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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眼别名相思,她们帐内除了定安有婚事外,余下的人皆未议亲。
陈沅知抿了口汤,暗自嘀咕着:“会不会是谁送错营帐了?”
这事还未等她想明白,便瞧见高居主位的那位站起身来。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樽,大肆夸赞了大燕男儿飒爽的风姿。
一盏酒入肚。
圣上面上带笑,捋着胡子,朝女眷这处望过来:“听闻今日是婉儿的生辰。”
说这话时,众人皆朝着薛凝婉望去。
今夜,薛凝婉一袭明红色的袄裙,妆容明丽,一看便是精心装扮过的。
在众人惊叹的眼神下,她福了福身子,拂袖捻起小几上的茶盏,眼波流转道:“谢圣上惦记。”
“朕也没准备甚么生辰礼。只是先前听薛太傅提起,说是婉儿已过了及笄了年纪,不若今夜,就由朕替婉儿说一门亲事吧。”
听了这话,薛凝婉心里一颤,紧紧地捏了捏自己衣袖,一想到亲事,她这面上就藏不住的欣喜。
四皇子那厢尚且未知薛太傅弃车保帅一事,一听圣上口中的赐婚,也只以为这旨意是赐予自己的,他的眼底顿时充满了希冀。
薛凝婉压制着自己喜悦的心情,嘴上仍上波澜不惊道:“臣女但凭圣上作主。”
此时,底下又是一片窃窃私语。
“沅沅,赐婚一事,父皇怎么未同我提及?”定安的眼神落在陈沅知的身上,见她一脸木楞,才扯了扯她的衣袖。
“嗯?”陈沅知回过神,对上定安的眼神后才回道:“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
薛凝婉什么性子,她虽不甚了解,却也略知一二。
如此眼高于顶之人,又怎会甘愿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托付在圣上的一句话中。
她不是喜欢李缜吗?
既是喜欢,哪会轻易应下赐婚一事?
陈沅知眉头轻蹙,总觉得这事没这般简单。
果不其然。
正当她有所困惑时,圣上的一句话宛如平地一声响雷,在她耳边炸开。
“朕瞧着李缜李大人不错。不若趁着今日的,将这门亲事定下吧。”
陈沅知手腕不稳,汤匙里的汤汁撒在小几上。
碍于在众多人面前,不好失态。是以她将将扯出一抹笑,端出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
李缜向她望去时,只见对面的小姑娘垂着眸子,自顾自地吃着面前的膳食,好似压根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重重地捏了捏面前的酒盏,眼底黑如深潭。
“李大人?”坐他身侧的官员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起身谢恩。
就在他拱手的那瞬,话还未说出口,陈沅知就失手打翻了面前的膳食。
一股油烟气顿时在衣裳上蔓延开来。
“我且陪你去帐内换件衣裳。”定安掸了掸衣袖,正欲起身告退。
席面距营帐还有些距离。
陈沅知摁了摁定安的手,轻声说道:“无妨。我自己去便是。”
林间小路,灯火微弱,唯有席面那处,堪堪有些光亮。直至隐在黑暗处,陈沅知才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银荔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
夜风萧瑟,每一股凉风都如锃亮的利刃,划在面上生生地疼着。
只一想起李缜与薛凝婉的婚事,她这鼻尖就直泛酸意。
圣上赐婚,于两家而言是莫大的殊荣,这等好事落在谁身上,都会觉得喜出望外,莫说是一早就中意李缜的薛凝婉了。
而李缜那厢呢?
且不说他与薛凝婉是何关系,便是他当真不愿,圣口已开,圣旨已下,这等局面也是难以挽回的。
她今日听了定安的话,才弄清自己的心意。原想着等冬狩过后,再探探李缜的心意。
不曾想这一等,竟等来一句赐婚。
陈沅知背靠树干,逐渐红了眼圈,她紧紧地咬了咬下唇,妄想借力圈住那几颗不听使唤的眼泪。可眼睛稍稍一眨,那眼泪就生生地砸在她的手背上。
羞恼、醋意顿时翻滚而来,这一哭,便止不住了。
眼瞧着陈沅知离席,李缜心里也满是愁绪。
他不懂甚么烟花风月,只听信了林申的话,便想借此瞧瞧小姑娘的反应。
可眼前的人儿,听闻赐婚一事后,非但不讶异,竟还能若无其事地喝着热汤。
一想到这,他的眼神便落在面前的热汤上。
这热汤到底有甚么好喝的?
整件事,最快意的便是薛凝婉。
另一处林间。
四皇子的双手摁着薛凝婉的肩,骨节发白。
“你为什么要应下这门婚事?薛太傅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为了薛凝婉,他不惜教国公府的人难堪,出了事后,躲着藏着,愣是将国公府的嫡二姑娘压至妾室。
眼下,薛凝婉的婚事说定就定。他这心里门清,没有薛凝婉这一筹码,薛太傅哪还肯尽心替他做事。
薛凝婉推开他的手,双眸冰凉,一点儿也不顾念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情:“圣上的旨意,我又岂敢抗旨不遵?”
