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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一边,他个头虽然不高,可腰板却挺得笔直。默默颔首垂眸,像是在等着全二富在给他指派任务似的。
全二富吩咐桂嫂赶紧将两大盆碗洗了,又叫方嫂去大堂帮忙阿东收拾桌椅。敬宾楼昨天才将重新红火起来,目前虽然也有两位厨子,可是掌柜的、账房先生,还有小跑堂的没能够及时聘到人,不免人手紧张些。
方嫂左右望了望,嘟囔了下嘴巴,明显有些不太愿意,小声道:“之前全爷您聘我来的时候,只说要我在厨房里烧火,也没说要安排我做旁的事情啊?如今却要我去大堂帮忙......全爷您怎么不叫她们两个去。”
后厨三个打杂的妇人当中,桂嫂老实,牛嫂力气大脾气也有些暴躁但是却非常能吃苦,通过昨天一天的试用,全二富对桂嫂跟牛嫂两人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有这方嫂,做事情拖拖拉拉还挑三拣四,干活的时候总爱拖着旁人闲闹家常,有些时候还总爱占些小便宜。
昨天酒楼里出了事情,这方嫂就浑水摸鱼,竟然将酒楼里的一条鱼摸走了。
全二富对这个好吃懒做又爱占东家便宜的人没啥好感,当即冷了脸道:“桂嫂有两大盆碗要洗呢,牛嫂还得劈两堆柴火,呆会儿两位大厨烧菜等着柴火烧。这还不是吃饭的点儿,你烧什么火?”
方嫂就是觉得自己亏了,不愿意被占一点便宜,还急着辩解着道:“这做事情总有忙的时候跟闲的时候,她们做事的时候我闲着,可等到我做事的时候,她们自然也就闲着了。若是她们做事我也得做事,那呆会儿我烧火的时候,她们要是闲着的话,岂不是不公平?”
朱福原本跟沈玉珠一起拿碗盛豆腐的,听得方嫂的话,不由回头来看正在争执的二人。她倒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的,毕竟在这个敬宾楼里,还没有人敢这么跟全二富说话呢,就是东家萧敬宾,那也是十分信任全二富的。
这个方嫂,倒是胆子肥,才来酒楼第二天,就跟全二富杆上了。
此时全二富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他巴掌狠狠往一旁的灶台上一拍,瞪着方嫂道:“我看你是不想干了!胆敢跟我讨价还价起来!酒楼花银子聘你来是做事的,不是让你跟我耍嘴皮子功夫的!”他眼睛狠狠一楞,当着众人的面脱口而出道,“也不是让你贪东家的便宜,成日浑水摸鱼的!”
此话一出,包括朱福在内的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方嫂,那方嫂被人抓到短处,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她是爱贪点小便宜,可昨儿顺手摸的那条鱼已经死了,昨儿酒楼又发生那样的事情,朱姑娘手指被瓷碗碎片割伤了,根本下不了厨。那条死了的鱼若是放到第二天的话,不但不能食用,还会跋煊愀桌锲渌愕摹
再说了,以往在别的饭馆做事,这些隔了天的死鱼死鸡,都是能拿的。
方嫂左右瞧了瞧,见大家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硬是梗着脖子道:“全爷,这话可不能这样说,昨儿我是在酒楼拿了一条鱼,可那条鱼已经死了。昨儿朱姑娘伤了手指,是再不能烧菜的了,那死鱼隔夜哪里还能做菜给客人吃啊?我想着扔了也是浪费,不若叫我拿回去,给我那小孙子熬鱼汤喝。我小孙子最近生病了,需要吃一些肉来补补身子哩。”
这全二富是萧敬宾的远房表侄,原本在敬宾楼就高人一等,又是陪着敬宾楼经历过最艰苦的时刻,如今熬过来了,自然觉得酒楼里除了东家就是自己身份最高了,因此,也颇有点耍起威风来。
“偷了东西就是偷了东西,还敢强词夺理,我瞧我们敬宾楼这座庙小,实在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您老还是趁早另谋高就吧。”说完下巴微微一抬,两只宽广的水袖使劲甩了甩,一副老大爷的样子。
方嫂骨碌了下嘴巴,还有很多说辞到了嘴巴,又吞了回去。
她不能失了这份工,她需要这份工,她需要银子,她的小孙子病了,她要挣银子给小孙子买药买肉吃。
想了想,方嫂便努力挤出笑来,那笑容却是十分僵硬,她还算白的脸此时通红。
“全爷,这次是我错了,全爷您大人大量,就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吧。”她使劲搓手,抬眸瞅了全二富一眼,见他根本不理睬她,只是在跟旁边的人说话,她几步过去道,“全爷,那条鱼多少钱,我给钱。”她抓住全二富袖子,一脸讨好的样子道,“那鱼已经吃了,再也吐不出来的,我如数付钱。”
全二富抽回自己袖子,颇为嫌弃地在被她抓过的地方弹了弹,蹙眉道:“现在知道错了,刚才做什么去了?你刚才不是嘴巴很凶吗?继续说啊,你再顶嘴啊,我倒是想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
方嫂哈着腰道:“瞧我这张臭嘴,胆敢跟全爷顶撞,真是该打!”说罢,她还真抬手在自己脸上甩了一巴掌,她只是意思着想表示自己知道错了的,却没想到,那全二富竟然叫她别停。
“既然知道是自己错了,你这张臭嘴就该多打几下,一下哪够?”全二富那张白得近乎有些病态的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竹竿似的干瘦身子根本撑不起身上穿着的上好料子的袍子,他没有那样的气质,却偏要装得有权有势模样,此番正笑哈哈看着方嫂。
方嫂抬起手来,有些犹豫,但还是将那巴掌打了下去。
朱福觉得有些无聊,又觉得这方嫂是既可怜又可恨,更是对全二富也完全改变了看法。
她耸了耸肩道:“全爷,马上该是要陆续有人进来吃饭了,咱们目前人手又少,耽误不得功夫了。”一边说,一边推着方嫂道,“全爷叫你出去干活,那是因为阿东昨天受伤了,你难道忍心叫阿东带伤一个人干活?还不快去!”
