站在花容身旁没有开口,眼前打雪仗的孩子玩得不亦乐乎,这一双孩子长得一模一样,眉眼晶莹剔透,眉心莹白的五瓣桃花若隐若现,六岁左右,积雪中走路都不稳。
他忍不住看向一旁的花容,她的目光锁在那两个孩子的开心的小脸上,面上没有多少表情,明润的眸子好似湖泊,看不见眼底的波澜。
“孩子们,吃饭了!别玩了!”
“看看,滚了一身雪,衣裳都湿透了!”
从旁边的屋内走出一位年轻的妇人,腰上系着围裙,走出院子,眉开眼笑的朝两个孩子喊了两声。
听到声音,两个孩子迈开小腿一窝蜂的往屋里挤。
“今天要吃什么呢?”
“当然是鱼了!要吃鱼儿了!”
“胡说!”
“谁敢吃鱼!姑奶奶……哎呦!”小女孩抱头,眼泪汪汪的瞅着站在一旁的白衣的少年。“白鹭哥哥,你又欺负我!”
“小小年纪,整日姑奶奶的”白鹭提起小女娃的后领,拎小鸡似的拎到自己膝上,小家伙蹬开两腿,张牙舞爪的乱蹦跶。
“鱼儿的衣裳都湿透了,赶紧给换一身再吃饭”这时,一位提着精致竹篮的妇人从一旁走出,伸出两指探了探焰儿和鱼儿的后领,见没出汗,又瞅了一眼两个小家伙的衣裳,玩了一上午的雪,衣裳冰冷湿黏。
“娘,鱼儿这丫头真不知像谁,你看看,整日跟着黄牛和老乌龟,现在都变成这样了”白鹭拉下小家伙的裤子,啪的一声拍上小屁股,脆亮脆亮的声音格外响,小家伙小脸涨得通红,气哄哄的盯着他那张欠揍的俊秀脸。
“姑奶……鱼儿当然像我娘了!朽木爷爷说鱼儿和娘亲一样漂亮!”小女娃提好换好的干净裤子,赶紧蹦出白鹭的魔爪,躲在自家哥哥的后面,警惕的盯着白鹭。
焰儿漂亮的眸子晶莹明润,滴溜溜的乱转,拖着身后的拖油瓶妹妹,凑到白鹭娘亲的身边,拧着小眉毛,脆生生问道:“白姨,娘亲什么时候回来接焰儿和妹妹去京城看两位哥哥呢?”
“是呀!鱼儿还没有见过大哥哥和二哥哥呢!”
两双明亮的眼睛瞅着白鹭他娘,抱着她的腿,仰起小脸希冀的瞅着她。
竹翎俯下身,摸了摸两个小家伙酷似花容的小脸,笑道:“你们娘亲很快就会来接焰儿和鱼儿了,你们不乖的话,娘亲会不喜欢的,知道么?赶紧吃饭去,你们娘亲喜欢健康的宝宝哦”
“真的吗?”
“鱼儿要吃好多好多!”
一双小家伙撒开小腿,欢呼一声,绕过提着竹篮的竹翎和一旁若有所思的白鹭,蹦到饭桌上吃饭去了。
竹翎与白鹭对视一眼,白鹭看了一眼外面飞扬的大雪,随意的靠在门框上,斜瞥了一眼这一对双生儿,对一旁的少妇道:“娘,花容姐姐会回来吗?”
那个地方,朽木和老乌龟都说回来的可能性很低,可能,永远回不来。
竹翎拍了拍白鹭的肩,看着饭桌上的两个孩子不语。
焰儿嘟着唇,哼哼的把自己最喜欢吃的桃花脆卷递到妹妹的碗里。“这个我今天吃腻了,给鱼儿吃哦”
“哦!”鱼儿点点头,从自己面前的瓷盘中把一块挑好鱼刺的红烧鲫鱼送到哥哥的碗里。“哥哥,这个是鱼儿最喜欢的鱼哦”
焰儿高高兴兴的接了,没有拒绝。
竹翎看着想笑难得两个孩子不斗嘴。
如果桃夭回来看见两个孩子,一定会安慰。两个孩子虽然平时打闹的不可开交,但到了真正的时候,却总把对方放在重要的位置。
或许,没有了父母亲人在身边,一双孩子会下意识的守护对方这唯一的血亲。
竹翎和白鹭没有注意到,无风的室内,他们的衣角有一瞬间微微扬起。
花容踏进屋内,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双孩子。
焰儿和鱼儿更多的继承了她,或许因为自己怀着两个孩子时没有子玉内灵守护,更多的偏向人类的特征,与他们两个哥哥相比,是正常孩子成长的速度。
眸光定格在一双稚儿的小脸上,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即使一双孩子像自己更多些,但是那棱角薄润的唇,笔挺的小鼻子,隐隐的带了他们父亲的特点……
花容长睫颤了颤,心口一阵窒息。
疼痛弥漫开来,他最后留下的话,凄厉中带着深渊般的绝望,好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夭夭……你终究是爱他的,可……可笑我……才是那可……可悲的配角……
欧阳玉,子玉。从来就不是配角。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焰儿和鱼儿都是他的。墨渊心中所系的是曾经的阿狸,然而,欧阳玉,是桃夭的子玉,谁都无法替代。
“主子?”血络看着花容走出室内,有些不解,两位小主子她不带走吗?
“血络,我要去玉楼城”
花容看着眼前漫天的大雪,淡淡叹口气。
·
天外村的冬夜,清冷静寂,大雪夜里停歇,空气中却奇异的弥漫桃花香气。
竹翎刚刚哄睡两个孩子,替两个孩子盖好被子,刚走出去,正好见到凌香和小罗走进来。
凌香自从花容离开不久,就到了天外村,没想到小姐将两个孩子放在这里,自己去了曾经的西蜀寻找王爷。如今她便留下来照顾小主子。见竹翎出来,立刻走上去。
竹翎看了她和旁边的墨衣少年一眼,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焰儿和鱼儿刚刚睡下,你们今日去哪里了?怎么一直没看到人?”
小罗双臂抱在胸前,俊秀的脸上褪去了六七年前的稚气,他曲腿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指尖挑了一盏清茗,指骨紧攥发青,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透着股阴郁。
靠在墙壁上的白鹭见一向明朗的小罗这么一副表情,疑惑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凌香:“怎么了?”
凌香脸色不好,乌云压顶,几乎下一刻就能喷出暴雨来。“朽木前辈说,云止山的天塔坍塌,长明灯……熄灭了”
“什么?!”竹翎脸色剧变,云止山天塔代表着什么?墨渊!
比鲛脂更加长久的天灯怎么会熄灭?一旦熄灭,这代表着什么?
“墨渊他……怎么会?他怎么可能会死?!他明明去了西蜀时空,桃夭还在……”竹翎脸色一白,瞬间明白凌香和小罗想说明什么。
“老龟说,西蜀依靠娘亲意识筑起的时空,已经坍塌……”小罗指尖发白发青,这说明娘亲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意识,很可能,娘亲根本也已经……已经没了!
即使心里清楚,去了那样的地方,回来的可能性很低,但是,真正的事实摆到自己眼前。
无法接受。
凌香脸埋在手心,沉默死寂,发不出声音。
从来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小姐的,为什么现在会这样?
还有两双孩子,他们都还小,怎么接受双亲都已经不在的事实?他们还一心期盼着他们的娘亲回来接他们。
室内的气氛低沉,角落中,漆黑的影魅没有出声。
这段时日,秦醉去了玉楼城打听消息,六七年过去,一直都是绯妩支撑绯玉晗的身份,璃儿和凌儿两个孩子如今也不再是当年的孩子,他们继承的血脉天赋,早已长成翩翩少年公子。
但是两个月前,青宗的猎妖师却突然出现,西栖的乌穆揭穿绯妩属蛇灵妖孽,倘若不是云昭大邦多年来的积威,又有凤来仪之人暗中相助,绯妩恐怕早已命丧青宗猎妖师之手!
如今京城之中,绯妩重伤,只好对外宣布皇帝感染风寒,但是风寒岂有病两月还不好的?如今玉楼城中流言纷纷,人心惶惶,盛传皇帝病危难治。
云止山又发生这种事,掌门都没有,天道门自顾不暇。如今青宗独大,青山整日盯着玉楼城的方向发呆,他大概也没想到青宗如今涉入尘世,几乎成了西栖的国教,帮着乌穆助纣为虐,早已不复当初的低调清流。
花容轻抚一双龙凤儿的小脸,俯身,轻轻吻上他们的眉心,皎润的脸贴蹭两个小家伙温暖的小脸。外面的声音不大,但是如今的她,想听到是很容易的事情。
“娘亲……”
不知是否是母子连心,一双孩子动作齐整划,两双小肥手圈着俯身的花容的脖子,往她脸上蹭了蹭。
花容心中一软,小心的将两个小家伙软软的小身子揽入怀里轻拍。微凉的手轻抚这一模一样的两张小脸,她记得当初璃儿和凌儿出生时,两个孩子太像子玉,为此自己还和子玉吃醋了一段时日。如今,这一双孩子倒是更像自己一些。
花容小心的替一双孩子盖上被子,指尖流光微漾,手脚冰凉的小家伙脸色瞬间红润,暖暖的蹭了蹭被窝,砸吧砸吧粉粉嫩嫩的小嘴,继续做着美丽的梦。
外室的声音逐渐静下来,花容轻拍着两个孩子,待脚步声传来时,她静静的从榻边走出去。
即使所有人都误会,如今也还不是出现的时候。倘若不能长久留在此处,不如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死了,玉楼城她必须要去一趟。西蜀中有些事情,她还未能明白,也许,去了玉楼城,所有一切都该尘埃落地。
凌香走进屋内时,花容正欲出去,却不料,血络一阵震颤,目光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怔愣地看着凌香身后走出的墨衣少年。
小罗斜倚在门框上,红唇薄凉,抿成一线,与当初相比,此时的墨衣少年多了几分隐藏的锋锐。一袭墨衣几乎将他与夜色融于一体,细长的眉眼微微上挑,勾勒出一丝戾意与阴鸷,隐在黑暗与光明之间。
他的影子浓如重墨,花容长睫微动,想起了影魅。
“主子,他是……”血络认了花容为主,两人的意识便可以对话,此时颤抖的声音响在花容的脑海中,清晰无比。
“他是你弟弟,血修罗”当年血络因为墨渊的缘故,并未认出,如今墨渊已逝,他当是记起了当年还有一个弟弟。
小罗身影倏动,眨眼之间便到了两个孩子的榻前,并未察觉到空气中的不对。影魅从黑暗中走出,漆黑的眸子一眼看不到底。
“我与魅打算去一趟玉楼城”小罗摩挲着一双孩子熟悉的小脸,平静的声音让人听不出喜怒。似乎已经接受西蜀另外一个空间坍塌的消息,他神色之间冰冷浸骨,声音低沉。
他不相信,她已经死了。
血络看着他冰鸷的神色,心中一窒,步伐所带的风撩起帷帘上淡碧的流苏。
影魅生于黑暗,影魅成型,对黑暗中的一切尤为敏感,瞳孔一凝,幽暗的墨瞳凝视着帷帘的方向。
“我先出去”影魅化作一团黑色的暗影没入黑暗。
花容轻抚指尖琴弦,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血络蓦然回到琴身之中。花容目光看向脚下,帷帘的暗影盖住了自己的影子。
她转身没入黑暗,再次出现时,已到了屋外的桃林之中,果然一切都如她所想。
没有冬日的大雪,没有积满雪花的桃枝,只有妖冶盛放的桃花,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弥漫,她来到这里时,踩在雪地之中却没有脚印,只要稍稍注意,便会发现,冷意也是假的。
“青宗幻术”血络悄然出现在花容身后,对于刚刚之事,似乎在瞬间便平复下来,只是说及青宗幻术之时,多了几分警惕。
花容没有搭话,她伸手摘下发上的白玉桃花簪,身下玉簪淡淡的影子投射在地面,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花容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又再度将玉簪戴回去。
“青宗真正的掌门一直隐居此处,为了维持天外村的四季,用此幻术很是平常”花容素白的指尖翻转,一片淡粉的桃瓣落于掌心。
血络看着她唇边不明的笑,有些摸不透她的想法。
花容淡笑,嗓音清越。似乎见过一双孩子安然成长之后,心中一直以来的低郁情绪疏散了许多。“血络,你弟弟其实一直在找你,当初你跟在我身边之时,你应当已见过他”
花容突然转移了话题,目光看向血络。
血络一袭红衣似乎黯淡下来,沉默不语,当年墨主子掩盖了他的记忆。
花容叹口气,很多事情,人已逝也该化作尘埃。
“魅,你还不愿出来么?”花容看着发上投射在地上的玉簪影子,语气幽淡。
血络瞳孔一缩,迅速站到花容身前,警惕的看着地上漆黑的影子!
身下暗淡的影子逐渐浓郁,化作一个翩翩少年,影魅震惊的看着花容,呼吸几乎都停止了。
“簪子如此之小,今夜月光浅淡,怎能将它如此清晰的投射地面呢?”花容含笑看着他,影魅的进步让她微微吃惊,他隐藏的能力如今出神入化,看来这六七年的时间,魅和小罗一直都很勤奋。
“主……主子”魅嗓音有些沙哑,由是不敢相信她还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淡淡的月华倾洒,迷离的不真实。
花容叹气不语,如今小罗和魅既要去玉楼城,有他们在自己身边,她更放心,而血络与小罗,如今也该兄弟团聚。
“玉楼城也不平静了”
夜色迷离,映入花容深邃的眸子,不知道前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是否还有人依旧在原地等她。
玉楼城,风华楼。
花容坐在风华楼的二楼,手捧一盏白瓷青竹茶盏,白雾般的热气升腾,清澈的茶水中碧绿的茶叶沉浮,细长的眸子仿若拢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墨瞳如浸润的琉璃,让人不摸不清她的心思。
窗外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她一袭月白对襟云袖留仙裙,腰束素色云锦银边缎带,发若流云,眸光隔着手中冒着热气的茶盏望向楼下热闹的街市。
风华楼的生意极好,即使是大雪天气,与别处相比,来往的客人依旧络绎不绝。
“娘亲?娘亲!”
小罗眨巴两下长长的睫毛,俊秀的脸凑到花容面前,两人几乎只隔一两厘的距离,他睫毛一扫就碰到了花容。
“干什么?”花容吓了一跳,温热的食指抵着这厮的额头,把他从自己面前推开。
“娘亲,小罗叫了你好几声了”小罗笑嘻嘻的将花容放下的白瓷茶盏端在手心,整个人都快趴到了桌子上。
“没想到不过六七年时间秦醉就有能力把生意做到能与凤来仪相媲美”花容笑道,琉璃般的眸子淡淡的。
“懒蛤蟆那厮本来就是吸金的,在街上走两圈,回来也能捡一箩筐银子”小罗也随着花容的目光瞅到风华楼外商旅来往的景象。
“懒蛤蟆?”血络正在一旁雅间的山水屏风旁调琴弦,闻言颇有不解。
小罗眼神一亮,正要向自己的哥哥说什么,雅间的门打开了。
“王妃!王妃!你终于回来了!”哐当一声,一位身穿暗紫绣大铜钱衣袍的青年人大呼一声,嗖的一声夺门而入!眼看就熊扑到花容面前!
“唔唔!”
“懒蛤蟆,你要是再进一步,本大爷就把你从这窗户扔出去”小罗修长的身影如闪电,长腿横扫,黑色鹿皮靴子底挡着秦醉的大麻子脸。
秦醉一把扫开这猴孩子的靴子,呸呸两声,怒道:“你这毛猴子,我还以为你这么几年学乖了”
“懒蛤蟆你再说一遍!”
“怎么?毛猴子,你以为我怕你?”
两人大眼瞪小眼,天雷勾动地火,乌眼鸡似的互瞪。
血络已经在秦醉闯进来的第一时间移到花容面前,花容看着这两人,薄唇勾出一抹温暖的笑意。血络无意间瞥见,眉宇微动。
主子自从走出西蜀,很少发自心底的笑,偶尔露出笑意,却总是不达眼底,此刻笑容却好似春日暖融融的风,让人心底一颤。
“小罗,不要胡闹”花容见他俩已经你一拳我一脚的开始斗殴,既好笑又有几分无奈,斗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不对盘。
秦醉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差点“老泪纵横”,干嚎一声,又要扑过去:“王妃!你可是回来了!属下想死你了!属下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懒蛤蟆,你这鬼哭狼嚎,想告诉天下人这里坐着的是王妃吗?”
