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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也不是很好奇。
甄明珠走后,明黛才和百宜说了几句体己话,看着百宜开心的笑脸,明黛定下决心,侧身背对着她,狠狠心说:“百宜我现在没有钱给你发月钱了,你回家吧,以后常来看看我就好。”
正堂内格外安静。
身后的百宜一直没有说话,明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瞥见百宜无奈中带着笑意的眼神:“姐儿真想我走吗?”
明黛欲言又止,最后红着脸嘻嘻笑,伸手抱住她,老老实实地承认:“不想。”
“那我就永远陪在姐儿身边。”百宜搂着她,轻轻拍拍她的背,笑着说。
明黛都不知道说才好,眉开眼笑,起身把她往外推:“趁现在时辰早,你赶紧回家一趟,告诉他们你离开甄府的消息。。”
百宜抵着脚尖说:“不着急,等明早百顺过来送馄炖,顺便告诉他就好了。”
“也是,省得你跑着一趟。”明黛停下动作。
正好让她想想怎么给萧太太回信,若是要出门也要知会百顺一声。
百顺现在每天早上不仅给明黛送馄炖,还会多带些,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卖给旁人。
这般想着,明黛落下一句:“走,我们去隔壁。”
百宜不明所以地看明黛爬梯子翻墙一气呵成,动作十分熟稔,她先是一阵儿惊疑,没有多问,木着脸跟了过去。
*
“哝!”明黛将请帖递到魏钦眼下晃了晃。
萧太太发出的请贴很特别,上下两端压了紫藤纹样,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魏钦心中讶然,隔着书案,凝眉端看她。
“萧太太叫我过去玩呢!”明黛自己搬了椅子坐到他对面,指尖指着萧太太的落款给他看,她微仰起脖子,一双眼眸水光潋滟,全心全意的,只注视着他。
魏钦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脸:“你想去?”
明黛就是在纠结:“萧太太还给我送了生辰礼。”
是一对别致的金荔枝耳坠。
她肯定是要过去道谢的,只是魏钦和魏家的关系恶劣,她又与他更熟悉。
魏钦愣了愣,觉得意外,又觉得好笑,心情平静下来:“我的想法重要吗?”
明黛理所当然地点头:“请帖上是说去给钧二爷接风洗尘。”
她声音越说越小,给钧二爷接风洗尘,那当时魏钦回来的时候……
明黛观察着他的脸色,滴溜溜的黑眼珠子过于活泼。
魏钦皱了皱眉,手指在案上敲了两下,打断她思绪:“别乱想。”
在这方面,萧太太从不会失误,上回萧太太到木樨街便是想让他住回家,并为他举办接风宴。
他抽出压在书册下的请帖递给她。
明黛拿过来,翻开一瞧,和她收到的请贴一模一样,心下更觉得诡异,明明是他的家,怎么客气到这种地步:“那你回家吗?”
回家?
魏钦唇角闪过讥讽,忽然说:“你家中住个可能会发疯的人,你怕不怕?”
明黛一呆。
也不知是哪儿好笑,竟然把他逗笑了,只见魏钦低头,肩膀微微颤动,闷声笑起来。
明黛黑了脸,是挺疯的,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哈哈哈,怕,我怕的要命。”
魏钦抬眸看她,笑意未消,半撑着扶手,往日寒星般冰冷的眉眼这会儿显得格外的勾人,他幽幽地看着她:“太吵了。”
明黛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不是她,而是魏家。
魏老爷除了和萧太太生的两个儿子魏钦和魏钧外,还有姨娘们所出的两儿两女,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大小姐璟娘嫁给了应天府通判次子,二小姐玥娘嫁给徽州府桐油富商做当家主母,钧二爷和钰三爷都已成婚并且育有子女,剩下未娶妻的铭四爷也已定亲。
但魏家在明黛认识的家族中已经算人口不多的了,甄家现在光是未满十岁的弟弟妹妹就有三个。
不过魏钦一向喜静,他最喜欢一个人待着。
明黛这般琢磨,越觉得他肯定也有说自己吵的意思,她装作不知道,翻来覆去地看着请贴沉思。
魏钦未料到仅这几瞬,她那脑袋瓜子里就已经弯弯绕绕想了一大堆。
明黛还是觉得不好拂了萧太太的好意。
从前她在甄家时还大大方方的去做过客,没有道理现在与萧太太更熟悉了,反而拒绝。
魏钦随意“嗯”了一声。
明黛总觉得他有些奇怪。
“你真的不在意?”
魏钦垂眸,细长的睫毛在平滑的面颊上投下一片青影:“与我何干。”
说完,他倾身,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笔,下颚微抬。
“做什么?”明黛不解。
“回信。”魏钦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说罢又起身从书案侧边的书架上拿出一沓花笺。
“哇!”明黛翻着他的花笺,“这些你亲手制的吗?”
墨色纸面上印着各形各态的青山岩崖,就算不懂书画的人也能看出画师水平的高低。
她又瞥了一眼他未收起来的笔墨,笔锋有力,形态锋利潇洒,十分的漂亮,便是甄父附庸风雅高金收来的名家之作也不过如此了。
魏钦目光仍落在铺满书案的花笺上:“你喜欢?”
