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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柳熏风,榴花开欲燃,清晨,淅淅沥沥小雨落下,阳光升起,荷叶上滚珠泛玉。青石小道沿着小湖蜿蜒,六角翘檐的小亭旁,柳叶随风斜飞,空气中带着荷叶的清香。
绯玉晗身着墨色锦袍,玉冠束发,负手立于小亭之中,小湖面清风徐来,撩起他泼墨青丝。颀长的身形远远看去,如在画中。
他身旁坐着斜坐着一位红衣妖异男子,曲腿横躺在栏上,绯红如血的发丝撩起。狭长的眸子与绯玉晗都集中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
不多时,湖面上露出两个圆溜溜的小脑袋,细长的如火般身子弯弯曲曲的扭过来。到达小亭旁时,嗖的一声窜上水面!
“父皇!”
“父皇!”
两道稚嫩的嗓音响起,绯玉晗唇边露出笑意,蹲下身抚了抚两个孩子的小脑袋,站起身时,两个粉嫩粉嫩的小娃娃光溜着身子抱着绯玉晗不放。
“璃儿、凌儿真聪明”绯玉晗将两个孩子抱到怀里,凤鸣站起身递过来一件薄毯包裹紧两个小东西。
一双孩子从薄毯从钻出脑袋,抱着绯玉晗的脖子,朝他身后的凤鸣吐舌头。“懒叔叔,我们可厉害了!”
凤鸣哭笑不得,连连点头。“是是是,你们最厉害”
哪有孩子才两三岁就把他学了几十年才会的法术全会了?太打击他了!
从上次的宫廷盛宴之后,他便正式的和风澈的这两个孩子接触了,本来当老夫子还多少有点优势,两个小毛毛虫才这么点,随便丢点什么伎俩,也够他们学的,没想到什么东西都不用到第二日就会?
这两个孩子的确是聪明的过了头。
“父皇,娘亲还没有回来吗?”
“凌儿和哥哥去找娘亲好不好?”
两个宝宝粉嫩粉嫩的小脸蹭着绯玉晗的侧颜,绯玉晗唇边露出慈意,笑道:“娘亲一会儿就回来了,娘亲去找你们的姨婆了”
“姨婆?”
这话是凤鸣问出口的,两个孩子叫姨婆?
绯玉晗沉吟道:“相国寺的桃林姐妹今年似乎有突破禁制的征兆,夭夭得知消息便去了相国寺,现在应该要回来了”
“是花翎的那些姐姐妹妹?”凤鸣眸光微闪,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有再见的可能。
“正是”绯玉晗抱起两个孩子,回头看了一眼凤鸣,见他有些魂不守舍,狭长的眸子深邃无波:“现在没你什么事,你也去相国寺看看吧”
绯玉晗说完,转身就走了。
两个孩子圈着他的脖子,眨巴眨巴大大的眸子,似乎想起是谁了。
“懒叔叔,代璃儿向月姨婆问好哦!”
“还有青妙、花妙姨婆呢!别忘了说凌儿也可想她们了!”
两个孩子,两尾长长的红色的华丽小尾巴露了出来,摇啊摇,小脸上笑盈盈的,绯玉晗无奈的摇摇头,大手捉住两条小尾巴,瞬间恢复了四只小短腿。
“在别人面前不可以露出尾巴来,知道了么?”
“嗯,璃儿知道了”
“凌儿也知道了”
“父皇,为什么娘亲没有尾巴?”凌儿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想起自己的娘亲来,父皇和懒叔叔都有尾巴,为什么娘亲没有呢?
绯玉晗愣了愣,这个问题真是有水平。
“因为娘亲不是蛇,所以没有尾巴”
“呜呜,宝宝不是娘亲亲生的是不是?”
“哇啊!宝宝不是娘亲生的!”
两个小家伙意识到这个问题,哇啊一声,哭的好不伤心。
“谁说你们不是娘亲生的?”绯玉晗狭长的眸子有些怔然,招架不住这两个小家伙突变的思维。
“可是锦哥哥说自己长得不像他爹爹,所以不是他爹爹说他不是亲生的,那宝宝是不是也不是娘亲亲生的?”