小罗在一旁虎视眈眈,秦醉好似噎了一个鸡蛋,敛了敛衣服,心情激动的坐在花容旁边。“一时激动,一时激动”
“哼!”
小罗哼哼两声,安分了。
“王妃,你终于回来了,没想到时间一晃都六七年了”秦醉不由感慨,王妃性子变了很多,当初虽也惊艳,却远不如如今,往旁边一站,周围气氛都随着她变化,安宁而平和,如今的容颜,他都不敢直视太长时间,很容易被蛊惑。
他隐隐知道,王妃可能经历了一些什么,修为与气息才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主子,这位是?”血络看着秦醉夸张的服饰,身穿对襟金线绣铜钱的暗紫长袍,竟然连头上的发冠中央都别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元宝发钗。
“这位是秦醉,风华楼的真正掌柜”花容笑道。
“哥哥,他就是我说的那只癞蛤蟆”小罗睥睨的瞧着一身铜臭味的秦醉,见他似乎对自己的哥哥有疑惑,又解释道:“这位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血络”
“红枫血络?!就是王妃曾经弹的那架古琴?竟然化灵了!”秦醉不由惊讶,难怪总觉得这位红衣少年哪里熟悉,原来和旁边的毛猴子气息有些相似。“毛猴子以前经常说到你,久仰大名!”
花容笑而不语,小罗见秦醉骂他毛猴子,刚要反驳,血络笑道:“金蟾聚财,主子也曾提及秦大哥经商天赋超群”
“过奖!过奖!在这地方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秦醉嘿嘿憨笑,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奸商本质,两人竟然絮絮叨叨的说到一块儿去了。
小罗剑眉微挑,挨着花容坐下来,看着秦醉和自家大哥勾肩搭背,眉头抽抽。
影魅嗖的一声从窗外窜进来溜进了花容的影子中,今日外面也没什么阳光,还是呆在主子身边好。
他与小罗从天外村出来时已经与白鹭的母亲竹翎提前交代过,主子并没有打算现在透露自己回来的消息,是以,这次只有他与小罗知晓,小罗与血络一番相认后,他们一行人便直接到了玉楼城与秦醉会面,顺便查探玉楼城如今的形式。
“怎样?”花容看了一眼窗外飘飘扬扬的大雪,淡淡道。
雅间内有几座镂花三角炭炉,银炭烧的正旺,泛着红彤彤的光芒,整个室内如春日般温暖。
“一个月之前天象并无特殊,要说异象只有一次,冬日高空突然出现霹雷,京城苏家的建筑似乎被雷电劈中,损失不少。除此之外,三日前,天道门的永恒塔中的长明灯熄灭,青宗的人也愈发猖獗……”
影魅的声音幽暗,近段时间玉楼城的妖孽确有减少,但是青宗不问青红皂白,将人间融入平淡人世生活的妖禽都一网打尽,分明就是无差别攻击,如今世间人妖混居,许多都是人间平常夫妻,并无伤人之意也被收束,青宗不知造了多少孽。
花容墨瞳深邃,端起面前的白瓷茶盏轻抿,听到影魅的话,沉默半晌。
天道门与青宗之事,她来之前已经陆陆续续的了解差不多,有些人不招惹她,她也不想去管闲事,倘若有人从中作梗,休怪她心狠手辣!
至于一个月之前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才是她关心的。
花容眸光微闪,摩挲着描金的杯沿。
小罗冰凉晶亮的眸子微晕,莹澈俊朗的面上掠过一丝淡红,他不敢去看旁边的花容在做什么,只觉得心底如同燃起一团细细的火焰,烧的他耳根子有些红。
那只白瓷青竹茶盏他抿了一口,又鬼使神差的放回了原处,没想到花容正想着事情,完全没注意到这小小的动作。
“毛猴子,你怎么脸红了?”秦醉和血络客套一番后,也听到影魅的话,都聚集在花容周围,他见鬼般瞧着小罗,鬼叫出声。
小罗顿时恼羞成怒。
“你这黑店烧这么多火炉子,本大爷能不气血上涌吗!”
血络目光扫到小罗脸上尚未褪去的艳色,眸光暗敛,不由自主的望向花容,却见她似乎并未将注意力放在这边,而是询问起苏家。
“苏家是六年前从永兴城发展到此,之前也有商铺分布京城,但都以永兴城为主,六年前,苏家家主为给苏家的那位傻孙子治病便将主家牵到了京城,商铺也逐渐在这边发展,如今他们一家是西栖与云昭的重要商户,而且,更令人称奇的是,他们家的少夫人竟是西南面兜梨国的三公主,苏家善于做生意,又因这位三公主的缘故,已是兜梨的皇商”
秦醉对此事极为了解,见花容问起苏家顿时有些滔滔不绝。
“说起苏家,娘亲可记得六年前你离开时,那个被凤肆打击的又傻又脏的乞丐?”小罗似乎想起什么,凑近花容提醒道。
花容眉头微皱。“傻乞丐?”
这么多年都过去,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她哪里都记得,何况她以前有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毛病,看见有人拿着碗喊行行好,她就忍不住掏银子,碰到的乞丐实在太多。
秦醉与小罗对视一眼,秦醉也不好在此时提醒玉王爷之事,怕徒惹王妃想起王爷难受,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花容见他们表情有些奇怪,细眸略扫,淡淡的眸光却让秦醉不由的心一惊:“当初王爷去了,王妃将那个傻子当做了王爷,当时他实在可怜,王妃可记得当初让小罗帮了他一把?”
花容一怔,长睫微颤,素指发白。
她似乎下意识的去忽略子玉离开的这个事实,竟然不记得当年之事,如今经秦醉一提醒,哪有不明白的?
“……苏煜”
她记得,那个和子玉那般相像的傻子。
“正是他!王妃可能不相信,这世上无巧不成书,本来小罗也是乱指一气,苏家当时说是死了一个孩子,便将这个也姓苏的傻子送到苏家,又篡改了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家以为这个少年就是他们家的血脉……”
“有何不妥?”花容略有不解。
“或许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谁也想不到,这个苏煜是原来那个苏家抱来的儿子,当初那家的儿子出生时就夭折了,他们家那位夫人害怕自己地位不保,就从外面抱回来一个儿子养,谁知这抱养的竟然是兜梨国三公主的孩子!当时这位公主与现在这个苏家的驸马从兜梨国经商回来,结果在中途孩子早产,商队又碰上了劫匪,混乱中孩子就被人抱走了”
倘若不是他们与常人不同,也很难查清楚,这位苏煜长相与苏家的那位多年前去世的驸马爷极为相似。
当时他在玉楼城经商时常与苏家打交道,苏家的老家主虽老了,但是那个傻孙子苏煜却和那老家主有几分相似。他暗中奇怪,这傻孙子是假的,苏家却丝毫不怀疑,他暗中留意,毕竟苏家各个都是人精,即使小罗篡改了记忆,不可能无一丝嫌隙,很多事情随着时间推移,不可能没有一丝马脚。
他当初倒是秉着商贾间竞争知已知彼的心思去查,没想到查出这么一件惊世骇俗之事来。
花容放下手中已凉的茶水,墨瞳渗透淡淡莫名笑意,没想到当初随手之举,竟然会牵连到今日事件发展,当初埋下的一颗种子,竟也长成参天大树,这算不打算无心插柳柳成荫?
“当初苏家被雷击之后可还曾发生什么事?”隐隐的,她觉得自己要找的答案或许在苏家。
“一个月前,不知为何冬日出现雷电,当初一道紫红的闪电就劈中了苏家的主楼,好像只是建筑太高被击中,倒是没传中人员伤亡之事来。”
当初他也没怎么注意,玉楼城中不少疯言疯语说什么天诅咒,苏家被天罚。他们又非凡人,很清楚此次苏家完全是倒霉的缘故,就是这段时间到处找麻烦的青宗人也只是转了一圈就没理会。
影魅听着秦醉之言,他思考的是主子突然问及一个不相干的苏家做什么,尤其是与天象有关,他隐隐觉得这件事可能才是主子真正关心的事。恐怕与那位苏煜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想起市井上曾经对这位傻子的传闻,他不由开口道:
“听外界传言,这傻子的出生时辰似乎……与主子是同一天……”
“砰!”
花容手一抖,广袖扫到了桌上的茶盏,砰然一声,碎成几片。室内几人齐刷刷的看向她。
花容安静半刻,情绪淡了些。
门外传来阵阵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安静的气氛。
“掌柜的!不好了!外面出事了!”
秦醉与小罗几人对视一眼。“我去看看!”
“我与你一起去!”
小罗和血络也跟在了后面,影魅嗖的一声正欲窜出雅间,见花容站起身,拿起一旁的火红的滚狐绒披风披在花容身上,雪白的狐绒柔软细腻,愈发衬得娇颜透白,青丝如墨,透出惊心动魄的仙魅,影魅心头一抖,长睫微微垂下。
“出去看看”花容没有去注意影魅,嗓音慵懒中带着三分清淡。
据她所知,如今的玉楼城中,招惹得起风华楼的很少,秦醉毕竟是招财进宝的金蟾之身,这几年更是兢兢业业,如今风华楼不仅仅遍布整个玉楼城,几乎与凤来仪同样分布全国各处,凤来仪的产业是皇家背后撑腰,风华楼何尝不是?
“还不赶紧让你们掌柜滚出来给爷赔罪!”秦醉刚出雅间的门,就听到楼下的暴吼声,他脸色不变,先瞧了那人一眼,拉过楼中招呼人的小二询问了大概情况。
“这位客官……”
“你就是掌柜?”
还不待秦醉说话,一名身着朱红锦袍,腰系貔貅玉佩的年轻公子斜睨着眼,把玩着腰间玉佩,语气极为不屑,上挑的丹凤眼上上下下扫了一眼秦醉。
“正是在下……”
“二哥!你可要给妹妹主持公道!他们这家店分明就是故意让那没眼力的拿汤汁泼我!”在这名公子哥身后的雕花木桌上还坐着三人,两名容颜姣好的女子,一名身穿淡青锦衣的年轻公子。说话的正是其中一名身着鹅黄底裙,外披淡黄狐裘的女子。
“客官误会了,我们风华楼一向诚信为本,这位姑娘的衣衫湿了,不如我们店里负责清洗,稍后便送到贵府,今日的饭菜也不必……”
“啪!”
秦醉话尚未说完,那名容颜俏丽的少女抄起桌子上的一盘浇汁黄金鱼就泼到了秦醉的脸上!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想这么容易就算了!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俏丽的少女猛的一拍桌面,桌子上的饭菜都抖了抖。
秦醉眯眯眼一缕阴戾一闪而过,面上却没有多大表情,也不生气,麻子脸绽出一个笑容,接过一旁小厮递上来的湿毛巾,慢悠悠的擦干净脸上粘黏的汤汁:
“不知几位想要秦某做什么?”秦醉依旧是那副模样,只是原先讨好的样子却是消失了。
坐在两名少女身边的淡青锦衣的公子端着酒盏,扑捉到秦醉刚刚眼睛中那一瞬间的阴戾,眸底掠过一丝锋芒,棱唇勾起一抹莫名的弧度。
“鸢儿,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还不坐下”赵鸢身旁的粉衣少女淡笑,示意自己的妹妹坐下,对一旁的秦醉轻笑道:“久闻风华楼乃玉楼城数一数二的地方,我家妹妹衣服泼了油渍,也不必小题大做,只要将这风华楼赔于我们,掌柜的道个歉也就罢了”
她语气轻蔑,轻飘飘的话一出口,酒楼内原本看热闹的富家子弟和其他到此休息的商贾轰然一声炸开了!
“什么?”
“我没听错吧?她竟然要秦掌柜的赔她整座风华楼?”
“这女人疯了吧?”
旁边饭桌的客人纷纷看向这边,不明白这几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不仅敢到此风华楼砸场子,竟然还这般狮子大开口,什么衣服是黄金做的不成?还要赔整座风华楼?
秦醉闻言,反应似乎还没看客的反应大,瞥了一眼那女子身上沾了一指甲盖大小汤水的狐裘,眸底露出一抹讥讽。
“不知这位小姐的这件衣服可是天山九尾仙狐的皮毛所制?想必定是青宗的掌门率领全族诛灭了西苗仙上,方才得此一件狐裘,当真是极品狐裘,毛色堪比霜雪,世界罕有”
秦醉目露崇敬之色,炯炯有神,将这狐裘比喻的天上有地下无,酒楼内的看客逐渐增多,就连街上的平民百姓都忍不住凑近大门,探出脑袋过来看这热闹,闻听此言,瞥了一眼那毛色发黄的狐裘,不少人被秦醉这认真表情逗得大笑。
那几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尤其那名身着淡粉对襟蝴蝶百花小夹袄的女子,脸色比她妹妹更为难看,从来没有人敢这般顶撞自己的话,简直就是*裸的羞辱她!
“你……”
秦醉冷瞥了这几人一眼,继续滔滔不绝:“这位姑娘恐怕是天仙下凡,这狐裘可了不得,听说就是六尾狐裘披上就可以增长上百年的道行,哎呦,看我这眼力!这分明就是九尾狐裘!姑娘想必要做那皇后的!活个二三四五百年的!”
“你……你这卑贱的商贾!放肆!还不给我住口!”那身着狐裘的少女气的脸色涨红,兰花指指着秦醉,浑身都在颤抖。“大哥、表哥、大姐!你们一定要帮鸢儿杀了这只懒蛤蟆!”
“噗!”小罗听到这位气怒之下骂出的话,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在这酒楼之内异常清晰,那四人明显也听到此言,冷鸷的往二楼扫了一眼,却在看到那人时,忍不住一窒。
那两名少女脸色在触及小罗那张祸水脸时刹那间红至脖颈,这……这世上竟有这般俊美的公子?好像清澈的泉水一样,眉目疏朗秀致,五官犹如上天精心雕刻,看他的衣着,衣料皆是上等,恐怕是哪个贵族子弟。
小罗见众人瞧着他,秀气清朗的剑眉挑了挑,斜斜靠在一旁的朱红柱子上,一双细长的眸子瞄了一眼秦醉,忍不住又开始毒舌:“癞蛤蟆,你没听到这位美丽无边的孔雀姑娘正和你说话吗?”
这女人竟然这么厉害,直接道明这只蛤蟆真身了,他能不抓紧机会讽刺这厮吗?
秦醉脸抽了抽,目光望向一旁,却见王妃正好侧过脸与一旁的影魅说了什么,只看到那绯红的火焰披风和柔顺如墨缎般的青丝。他暗暗松口气,幸好,幸好……
王妃如今的模样,露出来绝对会哄傻一群意志不坚的,这容貌,就是身为灵妖的同类都会发呆。别说闭月羞花,花朵见了估计连羞涩都忘记了。
影魅听到花容的吩咐,轻不可查的点头,正要离开,却感觉到楼下有一束探究的目光,影魅眸光一眯,与一旁的血络对视一眼,血络直接上前一步站在了花容的身前,当挡板了。
楼下身披狐裘的俏丽少女以为小罗在为她说话,心中一喜,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斜睨着眸子,冷笑的看了一眼秦醉,好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嗓音尖利:
“癞蛤蟆,你给我听好了,这狐裘可是西栖国君送给本姑娘的!本姑娘下个月就是西栖帝妃!”将来帝后也不是没可能的!她冷冷的盯着秦醉,见他不说话,愈发得意:
“我告诉你,这件衣服将来是要带入西栖王宫的!你以为你一座小小的风华楼就能抵上?本宫告诉你,除非你乖乖的将整个风华楼产业拿出来,否则……本宫要了你的脑袋!”
说完,冷哼一声,拍了拍自己的狐裘,优雅的坐回去。
秦醉脸色瞬间阴了下来,他不是怕什么劳什子西栖,而是如今青宗与西栖的帝君乌穆狼狈为奸!本来他们风华楼与青宗就势不两立,只是青宗一直没证据证明自己就是妖孽,所以没理由动他,如今这臭女人故意找茬还如此咄咄逼人!
他怀疑根本就是青宗之人从中作梗!故意如此!毕竟他们是与皇室相连,恐怕中间的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么一个导火线分明就是故意冲着风华楼来的!
牵一发动全身,他真要咬碎一口金牙!
赵鸢身后的淡青长袍男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谅这位秦掌柜如今就是三头六臂也得吃下这个闷亏!
“怎么?秦掌柜不舍得?”朱红长袍的年轻公子轻佻地瞥着脸色铁青的秦醉,讥嘲的盯着他,他不赔不行,赔也不行。
小罗瞧见这情形,眸光幽邃如地狱,红唇勾起,生生牵扯出一抹死灵般的狰狞,他们的人,只有他们才可以欺凌!