“是是是,朱姑娘,我去,我这就去。”方嫂感激地看了朱福一眼,然后像老鼠一样,低着头就蹿了。
全二富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望了朱福一眼,心里不满,但终归没说什么。
朱福跟沈玉珠继续将豆腐从桶里拿到一边的案上来,呆会儿,她还是打算做几道跟豆腐有关的菜。沈玉珠的豆腐如今都是成批卖给敬宾楼的,若是不将豆腐当做主要食材做成食物卖掉的话,怕是东家那里也不好说。
经历过刚刚全二富教训方嫂的事情后,牛嫂跟桂嫂干活更加卖力起来,沈玉珠见连那魏明也一边切肉去了,不由悄悄跟朱福咬耳朵道:“这全二富一夜间变化倒是挺大的,昨儿瞧见的时候,我以为他只是敬宾楼一个小伙计呢。如今瞧着这架势,怕是要当掌柜了。”
朱福道:“有些人是从底层打拼上来的,吃过所有人没吃过的苦,所以,有朝一日当他们得权得势又得老板器重了,自然会拿架子耍威风。在他们心里,总觉得自己曾经吃过苦,所以这些在底层做事的就别想舒坦。”说完又伸手推了推沈玉珠,道,“好了,咱们只管低头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不管旁的。”
她在现代的时候,好歹也是混过一段时日职场的人,作为底层员工,什么样的事情没有遇到过?尤其是那些跟大老板有些裙带关系,又有一定职级的人,总是爱挑人错处的。
老板喜欢的,向来都是认真做事,肯吃苦耐劳,且又能给公司带来实际效益的人。这个道理放在古代,也是一样。所以,不管以后如何,朱福目前只想老老实实当她的厨娘,给酒楼多揽些生意,过年的时候也好向东家讨要封红。
多多存些银子,到了来年,才好进行下一步打算。
朱福做的是几样素食,多少以豆腐为主,还像昨天那样,出了几锅油泼面。外面生意依旧红火,虽然没有再如昨日那般,但是至少一楼大堂几乎坐满了人,沈玉珠来来回回报菜名,然后又端菜。
厨房里香味四溢,几人都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计,朱福炒完最后一道菜后,朝魏明那边望了眼。
两人离得不远,朱福解下系在腰间的围裙,笑着道:“魏大厨,我呆会儿有事情,会向东家告个假,所以得先走了,这里还得麻烦魏大厨一人照应着了。”见魏明只是一直专注炒菜,并未理睬她,她以为是厨房杂声太多了,于是又走去他跟前说一遍。
奈何这魏明只是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没说,就又转身做旁的去了。
方嫂在灶膛里加了把柴穑醯酶崭罩旄0锪俗约憾宰约河卸鳎吞趾玫卮樟斯吹溃骸爸旃媚铮阋脖鸢媚樟耍飧鋈嘶安欢啵蛟绯坷矗芄裁凰导妇浠啊2还闼档幕埃檬翘搅耍阌惺乱闳伞!
朱福朝方嫂微微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出去。
二更:
已经近正午,外头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了,一楼几乎已经没有空余位置。
有人就是冲着朱福的油泼面来的,此番正吃着香辣酸爽的美食,一抬头又见着了做美食的小厨娘,不由笑着朝她打招呼。
“朱姑娘,你昨儿手指受伤了,可好些了?”