“你们两个小鬼,哪来的歪理?”绯妩的声音从旁出现,挡在了绯玉晗和两个小哭鬼面前。
花容皱着眉头,一袭青色纱裙,长长的披帛拖曳到身后,青丝流泻,细长的眸子有些疑惑,显然没想到刚回来就听到这种奇怪的话。
“夭夭,你回来了?”绯玉晗将怀里的两个小人儿递给一旁的绯妩,走到花容面前,对于两个孩子这种思维逻辑没怎么在意。
花容将手中的一捧桃枝递给过来的绯玉晗,走到绯妩面前,点了点两个宝宝的小脸,见到他们漂亮的大眼睛都红了一圈,不由好笑。
“你们不是娘亲生的还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么?”
说着,抱过两个小家伙,却见薄毯下一片光溜溜的。两个小鬼头,身子一晃,又是两条光溜溜的小赤蛇,嗖的一声窜到绯妩手中的毯子里,探出两颗小脑袋瞅着花容:
“娘亲不要看哦”
“父皇说娘亲只能看他,不然要打凌儿和哥哥”
绯玉晗闻言,眉头一挑,花容面上一红,嗔怪的瞪了一眼绯玉晗。
“璃儿和凌儿不要胡闹,一直光溜溜的要病了”绯妩裹好毯子,连毯子带着里面的两个小家伙一起递给花容。回头看了一眼绯玉晗,道:“两个孩子现在还小,你也不必这么早就教他们什么法术”
花容摸了摸两条小蛇滑溜的小脑袋,小家伙伸出长信子拭了拭母亲的脸,脑袋一晃,就是两个白娃娃。
“娘亲,宝宝要保护娘亲!”
“宝宝可厉害了!”
花容莞尔,亲了亲一双孩子粉粉的小脸,抱着他们回房穿衣服,声音渐行渐远。
“你们两个一直乖乖的,娘亲就高兴”
“娘亲,父皇今天教了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招式……”
……
绯玉晗看着她们母子三个走远了,这才对绯妩道:“相国寺的情形如何?”
“相信没多久,馨月她们应该就可以出来,我并没有办法进去,桃夭回来时与我说了一下情况,问题不大”
她们出来后,桃夭是不可能不去查花翎的下落,之前一直没问,并不代表她不想知道。
绯玉晗没再问什么。他一直没敢告诉夭夭,冷相已经有段时日不来上早朝了。
花容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绯玉晗与绯妩,垂下了眸子,身影转过了回廊。
这段时日,福伯托人带了信给她,说是她爹生病了。
她已经知道了,但是子玉一直没和她说起。
当初无意中听到了一些事情,今日去了相国寺之中,她已经将事情都挑明,问及馨月,她才告诉自己为何如此恨她爹。
可是爹怎会是这样的人?她的记忆中并不是这样,他虽然对娘亲之事只字未提,但是她看的出来,爹他很爱母亲。
不会去伤害母亲,母亲的房间几十年没变,每次爹累了就过去坐坐,她每次都在外边看,她不相信她爹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如果母亲没死,她到底在哪儿呢?
“娘亲……娘亲?”
“娘亲,你怎么了?是不是宝宝惹你生气了?”
“娘亲别生气,宝宝再也不说不是娘亲生的了”
“娘亲,你别生气哦”
两个小家伙在大木桶中摆着小尾巴,摆到花容面前,小手摸了摸娘亲的脸,乖巧的呵呵气。
花容唇边露出笑容,亲了亲一双孩子。
“娘亲怎么会生宝宝的气呢?”花容拿起大棉绒擦干净两个小鬼头,揽起他们抱到穿上,转身去拿衣服。“好好呆着,不要出来”
两个光溜溜的小家伙钻入被子里,露出两双大眼睛看着花容来回在屋内穿梭。
“娘亲,是不是父皇惹娘亲不高兴了?”
“是呀,璃儿帮你不理父皇”
绯玉晗脚还没踏进来,闻听此言,剑眉一挑,就看到正对面的榻上,两个小肉团眨巴着大眼,看到他嗖的一声钻入了被子里。
“你们说父皇什么坏话?”