“这位姑娘如此国色,竟然要去西栖当帝妃,哎,真是可惜呀!”小罗倏地出现在这四人面前!速度快的几乎令人以为他一直就在那里!
那青衣公子瞳色骤然深凝,握着酒杯的手下意识的收紧。
小罗好像没看到,挨着赵鸢,勾起薄唇,语气中似乎真有那么一丝可惜。赵鸢耳根子霎时红了,几乎可以感觉到眼前的少年朗润的呼吸。“公……公子”
“这位小姐如此貌美竟然要给那变态当妃子,哎,这得伤多少人的心”小罗不无惋惜的模样,径自自来熟的给自己倒一杯果子酒,酒水甘冽,泛着淡淡的自然的红,小罗眸光微眯,冷笑。
“啪!”的一声响!把旁边的人吓了一大跳!
“呀!我的狐裘!”
“姑娘,你不知道那个西栖帝君乘我云昭皇帝病重,竟然不知廉耻,撕毁协议,竟然对我边境烧杀抢掠!他就是个杀人魔、变态啊!”
小罗将手中满满的酒水砰的一声,大力的往桌子上放,瞬间红色的酒水尽数的泼到了赵鸢的狐裘上!
赵鸢脸色大变,尖叫一声,飞速后退,可惜小罗是个爱国好青年,挡住了她的后路,炯炯的看着她,似乎在劝她浪子回头。
赵鸢脸色涨红,看着近在迟尺的俊颜,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整个心都被小罗给勾走了,任由红色的酒水滴滴不剩的浸入了狐裘之中……
“鸢儿!”
“这位公子,光天化日之下,男女授受不亲!”青衣男子冷冷的看了一眼晕头转向的赵鸢,冰冷的语气却是朝着小罗而去的。
小罗似乎才突然发现一样,猛的蹦出老远!
“哎呀!小罗年纪小不懂事,一心为我云昭子民愤慨,竟忘记了!大姨,你一定要原谅小罗哦……”小罗眨巴眨巴眼,赵鸢似乎连他说什么都忘记了,连连摇头表示不在意。
就是在场的众人听了小罗的话后也是脸色变了又变,对他一个“小孩子”的稚气举动却没放在心上。
小罗赶紧欢天喜地的窜回去了。立刻凑近花容身边,眨了眨无辜的眸子,透亮透亮。
“娘亲,那个丑八怪的衣服上有一股恶心的怪味!还敢拿着来显摆,真是欠教训!”
花容轻笑道:“我们家小罗这么聪明,娘亲看来都多此一举了”
小罗疑惑的看着花容,耳朵凑近她唇边,听到花容寥寥几句,眸子眨了眨,摆出苦瓜脸:“娘亲这是在寒碜小罗吧?”
花容伸手就给他一个爆栗子!
“胡说!”
小罗立刻眉开眼笑,高高兴兴的站在一旁看热闹,其实还是娘亲的法子断绝了青宗的借口,而他只是气气那个蠢女人罢了,看来后面还有“高人”出场。
花容的声音并不重,但对于有些功夫底子的人来说,却很清晰。
苏陵眸光微眯,不由再次看向楼上,他总觉得这里面的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简单,这位墨衣少年的身份他隐隐的都有些摸不透,没想到这少年竟然还有个母亲?
今日之事似乎有些偏离自己原先的轨道,他正要开口,风华楼内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我的衣服!我的衣服毁了!”赵鸢从小罗的美男计中回过神,眼睛一瞥就看到自己珍惜的狐裘竟然被酒水泼的面目全非!这可是西栖国君乌穆送给她唯一的东西!
原本今天故意穿出来陷害风华楼的人,就算是泼了汤汁,也只是那么一丁点儿,可是如今胸前整片地方都被浸的湿透了!
赵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是一瞧见小罗那无辜俊朗的脸就说不出话来,看到秦醉那一张麻子脸,立刻阴狠的转向他!
“你这贱奴!你今日如果不给本宫磕头赔罪,本宫定要砍了你的脑袋!抄了你全家!”赵鸢气的浑身发抖,看着自己的衣服,心疼的要死。
“姑娘还没嫁出去,就这么想攀上杀我云昭子民的西栖仇敌?一口一个本宫?”低沉的声音没有半丝情绪,从楼上传过来,赵鸢等人看过去,顿时又是一阵惊艳,气怒的表情僵在脸上。
红衣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楼下,嗓音也是冰冷的,但是那身姿却让人从心底感慨今日这风华楼当真是聚集了不少身份贵重的贵公子,这位不知又是哪位?
血络冷笑一声,没有再开口,众人回过神来,旁边饭桌和探进风华楼看热闹的百姓顿时对赵鸢几人露出鄙夷的眼神!
“这位公子说的不错!这个臭女人仗着几分姿色,竟然这般不要脸!还扒着去舔那该死的西栖国君的冷屁股!”
“还没嫁过去呢!就颐指气使!当真是不要脸!”
“你看她那刻薄样儿!一件破衣服竟然还敢要整座风华楼!一辈子没穿过好衣服吧!”
各种难听的话开始攻击赵鸢,即使是一向冷静的苏陵,脸色也是铁青发黑,更别谈另外两位了。
更有甚者,直接拿起菜叶就往她头上扔!
几人脸色青白,赵鸢受不了,几乎站起身就要逃离这种地方,苏陵冷冷的盯着她,赵鸢抽噎着收回脚步,不敢走。
苏陵冷冷的看着秦醉和血络,阴鸷道:“今日这事,你以为风华楼能脱了干系去?不知秦掌柜恶意挑拨西栖与云昭的关系是何罪?”
“挑拨两国关系?”小罗眯了眯眸子,盯着苏陵,薄唇勾出冷笑:“没想到阁下竟然这么不要脸!”
“你!”任谁脾气再好也受不得别人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侮辱。
“难道乌穆那狗贼没有撕毁条约?没有侵犯我国边境?还是说阁下这位表妹没有迫不及待的想当西栖帝妃?”小罗眉目微挑,说出的话却令人呕血。
更何况,此时此境之下,苏陵反驳就和投敌卖国一样效果,旁边站着的可都是云昭的国民。
“你……你竟然如此对待我!”赵鸢控诉的盯着小罗,她原本以为这位美少年既然已经为她说话了,一定是爱慕她的,可是他竟然这么对她!她自认这里没有人美的过自己,就是她姐姐赵纤和她站在一起,西栖国君也是点名要她的,今日竟然被这么个不知哪里来的贱民耍了!
“哦?这位小姐不想嫁给乌穆?难道小姐也觉得乌穆那狗贼不是好东西?嫁给他有辱身份?”小罗夸张道。
“你胡说什么!”要是这话传到西栖国君耳中,她岂不是当不成国母?西栖虽然偏远,但是她见过乌穆国君……赵鸢不由想起乌穆健挺的身体、棱角分明的轮廓,脸色微红。
“难道小姐巴望着要嫁给一个杀人魔?还是我国的仇敌?小姐如此美艳,当真是可惜了,小姐如此稀罕他么?”小罗欺身而近,漂亮的眸子一闭,清朗的气息在赵鸢周围窜,似乎极为可惜。流露出淡淡的“伤心”。
苏陵见小罗唇边露出诡异的笑,当即心中一寒,见赵鸢这蠢货似乎就要说出不可挽回的话,刚要出手,却听到一阵异常的脚步声!他怔愣的当口,赵鸢已经下意识的大声反驳:
“谁稀罕嫁给那乌穆狗贼!他跪在地上求我,本小姐都不稀罕!”
苏陵脸色大变!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只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暴喝,有一群人大步跨进风华楼!“贱人!你说什么!”
乌穆刚一进门,没想到就听到这么一声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侮辱他的话!这让他一国之君的脸面往哪儿搁!
赵鸢霎时脸色惨白!尚未来得及告罪,乌穆大步上前,一巴掌煽到赵鸢的脸上!
赵鸢当即被甩出几丈之外,猛喷一口血,吐出两颗带血的白牙,抽搐着说不出话来。
“二妹!”赵子景没想到乌穆竟然下如此狠手,脸色一变,立刻去扶他的妹妹,赵纤见妹妹被打,又是自己家族不敢得罪之人,顿时俏脸煞白,动也不敢动。
其他看热闹的也是噤若寒蝉,怕自己被连累,悄悄的溜了不少人。
“哎呦,西栖国君好大的火气,可别摔坏了这位小姐一身名贵狐裘!这可是九尾狐的皮毛呢!可惜了”秦醉连连叹息,似乎也要去扶赵鸢,一边的苏陵见他突然说这种话,隐隐觉得不对,正要开口,又被乌穆一口打断了!
乌穆冷眼瞧着赵鸢身上披着的狐裘,嗤笑一声,不屑的瞥了一眼,冷声道:“不过是本王扔弃不用的野狐裘罢了!”
一身青衣长袍的苏陵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他知道乌穆说出这一句话开始,他原先的计划就尽数打水漂了,赔了夫人又折兵,恐怕赵鸢这蠢货也嫁不出去,嫁出去也是颗废棋!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环出了毛病,为何今日如此之巧的出现了几个捣乱的!更没想到从来不到风华楼的乌穆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倘若让他知晓是谁从中作梗,定要他生不如死!
乌穆冷瞥了一眼四周,看到苏陵,皱眉道:“这不是苏家的陵公子?怎么有闲心到此?”
苏陵脸色不好,却也不得不强颜欢笑,客气道:“今日陪表亲几人到此一坐,没想到西栖国主也有雅兴到此”
乌穆冷笑:“苏家的表侄女当真是贤良淑德,这等贞淑女子,本王可真是消受不起。”
苏陵脸色一阵白一阵紫,匆匆说几句,便带着另外三人准备离开。
踏出风华楼的大门之时,鬼使神差的,他忍不住朝二楼望了一眼,二楼朱栏之后,小罗正笑嘻嘻的和一名身披火红色披风的女子说话,他的神情极为认真,眉眼中皆是与刚刚算计阴冷完全不同的明媚,苏陵脚步一顿,正巧小罗直起身子,露出那名女子的容颜……她似乎也看到了苏陵,微微一怔,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
“苏公子!苏公子!”
“苏公子昏过去了!快快快!找大夫啊!”
顿时一片人仰马翻,苏陵睁着眼昏过去了。
乌穆此刻没有心情去理会苏陵,心情极度不悦。随便点了个雅间就进去听曲用膳去了。
小罗瞧见花容唇边那一抹笑意,心中一颤,到底是看惯了,没有太出格的表现。他撇撇嘴,拉着花容的手臂撒娇道:“娘亲,那个姓苏的狗娘养的菜虫精看到娘亲的样子了!”
花容怔了怔。“他不是人吗?”
小罗:“……”
血络汗颜不已,那厮的确是正经的人类,不过有人不爽快,擅自说成是菜青虫,完全是私心作祟。
“主子,你是怎么知道乌穆在云昭的?还将他引来了?”血络忍不住奇怪。
花容笑而不语,影魅直接隐到暗影里了。
如今局势不明,青宗频繁出没,身为青宗一员的乌穆利用青宗,想搅混云昭实在是连想都不用想就清楚的意图,他这种人喜欢看自己亲手造成的好戏,她只要让影魅稍稍留意就知晓,至于引他来此……
花容秀眉一挑,瞥了一眼影魅,影魅当即把自己当成哑巴。
花容满意的闭上了漂亮的眸子。
她用了点不入流的东西,直接干脆的就把乌穆勾过来了,这法子既节省时间,又不用暴露自己。只是浪费了自己一根头发……
迷幻术,这也是学的青山老头子的……
只是,这幻术迷影,她也不知道是谁,乌穆想着谁也不干她的事。
中术者像中蛊一样,就像人骨子里的冲动,想到某样东西,觉得它就在某处,自己会莫名奇妙的就往那儿去了。这个术法有个好处:不留痕迹,都是心底潜在的*罢了,转瞬间也就消失了。
东厢,雅间。
乌穆盯着手心如墨缎柔滑的青丝,阴沉锋利的瞳孔漆黑如夜,没有一丝反射的光线。
他盯着手里的青丝,指骨狰狞。低沉的声音却透出股暗哑的绝望。“你没有了……你怎么会死呢……”
“砰”的一声脆响,好像是杯盏破裂的声音从隔壁的雅间传来,花容眉头微抬,戴起披风上的兜帽,走出风华楼。外面风雪交加,一架精致蓝顶流苏的马车停在风华楼门口,枣红马刨着蹄子,喷出阵阵白气,花容垂眉,由小罗扶着上了马车。
“驾!”马夫长鞭一甩,马车辗过积雪,雪地里留下一段车辙印,慢悠悠的向玉楼城中延伸。
大雪絮絮,西城繁华街区,刚出笼的馒头热气腾腾地冒着白气,远远传来商贩中气十足的呼喝声,汤锅中沸水翻腾,白润肥滚的汤圆上下沉浮,空气中散发着甜蜜的味道。
临近除夕,大雪掩不住节日的热闹气氛,西坊各大商铺摆满了买年货的小摊,红红绿绿的灯笼看着甚是喜人。
“王妃猜的不错,在风华楼出现的那位姓苏的公子正是苏家的人,他是苏府的大公子苏陵”秦醉掀开车帘,目光盯着外面来往的行人。
血络坐在花容的右下侧,顺着秦醉的目光也扫到了西城热闹的人流,听到秦醉之言,收回目光。
“苏家不是只有一个继承人?既然苏煜是苏家的公子,怎么会又多出一个大公子苏陵?”
“苏家当年人丁兴旺,但传至今,现任家主只有一个儿子苏佑,便是苏家那位早逝的驸马爷,而这驸马爷留下的遗腹子苏煜早年被人抱走,嫡系无人继承,于是从旁系中选了这么一个苏陵”
秦醉侃侃而谈,如今这位苏大公子因为苏煜归入族谱,他的身份极为微妙。
苏煜早年经历了大变故,脑子出了点毛病,是个痴儿。因此,目前为止,这苏陵依旧是苏家大公子,这么多年来,苏陵在苏家的影响不是一点半点,也算是个人物。
“这位苏陵与青宗是什么关系?”花容神色不变,说出的话却句句直指核心,简直好像在玉楼城这几年从未离开,秦醉不由微微诧异。
“王妃慧眼,苏陵因为苏煜回归本家,地位岌岌可危,尤其是苏煜的母亲,兜梨国的那位三公主更是百般看苏陵不顺眼,当初苏煜尚未找到矛盾到不明显,只是苏煜回来后,涉及兜梨国的产业捏在那位三公主的手中,三公主是半点也不容许苏陵插手,只等着将来苏煜病情好转,转给自己的儿子……”
秦醉说到此的时候忍不住幸灾乐祸。
“这与青宗有和关系?”小罗忍不住奇怪。
“怎么没关系?苏家的那位三公主不仅有兜梨国撑腰,而且隐隐的与凤来仪也有交往,凤来仪与青宗如今的斗争恶劣到浮上水面!”秦醉说到这份儿上,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苏陵的地位被威胁,只有通过青宗掣肘凤来仪,间接的恐怕是对付那位三公主,毕竟兜梨国远离云昭,对他威胁最大的恐怕是凤来仪对三公主的支持,如此说来,今日他跑来找风华楼的麻烦也合情合理。
“癞蛤蟆,凤来仪与青宗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皇宫……”小罗突然噤口,有些不安的看向花容,却见花容神色如常,此时正闭目休息。
说到皇宫,自然要说及如今的太后和那双生皇子。毕竟他们的身份特殊,而凤来仪与皇室有牵扯,大概也是绯氏一族之人,如此青宗与凤来仪成了死对头也正常,毕竟明的与皇室作对绝对是愚蠢的行为,但是对凤来仪就不同了。
秦醉点头,他其实也觉得大概只有这个可能。
“凤来仪的主子是凤氏族人”
花容睁开眸子,目光却是看向血络,血络听到花容之言时明显吃了一惊。他是从西蜀而来,又曾是墨渊座下,自然明白花容说的是谁!
