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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邺都的。”
邺都使臣身上的印记是自幼便刺上去的,时日久远,颜色暗沉。
而眼前的图腾周围微微泛红,色泽新亮,一瞧便知是近几日才刺上去的。
料想邺都使臣在的这几日,杀手背后的主谋为方便栽赃嫁祸,定还会接二连三地下狠手。
李缜瞥了一眼心有余悸的小姑娘,心里顿时涌出几分歉疚感。
若非碰着他,眼前之人哪会经历这般腥风血雨之事。
许是感知到李缜的眼神,陈沅知一愣,复又垂下脑袋,一双手不安分地绞着自己的袖口。
这日之事若是传扬出去,姑娘家名声尽都毁在她手里了。
肖先生本就护着她,定会顾全她的名声。
而李缜这厢,虽说他不是妄口巴舌之人,可陈沅知仍是有些忧心。
是以白旻和肖书渝走在前头时,陈沅知三两步追上一旁的李缜,她轻声开口,声音如猫儿似的娇软:“李大人,方才的事...”
小姑娘的眼底一片羞赧,李缜自是知晓她所指何事,可他偏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方才何事?”
他说话时抬了抬眉尾,这模样落在陈沅知的眼里便多了几分玩味。
二人亲昵接触的场面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她的唇上似乎隐约残留着这男人淡淡的檀木香。
陈沅知面薄,禁不住他这般挑逗,脚下步子当即快了些,直至将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回到蘅芜居,白旻与肖书渝聊得起劲,他们二人许久未碰面,一寻着话题,聊起来没完没了的。
从他们的话中,隐约可知,李缜双亲的碑石应是立在竹林后边的明山上。他们今日来这儿,一是为了祭奠,二则顺道探望一下老友。
这话往往是点到为止,至于上一辈究竟发生了何事,二老皆是叹了口气,选择缄口不语。
陈沅知默不作声地吃着面前的糖醋鱼,整个午膳下来,都不曾和李缜说上一句话。
直至她与肖书渝作别,半个身子入了马车后,李缜才托离寻捎来一块绢帕。
这绢帕是当日在兴琼斋,陈沅知感谢李缜替她解围,又瞧他脏了指缝,这才赠予他拭手。
彼时,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说日后见了再还与她便是。
李缜并不知她今日会来蘅芜居,眼下这块绢帕复落入自己的手里,左右勾人遐想。
若不是成日带在身上,又怎会正合时宜地还与她。JSG
陈沅知摩挲着绢帕,绢帕干净平整,想来应是用水清洗过了。
“姑娘,这是何意?”晚橘盯着她手里的绢帕,一时弄不清李大人的用意。
旁人不懂,她却是清清楚楚地明白。李缜给她这块绢帕,无非是想告诉她,当日赠帕一事他缄口不言,今日河边的事,他也断不会宣扬出去。
陈沅知浅笑了一声道:“无事。”
回到知阑院后,她先是换下沾了血渍的罗裙,而后进了湢室,散去一身的疲惫。
正当她换上一身新的衣裳,坐于铜镜前梳理发丝之际,三姑娘陈瑾知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她今日面色红润,手里捧着一只暖炉。一瞧见陈沅知湿着发尾坐于矮凳上,便知她才从外边回来。
“姐姐,今日你不在,田猎的帖子递到府里了。”说着,她便从云梨手中接过帖子:“本是由祖母屋里的嬷嬷来送的。正巧我也想来谢谢长姐,便从嬷嬷手里接过,亲自送来了。”
她说话时温温婉婉,教人心生怜爱。
只是一见着她,陈沅知便想起满岁宴时,她曾与薛凝婉站在一处。
虽不知她们二人究竟有何交情,但这事总觉着有些怪异。
然而,陈沅知并未揭穿她,也没有试探性地问话,她着银荔收下帖子后,客套地回道:“有甚好谢的,田猎的事,不过皇后娘娘的一句话罢了。”
“总归是长姐开口,才有的这个恩典。”她讨好地回道:“今日宫中送帖子的人还说,明日皇后娘娘在宫内那设了宴,邀了好些名门贵女,国公府也赫然在列。长姐可知,娘娘此举为何意?”
这事早她才回府的时候,就有人同她说了。
皇后此次宴席只邀了待字闺中的名门贵女,说是宴席,实则是在殿内上说些话,怪无趣的。
想来正是因大燕的几位皇子到了适婚的年纪,将各家的贵女聚在一堂,也好各自相看。
陈沅知不想同皇子扯上关系,自以为这宴席去与不去皆是一个样。
“不过是让后宫妃嫔相看一二。”
陈瑾知似是早已料及此事,并未讶异。比起设宴缘由,她更关心陈沅知会不会一同赴宴。
“长姐同去吗?”