花容手里拿着两套小红褂,看到绯玉晗,笑道:“我可是什么都没听到”
“璃儿什么都没说”
“凌儿也没说哦”
两个小团子支开一条细缝,赶紧解释。
绯玉晗乘势将两个小东西直接提着尾巴提起来,一双孩子滑溜的钻到衣服之中,露出头来时,花容连帮穿衣服都省了。
当即有些目瞪口呆,低头诧异的看了一眼在怀里拱的两个白面小宝宝。
“你什么发现的方法?”花容收敛了吃惊,转头对绯玉晗道。
绯玉晗狭眸含笑,他们这双孩子还有很多令夭夭吃惊的。“他们自己会的”
“是呀是呀”
两个小鬼还连连点头,花容有些无奈,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最近两个孩子变成原样变得有些勤,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绯玉晗双臂一揽,抱起两个小号的自己,对着空气说了一句什么,突然就冒出两个黑衣人。
“主子”
“把两个小主子带到太后身边”绯玉晗提起两个蹬腿嘶挠的小萝卜头,不顾他们的反对,直接扔给了他们。
两人什么表情也没有,稳稳当当的接住了一双孩子,下一秒就消失了。
“父皇,你这个坏蛋!”
“坏蛋!”
花容指着被关上的房门,感觉还没眨眼的功夫,两个小家伙就不见了?
“这……”
“他们如今也长大了”
“他们才……才三岁……”花容有些无语。
绯玉晗凤眸微转,伸手轻抚花容剔透的娇靥,邪肆道:“是啊,该添个弟弟妹妹了”
“……”花容有些无语。
“夭夭……”
绯玉晗温柔的眸子可以滴出水,温热的手一寸寸的细细摩挲着她细腻娇颜,揽过她馨软的身子,勾颈厮缠,轻抚她的背。
湿腻的信子溜入衣襟,花容没有多少情绪波动,按住胸口,细长的眸子微垂。
平静的心跳总是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对方激烈的情动,花容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一股内疚,她没有任何的感觉。
“子玉,对不起……”
“怎么了?”绯玉晗轻轻摩擦贴着她粉色的薄唇,指腹轻磨她娇嫩的肌肤,微红的眸子中难掩渴望。
“我稍后出去一趟,你先休息好么?”花容语气平静,敛正衣襟,轻轻吻了吻绯玉晗绯红的唇,站起身,走了出去。
窗外的阳光映下,明朗剔透的娇靥越加如琉璃般散发着温润的娇艳。
夏日的熏风撩起青衣的衣角,带着缥缈的迷离。绯玉晗一袭如火焰般艳烈的红衣,半敞的衣襟露出大片有力的胸膛,绯唇妖艳,赤足站在门外,凤眸幽敛,看着那一袭清洌青绿纱衣汇入夏日的新绿之中。
长睫颤抖,赤足一路沿着青石小道,来到那六角的小亭之中,湖面倒影着妖肆邪佞的红衣男子,修长的腿化为华丽的红色巨尾,细密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凤眸中尽是未灭的*。
绯玉晗盯着水面望了许久,猛然钻入水中!激起一片巨大的浪花飞溅。
花容猛然停住脚步,细眸看着眼前淡绿的桃林,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低头看了一眼手心,怎么好像听到入水的声音?
“王妃,南冥的小世子送来一封信,说是交给王爷”
花容怔住,转头看到管家正拿着一封信过来。
“你去交给王爷吧,我先出去一趟……”
“是”管家正准备离开,花容突然醒转过来!
南冥小世子?!苏旃檀?他说的王爷不就是自己?
“你等等,把信给我吧,是给我的”花容想起当初自己扮作子玉的情形来,想来旃檀是突然想起还有她这么一号人来?
花容拆开信,扫了几行,便放下了。
要她陪着去相国寺?
花容有几分疑惑,他去上香要自己陪着做什么?不过,她刚好想去一趟冷府,顺便去伽罗和尚那里看看。
旃檀是南冥人,不熟悉也正常,这地方,他似乎也没法去找别人。
想了想,还是带他去一趟也无妨。只是,她如果没有记错,似乎不久各国使臣就都将离开云昭了,南冥也不例外,旃檀领走时去相国寺做什么?