“哥哥?”小罗不解的看向血络。
“凤氏与绯氏传闻出自同一脉,传说是无极山白染上神与莫离蛇王所生双生子,但是成千上万年下来,演变成了凤氏与绯氏两族,一直为了地盘明争暗斗不断,但是真正遇到什么事,两族却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极为团结,尤其是这一代凤宸与绯……绯玉晗交情甚笃,是以两族相互依存,凤氏主青,绯氏主赤。”
血络眸光复杂的看向一旁的花容,绯玉晗在诛妖台被诛之时,凤氏反抗尤为激烈,天道门暗中对外封锁消息,当时凤宸发现之时来不及传召全族,只有化灵蛇妖前去诛妖台,天道门伏击在诛妖台之外,损失惨烈才浇熄了纷乱。
花容五指掐入掌心,闭上了眸子不再说话,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色苍白的几近透明。
车内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花容毫无所觉,直觉眉心跳动的厉害。
诛妖台,那燃烧跳跃的火焰好像就烧在眼前,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想抓住,却怎么也无法触及。
娘子……你回……回去孩……孩子们身边……
花容头疼欲裂,指腹按揉太阳穴,想摆脱这种折磨。她听到了子玉断断续续的声音,她听到他说:别哭,我会难受……
她听到,他让自己回到这里,她知道,在最后那一刻,子玉是要带她一起走。
子玉……
我到底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找到你?
风华楼在玉楼城中与凤来仪齐名,而风华楼的掌柜虽说在外界一直以其貌不扬著称,但商贾之中口碑奇佳,相比与凤来仪更多的偏于神秘,风华楼的秦掌柜更平易近人,结交之人甚多,甚至包括一些对商贾原本嗤之以鼻的官员。
当风华楼的秦掌柜传出说要在新府邸举办乔迁宴会时,各路的商贾凡事接到帖子的都纷纷齐聚秦府,先是苏家的三公主与苏家大公子高调的表示会前来,接着凤来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凤楼主竟然也回了帖子。
其余的商家更是削尖了脑袋要挤进来,因为最近城中盛传秦府中来了一位神秘的风华楼幕后主子,这次想来低调的秦掌柜突然要举办什么乔迁宴会恐怕和这位幕后主子有关。
离春节还有不到半月的时间,玉楼城处处热闹非凡,街道上有小孩捂着耳朵点爆竹,商贩叫卖各色年会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今日的燕尾巷,秦府外更是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宾客络绎不绝,整条巷子停满了各式华贵精致的马车和轿辇,拥挤的巷子中时有儿童窜来窜去,秦府外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阵阵,时有恭贺乔迁之喜的声音。
不仅仅是玉楼城中各大知名商贾,甚至远在永兴城的一些著名商贾都有派家丁前来送贺礼赴宴。更令众人意外的是竟然看见了外夷馆的外邦之人。
其中因苏家的那位尊贵的三公主有外夷馆的兜梨国人前来还能说的通,只是没想到竟然在宴中还坐着几位西栖和南冥国之人,这当真是稀奇了。
这两日大雪初停,秦府外整条街巷的积雪皆被清扫一空,因化雪清冷的缘故,宴会在秦府的大厅内举办,来往宾客暗暗称奇,不曾想这秦醉出手如此阔绰,这府邸的面积堪比亲王府地,俨然超过了云昭对商贾的限制。
宴会大厅的四周皆有银炭火炉取暖,室内暖意融融,大门与侧门皆有青衣仆从守着,座位四周更有敬酒伺候的下人,有细心的人暗暗留意,这座中光伺候的下人就有近两百余名。
更不必说摆在众人眼前的各类宴前瓜果,这大雪天的,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得来的?大厅正中助兴的歌舞翩翩,在偏厅还有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唱戏,这规模几乎要与皇室比肩了。
“听说这风华楼背后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子!”
“不知今日是否回出现?我听说这兜梨国的三公主都要来,你们看那上位,有三个呢!”
座下的商人见人员上位到齐交头接耳的猜测,大厅内,秦醉正在向朝中几名官员敬酒,旁边的客人微微吃惊,没想到真连朝廷中的人也能看到。
“三公主到了!”
“快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在几名淡青衣衫婢女的搀扶下,门口处走进一位身穿镂金墨蓝对襟菱花长棉裙,外罩同色银线貂绒褂的女子,她头戴淡色貂绒帽,密实的一卷银绒,衬得肤色明丽,丝毫看不出已是三十余的年岁,反倒有一股岁月沉淀的余韵。
她进来之时,柳眉扫了一眼四周,目光落在秦醉的面上,当即笑道:“秦掌柜多日不见,精神可是更好了!”
“三公主客气了!请!”
秦醉立刻上前招呼,旁边的宾客也纷纷向这位三公主问好,一时之间,客厅中杯筹交错,热闹非凡。
而一直站在这位三公主身后的淡青锦袍的苏陵目光却往四周逡巡,今日他穿了一件淡紫绣金线的袍子,腰系墨色玉锦带,一枚淡紫璎珞悬于腰间,脚蹬鹿皮长靴,发束一枚墨玉镂花冠,整个人脸色看着较之前几日有些苍白,但一双眼睛却隐隐藏匿着不明的光芒。
他在四周环了一圈,并未看到他想见的人,目光不由瞥向大厅内侧的两溜紫檀镂花屏风之后,大厅之内,分隔出两间内室,分别有女眷和儿童在其中游戏,歌舞停歇时,屏风后时有女子娇笑声和戏班子青衣唱戏的声音传来。
当日他无意间见到那惊鸿一瞥,那抹笑容生生铭刻入心脏,他从未见过如此倾国倾城之颜,几乎超越了正常的认知的娇颜,他这几日辗转难眠,一闭上眼就是那抹笑容。他为了再见到她每日都去风华楼,却再也没有见过她,他到处打听也打听不到丝毫的讯息。只知是秦醉请来的贵客,被安排在秦府之中。
他听说了秦府的宴会之后,立刻就差人弄到了帖子,以陪着三公主这位义母的名义进来,为何没有见到她?
不过他想想也是,倘若她当真出现在此处,恐怕现在这情形也不是这般模样。
“娘亲,你看那个坐在三公主左下首那人,不正是上次的那位苏大公子?他还真来了?”小罗趴在屏风上,看向大厅内的众人,如今随着人数越来越多,宴会上邀请的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只剩那位凤来仪的楼主还没到。
“三公主与苏大公子关系不好,他怎么也跟着来了?这场宴会你似乎并没有给他发帖,他的帖子是怎么来的?”血络瞥了一眼小罗,小罗似乎看着位苏公子极为不顺眼,甚至连发个帖子走走过场都被他拦截了。
小罗冷哼了一声不说话,花容目光扫了一眼那位正与秦醉说话的三公主,垂眉轻抿手中端着的茶水,淡淡的雾气弥漫,她眸光温润,好似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我们也下去吧,要开始了”花容站起身,已经迅速的变成了一副普通商人的打扮,小罗与血络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花容落座在首位的右下方中央几案上,宴会中人员众多,她装扮普通,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秦醉微一瞥眼,暗暗点头。
“凤楼主到!”
随着侍从一声呼喝,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来人!
花容眸光不动,缓缓放下手中的青花瓷盏,抬眸随着众人的眼光看向来人,触及那张银色面具,长睫轻覆,没有出声。
“主子,这位法术不低,恐怕也有上千年的道行,他就是风澈?”血络的声音在花容的脑海中响起,花容却淡淡摇头。
“他是凤鸣,凤宸的弟弟,并非真正的凤楼主”其实她一直怀疑真正的凤楼主是凤宸,尤其是见到凤宸的那时候开始,但是,现在她有意放出可能自己没死的消息,不可能凤楼主不会亲自来看看。
多年的故人,穿过八十几年的时光,不知他可还记得自己这个仇人?
为何是凤鸣来的?这不符合凤宸的个性,也不符当初她对那位凤楼主的了解。
如果凤来仪的楼主不是凤宸,那会是谁……
不知为何,心底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花容指骨一紧,手中的茶盏水波荡出一圈波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曾经被自己忽略了。
思考间,面带银质面具的凤鸣已经走上首座坐下,暂歇的歌舞继续,坐下众人目光纷纷落在凤鸣棱角分明的脸上,即使是一张面具遮挡,依旧挡不住那完美的下颌,何况他举止间隐隐透出的上位者的威势。
凤来仪的楼主在外界一直都是神秘的存在,很少出现,即使出现也是以一张银面具遮脸,有人暗中猜测,凤来仪如此权势,恐怕与这位楼主有关。
随着宴会的开始,大厅内热闹沸腾,侧室的女眷也纷纷落座,一时间宴会达到高峰,歌舞蹁跹,一片和乐融融之景,不少妙龄女子目光羞涩的望向凤鸣。
凤鸣狭长的眸子冷凝,眸光扫向宴会上的各个角落,即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即使明知这一切可能是坊间流言,但是一旦有可能,他都不能不来。
天外村已经来信,而天道门的长明灯熄灭之事更是掀起了惊天波涛,他与绯姨心中清楚桃夭已经回不来了。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也不能放弃,那两个孩子一心期盼着父母回来,那冷漠的性子也不知像了谁。
然而转了一圈,也没什么收获。
“秦掌柜,听说风华楼背后还有一位幕后人,你可要乘着这机会给我们引荐引荐!”凤鸣尚未说话,一旁的三公主已经笑着开口了,她把众人一直暗中猜测的问题也抛了出来,一时之间,众人齐齐看向秦醉。
小罗见众人如此齐整划一,咧嘴笑开,露出一排莹白的牙齿。
秦醉此刻面对这么多双眼睛可没心思去计较小罗,他放下酒杯,大笑道:“还是公主消息灵通,主子已离开京城数年,前几日才回来,只是主子身份娇贵,一时水土不服,还在别院静养,他日主子病好,自然欢迎三公主到来”
众人不由一阵失望,不过,却也暗暗揣摩秦醉话中透露之意,身份贵重?竟然不是去看三公主,而是隐隐无意中透出是三公主是去看秦醉的主子?!
秦醉说话间自然而然,并没有要得罪三公主的意思,那么他背后的主子恐怕身份不一般,竟然连兜梨国的三公主身份也不及那位?
三公主眸底掠过一丝了然,没想到这风华楼果然不简单。她嫁到云昭国数十年,这生意哪有那般容易做?她依靠了她父皇的力量才到今天苏家的地位,但是这位秦掌柜,短短六年竟然就隐隐有超越苏家百年底蕴的势头!任他是神仙转世,没有一个拥有权势的人在背后撑腰也断断走不到今天!
“不知秦掌柜说的可是上次那位红衣的绝色女子?”苏陵的声音不大,但此时众人都在思考秦醉的话,厅内沉默,他的声音就有些突兀。
他话一出口,三公主冷冷瞥了他一眼,却也暗自惊讶。
凤鸣更是眸光瞬间一眯,在座的各地客商瞬间轰然,纷纷猜测这位苏大公子之言。
“哦?不知苏大公子所见的女子是何模样?”凤鸣似乎极有兴致,薄唇一挑,修长的指尖转动一枚玉环,语气阴凉却不容置疑。
苏陵想起当日之景,也无法形容自己所见,只感叹道:“平生所见,倾国倾城亦难瞄其万分之一”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
“苏公子说大话了吧”
座下有人小声议论开,从商的女子本来就是罕见,更不用说,这身份贵重的女子。能够利用身份将风华楼做到今天这地步的,又有权位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几乎是不可能的!
苏陵对这种质疑并不放在心上,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秦掌柜,你可说说,你这主子当真是女子?”三公主来了兴致,不知在想什么,又脱口道:“不知是哪家女子有如此胆魄?”毕竟在云昭闺中女子都以绣花扑蝶为乐,甚少有女子去涉猎商贾,何况商贾历来被人所不齿。
“三公主有所不知,主子性子不喜张扬,秦某在没有主子允许之下也不能擅自说出此事”秦醉颇有几分为难,但言语之间,却隐隐让人觉得可能真有可能是女子。
凤鸣眉头微挑,并未询问秦醉,而是转向一直心不在焉的到处寻人的苏陵,凉薄的嗓音带着不明的笑意:“苏公子不妨说说那位红衣女子,话说这高贵的地位与容貌皆有之人可不多,秦掌柜的主子倒是让本座想起一个人来……”
“哦?是何人?”
“何人符合此条件?”
众人被他三言两语的挑起兴致,不由的都看向凤鸣,但是凤鸣话说一半,径自品酒浅酌,也不说话,似是等着苏陵说话佐实自己之言。
苏陵心中一动,当时的情形他回忆了数日,那模样早已铭记于心,他忍不住开口道:“当日惊鸿一瞥罢了,便是惊为天人,那位姑娘似是不出十七八岁的年纪,披着火狐披风……”
他说一句,在座的就忍不住震惊,年纪轻轻,又是倾城美人,不可能毫无所闻,而且这火狐极其稀少,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小罗听着这位苏陵越说越兴奋,忍不住撇嘴皱眉,他不是只看到一眼就昏了吗?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花容淡淡放下茶盏,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金丝桃花卷细嚼慢咽,慵懒随意的浅酌,自然而熟稔。她眸光浅淡,好似没有什么事能引起自己的注意,场中众人一直热切注意着苏陵与凤鸣几人的动静,她却丝毫没有反应。
血络隐隐的察觉到,主子心底似乎有淡淡的失望?
不知她在失望什么?
这宴会中可是还有什么人没来?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缘故?
他一直都注意着主子,似乎宴会开始,她就多扫了一眼凤鸣和三公主之外就没注意到别的。
花容每样都吃了一点,酒水似乎有些不合胃口,她浅沾唇瓣就放下了,血络突然想起在西蜀时,墨主子曾经每次在准备酒水时,都只为主子递桃花酿。
他转身对一旁地一名婢女说了什么,那名青衣小婢女点头下去了,不到片刻,血络若无其事地将婢女拿上来的精巧酒壶放在案上,换下了那长颈银壶中的金华酒。
花容淡淡一笑,也不说话,清浅的桃花香似乎愉悦了她,绽出一抹极淡的笑容,刹那的璀璨与那平凡无奇的脸极为不符。
凤鸣一直注意着场中每个陌生人的表情,刚刚正思考中苏陵所说出的话,一时没注意这边的情形,余光在无意间似乎触到了光华,他微微一凛,蓦然转眸看过去,却什么都发现。
此时,花容正专心的品手中的醇酒,早已收敛了笑意。
凤鸣心中惊疑不定,没有再去理会苏陵。暗中注意刚刚的方向,他仔细的又将在座众人扫了一圈。眸光定格在右下角的其中一名商人面上。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商贾,年龄不大,看着二十上下,他身后站着两名小厮,与其他商人差不多的打扮。凤鸣自己也不清楚为何总觉得这个人似乎有哪里不同。
也许时因为他太平淡了,整个人的气场平淡的让他几次都直接掠过他,大厅中大部分人都注意着自己这块儿的情形,他却丝毫没有反应。有的客人痴痴看着在场女眷中的美人或者伴舞的美貌歌姬,也有人在暗中观看秦府四周环境,估量风华楼的能力,唯有这一人不同,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置身事外的径自细细品味杯中酒水。
他刚欲站起身,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快抓住他!不要让他冲撞了人!”
“哪来的疯子!赶快赶走!”
所有人都望向大门的方向,只见一群奴婢侍从奔走,惊呼地在追赶什么人,屋外的冷风嗖嗖的灌入大厅内,一个月白的身影突然闯入外围的宴席之中,“砰砰砰”碗筷撞落一地,撞翻了几桌客人,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凤鸣淡淡的扫了一眼,远远看去,只见一群侍从已经在追赶抓人,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刚刚那名商人,瞳孔一缩!
那人竟然在这么大动静下,连姿势都没变一下!何况那疯子已经快要跑到他面前。
“快!抓紧他!别让他又捣乱!”几名下人齐齐扑上去!
怎奈那月白的身影动作极为灵敏,左窜右窜,像条滑溜的鱼,他一身月白的锦袍,鬓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容颜,大约是从外面跑过来的,白色的鹿皮长靴还带着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那质地极好的袍子湿了大半,头发上粘了雪花,经宴会大厅中的暖气一熏,湿漉漉的沾湿了一头青丝,使其整个人看着极为狼狈。
三公主几人隔得远,也只能看个大半影子,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几名家丁迅速抓住那月白长袍之人,死死按住他的手臂压到地上!
“混账!看你还往哪里跑!”说着猛踢了他腹部一脚,那身影顿时挣扎的厉害!
“你们都是坏蛋!你们打我!子煜要找娘子!娘子在这里的,呜……”
谁也没想到这人突然当场大哭!几名家丁拉起他的头发也不给他客气,拖着就准备拉出去。挣扎间露出一张秀气英俊的脸,是一名看着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可惜哭的损毁了好形象。
“鬼叫什么!原来还真是疯子!赶紧赶出去!”管家立刻招呼人将他强行拉出去。
那位疯傻的公子就这么被拉拽着衣服往外拖,狼狈至极。
一双墨蓝的眼睛如一片清澈的湖泊,长而卷的睫毛扑闪着晶莹的泪花,薄粉的唇此刻呈现出苍白之色,花容想着,他是不是被踢伤了?