“是啊朱姑娘,手指受伤就歇一歇吧,你若是彻底伤了手,这往后谁还能做这么好吃的面条给我们吃啊?”
也有人关心地问:“朱姑娘,你那外婆后来为难你了吗?哎,咋能有那样的人呢,真不是个人啊,对着自己亲外孙女那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真不是个东西!”
朱福都一一笑着应答了,又亲自招呼着客人们吃饭,她见萧敬宾此番正站在柜台后面收银子算账,就走了过去。
自打账房先生走后,这些日子以来的账目都是他亲自经手的,他算了算,发现昨天一天的盈利竟然比先前几个月还要好。他将一本账目翻来翻去,面上全是笑意,心里对朱福印象就更好了些。
“东家,我今儿要回一趟杏花村,所以想先回去。”朱福走到柜台边,见萧敬宾低头翻着账目在笑,她心里自然猜得出他是在笑什么的,因此请假请得也更有信心了些。
果然,萧敬宾一口应承道:“朱姑娘,你若是自己不说,我也是准备去叫你回家休息一日的。”他微微有些发福的脸上全是笑意,语气却颇为同情,“昨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又伤着了手,该是要休养一日才行的。”
朱福谢了一声,回头望了望阿东,见他头上裹着一层白纱布,此番还在满堂地跑,不由又问道:“阿东......”
“朱姑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吧,我今儿会再在门前贴一张告示的。”他微微眯眼,笑嘻嘻地摸了摸下巴道,“若是生意能够一直这样红火下去,至少得再要三个跑堂的。还有一个账房先生,一个掌柜的,厨房里还得再赛一两个人才行。”
朱福好奇地望了他一眼,心里想着,原来这萧敬宾并没有打算叫全二富当掌柜?是不信任他的为人,还是不信任他的能力?
不管怎样,这都不是她一个厨娘该管的。
掌柜的不该管,那账房先生呢?朱福忽然想到了堂弟贵哥儿来。
虽然贵哥儿如今在准备着县考,不过,她从来不觉得念书的就不能做其它事情。再说了,做账房先生不是多辛苦的事情,根本不耽误贵哥儿念书的。
这样一想,朱福就想推荐贵哥儿来敬宾楼当账房先生,一个月好歹有些赚头。
“东家,不知道您对账房先生有什么样的要求?”朱福想着,先打听好了聘用要求跟待遇,到时候回家再跟二叔一家商量商量,且瞧瞧他们愿意不愿意。
“怎么?朱姑娘想要举荐什么人过来当账房吗?”萧敬宾一听朱福这话,便猜得了她的意思,颇感兴趣地道,“既然是做账房嘛,肯定是得要会珠算的,最好是念过书的,为人要品行端正,做事得要心细才行。”
朱福道:“东家,我二叔家有一位堂弟,今年十二岁,打从七八岁的时候就一直在私塾里念书。私塾里肯定是教珠算的,他念书十分好,正准备着来年春天参加县考呢。我今儿就是去杏花村接他进城的,往后他便也住在城里,所以我想,明儿将他带来给东家您瞧瞧?您也考考他,若是觉得不错,可以考虑一下,若是觉得不合适的话,也没有关系的。”
萧敬宾听说是朱福堂弟,又是在私塾读过几年书的,自然感兴趣。
“读书人,而且还是打算考秀才的读书人,能来咱们敬宾楼当账房先生,也是酒楼的福气啊。”萧敬宾说的倒是真话,他一口应承道,“朱姑娘举荐的人,人品方面自然是不会有问题,至于其它方面,改明儿带过来瞧瞧,若是都还不错,我就聘了他,一个月,少说也是有二两银子的。”
她在河对面租的房子目前是二钱一个月,若是贵哥儿能够有份工的话,那往后完全是可以自己赚钱供着自己读书的,这样一来,二叔跟二婶压力自然小很多。毕竟他们两人年纪大了,又没有什么实在的技术,进了城,也只能出卖体力。
这样一想,朱福便跟萧敬宾先讨要了这样一个名额,又跟阿东去打了个招呼,告诉他,若是呆会儿没有人将五百两送来的话,等她回来再说,千万不要冲动。又跟他说东家呆会儿下午就回再招跑堂跟打杂的,累也是一时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阿东一点不觉得辛苦,他伸手抓起搭在肩头的白色布巾道:“没事儿,休息一晚上已经好多了,再说了,东家给我工钱我干活也是应该的。”想了想,还是小声道,“朱姑娘,我还真是怕拿不到那五百两,毕竟,这真的跟做梦一样。”
朱福安慰道:“你放心吧,咱们有契约在手,不怕他们。若是他们不给,大不了再闹去县衙门,左右这些乡亲们都是站在咱们这边的。不过阿东,得了这笔银子,你打算怎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