花容换了一身男装,青衣书生,平凡而儒雅。
初夏时节,街市上有淡淡的荷香,烟柳画桥,车马牛驴来往,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
有卖糖葫芦的老翁,也有摆摊卖布,买胭脂剪刀的。来往的大家小姐,平常的妇人,贩夫走卒,还有和她一样的书生。
花容看着这喧闹的街市,和平常都没什么不同,她记得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时,那种惊喜和欢乐,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人,如今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心情。
“字画,卖字画了”
“永兴新到的布匹!便宜实惠!”
“前面是卖艺呢,快去看看!听说还是别的地方来的!”
花容瞥了一眼,随着人流被推出老远。
“请问,前方发生了何事?”花容随手拉住了一人问道。
“哦,是流水琴行的主子新得了一把绝世好琴,说是一般人都弹不出声音呢!”
“可不是,许多琴师不信,都要跃跃欲试呢!”
人流赶着都过去了,花容踮脚,皱着眉头远远瞧了一眼,小小的店面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实在不是很喜欢这样挤,转身都准备走了。
可惜人流有些多,她走到了这窄巷来,硬是拽着她冲到了这边。
花容努力挤出人群,往西边而去。
她还得去一趟西城护城河附近,那个混小子还等着和她约定去相国寺,实在没空耽搁。
“这世上哪有什么弹不动的琴?八成是琴弦太劣质”也或是店家有意以此为噱头吸引顾客。
花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挤出来,扫了扫衣服,端正端正被挤歪的书生帽。赶紧往西城而去。
不知今天是不是犯太岁,花容刚到西城,就被横里一个巷子的乞丐围得团团转。
“公子,给点吃的吧”
“公子,我们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您行行好!”
花容一向算是好人,早年因为修道,看到拿碗的就忍不住掏银子,如今这毛病又犯了。可惜出来时身子也没带多少银子,只好连腰上带的锦丝编制的永兴如意扣也给那几个乞丐了。
“小生出来的匆忙,没带多少银子,你们拿去典当了还能换几天饭钱,在下先行告退”花容终于在一干人等千恩万谢中脱身,可惜已经是过了近半个时辰。
她刚走,一位黑衣的少年从阴影中走出来,手中拿着花容刚刚赠出去的如意扣,唇边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不知在笑什么。
“劣质琴?”
花容扶正又歪了不少的帽子,赶紧往西城护城河飞奔。
没注意到刚刚是如何的情形。
大约,花容出门时,是真的触犯了那位大神。
她好不容易到了西城苏旃檀说好的地方等着,却不见苏旃檀。她迟到了一段时间,可能他已经先走了,或者是有事没来成。花容站在桥头等着,却没想到更悲催的事情紧随耳后。
不知道是从哪里窜出来的大黄蜂,大约如今正是采蜜的时节,这东西也算是随处可见,但是对于花容来说,当即脸色青了!
采花的蜂!
追着花容就不放了!
她这一朵现成的桃花,立刻招来了几个大个头的,嗡嗡的追着她跑。
她并不是打不过,只是天性的就害怕这种东西,如今直面飞来,第一反应就是躲!
一躲,悲剧了。
“噗通!”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快救人!有个书生掉下桥了!”
花容:“……”
苏旃檀刚出去买个东西,一回来就看到被一群好心人捞上来的哥哥,当即大惊!
“哥哥!哥哥你怎么样?!”
“哥哥,你没事吧?你怎么会连这么宽的桥也能掉下去?”
花容咬牙切齿,帽子不知晓落到了河底的哪地方,衣服*的耷拉在身上,幸好她是使用了障眼法,身材各处平平,不然就清白也没了。湿润的青丝滴着水,粘黏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
“我……我要换衣服”
花容摸了一把脸,不敢捋开脸上的头发,不然以后真没脸见人了。
“前面有家绸缎庄,我带哥哥去换一身衣服”
“……好”
花容从没觉得自己这么霉运,不知为何今日如此倒霉?
乘着围观的人还不多,她赶紧拉起苏旃檀就走。
绸缎庄里的衣服样式不少,里外隔了一间,苏旃檀在外面等着,花容脱下*的衣服,仔细的设下了防备才敢换上干净的。
擦干头发,准备换下苏旃檀给她挑的衣服,清一色都是白的,只有一套紫锦,一件青衣。两件都试了一次都大的拖出长长的袖子,衬得她好像是大框架里的蚂蚱。
只好换上了一件稍小的白衣,束上腰带,把袖子挽了挽,才勉强看起来正常些,打散一头如瀑青丝,重新以玉冠束起,带上新的冠帽,这才精神十足的走出来。
“哥……哥哥?”