“不要!娘子!子煜带了娘子最喜欢的酥饼!娘子!”那人突然一口咬上那名钳制住他的家丁,猛地冲向宴席中的其中一个方向!
花容蓦然抬头,有些怔愣地看着他扑向不远处一名淡粉衣裙的女子身边,那名女子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尖叫一声往后退!
“又是你!你这个傻子!我说了我不是你娘子!”那位粉衣女子厌恶的看着他,一把推开这个傻子!“还不快过来帮忙!”
粉衣少女尖声对着她一旁的家丁喊了一声,那几名家丁似乎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上前一脚踢开那名月白袍的傻子,猛地将他打翻在地。
“娘子,不要打子煜……娘子以前不是这样的,娘子……”苏煜蜷成一团,抱着滚烫的胸口呜咽,眼眶通红,想靠近却又不敢。
“这傻子真是有毛病,听说总是缠着柳小姐不放呢!”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就是!整日抱着一团油饼子到处找娘子,当真是疯的不轻!”
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难掩厌恶之情,柳灵儿冷声道:“还不赶紧扔出去!留在这儿丢人现眼,真以为本姑娘看得上他?”
“柳姑娘国色天香,岂是这傻子能肖想的!还不赶紧扒光了这傻子的衣服扔到外面去!”几名油头粉面的年轻公子哥讨好的看向一脸高傲的柳灵儿,挥挥手,旁里走出数名壮汉,阴狠的盯着缩在地上的傻子,猛然伸手撕扯住他的衣领往外拖。
影魅目睹眼前的情形,沉默地看着花容。
“这么大雪天,被脱了衣服扔出去,他恐怕是活不成的,看那个傻子刚刚的表情,似乎是受伤不轻”隔壁座位上的一名中年商人暗自摇头,又朝身后的一名侍从小声吩咐道:“你稍后待所有人都走了,去给他送一件衣服,那个柳家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是,老爷”
两人的声音很轻,但影魅却听到很清楚,他看到花容惨白的指骨,眉头凝成一团。
“呜……娘子……”子煜眼看着就要被强拉出去,即使不会伤及性命,但是声誉怕是没了。
“魅,去告诉三公主一声……”花容终是叹了一口气。
影魅身形倏动,下一刻已经从三公主身后的屏风走出,向三公主身旁的一名婢女说了什么,那名婢女脸色大变!立刻附耳告诉正在与旁人说笑的三公主。
三公主立刻站起身奔下来,眸光一睃,目光霎时定格在门口那名被强行拉拽的月白袍的年轻公子身上!顿时大惊!
花容抬眸看了一眼三公主的方向,眸光流转,顺着她的目光幽幽看向那名傻子。
“哥哥,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柳小姐似乎哪里似曾相识?”小罗皱着眉头,疑惑的望向一旁的血络。
血络没说话,只是盯着花容眉宇瞧,那位柳小姐眉梢与主子有几分相似……不知是不是错觉?看旁边商户的反应,要不就是看冷眼旁观看热闹,要不就是对那位柳小姐溜须拍马,暗自不平的也不敢声张,不知道这柳家是什么人?
如果是有权势的家族,又怎会被秦醉安排在这犄角旮旯?
血络思考的问题其实很合理,只是本身来此参加的商户身份都不低,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凤来仪和苏家这样的地位,在他看来就是被奉为上宾的两家地位也赶不上自家主子,自然觉得别人畏惧一个名不见传的柳家极为奇怪。
他见别人如此巴结柳家,自然而然的将柳家与自家主子位置对比,但是这世上又并非所有人都及得上他家主子。
花容所在的地方是宴会安排的下首,并未惊动上首屏风的宾客,但三公主奇怪的动作却引起了注目。
苏煜不愿离开这里,他的力气再大也打不过四五名壮汉,那几人目露凶光,一把扯开苏煜的衣领就要扔出去!苏煜死死护着胸口,那几人顿觉有异,猛地拉开他的手!
“藏着什么东西!还不敢拿出来!”
说着,狠手推倒苏煜,一脚踩上他的胸口!
“呜!”苏煜呜咽一声,苍白的唇边溢出一抹血丝。
花容指骨惨白,死死攥扣住手中的酒壶才制住自己冲过去的冲动。
“这是什么?”
“好像是桃花酥!”
大汉抢过苏煜怀里的酥饼,打开一层油纸就看到已经压得不成样子的桃花酥,没想到竟然还带着温度。
“还给我!还给我!”苏煜突然发疯般扑过去!这是给娘子的!娘子最喜欢了,娘子说过,喜欢子煜做的桃花酥……
“哈哈!你看这个傻子!老子还以为是什么!”
壮汉“啪”的将那包桃花酥猛然扔下地!抬腿就要踩上去!
“不要!”苏煜墨蓝的瞳孔刹那赤红,突然扑到按住自己的壮汉,直直地扑上去!
“找死!”其中一名壮汉目露凶狠,猛然一脚踢向苏煜的脑袋!
苏煜不躲不避,好像这世界上真的只有这一小块的桃花酥比他的命还重要。
三公主飞快的冲过来,急得连喊都忘记了,眼瞧着那狠戾的粗腿踢向自己可怜的痴儿,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
“煜儿!”
然而,她飞跑到一半时,忽然停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甚至,不仅仅是她,她身边的所有人,整座宴会厅突然寂静的落针可闻,凤鸣猛然从座位上冲到三公主的位置,却也一时之间不敢上前。
纠结,恐惧,激动,兴奋,夹杂着莫名的情绪,他突然有些害怕失望,又害怕是真的。
“砰!砰砰!”一阵声响,那几名面对着花容的壮汉震惊地目眦暴裂,呆滞的仰头倒地!
“神……神仙……”
说完,竟和当初的苏陵一样直接昏迷。
花容背对着身后一室客人,即使在场的客人看不到她的正面,但她好像一个发光体,雪白的长裙,墨玉般如瀑的青丝,好似有一种致命的魔力,令人痴迷。
在她出手救下苏煜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是这般的情形,她果然还是恢复了原型,她在西蜀时就知道,靠近那个人元神的时候,她就会无法控制……
真的,她从未有此刻的开心,上天还是眷顾她的,将她的子玉送回来了。
“还疼么?”花容素白修长的五指轻抚苏煜凌乱的青丝,唇边露出一抹清润温柔的笑,她捡起地上的桃花酥递到苏煜的面前,莞尔道:“我可以吃么?”
苏煜宝贝的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别说是给陌生人吃,就是看一看,都会引起他癫狂的反抗。
苏煜呆呆的看着眼前之人,突然说不出话来,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很难受很难受,他按住心脏,明明好开心,说不出来的开心与难受夹杂。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他突然害怕,他害怕自己是在做梦,梦一醒,他就再也看不到她了。他好害怕,他不敢碰,不敢说话。
花容轻咬了一口桃花酥,眉头微微扬起,轻笑道:“子玉的做的东西最好吃”
“……娘……娘子?”苏煜小心翼翼的开口,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又怯怯的缩回手,往衣服上擦了擦,掩在身后。娘子好漂亮,他的手很难看。
花容半跪在冰冷的地面,倾身揽住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颈边,轻声道:“子玉,夭夭很想你……”
苏煜突然眼泪不受自己控制,男子是不能流眼泪的,可是他的眼睛好像不是他的一样,怎么也止不住眼泪,他突然心里很难受。
“娘子……”
“嗯”
“娘子……”
“我在”
“娘子……”
“傻子”
苏煜哇的一声抱紧花容,直起颀长的身子,紧紧将她嵌入怀里,细细摩挲。是他的娘子,娘子没有嫌弃他,没有不要他。
他什么都不记得,但是这种感觉,这种渗入灵魂的蚀骨甜蜜几乎令他发狂。只想要好好的纳入身体,嵌入灵魂,他惊慌失措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所有人都傻了,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众人痴呆的看着这不协调的一幕,竟然说不出话来。
花容墨缎般柔顺光泽的青丝逶迤坠入席地的雪色长裙上,秀雅的轮廓几乎要生生夺人灵魂。热烈的视线如苏醒的野兽,贪婪而狂热的笼罩她。
苏煜紧紧圈着花容,灵魂深处的占有欲促使他不顾一切,妖异的眸子赤红。
是他的,娘子是他一个人的!谁都不可以夺走!谁都不可以!
花容脑袋埋在他的颈间,浅浅的呼吸带着醉人的桃花酿的气息,熨红了苏煜苍白的俊颜,他不想别人看到,看到此刻的娘子。
花容有些微醉,娇颜渗透出薄红,玉面桃色,细长的眸子温润如水,薄淡的粉唇弯起一抹弧度,丝毫没有平日的冷清。
或许是围绕在身畔的熟悉气息令她感到安心,也或许是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下来,她突然很想任性一回。
但是,她知道,现在还不可以。
“夭夭”
这声音不是别人,现在的苏煜还不会叫出这样的称呼。
凤鸣控制好情绪,率先打破了这奇异的氛围。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六年,六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这其中变化最大的便是花容。
他当年在凤来仪,看到女扮男装的她,可以一眼识穿,然而今时今日,她只是变了个样子堂而皇之的坐下宴席之下,他竟然无法再认出。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墨渊去世?为何时空坍塌她平安无事的回来?为什么她回来没有告知绯姨和天外村之人?
又到底是为什么,她会对着这么一个痴傻的苏家公子如此眷恋?
六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事,绯玉晗对于他们来说,早已离开多年,悲恸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淹没,逐渐的,所有人都对他的离开习以为常。
这一次,他们早已放弃了桃夭会带回绯玉晗元神的念想,他们只希望她能够平安回来而已。
花容听到这熟悉的称呼,缓缓抬头,却没有回头去看,她抬手捋顺苏煜颊边凌乱的青丝,嗓音清淡而平静。
“你回去罢”
凤鸣身形倏动,已然站在她的面前,他蓦然出手拉开苏煜,却不曾想,苏煜竟然纹丝不动!
一个人类,一个普通的人类怎会有这般的力量反抗他?
凤鸣凤眸危险的眯起,却与花容冷淡的眸子碰撞,他微微一滞,有片刻的闪神。他突然有些理解为何那几人看到她会直接无法承受而昏死过去。她变了,容颜也变了很多,再不是当初那个一头热的小丫头,不再是绯玉晗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年幼桃灵。
她散发的光芒没有人能够完全无视。
“你当真要抛弃璃儿和凌儿?”凤鸣无法忍受她如今的冷漠,他想起刚刚宴席上,她举止之间透出的对所有一切都表示的冷淡与不在意,他突然觉得很碍眼!难道如今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吗?
“魅”
花容开口的瞬间,一名墨衣的少年倏然出现在她身边,一圈人暗自后退,这名少年身上散发着暗夜诡谲的气息,速度更是快如闪电,身手利落迅速。
他冷冷挡在凤鸣身前,凤鸣凤目一眯,一掌劈向影魅!
“啊!鬼啊!”
不知是谁惊叫一声,骇然的看着那化作一团黑影突然消失的少年!然而下一刻,他已经在不远处冷冷站立,继续挡在凤鸣面前!
花容站起身,没有过多的注意身后是何场景,小罗和血络站在一旁警惕的盯着凤鸣和宴会中的商贾。这些人的眼光好像黑夜中狼群的眼睛,如饥似渴。
“娘子,子煜要保护娘子!”苏煜眸光阴戾,透出不属于他的妖异。
花容低笑,却不出声,她朝血络和小罗做了一个手势,两人立刻化作了一黑一红的两名俊俏少年回到她的身边。
“是她!真的是她!”苏陵看到那两人,正是在风华楼中见到的人!
三公主终于也回神,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奔向苏煜的方向!“煜儿!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样?”
她这一出声,吓白了旁边众多人的一张脸,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傻子竟然就是三公主那个傻儿子!
花容听到身后三公主焦急的声音,伸手从血络的手中接过披风,戴上白绒滚边的兜帽。
苏煜紧紧的牵着她的手,好像害怕她又离开,一双墨蓝的眸子掩藏了太多难以读懂的不安与不舍。
他潜意识里似乎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每次醒来的时候,空虚比梦靥更加可怖森寒。
“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又丢下他。
花容微微仰头看着他,拉了拉他的衣袖,苏煜下意识的低下头,花容挨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苏煜眸光熠熠,随后又黯淡。
“娘子说的是真的么?不是骗子煜的?娘子以后会和子煜一直在一起?”
花容轻轻点头,放开了苏煜的手,苏煜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放开,委屈的看着花容,他不想与娘子分开。
三公主扑过来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苏煜,眼泪哗哗的留下来,她可怜的孩子,身上几乎都是淤青,衣服撕扯脏污如抹布,整个人好像是从乞丐堆里滚出来的。
“煜儿?跟娘说,是谁欺负你的!娘一定要剥了他的皮!”三公主心疼的要死,她可怜的儿子,被人害的变成了傻子,如今却还要遭受如此折磨?
“公主,这是秦掌柜让人拿过来的九花凝玉雪莲膏”
三公主一僵,有些不可思议,秦掌柜怎会有这般名贵的东西?就是皇宫里也少见。她的目光不由的顺着苏煜炽热而缠绵的目光看到了那走出门的女子,火狐披风艳丽的色彩似乎都成了她的陪衬,一旁的少年正为她打帘,她稍稍低头正要出去。
苏煜呜咽一声,几乎要追上去。“娘子……”
三公主心中一跳,虽然是这位身份高贵的女子救了她儿子,但她也知晓自己毕竟是嫁到了商贾之家,自己的儿子又是一个痴傻儿,就是正常人家的小姐都看不上她的儿子,何况是这么一个连自己公主身份都攀不上的。
自己儿子突然这么叫她,损毁了这么一个位高权重之人的闺誉,实在不是她能得罪的起。
花容听到苏煜的声音,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三公主神色微变,以为她生气,正要开口解释,却不料花容突然转过头凝视着苏煜。
晶莹透彻的容颜透出点点光彩,修项秀颈如皓雪,淡粉的薄唇弯起一抹弧度,她轻点螓首,笑意浅浅,眸光流光溢彩,灿若春华,刹那点亮了宴会大厅的光芒。
殿内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因为兜帽的遮掩,隔得远的只能看到她一双皎润的眸子与大致的轮廓,而隔得近的商贾家眷却呆滞的仿佛忘记了反应。
当一个人美到连嫉妒都苍白无力的时候,只有惊叹与仰望。
或许是早有些准备,心脏的抗负荷能力上升了许多,倒是没有太出格的行为发生,痴愣的看着她。
花容眸里心里似乎只能看到那个痴儿,她透过他看到了他身体中那个特殊的灵魂,她透过他的痴傻看到的是那一颗只为她火热跳动的心。
血络放下帘子,小罗已经在外面准备好了马车,花容抬头看了一眼车顶薄薄的一层白雪,伸出手接住空中飘飘洒洒的雪花,什么时候,大雪又开始了。
扑簌簌的雪花落在她如火焰般的披风上,兜帽上一圈细密的雪色狐绒衬得她娇靥如梨花透白,吐出的气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瞬间化作了团团白雾。
花容走出宴会的大厅,瞬间室内一片喧哗!如同浇下冷水的沸油火锅,众多商贾眼中迸发出令人心惊的火苗。
“娘子!”
三公主一时摄于花容之颜,晃神之间,苏煜冲出了宴会大厅!
掀帘的刹那,扑面而来的冷风灌入四肢百脉,破碎的衣服被寒风吃的哗哗作响,他眸光瞥到那一抹火红,霎时迸射出惊人的痴乱癫狂,猛然扑上去抱住她!