明黛脑袋直点,每一张都仔细地看过。
魏钦等了半天,看她眼睛一亮,以为她终于挑好了。
“可以把这张送给我吗?”明黛却举着一张花笺,期盼地看着他。
这张不算其中最好看的,甚至笔触也稍显稚嫩,只是这张花笺印画中的悬崖壁边冒出一枝小小的红花,这是最特别的地方。
满案的花笺,只有这独一无二的一张。
这些都是魏钦少年时用来打发闲暇时光所制的,他并不放在心上。
明黛欢喜了,把它放到旁边,又磨磨蹭蹭从中选出一张用色稍浅的花笺,这才把剩下的都叠放整齐还给魏钦。
魏钦接过来随手搁到一旁,看她手指轻拈玉管,沾上墨汁,落笔的瞬间,抬眸看了他一眼。
“又怎么了?”
魏钦拧着眉,很是无奈。
明黛摇了摇头,低头认真地写,而另一只手悄悄地遮掩了过去。
魏钦长眸微眯,侧身瞧她究竟在写什么。
一直用余光偷偷提防他的明黛这下遮得更严实了,几乎都要趴到书案上。
魏钦脑海中闪过她在画舫上作的那幅画,心里大概有了数,故意说:“我看看。”
明黛连忙摇头,手臂紧紧地捂住,面颊红扑扑的,嘟囔:“哎呀,我还没有写好呢!”
娇嗔亲昵的语气让魏钦目色沉了沉,只是他没有犹豫,不客气地探出手。
明黛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家中待得无聊了,竟真的要来拿她正在写的花笺看!
她急得直跺脚,撂下笔,小手急忙忙的把他往外推,胡乱拍打,忿然地囔囔:“不许看,不许看。”
魏钦轻嘶一声,反手拦住她作乱的小手。
指尖轻触,十指相握,魏钦修长有力的手指包裹住她柔软的小手,书房瞬间沉寂,四目相视的那一刻,宛若静湖投石,激起一片涟漪。
明黛脑子“嗡”的一声,红唇微张,茫然无措的,怔怔地望着他,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又慌张地避开,低头一看,她袖口不经意地落到砚台上,沾上了墨汁:“呀!”
上等的徽墨研磨出墨汁浓黑细腻,衣袖沾一小块就已经格外惹眼。
明黛猛地回过神,着急地抽回手,可手腕一点儿都动不了。
“放手啊。”她心如擂鼓,飞快地看了魏钦一眼,小声提醒。
魏钦似乎这才清明。
明黛修剪得圆润的指甲轻轻地划过他的掌心,轻柔柔的带着一丝痒意,魏钦深谙的眼眸一动,手臂自然垂至案下。
“哎呀,脏了!”明黛叹了一声气,“百宜肯定要说我了。”
魏钦不出声,明黛也不往那里看,揪着自己的手指:“嗯……那个……都怪你,非要看我写的花笺!”
她指责道。
魏钦喉咙滚了滚,瞥向她藏不住的花笺,道了一句:“嗯,这有什么不可见人的,藏什么?”
相较于她作的画,她的字迹要好很多,但也只是和她自己相比,非要称赞一句只能是笔画圆润规整了。
如今有家底的商贾人家都会教导子女念书,不要求能作词写诗出口成章,但字是要认识的,有学得好的,也有像明黛这般幼时定不下心来描字帖,学得一般的。
听他淡然的语气,方才的事情仿佛已经过去,轻描淡写并未留下痕迹,明黛暗松一口气,转移了注意:“是吗?”
她着实有些惊喜,毕竟瞧见了他的墨宝,她心里有数的。
“嗯。”魏钦低声。
明黛唇角翘起来,这回不遮了,将花笺呈在他眼下,拿起笔沾了沾墨汁飞快地写完,放下笔,轻轻地挥了挥:“我走啦!”
魏钦瞧着她的背影,直到下楼梯的脚步声从耳边消失,他才收回目光,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座椅,仍残留在心尖的战栗让他无所适从。
明黛用过的笔不曾摆好,竟悄然慢慢往书案边缘溜了过去,魏钦伸手拦住,谁知动作过大,宽袖竟也落到砚台中,细绢瞬间晕满了墨汁,他蹙眉,慢慢抬起手臂。
他沉默着盯着袖口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换下外袍。
浦真正好上来给他添茶,瞧见他搁在一旁染了墨的外袍,主动过去收拾起来,等着拿去后院清洗。
不过他还不忘和魏钦开玩笑:“我印象中大爷衣裳碰上墨汁,还是幼时初学习字的时候。”
魏钦头不曾抬,淡淡地说道:“记忆不错,去库房帮我寻个物件。”
“大爷吩咐?”浦真恭恭敬敬地等着。
“我十五岁那年,亲手制的一个浮签。”魏钦说。
浦真只以为是什么重要物什,便问得仔细,以便他翻找:“大爷是什么样式的?上面可有题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