“换件衣服,就认不出来了?”花容扇子一展,恢复了翩翩公子哥的模样,往后一指,道:“银子没了,你先垫点给我吧”
苏旃檀回过神,面上一红,诺诺的去付账。
哥哥换个适合自己的衣衫,果然是天翻地覆的不同,何况那衣服貌似有点大,穿的她周身有股不知怎么形容的感觉……
“别傻笑了,再笑把你推下桥去!”花容没好气道,左右唆了唆,没看见那几头大黄蜂,再看到,一巴掌拍死它们!“我们现在还有时间,先去相国寺吧”
“嗯……好!”
两人渐走渐远,那名刚刚出没的黑衣少年又出现了,阳光下竟然还是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一双墨色的瞳孔盛满了震惊。
“竟然……竟然是桃灵……女子……”
花容与苏旃檀两人又重新回到了花容原先到的地方,依旧挤满了听琴的人。两人却没有多少的心思去看那高台上是怎样的琴。
“你说什么?!”
不知苏旃檀说了什么,花容震惊之下,声音蓦地高了不少。
“是真的,他就是我爹”
苏旃檀扇子一展,似乎并不觉得这多么震惊,这件事整个国家都知道,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的老天!了空大师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花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苏旃檀脸一僵。还以为她是因为他爹是和尚所以吃惊,没想到竟然这么说?他有这么怂吗?
“了空和尚虽然有时候没大没小,又小气又爱计较,还总是念叨着要我还他茶叶,但是他可是得道高僧!绝对正派,绝对正统,没想到竟然还有你这么个儿子?”
这岂不是说,了空大师是南冥的王爷?
他怎么这么想不开还出家了?真不像他。
“我爹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出家了,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他一直都是很有严肃的,怎么和哥哥说的不一样?”苏旃檀想起小时候他坐在佛堂下面,听着他父亲在上面严肃的讲经,从来就没见他笑过。
他印象中的父亲和哥哥说的真的有好大差别,他是高僧,根本就不会有那样的情绪。
“那他知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儿子?”
“知道,因为我出生时,我娘去世了,所以他才出家的”苏旃檀思考片刻,他记得奶奶是这么说的。
花容突然就不说话了。
苏旃檀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说他知道你去看他,是什么表情?”花容转移了话题,笑道。
“没表情”
“为什么?”
“我爹一向没表情”
“不可能,那和尚怎么可能没表情,心里一定乐开了花”
“他一定没表情,我已经近十年没见他了,哥哥,他都不会认出我来的”苏旃檀扯了扯嘴,不甚在意道。他爹一年多以前受邀回国讲了一次经,但是他当时在奶奶那里不想去看他,就没去听,之前他们根本就没见过几次面。
“我记得一年前,了空大师说他去南冥讲经得了茶叶,他很喜欢,我强抢了一半,他还念叨了我半年来着”花容淡笑,她看得出来了空大师不是个爱说闲话之人,但是喜好茶叶,尤其是南冥的雪芽。
她也尝过,南冥这地方的雪芽其实没有云昭永兴运来的雪芽口感好,但是了空大师却独独喜欢这地方的味道。
“茶叶?”苏旃檀似乎有些疑惑,对于这些,他十来年没见过了空,自然也不是很清楚。
“到了”花容看着前方的相国寺,对一旁的苏旃檀道。“进去吧,你不久就要走了,去看看他也好”
苏旃檀点点头。
相国寺的香火还是那么鼎盛,花容在小沙弥的带领下,烧了几柱香,与苏旃檀一起去了后院。
相国寺后院的桃花已结了青色的果子,花容目光不由的扫到不远处的那片特殊的桃叶。
“两位施主这边请,今日伽罗大师与主持正在那片桃林讨论佛经”
“有劳了”
花容远远便看到了两个和尚正围着石桌品茶,似乎在说着什么话,旁边站着的竟然是馨月和青妙姨母?