“娘子,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我不管,你不可以离开我!我不许!我不许!”一刻都不可以,他受不了!他只想时时刻刻都看着她,守着她!这么一股热切好似蛊毒一般侵蚀他的心脏,离开她一刻都觉得难以忍受。
花容身体一僵,她转过身,看到他青白的脸色,心中一痛,正要解下披风,苏煜执拗的看着她摇头,他不可以让娘子受凉,他什么都不怕,他什么都可以忍受。
明明冻得浑身发抖,嘴唇都是一片青紫,却还要死死支撑。
“娘子不冷,子玉穿上,娘子心就不疼,好不好?”花容轻声哄他,苏煜心思单纯,但是一旦涉及到花容,就执拗的近乎疯癫。
花容只好吩咐血络从车中拿出一件雪白的大髦,她将身上火狐披风裹到苏煜冰冷的身体,自己披上那雪色的大髦。原本艳绝的容颜,瞬间如霜雪般透出仙逸绝尘的气息。苏煜垂首静静的看着她,花容系好衣带,抬眸的瞬间与他目光相触,心底陡然起了一层波澜。
这般的眼神熟悉到渗入骨髓,好似穿越时间,回到了西蜀连云谷,他斜躺在落英缤纷的桃树上,她站在树下跳舞,她抬眸的刹那,捕捉到的深邃,深到她看不到底,好像多看一眼就要被吸进去。
苏煜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轻轻贴蹭她温润的娇靥,暖融融的披风里带着她独有的馨香与体温,暖到他冰冷的心底。
“娘子,我舍不得你,抱一抱好么?”苏煜与当年相比身高抽长了很多,花容并不矮,却也只到他胸口的高度,他紧紧将她搂入披风之中,肌肤蹭磨。亲昵的令人面红耳热。
一群忍不住跟出来的人看见这般情形,各色的目光投射,有羡慕有惊艳,有嫉恨也有怨毒。
“娘子,他们都不喜欢我,你也不要喜欢他们好不好?”他不喜欢那些人的眼光,他们想要抢走属于他的娘子,他很不喜欢。
花容淡淡轻笑,任由他抱着。
三公主和凤鸣走出来的时候,花容踮足轻轻吻上苏煜苍白冰冷的唇,苏煜陡然一僵,浑身好似被电流击中,不由自主的扣紧她的腰肢紧紧贴着自己,迷乱的加深这深沉而缠绵的吻。唇齿交缠,渗透灵魂的酥麻,好似瘾君子得到罂粟粉时的迷乱与欣悦。
苏煜好似做了一个迷幻的梦,他梦见娘子回到了他身边,他梦到娘子吻了她,他闻到那甜蜜的亲昵,他尝到了从未有过的桃花的气息,很甜很好吃,他不想醒过来,如果一直这样,沉迷睡死在梦里,他也不愿意醒过来。
三公主身边两名侍从立刻上前接住二公子,三公主此时似乎连自己儿子都忘记关心,她的目光忍不住随着花容的移动而移动。
花容点睡了苏煜,将他交到了三公主的手中,如今还不是时候,她还需要时间,需要苏煜慢慢恢复记忆,她需要弄清楚在子玉被火焚之时,苏家在雷击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罗沉默的掀开车帘,扶花容上马车。
花容正要进去,三公主忍不住唤住了她。
“姑娘……”
花容微微一顿,沉静的目光看向三公主。她在看到这位三公主的第一眼开始就明白为何这位三公主在兜梨国国主十几位皇嗣中最得宠,她曾经在苏旃檀的口中得知,兜梨国信奉月神,月神选中的巫女地位超然,而眼前的三公主便是经过洗礼之后走下神坛的巫女。
“今日多谢姑娘”
花容沉默不语,小罗打开帘子,扶花容上了马车。
三公主看着远去的马车,垂首轻按左眼旁出现的一枚弯月,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她转身看着家丁扶着的苏煜,轻轻叹气,她知道,她遇到的不是一般人,一个明知月神,却依旧不动声色的女子。三公主担忧的目光看向昏迷的苏煜:“煜儿,娘一定要治好你”
也许,那名神秘的女子可以做到。
她想起一个多月之前的雷劫,忍不住心中戚然,她可怜的孩子,是她这个做娘的害了他。
小罗刚放下帘子,坐回车上时,就发现车中多出了一个人,他神色一变,正要出手,花容已经制止了他。
血络拿出一个软垫垫在花容身后,花容靠在垫子上,神色间难掩疲倦。
“你要什么话要问?”
凤鸣神色阴沉,就算他对什么忠贞不二嗤之以鼻,但是花容在他面前和非绯玉晗之外的一个人如此亲近,还是让他心中怒火难抑。
“你以为一个和当初欧阳玉一样痴傻之人就是欧阳玉?你不觉得替身这种事很恶心?”想起绯玉晗还有两个孩子在宫里,桃夭竟然和别的男人勾搭在一起,他就觉得碍眼的紧。
她竟然连苏煜这种小门小户出身之人都看得上?恐怕是因为苏煜的字与欧阳玉的字发音相同的缘故,何况,这苏煜不知为何,与当初痴傻状态下的欧阳玉有惊人的相似。他估计就是这个原因,桃夭才会把苏煜当成子玉。
在凤鸣的眼中,苏家实在算不得什么。
花容闭上眸子靠在一旁没说话,凤鸣见状,又道:“绯玉晗永远是绯玉晗,你以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傻子就是绯玉晗?”
绯玉晗死后,桃夭恐怕无法接受,才会欺骗自己把一个陌生人当成欧阳玉,但是他没想到,她竟然为了一个苏煜不仅冒着身份被识穿的代价,竟然还会与那个苏煜肢体接触?
花容待凤鸣说完了,才慢悠悠开口,长睫轻颤,细长的眸子如泼墨,静谧而深邃。“子玉没有死”
“六年了,你还不放弃?”凤鸣取下脸上的银质面具,闻听此言,一阵无力。
整整六年,她去了另外一个时间寻找子玉的元神,可是六七年过去,那个依靠记忆建立的时空坍塌,甚至墨渊都无法制止,她为何还是不相信,绯玉晗早已死去多年?
花容修长如玉的五指覆在雪白的大髦上,细腻的触感流转在指腹,她看了一眼凤鸣,淡淡道:“起初,我沿着子玉的记忆回到了八十多年前……”
凤鸣一滞,没说话。
“我跟着子玉的记忆看到了很多事,有一次我被带着去了云止山的琼华殿,碰到了长空镜,一切就全变了……”花容缓缓叙来,大略的将西蜀的事情道来,她离开的时间没有六七年,或者,她已经在西蜀混乱的时空中呆了几十年,时空跳跃太大,她已经无法计算。
“诛妖台火焚之时,我不能确信子玉原本的元神是否会回到玉楼城”她曾在凉花河畔,亲眼见到她收集的元神窜入绯玉晗的身体之中,那么,为什么,诛妖台火焚之时他没有回来,按照原本老龟和朽木所说,诛妖台之后,她们应该是可以回来的。
她继承了墨渊的法力与内灵,但是她因曾经被子玉下了箍身咒,一旦碰上子玉的灵魂,定会暴露自己。
她一直在打听当初子玉离开之时,玉楼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就是希望找到线索。西蜀的时空本该是子玉被诛之时就破碎,但因墨渊的缘故,延迟了一个月。时空坍塌,诛妖冥火,这类扭曲时空之事,在玉楼城一定会有一定影响。
子玉的元神已经会在那一刻回到玉楼城,他说过,她记得,他让她回到孩子们身边,回到玉楼城。
她不相信他死了!
一个多月之前,苏家遭遇雷劫,看似无事,但是她心中清楚,三公主本身为伺神巫女却出嫁了,她没有被天罚,那孩子一定会有劫数。而时间如此之巧,竟然刚好是子玉被火焚之时!而近日她一靠近苏煜,就中了箍身咒。那种熟悉感,别人根本就无法了解。
“你是说,苏煜在雷劫之后,可能身体中有绯玉晗的元神?”凤鸣不可思议的盯着花容。
这怎么可能?太匪夷所思了!
花容往后一靠,没再说话。
“你为何不愿告诉我们你平安无事?你可知我们多担心?绯姨她受了重伤,听闻这个消息,更是……”凤鸣叹口气,没再说下去。
“你别乱说我娘亲!蛇妖,你知道什么?你以为娘亲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担心那位太后,娘亲会故意放出消息说自己没死吗!如今已经暴露了身份,想对付青宗就没那么容易了!”小罗冷哼一声,所有人都觉得娘亲冷血,可是什么事她不是把那些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凤鸣冷瞥了一眼小罗,转眸看向花容时,却见她神色淡淡。六七年过去,他如今竟然不知如何面对她,她实在变了很多。
“璃儿和凌儿……”花容停顿片刻,微微拢紧盖在身上的大髦。“可好?”
“他们已经长大了,继承了赤蚺的血脉,十一、二岁的孩子,却和十五六岁一样的少年一样,如今……”凤鸣薄唇勾出如当年般邪肆的笑意,颇有些好笑的看向花容,见她眸眼璀璨,微微一怔,想来她对两个孩子还是在意的。
“他们可继承了你和绯玉晗一张漂亮的人神共愤的脸,朝中大臣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瞅着他们,要把自己的女儿往他俩这里送”
花容眸底升出一抹笑意,似乎想起两个孩子的模样,眸光刹那流光溢彩。
“他们两个与子玉颇为相像,倒是焰儿和鱼儿那两个孩子更像我”花容低笑,没有注意到凤鸣听到此言,脸上表情有片刻的僵硬。
但是在一旁的小罗和血络却注意到了,小罗搭着长腿,朝凤鸣冷哼了一声。他们所有人都不相信娘亲,根本就不知道小腹黑的焰儿和古灵精怪的鱼儿也是那条蛇精的孩子,如今露出这般僵硬表情,他偏偏不告诉这些人真相!
“我听绯姨说起过那两个孩子……”凤鸣想起在天外村的那两个孩子,这六年多,他们与天外村之人偶尔也有联系,知道花容把她与墨渊的两个孩子养在了天外村。
他们也不好时常过问,只是听说,似乎这两个孩子更多的偏向普通孩子的体质。想来,这一对龙凤胎更像桃夭。
花容根本没想过凤鸣和绯妩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她一直知道天外村与京城还是有一些联系,她下意识的以为,他们是知道的!
所以这时候,她也没解释。
坤安宫,暗紫的帷帘放下一半,镂花窗柩上,搁置着一瓶开放正艳的腊梅,寝殿内淡淡的梅花冷香怡人,殿外几名嬷嬷各自忙碌。
绯妩正偎在榻上翻阅一本册子,榻边站着两名伺候的老宫女。绯妩脸色略显苍白,自数日前传来花容死讯时,更是卧床好几日,两位皇子每日过来陪着说说话,这两日稍稍好些。
“太后,这些事还是过些时日再操心,您要好好养着身子才好”一旁的老嬷嬷忍不住开口,太后已经看这册子看了一阵子。
“这……咳咳!咳咳!”
绯妩似乎要说什么,刚一开口,一口冷风呛入,剧烈的咳嗽!
“太后!”
两人匆忙上前轻抚绯妩后背,脸色难掩担忧,如今太后和皇上都病倒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咳咳!哀家……无妨……”绯妩咳嗽两声,一旁的嬷嬷立刻端来一盏热茶,她抿了一口,嗓子好受了一些。“这是户部选上来的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尚未出阁的小姐,哀家看着,都是好的”
“太后,恕奴婢多嘴,两位小皇子虽说仪表俊逸,这开春之后才满十二,这选的是否早了些,这闺中小姐年纪比皇子年纪还大……”
“是啊”绯妩叹气,将册子放在一边。“倘若是侍妾倒也无所谓,只是这正妃却不可如此”何况,那两个孩子心性不稳,朝中大臣眼巴巴望着璃儿这太子不算,凌儿也成了香饽饽。
想来,他们的想法她也能理解,如今对外是皇帝病重,身体不好。而多年以来,一直不愿选秀,后宫如同摆设,六七年都不曾踏足。如今恐怕选秀也无济于事。如今这两位皇子,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太子唯一同胞亲兄弟,何况太子还是未来的天子。这嫁女儿的跟在欧阳璃后头,比他这正主还急。
但毕竟这太子只有一个,而太子与凌皇子乃同胞所出,感情一直都很好,即使是太子继位,凌皇子的地位恐怕也是水涨船高,毕竟也是皇亲国戚。
“不知太子和凌皇子什么时候回宫?”绯妩看了一眼门外,忍不住问道。
一旁的嬷嬷明白太后似乎对两个皇孙如此年纪选妃不是很热衷,也不在说这个话题,听到她问及两位小皇子,当即笑道:
“两位小皇子孝顺,说是三四日才回来,想来哪次不是提早回来,这两日说不定就回宫了”
绯妩不语,前几日传来桃夭的死讯,两个孩子受不得这刺激,说是出宫去散心,一时之间怕是不会回来。
想起桃夭,绯妩忍不住心中哽然,挥挥手便让两位嬷嬷下去。
两人躬身退出去,小心的带上门。
如今桃夭与子玉都已不在,乌穆这狗贼又乘人之危,青宗没有天道门牵制,门内分化两部,而归附乌穆的一部占据上方,狼狈为奸。没想到自己大意,几乎被拆穿身份。
她隐隐有些明白墨渊之死可能与桃夭有关,如今这微妙的平衡打乱,瞬间形势倒转。她担心两个孩子会有危险。
子玉走了,桃夭也走了。她已经无法再承受亲人离世这种打击。
金瓦朱墙被大雪覆盖,一辆精致的马车一路从南门畅通无阻的驶入宫内,经过最后一道玄华门时,被侍卫长拦住。
这里之后并不允许马车经过,并且要检查是否携带武器。侍卫长卫珉一身厚重的戎装,长枪直接一横,拦住了这辆马车。
“大胆!还不速速下车!”卫珉的大嗓子一吼,宫墙上的积雪都被震落下来。小罗正靠在车壁上休息,冷不防突然这么一声狮子吼,吓得一个激灵,立刻蹦起身,眸子喷火、气势汹汹的准备去找这位不知好歹的侍卫长的麻烦!
“小罗,你坐好”花容轻飘飘的扔下一句,小罗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回去。
凤鸣拿出进宫时令牌让卫珉放行,可惜卫珉的性子就像茅坑的石头,瞥了一眼凤鸣手中的令牌,依旧稳稳挡在马车前方。
“除了皇上太后和太子、凌皇子,其他任何人到了这里,都得下车!”卫珉长枪冷指着马夫,不许他们进去。
当初就是太子和凌皇子都吃过他的鳖,不过卫珉被凌皇子揍了一顿之后,又被太后和皇上请去“教导”了一番,终于把那两位无法无天的皇子殿下也列入了特殊照顾群体,除了他们几人之人,他的职责就是禁止任何人骑马、坐车、带武器过去!
“一个小小的人类,也在爷的面前狂!”小罗怒不可遏,撸起袖子强忍要揍人的冲动。
凤鸣冷眼盯着他,又望了一眼闲情逸致的花容,直觉丢面子,平日他直接进宫,倒是没有注意到这边不允许马车通过。
凤鸣走出马车冷声说出自己身份,但是卫珉显然是不买账的,凤鸣也不可能跑去和他计较。本来打算直接给他一个*术放自己的马车进去,没想到卫珉动静极快,车内又一直没听到声音,他一时心中更觉有鬼,乘着凤鸣不备,直接上前一步掀开车帘就往里望去!
他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脸色一变!就在凤鸣暗自奇怪之时,卫珉突然被一阵劲风掀出几丈之外!猛的撞上宫墙!
“大胆!竟敢袭击宫卫!罪同谋反!”
“快!围住他!”
一群乌甲戎装侍卫立刻从四面围住马车!警惕的盯着马车里的人,凤鸣也被一柄长剑抵在脖子上,他挑了挑眉,看好戏般盯着马车,竟然丝毫没有紧张感,也没有被挟制的自觉。
一名小侍卫立刻上前去扶卫珉,怒气冲冲道:“队长!是何人敢如此大胆!”
卫珉扶住腰,痛呼一声,却还没来得及说明,眼一睃就看到把那马车被众多侍卫当反贼围得水泄不通,心一寒,飞速奔回来!扑通一声,四肢伏地,大声道:
“属下冒犯,恭迎太后!”
他话一出口,不仅众多侍卫脸色猝变,就是一旁看热闹的凤鸣也是一凛。他三步并作两步正要上前,就听到马车中传来绯妩平静而暗沉的声音:
“走吧”
马夫低应了一声,连凤鸣上不上车都不管了,直接“啪”的一声甩开马鞭,马匹打了个响喷,慢悠悠的行走在青石砖地上。
旁边的侍卫没想到队长会突然跪下来,待他说完话,便立刻明白他为何会被打出马车,何况这马车中的声音,即使这几个月听见的少,但是他们守卫宫门多年,自然不会陌生,立刻让开一条路让马车离开。
虽然不知太后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他们也不敢询问,太后的想法岂是他们能揣度的?
“哎!我还没上车呢!”凤鸣大叫一声,直接一个纵身,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马夫的身旁,众多侍卫心中一凛,更信了几分,没想到这人武功如此出神入化,太后和皇上身边有这样的人也不算奇怪。
凤鸣掀开帘子时,花容已经恢复了原状,凤鸣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会想到这种方法?”
“省时”花容的回答也挺省。
那位不是说这道门能通过马车的除了她的两个孩子,只有皇上和太后?
