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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天色已变得幽暗,远处传来了雷鸣声,看势头,一场大雨即将降临。
张卫东今天的工作量比较少,这时候已经收工了,要到明天上午十点才有通告。因为有充足的时间休息,他的心情理所当然的愉悦,边开车,便计划着等会回家洗个澡,喝灌啤酒,然后坐在窗台上看看雨,编一首简单的小曲。
只要一有闲暇,他就会想要写歌,因为那是他人生最大的乐趣。
张卫东回到住处,一推开门,顿时惊呆了。
屋里的灯火通明,所见之处都干净整洁,墙面柜上的书和光碟井然有序,凸出的柜面摆放着玻璃花瓶,原来的假花已不知所踪,被娇艳粉白的马蹄莲代替。
空气中,除了花香,隐约还传来一股清甜的味道,张卫东吸吸鼻子,断定是玉米。
“你回来了啊。”萧君故从厨房走出来,身上裹着围裙,手里还捧着一个褐色的瓦锅,他弯腰把东西搁在茶几上,说:“洗手去,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张卫东的好心情无影无踪,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萧君故摘掉手套,转身边走边说:“红萝卜玉米炖龙骨,我刚刚试了,味道不错,还傻站着干吗?赶紧换鞋洗手准备吃饭啊。”
张卫东气得脸色发青:“我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萧君故这会又进了厨房,不答,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张卫东怒火噌噌地往上飙,问题很严重,他很生气——萧君故又一次不请自来,入侵了他的生活,扰乱了他的安宁!
他大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鞋也不换,门也不关。
当萧君故再次端着菜出来时,张卫东一指门口:“你滚不滚?”
萧君故看了他两眼,耍起无赖来:“我可是饿着肚子给你做饭,好歹有点良心行不?”
“你也配我说良心。”张卫东把头一点,站起身来:“行,你不走,我走。”
萧君故不让张卫东走,拽住他的胳膊,振振有词的自辩:“我怎么就不配了?难道我对你不好吗?这三年来,只有你给我脸色看,爱理不理的,我跟你计较过没有?再说了,问题又不出在我这儿,我掏心掏肺的想对你好,是你不领情,非得一副和我不共戴天的模样,有这必要吗?”
张卫东一把揪住他的胸前的围裙:“真亏你说得出来,你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事?”
萧君故依然有理:“不就是没经过你同意,上了你嘛,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一直记恨到现在,还不够啊?我只差没把你当祖宗伺候了,就算天大的错,也该弥补了吧?”
张卫东默不出声的瞪着他,不是无话可说,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从萧君故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压根不把以前的错当一回事,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什么叫没经过同意就上了他?这叫强/奸!如果他是女人,萧君故是要被判刑的!起码得蹲三五年的大牢!
因为他是男人,所以只能哑巴吃黄连?
好吧,就当这世界没天理好了,可他怎么能不恨?他是圣人?
“好了,现在先吃饭,你要发脾气也等填饱肚子以后。”萧君故扯开他的手,按住他肩膀。
张卫东气得过头了,反倒恢复了理智,冷冷地说:“拿开你的脏手,我看到你都想吐了,怎么还吃得下去?拜托,快点滚吧,不要再恶心我了,求你了。”
他是平静了,萧君故却收起好脸色,忽然捏紧他的肩膀,用了很大力气:“你非得给我找不痛快是么?跟别人在一个碗里吃面你都不嫌恶心,跟我好好吃顿饭就不行?”
张卫东被捏疼了,拧紧眉头,挣开他的手。
看样子萧君故是不会走了,所以张卫东决定自己走,可是对方又不让,两人开始拉拉扯扯。
在纠缠的时候,张卫东一挥手,手肘刚好撞上了萧君故的鼻梁,痛得发麻。
他痛,萧君故更痛,立刻就弯下腰去,一手捂住了鼻子。
张卫东看到鲜红的血从他指缝渗出来,愣了一下,趁着萧君故没法纠缠自己,赶紧拔腿走人。
“站住,今天……是礼拜五……”萧君故的声音断断续续,想必是痛极了,脸上渐渐泛白,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鼻梁被撞断了。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愿意说出这句话。
张卫东果然站住了,扭头,回到房间甩上了门。
一锅汤放在客厅里,慢慢地摊凉了。
张卫东没能赶走萧君故,但是两人又重回到过去的模式,并躺在一张床上,不接触,不交流。
他认为这样很好,心安理得。
时间像蜗牛一样慢慢地挪了过去,凌晨,张卫东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电话铃声。
房间里一片漆黑,他伸长手摸索着,在床头柜上摸到了手机,按亮一看,是安迪的号码。
张卫东犹豫了一会儿,坐起身来,下了床,走到阳台接电话。
因为安迪是个识大体的人,这会儿,大半夜的打电话来,肯定有什么急事。
如张卫东所料,电话是陌生人打来,说安迪在喝醉了,叫他赶紧过到北京路的酒吧接人。去不去?张卫东再次犹豫起来,他知道安迪和自己一样没几个朋友,都这个时候了,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他最后咬咬牙,算了,早去早回吧。
张卫东回到房间,没有开灯,摸黑脱掉身上的睡衣,不想惊动床上的人。
萧君故诈尸般坐了起来,背靠床头,冷声问:“你要去哪里?”
