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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岁那年，我正处于人生的最低潮。在中考考场的物理考试中，我因心血来潮写一篇散文被监考老师收走，而我大怒拳打了监考，而失去了继续考试的资格；我暗中喜欢的女孩却耍了我，她告诉我同我一起读高中考大学，然而却选择了一所中师院校；我爸爸因村里的公务出差要两个月才回，我妈妈却不理睬我，每日下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一个人呆在一个空荡荡的四合院里，穿着一条破短裤，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空洞的眼睛盯着屋顶的漏洞。
不想读书，不想看报，不想看电视，不想写作，同学们的活动不想掺合——人越多越是孤独，这使我变成一个独立特行沉默怪异的少年。不知道你16岁时啥样，反正那时候我就是这样。
每天早上5点钟，我就醒来，就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刻，清凉安静，村庄还是在一片睡意之中。后来我决定起床去散步。我家离村前的大河只有20分钟的距离，沿着河堤走几分钟，脚下踩的就是荆棘丛生的小路，两边长满了没人高的芦苇，很少有人往这里走。我决定沿着这条河堤探索一次，看能走到什么地方。
第三天，我走到一片稀疏的竹林边，大概百来根竹子，竹林那边有座木房子，村外果园里有很多这种木板搭建的房子，稀奇的是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看到，并且房前有半人多高的竹篱笆，围了一座近百平米的庭院，庭院里有两棵葡萄树，一块菜地，更稀奇的是院子里很干净。
一个六十多岁的才人在菜地前拔草，穿着干净的旧衣服，我在竹林边坐下，看他拔完草，提桶浇水，踩着凳子修剪葡萄树的叶子。肚子饿了，我就往回走。我没有看到其他人从房子里出来，他一个人吗？
第四、第五天还是如此，第六天，他忽然抬起头对我喊了一句：“小伙子，帮我把水抬出来浇地。”我一跃而起，快步跑过去帮忙。
他是个健康、手脚麻利、不爱说话的老头。把水抬出来，他递给我一把葫芦勺子说：“跟着我做。”然后开始浇水，修剪叶子的时候，他说：“一起吃早饭吧。”头也不回地走进屋去。这么描述当时的情况，让人觉得这是个冷漠的老头，其实不然，他虽然寡言，但语气和蔼，似乎是对一个非常亲近的人说话和一起做事一样，很是自然。他要是笑眯眯地跟我唠叨，问七问八的，自闭的我恐怕早就不耐烦地跑走了。
稀饭温热，是农村里常吃的红薯粥，菜是黄豆、腌萝卜干之类，干了点活，我饿坏了，大口大口吃饭，舒服极了。吃完了饭，他提着拔下来的疏菜，对我说：“提着蓝子，一起去卖掉它。”我说出第一句话：“好。”他递给我一顶草帽。
卖掉菜，买了点肉，回到他家里，他拿出一些竹子破开，开始编蓝子，对我说：“注意看我怎么做，然后试试。”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说，埋头干活。
屋外太阳高照，酷热的空气里蝉声嘈杂，屋里阴凉，一老一小默默地干活。时间过得真快，他站起来，伸了伸腰说：“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吧。”
我迟疑了一下说：“我看我要回去了。”他问：“有事吗？”我摇摇头。他说：“那就留下来吧，吃完饭好好睡一觉，这里凉快。”我同意了。
中午躺在竹床上，我很快就睡着了。那天直到傍晚我才离开，离开时他说：“要是没什么事，明天过来继续帮忙。”
接下去的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我每天都和这个老人呆在一起，他没有问我的名字，是谁家的娃，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从来不问我“书读得怎么样”这类话，我也没有问他的经历，空闲的时候他和我一起喝茶，然后告诉我节气和农事，花草和树木的名称和习性。
父亲听说了我的事情，急忙回来，托人把我送进另一座城市的一所私立高中就读。我跑过去和老人告别：“我要走了，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微笑着说：“老头子我在这，你回来的时候，再来帮忙。”
随后他拿出一个精致的细竹笔筒给我。我咬着牙低下头忍着泪水，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由于我就读的是一个收费很昂贵的私立学校，管理上采用的是全封闭管理，三年后我才回到村里。急忙跑到竹林，老人已不在了。爸爸说：他已经去世了，死了很久才被人发现，这么个老战士，怕连累村民们，硬要一个人生活——几年过去了，这个笔筒还在我桌子上，看着它，就想起老人和他们的微笑，是那个微笑，使我走出自闭的空间，继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