两个孩子如今长成什么样子她不好把握,皇上对外是病重,总不可能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只有对外还健康的太后不会被怀疑。
凤鸣不置可否,他一时到没想到花容想出这么一个方法来。
马车继续往坤安宫的方向走。
花容带着宽大的兜帽,帽子的细绒滚边半遮剔透的容颜,让人看不太清样子。凤鸣拿出一枚太子给的宫牌,立刻有人去禀报太后。
绯妩正暗自奇怪凤鸣什么时候变客气了,竟然还会规规矩矩的递牌子,寝殿外就传来嬷嬷引人的声音,她一抬首就看到凤鸣跨进殿,正要说什么,话到口却突然生生顿住!震惊地看着凤鸣身后的女子!
花容正好解下披在身上的大髦递到血络手中,抬眸与绯妩的眼神相撞。
“夭……夭夭……”绯妩不可思议的看着花容,她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声音中带着不确定,是夭夭!夭夭回来了?!
她没死!她没死!
绯妩迅速掀开被子,赤足就要下榻!花容神色一恸,下一秒,微凉的手已按住了绯妩的动作。
殿内除了他们几人,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早已低着头退了出去。
“绯姨”花容声音刚落,绯妩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不必顶着太后的样子。花容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难受。几年过去,绯姨恐怕操碎了心,如今竟如此苍白憔悴。
“夭夭,绯姨还以为你……你……”绯妩一时哽咽,想起那两个孩子,立刻又道:“夭夭,璃儿和凌儿以为你死了,他们前日出宫了”
不然,一家子团聚多好啊!
她已经很清楚,子玉是回不来了,也没有再问,徒惹花容难受。
“绯姨,你与夭夭说说,是怎么受伤的?木道子前辈呢?为何青宗之人会突然知道是你化成子玉?”
花容不动声色的握住绯妩的手,暖融融的气息流窜入绯妩的奇经八脉,引开了话题。
绯妩也不知花容都经历了什么,未曾想到她如今竟到了这般高的境界,她已经感觉到花容传送到全身的力量,她拍了拍花容的手,缓缓道来这几年发生的事,尤其是近段时日青宗所为。
平静的声音在寝殿内响起,殿内香炉升腾起袅娜的烟雾,安神香的气息弥漫,外面的风雪似乎都极为遥远。
此刻,就在花容刚刚离开的玄华门又迎来了一辆宝蓝色顶的锦花流苏马车,马车中,一名头戴嵌龙纹明黄紫金冠,身着黑底绣蟒纹的华缎锦袍,腰束嵌螭紫锦玉带,脚蹬鹿皮长靴的少年正坐在中间位置。容貌俊美绝伦,眉梢细长,一双冰眸深邃幽暗。
这辆马车尚未达到玄华门时,众多守卫已经认出了是谁,马夫身边的一名黑衣暗卫直接将代表太子身份的令牌递给卫珉,卫珉便直接放马车进去。
欧阳璃眸色淡漠,平日待人和煦的温雅笑容早已消失,他随意靠在厚厚的软垫上休息,如蝶翼般的长睫轻轻覆上。
他手心握着一枚温润的白玉发环,发环的色泽淡雅,触手生温,是上好的羊脂玉所刻,似乎经常被人摩挲,没有丝毫的棱角,发环泛着淡淡的明润光泽。
如果还有人记得,一定会发现,这是多年前,皇帝亲手为两位皇子的母亲所戴的发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人们似乎忘记了那位曾经盛极京城的玉王妃。
欧阳璃看着这枚娘亲遗落的发环,唇边溢出一抹极淡的笑容,他知道,当年母亲离开时,一定来看过他和阿凌。
想起几日前天外村传来的消息,欧阳璃眸光瞬间黯淡,指骨微微发青,至今难以接受。为何父皇这么走了,娘亲也会离开他们?
马车经过玄华门时,旁边站立的侍卫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同胞,奇怪道:“这段日子不知怎么回事,两位殿下都出宫,怎么连太后娘娘也是从宫外回来……”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欧阳璃眸光瞬间一凝!一挥手,一名黑衣暗卫立刻明白,瞬间离开马车,朝那位侍卫而去。
欧阳璃沉默的看着手中的发环,他很清楚,祖母如今病重,根本不可能离宫,但是这玄华门的侍卫所言是什么意思?似乎看到祖母从这里进宫?这怎么可能?
他今日提前回来,除了告知祖母近日京城中盛传的风华楼幕后掌柜之事,也是不放心受伤卧床的祖母。
想起他今日听到消息,那些参宴的商贾在说到那神仙一般的女子时眉眼间闪烁的贪婪,欧阳璃心中好似吃了一个苍蝇。所有人形容的都是一样的,这般模样,他不知除了娘亲,还有谁会出现?何况还是风华楼?
也许……或者……娘亲没有死!
也许她是想告诉自己,她还活着!只是按理来说,既然已经放出消息,为何不回宫见他们?
欧阳璃一时也想不明白,这时,那名黑衣暗卫已经回来,将当时玄华门所发生之事尽数告知了太子。
“凤鸣怎么会也在?”欧阳璃冷眸微凝,食指轻叩膝盖,目光扫到那泛着淡淡光泽的玉环,心中顿时一跳!
“快!去坤安宫!”
欧阳璃眸色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一向沉稳平静的他突然声音有些拔高,一旁的暗卫微微诧异。
欧阳璃心中狂跳,他今日得知消息时,迅速赶去了秦府,但是当时秦府宴会早已结束。他当时已经得知,凤鸣以凤楼主的身份前去,随后那名红衣女子离开后,他也不见了踪迹。
但是现在凤鸣却出现在这里说明了什么?何况,卫珉似乎说,当时车中除了太后,还有两名少年,在秦府之时,那位红衣女子的身边正是跟着两名少年!
欧阳璃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不断的催促马夫!
一定是娘亲!是娘亲回来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娘亲不会死的!
阿凌听说那名红衣女子似乎对苏家特别感兴趣,尤其是那位痴傻的苏二公子。因此阿凌便接近那位苏大公子进了苏府,不知他那边情形如何?
马车一停,欧阳璃便直奔坤安宫!
坤安宫的宫女太监还从未见过飞跑的太子殿下,殿下一向是温和守礼,今日一阵风似的,这是怎么回事?
“皇祖母呢?今日可有人来?”欧阳璃尚未等宫人回答,已经飞快的冲向寝殿。带起帷帘一阵晃荡,坤安宫外的嬷嬷一看是太子,尚未来得及说话,太子就已经破门而入了!
“殿下!殿下!太后已经睡下了!”
欧阳璃直接挥退了嬷嬷,直接奔往绯妩休息的地方,但是却没看到人!
他几乎立刻就要发怒,却突然想到宫女太监似乎并不知道太后已经不见了?没有看到母亲,他忍不住一阵失望,随即退出殿。
“太后还需要休息,没有传唤,你们就不比随意进去了”
“是”
欧阳璃看了一眼坤安宫外曲折的回廊,又道:“今日是否有人来看太后?他们去哪儿了?”
“殿下,他们从东南门出宫了”
“什么?!”欧阳璃立刻直奔东南门!没想到他与他们就这么错开了?!“魅夜!准备出宫的马车!”
暗处出现一名黑衣侍卫,接到欧阳璃的命令,身影一闪,就消失了!
此时,绯妩精神抖擞的陪着花容,花容已经大致的将事情讲清楚。他们决定直接回秦府,再去调查清楚苏府之事。
绯妩安静了半晌,没想到事情演变到现在这地步,不过,子玉还活着,想到他们一家人有可能会团聚,一时心中难掩激动。
“苏府的三公主是被月神选中的巫女,她当初对苏家的公子苏佑一见钟情,不顾族人反对嫁给了他,但她的行为被族中唾弃,后来兜梨国发生战乱,苏家对兜梨皇室给予了财力支持,三公主也得到了全族的原谅,因此,这位三公主在兜梨国的影响不小”
“而苏家的那位傻公子一直是苏家的心头宝,所以那位苏陵才会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他毕竟不是苏氏嫡系子孙,一个多月前的雷劫我也曾听凌儿那孩子说起过,似乎苏家的公子遭遇了雷劫,但这件事被苏家隐瞒了下来……”
绯妩说起那位苏煜,想起当初,她听到这痴儿时也曾想起了当年的欧阳玉,没想到如今他们竟有这般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位苏煜原本也是个奇怪的,和当初的子玉如出一辙,当初看到柳家的大小姐就喊娘子,无论刮风下雨,每日都抱着新鲜的酥饼等在苏府的外面,听说大雪天还有人见过他冻昏在雪地里!”
绯妩忍不住摇头,那个原来的那个柳家大小姐柳梦烟还是从玉王府遣出去的六妾,本来就是小门小户出生,姿色也一般,真不知哪里吸引人了。
花容安静的坐在一旁,她的目光落在了雪白的大髦上,不知道那傻子现在醒了没有?她这么又走了,也不清楚他会不会又难受?
血络听到绯妩说起苏煜追着人喊娘子就想起了宴会上的那位柳小姐,但是这位柳小姐似乎与绯妩所说的柳小姐不是同一个人?
“今日宴会之中,苏煜也追着一位柳小姐……”
“那位柳小姐是柳梦烟的表妹柳灵儿,说起来也奇怪,这位苏公子后来又换了两名女子喊娘子,不仅是这位柳灵儿还有苏家的表亲赵家的一位庶出小姐,好像叫什么赵淑雁,那位赵淑雁是个不得宠的丫鬟生下的庶出小姐,不比另外两家都是嫡出的小姐,她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苏煜的痴傻,每次苏煜去找她,喊娘子,她也不介意,似乎与苏家的关系不错”
绯妩说起这位赵淑雁,语气中似乎若有若无的带了丝讥讽,小罗也没明白这话中有什么千秋,疑惑道:
“这位赵小姐倒是个实心肠的人,我见那宴会上的柳小姐对那个傻子可是避之不及,简直称得上厌恶”
血络忍不住看白痴一般看向自己的弟弟,直接脑袋歪一边没理会他,径自靠在一旁休息。
绯妩瞧了一眼小罗,对他这性子倒是欣赏,笑道:“这位赵淑雁可不是喜欢苏煜,而是喜欢苏煜那么一个既有权势又有钱的家族和心疼苏煜这么一个儿子的三公主!”
“啊?那个女人喜欢三公主?”小罗惊讶道。
血络:“……”
影魅都忍不住从花容的影子中冒出来对小罗翻了一个白眼。果然是琴灵,脑子也是木头做的。
绯妩笑的前俯后仰,大赞小罗的“纯洁无暇”
花容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绯妩见状,继续道:“苏家虽然比不得凤来仪和风华楼,但是在商贾之中也算得上翘楚,苏煜虽是傻子,但有一个有经济头脑的公主母亲,又得苏家人的心,将来继承苏家的可能性比苏陵更大,除了一些心比天高,清高自诩的正经小姐或者怀揣才子佳人梦的身份贵重小姐,那些小门小户的大小姐,甚至大家族的庶女哪个不是眼巴巴的盯着这么一个移动的金山?”
总的来说,除了是一个傻子,其余的各项条件,绝对能保证嫁给他的女子衣食无忧,而那些本来就衣食无忧的女子当然是看不上苏煜的,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谁愿意嫁给一个傻子?还是一个偏执又时常癫狂的傻子?
小罗总算是后知后觉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忍不住嗤之以鼻,富贵荣华吸引力这么大,明明不喜欢还能强装喜欢?也不嫌累。
“时辰不早了,我们去逢源楼吃点东西”
她记得花容当年很喜欢逢源楼的点心,子玉还学着做给她吃。
花容听到这久违的名字点了点头,马车停在了逢源楼下,立刻有小厮过来询问,绯妩拿出一枚玉佩递给小厮,与他说了什么,小厮立刻拿着玉佩进去。不到片刻之后,竟然看到佘骨亲自跑出来。
“贵客!楼上雅间可等着您呢!”佘骨满面笑容的迎过来,看到绯妩,眼睛都亮了。
“佘掌柜别来无恙,红光满面的,如今这精神是越发好了。”
“哪里哪里,里面请”
绯妩站在雪地里,转头看着花容下来,上前拉住她的手,笑道:“你都六七年没过来了,今日可得好好看看!”
佘骨诧异得看着花容,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一时也看不太清楚,只觉这名女子似乎看着有几分熟悉。他毕竟是见过些世面的,也没多问,直接引着几人上楼。
逢源楼中有不少客人,纷纷惊奇的看向这边,能够让佘掌柜亲自迎接的人非富即贵,身份怕是不一般。
绯妩没去注意这些人,正兴高采烈地和花容介绍这几年逢源楼新加的菜品。
“不知道这两名女子是什么人?佘掌柜竟然亲自引着”
“是啊,你看那名白衣女子遮着脸,大概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一旁的窃窃私语声不断,在逢源楼一楼左侧靠窗处正坐着一位鹅黄丝缎面貂绒雪袄的娇俏女子,她身旁站着两名容色俏丽的婢女还有两位大约是保护她安全的大汉。
她抬头看着花容几人,目露阴狠,什么大户人家的大小姐!也敢在自己面前摆谱!
她朝身边负手挺立的青褐大褂壮汉看了一眼,那名看着身强力壮的下人目露凶狠,浓眉挑起,抄起一旁的长凳就砸向花容和绯妩!
众人没想到会在逢源楼发生这种事情,眼看长凳尖锐的一角砸向花容,有胆小的尖声惊叫,佘骨脸色更是发青。
“小心!”
“当心!”
花容好像没有看见,绯妩甚至说话都未曾停顿一下。
“砰!”爆裂声突然响起,长凳在即将触及花容的刹那,方向扭曲,硬生生突转向那名青褐大褂大汉身后的鹅黄貂袄女子!
“啊!”一声高亢的尖叫声刺破耳膜。
女子身旁的壮汉脸色猝变,踢起座下的另外一把长凳飞速横档!长凳猛的撞击上逢源楼的墙壁,“咔嚓!”四分五裂,碎末飞溅!扎中了那名鹅黄袄的少女的脸,又是一阵尖利的尖叫声,吓得旁边几位客人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竟然敢砸本小姐!”
“小姐,让小的好好教教他什么是规矩!”鹅黄袄的女子身旁走出一名虬髯大汗,阴狠地盯着花容身旁的血络,刚刚便是血络随手一挥,把长凳直接挥到了这边!
佘骨脸色霎时难看,这该死的柳灵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连凤来仪的人也敢招惹,凤来仪背后可是皇室!他看了一眼绯妩,心中一个咯噔,为了他的逢源楼,他只得去当这讨人嫌的和事佬。
“两位可莫生气,各位能来我逢源楼是在下的荣幸,小店实在经不起两外的折腾,柳小姐,您这顿小的做东……”
“哼!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逢源楼也敢在本小姐面前指指点点!”刚刚还说逢源楼没有雅间,现在竟然如此打她的脸!这么两个狐狸精,仗着一张脸,竟敢欺到她头上!
佘骨暗骂这女人没眼色,他好心反倒成了驴肝肺!
佘骨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见这姓柳的仗着一个还有点钱的爹竟敢在他这里狂妄,如今踢上铁板,也怪不得他没提醒。
柳灵儿见佘骨一声不吭,只道是他怕了,更是嚣张得不可一世!她涂满红色豆蔻的食指直指花容,尖声道:“拦住那个女人!把她的帽子给我掀了!”
“是!”
两名大汉凶狠的走上楼梯,楼下众人的目光一直都注意着这边,虽对这苏小姐的蛮横感到厌恶,但却没有人出声阻止,近百双眼睛齐齐关注着事情发展,他们也有些好奇这名戴着雪色兜帽披风的女子长的是何模样。
绯妩脸色阴沉,原本的好心情也瞬间消失,看着柳灵儿就像是看一个跳梁小丑。
佘骨识相的站到一边去,要说柳家在京城还是有一定名气,虽比不得苏家,但在苏家之下的众多商贾之中,也是算一算二的。
这柳灵儿从小就嚣张骄横惯了,当初参加秦府的宴会,柳家身份还够不着风华楼的级别,她也不敢太放肆,但是逢源楼却在柳家之下,身份贵重的都喜去风华楼撑门面,到逢源楼吃饭的,多以有钱却无权的商贾为主,柳灵儿自然不屑。
“娘亲,要不要小罗去解决了碍眼的虫子?”小罗打个呵欠,随意的靠在一边,寒瞳冰冷嗜杀,看着柳灵儿似乎在看一个死物,胆敢在他面前做出危害他娘亲的事,这个女人在他眼里已经是浪费地方的渣子。
绯妩认真整理花容的狐尾兜帽,红唇露出一抹奇诡的笑:“虫子当然是慢慢捏比较有趣,只是,你娘亲是来吃饭的,别弄脏了地方影响胃口”
小罗闻言,俊美的脸上咧出一个堪称阳光灿烂的诡异笑容。
柳灵儿看到他,总觉得这墨衣墨瞳的少年看着有几分熟悉,但是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明明是令人惊艳的一张脸,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阴暗感,直觉他危险,她转眼看向花容,见她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立刻尖声道:
“还不抓住他那个女人!”