苏旃檀脚步一顿,有些不知所措,即使平时表现的多不在意,但是真正临上阵了,还是有些近人情怯。
花容拍了拍他的肩,微微一笑,走到了前面。远远的就与四位打招呼。
“伽罗大师,了空大师今日好心情!两位姨母可是来听两位大师讲经的?子玉这厢有礼了!”花容笑道,提前将自己的名字报出去,朝四人眨了眨眼,拉出身后的苏旃檀。“这是我新交的朋友,苏弟,还不过来见见几位”
花容赶紧给苏旃檀使眼色。
苏旃檀一身蓝衣,玉冠博带,眉宇明澈。抬头看向了一旁的了空大师。
却见在场的几人都怔住了!而且,就是一旁的青妙馨月和伽罗大师都呆住了!
伽罗大师手中转动的佛珠砰然坠地!散落四方而不知。目光震惊的看着花容。
花容眨了眨眼,往旁边挪了挪,发现,伽罗大师和馨月等人震惊的源头似乎是自己?而了空大师却是一旁的苏旃檀。
花容有些不解的扫了一眼自己,抬头道:“两位姨母,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翎……翎儿……”
“翎儿……”
“我不是我娘,我是桃……我是我呀!看清楚了!”花容转了个圈,有些无语了。
她这么像她娘吗?她转世明明是原来的模样,为什么还是和母亲一样呢?这一点一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是夭儿……不是翎儿……”馨月喃喃自语,叹口气。
伽罗瞬间收敛了神思,恢复了正常状态,只是,眸中难掩失望。
花容嘴角微抽,怎么觉得自己是不太受欢迎似的?
“太像了太像了!”
“刚刚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是翎儿回来了,夭儿,你怎么扮成这么模样?”青妙拉着花容上上下下的看了一眼,暗暗赞叹。
“是啊,夭儿,你这样和你娘当年初次入世时的模样当真是一模一样,你娘当年便喜欢扮作白衣书生”
不知何时,桃林里热闹起来,一群桃灵重新出现,划了一道结界,将花容圈到自己这边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花容。
花容明白为何她们会如此,刚刚那和尚大概也是如此,以为是她娘出现了,才会百年难得一见的露出那般的神色来,只是她今日来还有一件事,花容回望了一眼苏旃檀。
众人见她目光转到那蓝衣少年身上,忍不住笑道:“夭儿难道是喜欢这样的小少年?如果你喜欢倒也不错”
“可不是,这小少年与我们夭儿也配呢,和那蛇妖相比,还是好多了”
花容眸光一暗,想起绯玉晗,她就这么走了,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去处理宫里的事情了?
“姨母,莫要说了,他是我认得弟弟,你们都在说什么?我孩子都不小了,你们不要胡乱掺和”
“这不算是掺和,你年龄这么小就有孩子,哪里明白?”
一群桃灵摇头无奈,却也不再继续劝说,说多了恐怕这孩子反感她们。
“我现在是子玉的身份,你们记住了”花容嘱咐一番,便离开了这结界。
苏旃檀一回头就不见了花容,一时更是不知怎么面对了空大师。
“施主坐吧”
“多谢大师”
苏旃檀坐在一旁,目光看着桌上摆着的茶盏,青色的茶叶在水中漂浮,不知这茶叶是不是哥哥说的,他们南冥的茶叶?
“阿弥陀佛”伽罗大师双手合十,见花容走过来,与了空大师和苏旃檀打了个佛号,便离开了。
花容没想这位是什么感觉,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了空大师的神色就明白他是认出来了,即使十来年没见,自己的儿子总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忘记了。
端起桌上的茶杯,笑道:“这位是小生的朋友,是南冥的小世子苏旃檀,他过两日便要离开这里,听说相国寺香火鼎盛,我便带着他来了,大师多多和他念念经,我就先告辞了”
花容将事情挑明后,准备抽身离开,给他们父子俩留点空间。
却不想一站起来,手被苏旃檀死死攥住了,花容一个趔趄,下巴差点磕到石桌。狠狠瞪了一眼这胆小厮,以眼神质问:干什么!我这不是给你创造机会么!
苏旃檀眼神更能说话:你不能走,你一走我怎么办?