张卫东被他吓了一大跳,又不好回答,只能含糊其辞:“我出去一会。”
“去哪里?”萧君故声音更冷了,他的鼻梁处已经肿了起来,看上去又红又紫。
张卫东不回话,他已经穿好了休闲裤,边套上衣服边往外走,这次没有用力,轻轻地把门关上。
萧君故没有阻止张卫东,想拦倒是应该能拦得住,可是他不想拦了,没意思透了。
其实他根本就没睡着,连张卫东翻了多少次身都一清二楚。
他已经吃过止痛药了,可是作用不大,刚刚受伤那会儿,鼻血足足流了半个多小时才停得住。萧君故知道自己应该上医院,但他不想去,反正骨头又没断,忍着吧,没有什么痛是熬不过去的。
萧君故起身泡了一杯咖啡,却没有喝,捧在手里枯坐了一会,看了看钟摆,拿起手机。
他先是打开了定位追踪,确定了地址,然后才拨通电话,摸着自己的下巴吩咐:“……北京路狂热酒吧,对,盯紧点,他跟什么人接触过我都要知道。”
大雨才停了没多久,月亮星辰都被乌云遮挡,使得黑夜更黑。在北京路,所有的店铺都已经打烊了,只有孤伶伶的街灯亮着,街道就像一条幽深的隧道,地上满是坑坑洼洼的积水。
张卫东吃力地搀扶着安迪,对方几乎整个人挨在他身上,所以走得格外艰难。
“站稳了。”张卫东把安迪转过来,让他靠着灯柱,一边扣住他的腰防止滑落,一边腾出手来拍拍他通红的脸:“哎,你家在哪儿?我好送你回去。”
“嗯?”安迪困惑地眨眨眼,随即一挥手:“你是谁?我不要你管。”
张卫东气不打一处来,他有心想把安迪弄上车,可是对方扭扭捏捏不肯配合,便骂:“瞧你醉成什么样,连我都不认得了?”
安迪仰起红得像番茄似的脸,眯着朦胧的醉眼,好一会才,才指着他的鼻子说:“哦,我认识你,你是张卫东……唔,是东哥。”
“认得就好,快说你家在哪里。”
“我不告诉你!”安迪完全没了平日的乖巧伶俐,泼妇一般推搡着张卫东,大吵大闹:“不告诉你,你离我远点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和他们一样!呵呵呵……什么朋友?狗屁!”他越说越激动,戳戳自己的心口:“我就是个杂种,那又怎么样?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凭什么?”
张卫东愣了愣,沉声道:“胡说,再闹我就不管你了。”
他觉得问出安迪住处的机会不大,正琢磨着怎么安置对方,结果安迪突然间发力,把他推了个踉跄,然后自己也站不稳,木头般栽倒在他身上,两人一起跌了个狗吃/屎。
张卫东一屁股坐在水坑里,又痛又冷,顿时来了火气,正要开骂。
“东哥……东哥……”安迪跪趴在他怀里,脸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可怜兮兮的问:“我也不想有个俄罗斯的人当父亲,我见都没有见过他,却因为他总是被人排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张卫东见安迪这般狼狈,手肘都擦破皮了,穿得单薄,一边低泣一边打着哆嗦,便也生气不起来。他很不适应和别人如此亲近,于是赶紧站了起来,再把安迪硬拉了起来,脱掉外套披在对方肩膀上:“我没有嫌弃你。”说着他又惨笑了一下:“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你?”
不知是不是摔疼了,安迪看起来清醒了些,喃喃地说:“你对我真好。”
张卫东无言以对,在路灯下,安迪的眼睛黑得仿佛能吞噬他一样。
两人一身狼狈,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忽然间,安迪踮起脚尖,撅起嘴皮亲了上去。
嘴唇上传来的触感,是柔软的,温热的,张卫东只感觉到,在这短短一瞬间里,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