闻言,陈沅知侧着脑袋梳理着发尾,眼神落在她交握膝上的双手,暗自腹诽:她何时这般留意自己了。
心里虽这么想,嘴上仍是应下了。
定安自花楼回去后,也未托人捎来口信。她到底是放心不下,只盼着明日宴席结束时,得空去玉岫宫一趟。
翌日,许是各府贵女皆猜着皇后的这份心思,各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唯恐淹没在人群里。
皇后在长秋宫设下宴席,同这些姑娘谈话间,她偶然问及了家中状况,稍稍了解她们的品性才艺后,便着人上了菜肴。
午膳过后,贵女们各自散去,择别处宫殿或是御花园的廊亭处落脚歇息。
唯有陈沅知起身时,被皇后温婉的声音叫住了。
“沅沅,来本宫身旁坐。”
皇后一身华贵的锦衣,虽绾着沉重的凌云髻,身子仍是直挺端庄。她的染着蔻丹的手从袖中探出,朝着陈沅知的方向招了招手。
陈沅知提着裙摆款步过去,她转身落座时,正巧瞥见府里二位姑娘的眼神。
虽只有那么一瞬,却是正巧被她捕捉了去。
待长秋宫无甚么人之后,皇后才端下架子,拉着陈沅知的人好生叮嘱了一番。
只道是天凉多添衣,莫要被进奏院的活劳心伤神。
这些话诚然都是掏心窝子的体己话,皇后待她终究是好的。
奈何今日皇后说话吞吞吐吐,心里像是藏了事,以至于两条柳眉紧紧地蹙在一块。
“姨母,您可是身子不适?”陈沅知反握住皇后的手,揉搓了几下后,颇为关切地问道。
皇后盯着她眸子,摇了摇头。
“难道是定安的事?”
定安确实是她挂在心头的一桩事。
皇后华氏唯有定安这么一个女儿,自幼便是千娇百纵的养在身边。原想着待她到了适婚的年纪,好好在京中择个值得托付的良人,也算是了却她的一桩心事。
是以她最早听闻邺都请求的时候,只觉得此事荒唐,说什么也不肯应下。
在百官施压下,余小侯爷倒是提出了一个法子。
既是陈沅知提及了定安,皇后也知她们二人情意深重,故而多说了几句。
她说话时语气里透着些无奈:“余小侯爷万花丛中过的品性我也略知一二。若非实在没辙,我和皇上也不会点头应下。你可知他在宜春院还有一红颜知己,唤作甚么南鸢的。”
陈沅知如实点了头。
她非但听过,还有幸见过呢。
“皇上同意下旨赐婚,是为了堵住邺都使臣的口舌。但他若当真想要求娶定安,南鸢这事,他定要处理妥当。”
这事是必然的。
天底下有哪个姑娘愿意自己的枕边人沾着其他女子的香气,更何况还是有辱门楣的风尘女子。
且瞧着定安那日浑是怒气冲上马车便可知,如此心气高的姑娘又怎会允许有他人鼾睡卧榻。
“姨母说的是,余小侯爷自已提了这门事,那他心里应是有所考量了。”
皇后听她这话,也算松了口气。
“如今定安的事算是有了着落,那沅沅你呢?心里可有中意之人。”
话题又落到自己头上了。
皇后这话问得小心翼翼,闻言,陈沅知当真思忖了好一会。
她先前可从未考虑过这档子事,自以为婚嫁之事是尽凭祖母或皇后做主。
祖母和皇后也算是她身边为数不多替她着想的人,若某日当真替她说了亲事,想来这门亲事也不会差到哪去。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竟有些害怕提及婚嫁之事。
不怕旁的,只怕所嫁之人不是自己喜欢的。
然而,“喜欢”二字又要从何说起呢。
陈沅知惯爱看话本子,话本子里的情情爱爱她皆看了,也觉得饶有趣味。
可这事到底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彼时,“喜欢”二字于她而言,只不过是清晨推窗时的一片冬雾,朦朦胧胧的,乱人心神,却又瞧不真切。
后来,李缜出现了。
他是大燕年轻的状元郎,是容貌俊雅,文武卓然的朝中新贵。
但凡是有些身份的贵女,谁人没对他动过心思。
陈沅知也不例外。
酒楼初见时,便觉着他不同常人。
文章诗词,更是历届状元郎中的上佳之作。
李缜看似沉默寡言,行事狠戾,仔细想来,他也帮了自己好几回。
诸如长街上替她夺回窃取的银钱,又差离寻来香楼送药,还有两回,更是救了自己的性命。
可这便是喜欢吗?
喜欢便是如薄雾般教人瞧不真切的吗?
她也没喜欢过旁人,为数不多的情爱故事,皆是从话本子里看来的。话本子上说唯有拨开云雾,瞧清楚自己的心意才叫喜欢。
思及此,陈沅知微微蹙眉,面对着皇后,竟回不出话来。
皇后见她若有所思地模样,讶异地张了张嘴:“莫不是有中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