“这分明是你的生辰礼,你若不喜欢,父皇还会强加于你吗?”四皇子虽有意压低声音,可他说话时仍是惊了林间的夜莺。
薛凝婉皱了皱眉,圣旨已下,一切皆合她心意,她断不能在这一节骨眼出现问题。
“夜深露重,四殿下请回吧。若是被你那妾室瞧去,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四皇子挡在她身前,显然不想让她走:“婉儿,你是知道的,若非国公府那处逼得紧,我说什么也不会娶陈容知那蠢货。”
一听“蠢货”二字,薛凝婉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是了。没有一个聪明的。陈容知嫁于了你,余下两个皆喜欢李大人,国公府三位姑娘,竟无一人如愿。”
她说这话时语气轻蔑,仿佛谁也瞧不起似的。
这时,丛林深处传来一阵窸窣声。
薛凝婉下意识地望去,呵斥了一声:“谁在那儿?”
那人也没想着躲,直截了当地从后边走了出来。
走近一看,才瞧见来人的面貌。
还未等薛凝婉开口,四皇子便率先一步质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言语间,尽是厌恶。
陈容知抬了抬眸子,僵愣在原地,一时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她拽着薛凝婉的胳膊,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她:“你方才说什么?”
薛凝婉被她这幅模样吓着,连退了几步:“你松手。”
“你方才是不是说‘余下两个皆喜欢李大人’?”
陈容知问这话时,眸子通红,她既想知道薛凝婉的回答,又怕这回答不是她想听的。
薛凝婉瞥了她一眼,这人素来就同她不对付。先是兴琼斋,而后又是闲风宴,一碰上她,总也没有什么好事。
今夜事情紧要,她不愿同陈容知再作纠缠,是以开门见山地回道:“是又如何?”
说完,她便不耐烦地推开陈容知,掸完衣袖,往席面处走。
陈容知只觉一瓢冷水当头泼下,浑身冷极了。
她紧了紧自己斗篷,想找处暖和的地儿躲起来。可放眼四处,除了光秃秃的荒木外,哪有甚么遮风的地方。
自她嫁入四皇子府中,四皇子便从未给她好脸色。
莫说同塌而眠,就连平日的膳食都是自顾自的。
那日她在府上偶然听着侍婢嚼舌根,说是四皇子正室的位置,是留给薛太傅之女的。这话她一直记在心里,直至方才四皇子骤然离席,才心下好奇尾随了过来。
瞧见薛凝婉时,她并不讶异。
反倒是薛凝婉说的那句话教她瞠目结舌。
她说,陈沅知喜欢李缜。
“长姐怎么会喜欢李大人呢...”她暗自呢喃着,紧着步子朝营帐处走去。
陈容知不比陈沅知,她幼时就是府里庶出的姑娘,后来才够到嫡女的身份。
碍于这层身份,她平日在府里也没少受旁人的冷眼,彼时,就连她生母吴氏也讨好似的围着陈沅知转。
为博取旁人的注意,她甚么都学着陈沅知,先是衣着吃食,而后是言行礼节,但凡是陈沅知有的,她一样也不想落下。
便是喜欢二皇子,也是她依样画葫芦学陈沅知的。
她跟在陈沅知的背后亦步亦趋,甚至一招不慎嫁与四皇子做妾室。可是今夜,薛凝婉却说,陈沅知喜欢的不是二皇子,而是李缜...
陈容知抿了抿嘴,顿时觉得自己这十几载,活得着实蠢笨。
一股凉风吹来,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再抬眸时,便瞧见一抹黑色的身影从林间划过。不出一会儿,前边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哼。
夜莺叫唤着四下飞散,陈容知心下一惊,当下步子又快了几分。
待她赶至那处林子,只见一抹黑影裹挟着一昏睡的姑娘踏风而去,一低首,她的鞋面上正巧覆着一张藕粉色的绢帕。
绢帕素洁,未绣甚么时新的花样。只在角落处,用细线勾出一个“沅”字。
陈容知拾起绢帕,面上瞬时大惊失色。
陈沅知的绣法她再清楚不过了。
“长姐!”粉白的指腹摩挲着角落的小字,心里惴惴不安。
她虽事事同她争,可到底是不想她出事的。
思及此,她一把扯下碍事的斗篷,一路小跑着回到席面。
圣上虽回了营帐,可席面上仍是坐了好些人。陈容知环顾一圈,一瞧见定安将要离席的身影,二话不说地拦在她面前:“殿下,长姐不见了!”
说着,她将手里的绢帕交在定安的手中。
定安惯来不喜陈容知,只以为她在说什么疯话,正要离去,一抬眸便对上了她那双慌乱的眸子。
她从来未见二姑娘这般心急,再瞧瞧绢面上的“沅”字,面上终是有了几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