花容有些无语,斜瞥了一眼风雨不动安如山的了空大师,只见他手中佛珠转个不动,就是不说话。
她这么杵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人家父子相见,她在这里实在不像话。
“大师,这是我哥哥,我……我们一起来的……”
花容:“……”
对于一个对她知根知底的和尚大师,苏旃檀说这话真是寒碜她。
“多谢小友的心思”了空大师长叹一声,睁开眼睛,手中的佛珠终于不再转了。“老衲出家多年,俗世已断……”
花容感觉到手掌一惊,忍不住看了一眼苏旃檀,这小子还总是不在意的模样,听到老爹说这么一句话,多少还是伤心吧?
“大师,你儿子他其实想告诉你,他根本不恨你,很……想念你……”
苏旃檀说不出来,她就代他说出来。她看的出来,了空和尚并不是真的无情,他既然十数年都一直都记着自己那个儿子的模样,就证明一直没忘记。
一个孩子十年前与十年后变化有多大?绝对是天差地别,但是他一眼就认出来,光这一点就证明的很清楚,何况,这么多年都抱着家乡的茶叶不放,哪是一个品茶之人喜欢干的事?
“阿弥陀佛,施主一路多保重”了空大师白须垂下,站起身,便离开了。
花容站起身,一时不明白这世间之人。
明明都是在乎的,为何却要作不在乎状呢?
“大师,多保重”苏旃檀声音低沉,不像是平时的他。
花容真的不太理解。
馨月等人站在一旁,无声叹息。
“了空大师他见到念叨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怎么不高兴呢?”
“傻!你哪里看出来他不高兴了?刚刚夭儿告诉他儿子不恨他,很想他,你没看见他手里的珠子都少算了一颗?”
这世间人谁能全看明白?
花容拍了拍苏旃檀,安慰道:“我肩膀借给你一炷香大哭”
“啊!哥哥!”苏旃檀立马扑过去,抱住痛哭。
花容叹口气,拍了拍他后脑勺,安慰家里两个孩子一样的姿势,这让一旁看到希望的一群树灵瞬间无语了。
“唉,回去吧,回去吧!孩子们的事自己解决……”
一群树灵都悄悄隐回去了。
天边的太阳渐渐西斜,黄昏时分,天地一片金色。
苏旃檀终于没事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花容。
“哥哥,我是不是更没用了?”
“原来你知道自己一直很没用?”花容挑眉促狭道,苏旃檀一愣,破涕为笑。
“哥哥,你又取笑我!”
“我们回家吧,我送你回去”
“嗯,我过两日就要走了,哥哥,你千万别把我忘了,我一定会回来证明给你看,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好!我等着呢!”
花容一拍他的脑袋,笑出声。爽朗清越的声音在安静的寺院中回响。
没过几日,各国使臣陆陆续续的都离开了,苏旃檀也接到了他奶奶的加急信件,催着他回去。
子玉这段时日说是宫中要处理西栖之事,花容也罕见的有几日没见到他。
花容借此机会回了一趟冷府。
夏季是生机勃勃的季节,但是花容回到冷府时,心却陡然冷了。冷府好像突然就冷清了。
她进来时,有小厮告诉她相爷病重,无法来接她,花容鼻子一酸。
府中昔日很热闹,她每次一回府,福伯总是唠唠叨叨的跟在她后面念叨,一群老妈子唧唧歪歪的告诉她不要总是往外跑,爹爹总是气势汹汹的上来质问她,然后她一撒娇,立刻嘘寒问暖,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他做的鸡汤,以致于她很长时间最怕的就是鸡汤。因为爹只会这个……
如今,这一切都没有了。
府内安静了很多。
“爹!”花容匆忙敛起长裙,沿着回廊飞奔。
“小姐,您慢点!”
花容陡然怔住,回头看向这熟悉的声音。
“福伯!”花容匆忙跑过去。“福伯,夭夭好想你!我爹呢?”
福伯皱纹纵横的脸上尽是看到桃夭的高兴,拉着花容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抹了抹眼泪:“小姐,你看你都瘦了,老爷看见了一定心疼”
“福伯,我很好,真的!”
“小姐,老爷一直念叨着你,又担心你知道了难受,一直没敢告诉你……”福伯抹着眼泪,欣慰的看着花容,拉着花容去找冷相。“小姐,老爷病的厉害,总是说看见了夫人……”
花容踏进房内时,一股子药味扑面而来,心中一惊。
“爹!”
“老爷,小姐回来了!”