两名大汗狞笑地抓向花容的方向!
“砰!”
“砰!”
两声重物落地巨响!还没看清小罗是怎么动手的,那两名身强力壮的壮汉以诡异的姿势撞向一旁吃饭看热闹的客人!
“啊啊!”
惨叫声和桌椅碎裂声此起彼伏,佘骨白眼一翻,忍住心头滴血的心疼,又是一笔银子没了。
花容瞧见他这哭丧着脸的表情,淡笑道:“柳家虽穷,想必不会连这么几千两银子也赔不起掌柜”眼下之意,有事找柳家,赔钱也是他们的事儿。
佘骨脸色一僵,不过,他也的确没胆子去朝凤来仪这养杀手的地方要钱,而柳家就不一样了。
他正想着可以乘机勒索一番,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这声音似乎……很熟悉?!
佘骨猛的看向花容的方向!虽看不清这表情,但是这身打扮隐隐的和当初失踪的玉王妃极为相似!六年多以前在玉楼城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曾经轰动一时!
传言玉王妃难产去世,玉王爷无法承受打击,抑郁成疾,没几天就陪着玉王妃走了!王府对外没有葬礼,但是玉王爷和玉王妃的的的确确六七年没有露面!
但现在……这声音分明就是玉王妃!
玉王妃没有死?!
佘骨有些难以置信,突然想起绯妩进逢源楼时所说的一句话:六七年没有过来?
佘骨望着柳灵儿几人,简直就像看一群傻子,这得罪的人……
可是当今太子的母亲。
以太子和凌皇子这护短的个性,又是六七年没见的娘,还不把柳家给炸平了?一时之间,他也不心疼自己的桌椅了,旁边有小厮上前正欲收拾残局的,都被他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逢源楼内乱成一团,哎呦声、惨叫声搅成一锅粥,柳灵儿气的浑身打颤,俏脸扭曲,一脚踢向倒在地上起不来的两名大汉!
“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本小姐起来!”
小罗迈着悠闲的步子一步步的走过来,柳灵儿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她身边的两名婢女刚刚就被砸过来的人命中,此时也帮不了她。
“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本小姐起来!”
小罗迈着悠闲的步子一步步的走过来,柳灵儿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她身边的两名婢女刚刚就被砸过来的人命中,此时也帮不了她。
小罗伸腿踩在其中一名大汉的眼睛上,冷笑:“这双脏眼睛还是不要了……”
“嗷!”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吓得在场的客人脸色惨白,目光触及那鬼魅般黑暗的墨衣少年脚下,胃中更是一阵阵的恶心,血红色的液体从崩裂的眼眶纵横交错,硬生生被踩裂。
柳灵儿吓得说不出话来,猛的往后倒退,乒乒乓乓的带倒横七竖八的桌椅。
小罗轻飘飘的移开步子,又慢悠悠的停在另一名倒地的壮汉面前,绣着精致银线云纹的长靴一步步的移到他的脸上,见识过他狠厉手段的众人吓得呼吸被吊住,壮汉更是浑身哆嗦。
“饶……饶……唔!”
小罗长靴着踩在他的嘴里。笑容璀璨如天边明亮的云霞,纯净的嗓音如甘冽的泉水:“这张嘴真臭……”
“啊啊啊!”柳灵儿浑身哆嗦,她几乎不敢再多看一眼那两名血肉模糊看不清长相的壮汉,拼了命的往后缩,指着小罗的指头更是哆嗦,声音都不利索:“你……你竟敢……”
小罗看了一眼自己的靴子,蹙起秀气漂亮的眉,往倒地不起的壮汉身上擦了擦,看也没看柳灵儿一眼,抬眸无辜的瞅着花容,三步并作两步就准备投入母亲的怀抱。
“娘亲,是他们不……”
“大胆妖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小罗背过身的刹那,逢源楼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冲天暴喝,一阵森冷的白芒携带冰冷的杀气直直袭向小罗的背后空门!
小罗一时不查,脸色霎时不好看!他想回头去挡,已是不可能!
血络和影魅霎时脸色大变,绯妩更是面露杀气!竟然行使如此下作的偷袭手段!
“低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小罗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他漆黑如墨的眸子蓦地一眯,直接坐到趴倒在地的两人背上!
“轰!”一声撞击巨响!
噼里啪啦的一阵酒坛破裂之声!
“啊啊啊!”
“快跑!”
“打起来了!”
就在小罗身体一低的刹那,乌金铜杵猛的与一个青瓷茶杯在空中撞到一起!空气瞬间被撕裂,众人只觉耳朵几乎被巨响震聋,忍不住捂住耳朵尖叫。柜台上、桌椅上的酒坛、瓷碗皆尽四分五裂!
“何方妖孽!竟敢接下本座的伏魔杵!”浑厚的暴喝又是一阵空气震荡,已有不少人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折腾的昏迷不醒,柳灵儿已是脸色惨白的抱头缩在一角,丝毫没有了刚刚的气势。
“叮”的一声轻响,青瓷茶杯打着旋儿落下,正好掉在小罗的面前,他拿起茶盏握在手心,这才站起身面对身后那名中年猎妖师。
那原本被茶杯打出数丈之外的乌金铜杵已经回到了那名猎妖师的手中,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被击出凹痕的伏魔杵,带着戒备与震惊的眼光投向已经走下楼梯的女子。
“你是谁?”
从来没有人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接下自己全力击下的伏魔杵!何况还是他的武器被一个易碎的瓷杯砸出如此痕迹!简直前所未有!
花容雪白的披风连衣角都未曾掀动,她走下楼梯,安静的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手中正拿着一只与刚刚掷出的颜色相似的茶杯慢条斯理的品茶,除了她这桌子上她喝茶的茶壶和茶杯,其余的陶瓷器皿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
雪白宽大的兜帽狐绒半遮住她的容颜,完美的下颌、精致的侧颜令在场尚在清醒之下的客人发不出声音,一时之间,逢源楼内落针可闻,只有那名猎妖师发出的疑惑。
“青宗果然是卧虎藏龙”花容低笑,薄粉的唇勾出一抹令人看不明的弧度。“偷袭的功夫也越发进益了”
“哼!和妖孽讲何道理!狐妖!今日老夫便收了你!”那中年猎妖师看也不看花容一眼,只瞥了一眼她身上的狐裘,冷喝一声,再度袭向花容!
“愚不可及!”血络冷笑一声,嗖的一声,一道锋利的银线爆闪!厉阎不屑地瞧了一眼看似绣花枕头般的血络,抽出背后的乌金桃剑,一剑劈向银线!
血络见状,唇边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厉阎心中一个咯噔,尚未明白是何意,直觉背后一冷!他登时眼眶爆裂!顾不得迎面而来的锋利琴弦,迅速反身,一剑横胸,堪堪挡住影魅的一记利爪挠心!
“噗呲!”
“噗!”厉阎瞬间被血络的琴弦刺中肺部!他猛的朝前踉跄两步,就地翻滚,惊险避开影魅和血络的连环攻击!他脸色扭曲,一把抹掉嘴边血迹,阴狠的盯着不远处闲情逸致的花容,从喉咙深处挤出愤怒的扭曲声音:“卑鄙无耻,只有这点本事?乘人不备,以多欺少!”
“呵……”花容轻笑,红唇轻勾。“不是跟阁下学的吗?”
“你!你这妖孽!”厉阎怒极,捂紧胸口,紧紧盯着花容的侧颜,悄然摸向腰间。
花容支肘半托着脑袋,点着茶杯一角,在桌子上旋转。“都是‘厉’字辈的人,一遇到事情就知道寻求帮助,当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你……狐妖!别以为装着人的皮囊,就能蒙骗世人!”厉阎没想到花容竟然知道青宗联系队友的方式,脸色一阵难看。
花容笑而不语,扫了一眼四周,兴致缺缺。她轻叩桌面,狐绒兜帽轻晃,眉宇间似有流光。小罗拿着茶杯走到她身旁,想找个地方坐下,发现四周没有坐的地方,干脆随手拉出一个肥胖的昏迷客人,坐在他腹上。
“娘亲,不如把这位交给小罗?”
他一副纯良小白兔的无辜眼神瞅着花容,花容淡淡瞥了他一眼,薄唇勾勒出温和的笑意,说出的话却令厉阎脸色发僵。
“别弄死了”
血络瞅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眉头一挑,影魅也嗖的一声窜回花容身边,把位置让出来。
“来,夭夭饿了吧?吃饭了!”绯妩头上顶着一个厚底瓷盘,两手各拿三四个精致的嵌花点心盘,几个大跨步的走到花容面前,瞧了一眼她面前狼藉一片的桌子,大脚一踏桌面,直接横扫过去!瞬间清理干净了!刷刷刷的盘子往桌面上一搁,一脚踏起翻倒在地的长凳,笑眯眯地坐在花容的身旁。
“这些都是逢源楼老板娘这几年做出来的新花样,全是采摘春季新鲜的桃花、杏花腌制,来尝尝!”
她这么大咧咧地旁若无人的介绍,完全没有受旁人干扰,就是见多识广的佘掌柜也忍不住额角不正常跳动,果然是养杀人的人能干出的事。佘骨扫了一眼自己的酒楼:
昏迷的人暂且不计,被殃及的在一旁呻吟叫唤,原来的那位柳灵儿更是缩在两个婢女的怀里惊恐戒备的盯着小罗和……那位青宗猎妖师?!
不知那墨衣的少年对他干了什么,那名中年猎妖师竟然光着膀子、红着眼往柳灵儿身上扑!吓得柳灵儿尖声鬼哭狼嚎地尖叫!
绯妩摘下花容的兜帽,将一块色如霜雪的杏花酥夹到她面前,笑道:“这杏花酥原本是永兴城的一道特产,老板娘专门去永兴城取经学来的,原先苏煜那傻子是极喜欢这东西的,只是后来他似乎更喜欢这个……”
绯妩将另外一样桃花酥又递到花容面前的小瓷碟中,继续道:“这样桃花酥是逢源楼有名的点心,与杏花酥极为相似,口味却是迥异,这里面的桃花瓣也是有讲究的……”
花容咬了一口,笑道:“是相国寺里的雪翎花”
绯妩原本想卖个关子,没想到花容猜得这么快,点头道:“正是相国寺的白色桃花”
两人悠闲的品茗聊天,旁边却诡异的呈现两个极端,一边是安静地落针可闻的佘骨和受殃及的商贾百姓,一边是惊叫的拉着自己衣裙躲避厉阎纠缠的柳灵儿。这两人竟然众目睽睽之下猫捉耗子般你追我赶,花容抬眸瞧了一眼,见小罗正笑得合不拢嘴。
柳灵儿衣服被厉阎扯的只剩半条裙子和肚兜,她死死拽着快掉落的裙子,慌不择路的到处逃,厉阎神智不清的赤红双目,只穿了一条亵裤疯狂追赶柳灵儿,这情形实在是……
花容轻咳了一声,淡粉的薄唇弯起一抹笑意,温润剔透的娇颜犹如冬日的阳光,瞬间一阵低呼声传来,小罗眸光闪了闪,搬着凳子坐在花容对面,堂而皇之地遮住众多呆滞贪婪的目光。顿时一阵叫骂声,却没人敢真正上前。
花容吃的差不多了,绯妩滔滔不绝,见状,似是想起什么,笑道:“你回来尚未见过璃儿和凌儿,他们两人这段时日出宫去了,倘若知道你回来了不知该多高兴。”
“娘亲有了那两个小鬼就不喜欢我了”小罗端起盘子,蹲在凳子上,边吃边抱怨。
“你这千年老怪还装嫩”绯妩把点心盘推到小罗面前,没好气道。
花容笑道:“先回秦府”
想必两个孩子已经知道风华楼传出的事,现在回去,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几人离开时,柳灵儿已经被厉阎追赶的尖叫着冲出逢源楼,外面大雪纷飞,厚厚的积雪覆上街道,来往的车辙印纵横交错。
绯妩替花容戴上兜帽,转身离开逢源楼。
刚回到秦府不久,秦醉手中拿着一封帖子走过来。
“苏府拿来一封帖子,请王妃三日后到府参加宴会,三公主派人来说是要感谢王妃,另外……”秦醉将帖子递给花容,看了一眼一旁烤火的绯妩,又道:“太子和凌皇子在府中宴会之后到了这里,之后似乎是匆忙赶回宫了”
“什么?!那两个小子真会挑时候!”绯妩怪叫一声,诧异地看向花容,她们刚刚竟然和那两个孩子错开了。“都这么大了还冒冒失失的”
花容放下帖子,笑道:“他们还小”
绯妩促狭的摸着下巴,瞥了一眼一旁正转茶杯的小罗,阴阳怪气道:“你六七年没见过他们不知道,他们如今可不比普通的孩子,都已经长成大人了,只是皇宫里的孩子一向身高长的快,外界倒也没什么议论,如今这朝中重臣哪个不是眼睛盯着这两个孩子,等着当太子的岳丈!”
“这件事,进宫前凤鸣也提及到,只是,他们的真正身份毕竟不同,外人尚且不明,但是要过一辈子的妻子,却不能随意选择”一个不好,不仅会害了一个姑娘的一辈子,对她的两个孩子也没有好处。
“你这当娘的就是想的多,这孩子还小,担心这个做什么?那些想送女儿到我孙子的榻上的,得先经过老娘同意,璃儿想做到和他父皇一样怕是不易,但是凌儿却不同了,这小子就是一个小滑头,仗着一张脸不知道乱抛了多少桃花!将来怕是要栽栽跟头才学得聪明!”
绯妩笑骂,语气中却难掩自豪,她这太后原本当得很是郁卒,自从有了这么一对孙子,就是随便自己往那儿一站,这俩毛孩子对自己孝顺,不知多少名门皇戚的老太君眼红,把自个儿孙女夸得天花乱坠,就差没说:嫁给她的这两个小皇子也是可以的。
花容低笑,瞅着绯妩这得意的模样,忍不住酸道:“这两孩子当初是能折腾的,招桃花好啊,你这祖母每天选择孙媳妇不是人数更广了?收礼也收的手软。”
“就你翻醋坛子!你是没亲眼见着那场面,尤其是宫里盛宴的时候,两孩子一起出场时那效果!啧啧……”绯妩忍不住瞅着花容,想来这两个孩子的父母都是惹眼的相貌,孩子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要说,那墨渊的长相更是万里挑一的,不知天外村的那两个孩子现在如何了?绯妩突然沉默下来,墨渊不顾一切的去了西蜀,明知是不归路,这般的偏狂与子玉简直相差不二。
花容长睫微垂,眸光透过热茶升起的氤氲水汽,带着莫名的迷蒙。秦醉踏出的脚步一顿,又重新转了回来。“王妃,苏府来递帖子时,送帖子的小厮说二公子醒了……”
苏府的二公子,苏煜。
秦醉见花容沉默,便没有提及苏煜现在的状态,苏煜醒后便不愿再理会别人,也不和人说话,三公主靠近都会激起很大的反抗。想来这消息是三公主有意透露的,不然一个送帖子的小厮哪敢说自己主子的事?
绯妩已经知道这位苏家的二公子可能是绯玉晗,一时之间也摸不准花容的想法。现在的确不能操之过急,倘若贸贸然跑去,恐怕流言蜚语不断,即使她们不担心,一旦子玉脱离了苏煜,以后夭夭与苏煜之间也是扯不清,如今,还是少接触的好。但毕竟是绯玉晗,花容狠不下心来。
“告诉三公主,三日后苏府的宴会,我到时会到场”花容白皙的指尖轻轻摩挲茶杯的边缘,没有再继续说话。
她在子玉离开时有意的模糊了他的意识,一切好似一场梦,她也不敢去面对现在状态的子玉,他不记得所有的一切,却下意识的找她。
她已经在一步步的接近自己的目标,苏府的邀约在她意料之中,如果不出意外,宴会上恐怕不会平静!
------题外话------
结局比我想象中多,下一章,就结束了。
实习中,只能端着手机码,实在太悲催。感谢月票的童鞋们,回归的时候补充,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