“咳咳……这么大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冒冒失失的,我这老骨头还听得到,哈哈……夭夭过来让爹看看……”
冷彦征苍老的嗓音带着沙哑,咳嗽几声,支撑着身体要起来。
花容见状,三步并作两步的飞快冲过来扶住他。
“爹,你怎么还是这么逞强?”花容有些恼了,又担心的不行,都病的这么严重了才告诉她。
“你回来了就好,就好……爹已经老了,该去找你娘了……最近总是看到她……”
“爹,你说什么呢!你的病一定会好的,女儿一定会让你病好的!”花容恼了,握着他的手不放。她不会让疾病夺走自己父亲的命!
冷相摇了摇头,摸了摸花容的头发,叹了一口气:“桃夭,爹知道,你和你娘一样,都不是像你爹这样的凡人……”
“爹,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傻孩子,我知道你孝顺,只是,爹不想你因为我就做出违背天命之事……我的孩儿,你平平安安的才是爹愿意看到的……你是爹和娘的宝贝,如今爹也想通了,你娘当年还是很爱你的……她很爱你……”
不是像她口中所说的那么绝情,不然也不会怀孕那般难受,口口声声说打掉,却一直这么小心翼翼的护着他们的孩子。
“爹……你会没事的……娘不会这么狠心……女儿一直都知道娘不是那么狠心……”
“夭夭,你和你娘很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恨,你娘曾告诉我,你一直都是她的孩子,一直都是的……”
花容听不懂他爹的话,不知当年母亲究竟想告诉她什么呢?
和父亲说了很多话,扶着他休息了,花容才走出房间,天色都有些晚了。
“清姨娘,您回去吧,王爷刚刚和小姐说完话,正休息呢”
“小姐回来了么?”
“是啊,听说老爷病了,就赶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也高兴了,那就好……”
花容走出房门时,只看到一个略有些佝偻的背影蹒跚的离开,这声音有些陌生,忍不住叫住了一名婢女,问道:“刚刚是谁?”
“回禀小姐,是清姨娘,老爷病了,清姨娘一直都喜欢自己熬药送来,刚刚老爷睡了,她就回去了”
清姨娘?
花容想了片刻,才想起是谁。一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这府中有几位姨娘,她几乎都忘记了她们的存在,她们的存在感太弱了,当初还小的时候,她时常去找她们的麻烦,百般看不惯她们,如今想来,却到底是觉得凄然。
看着远去的背影,花容并没有上前去说什么,只是嘱咐一番下人仔细照顾老爷,便在府内转了一圈。
爹的病虽然不是要命的病,但是心病却不是她能治得。长久下去,恐怕会危及性命,她如今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花容在冷府住了五日才百般不放心的走了,冷相是担心她这么回来了不好,是费尽口舌把花容催走了。
福伯在一旁叹气。
“老爷,你明明是舍不得小姐走……皇上心疼小姐,多住几日也不妨事……”
“你不知道,朝中事情多如牛毛,夭夭生下两个小皇子外人怀疑,到底是没有皇上后嫔生的来的安全,如今朝中催着皇上立新的皇后,进新人……我也是担心,是以才为两个孩子铺路……”
“老爷,两个小世子真的是皇上的吗?”
“是啊,福伯,你跟着我也六十多年了,玉王爷也是皇上啊,他和夭夭都是不同的,我的夭夭我如何不担心?”
两位老人叹息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花容回到玉王府已经是五六日之后,绯玉晗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没有催着她回来。
绯玉晗晚上回府时,倒是微微诧异,花容沐浴后正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古卷,撑着手臂有些昏昏欲睡。
绯玉晗指尖微颤,许久不曾见到她了。
“子玉,你回来了?”花容举手轻轻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放下书卷,白色如雪长裙扫起慵懒的弧度。
“夭夭,怎么没睡?累了么?”绯玉晗轻轻贴着她修长的颈,嗓音温醇柔和。
“你不是还没回来么?这阵子我听说朝中事忙……”花容挽起他鬓边散下的青丝,莞尔轻笑。“好好休息”
朝中之事,花容并不喜多问,很多事情,不知道的确更好。
但是当一大早出门,就被人骂下贱的荡妇,相信,就是神仙也会生气,尤其这人还是以你夫君的准夫人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