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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叫几声没人回答,过了会簌簌落石声变小,似乎平静些了,秦放听到苍鸿观主的声音:“谁身上有火?或者手机,照个明!”
王乾坤回答:“太师父,我有,你等一下。”
奇怪,苍鸿观主的声音是在秦放头顶的,但是王乾坤似乎又在下方,过了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几处光源出现,有点打火机的,有用手机照的,借着这几点星火光源,眼睛渐渐适应黑暗,看清身处情形时,秦放陡然打了个寒噤,全身的汗毛都几乎竖起来了。
狗屁的地震,这是……
这是个机关地洞,高度足有几十米,底部有巨大的几米高的尖利石锋上竖,就像猎兽的尖刀陷阱,而在陷阱的底部,蠕动着一株株一人多高的毒蝇伞,巨大的伞盖鲜血一样红,黄色的碗大菌斑像是疮脓,恶臭盈鼻,思之欲吐。
而他和所有的道门中人,真正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距顶距底都有二三十米,有大概七八根细长的藤条匝钉样钻进石壁打横倾斜拉开,另有一些藤条的的分叉支条,牢牢缚住或手或脚,防止人的掉落,柳金顶和马丘阳道长满脸是血,想来都是刚刚被落石砸的。
秦放明白司藤让他出声的用意了,那时变故突起,目不视物,她让他出声,是用声音确定他的方位然后施救,藤条下坠之后卷到东西就马上钻扒石壁,分不清谁是秦放,索性都捞了起来。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有根藤上还捆了块十来斤的大石头。
司藤果然正跪趴在顶上下看,确认秦放的位置之后,藤条牵动,直接把他拉了上来,秦放双脚踏住实地,长长吁一口气,忽然想起道门的人:“那……他们呢?”
司藤伸手去撕旗袍下摆,以便行动更利落些,丝帛裂声中,秦放听到她说:“他们平时烧香烧的多,玉皇大帝会下来救的。”
秦放暗自叹气:这群人骗司藤在先,又施什么八卦印困她,想来她也不会去救的。
不看清还好,一看清处境如此危险,道门中人都吓的肝胆俱裂,王乾坤吊在最下头,挣扎了两下之后,一根细一些的藤条忽然绷断,他吓的四下乱蹬,藤条根根相连,动一根就动全身,上头吊着的人也跟着尖声惊叫,苍鸿观主怒喝:“不许动!”
秦放探头去看,这场景真是蔚为壮观,九个人参差不齐上下错落,藤动人动藤停人停,明明情形已经如此凶险,他还是忍俊不禁,脑子里神奇般跳出一句歌词来。
“葫芦娃,葫芦娃,一棵藤上七个瓜,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
有人嘿嘿冷笑的声音传来,时断时续若有若无,起先在高处,后来又像在地底,开始是女人特有的尖细,再听又像男人沙哑的低沉,司藤脸色一变,低低“嘘”了一声,拉住秦放快速退到一块石头后头,王乾坤全身的血都吓停了,也不敢再乱动,颤抖着问了一句:“是谁?”
没有应答,白金教授说了句:“大家别出声,别弄出光亮,别把……那东西引来。”
说的好像“那东西”是飞蛾,专往有亮的地方扑腾。
四周重又暗下来,过了一会,地底之下亮起幽幽磷火,横七竖八,勾勒的都是骨架轮廓,王乾坤孤单单一人吊在孤藤之上,两腿拼命上缩,生怕下头突然窜上来一张嘴,就把他给咬下去了。
***
秦放的呼吸滞重起来,声音低的如同耳语,问她:“哪里出错了?”
司藤嫣然一笑:“千年的妖怪千年的精,沈银灯的老巢经营了这么久,宋元明清,各朝各代,早就是机关叠着机关,整个黑背山的山腹只怕也被她掏空了,怪道刚进来的时候,我总觉得山洞变大了——破船还有三斤钉,这机关,怎么可能只是表面上两根矢箭那么简单,实在不该小看前辈的。”
秦放听明白了:“那咱们还有几成胜算?”
“五成吧。”
哦,五成,比预料的好,还不错,秦放一口气还没舒完,她又补充:“不是我死,就是她死,一半一半,最低也低不过五成了。”
啥,五成是这个意思?秦始皇当年统一度量衡,怎么就没把妖怪的一起统一了?有这么算胜算的吗?
那忽男忽女的声音又来了,阴森中透着讥讽:“司藤小姐,久闻大名。听说你1910年精变,风头一时无两,逢敌从无败绩,后生可畏,叫人敬佩的很啊。今日好不容易请到司藤小姐,实在是很想领教领教传说中的鬼索藤杀。”
司藤一直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它说完,才咯咯笑起来,大声说了句:“我这点雕虫小技,哪敢在赤伞面前班门弄斧。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前辈,是公公婆婆呢还是叔叔婶婶?”
她知道赤伞极其在意别人对它的性别嘲弄,是以故意出言激怒,赤伞果然中招,喉间发出愤怒的低吼声,一时间山壁抖颤,碎石灰土簌簌落下。
秦放事先已经知道沈银灯就是赤伞,他倒还了了,半空中挂葫芦的一干人完全是傻掉了,半晌丁大成骂了句粗口:“我cao,我们不是随便选了个书上的妖怪吗?沈小姐不是随便找了个山洞吗?怎么就真成了赤伞了?老子买了十年彩票,连十块钱都没中过,怎么就专在妖怪上撞邪?”
这话忽然就提醒了苍鸿观主:“沈小姐人呢?”
按照计划,道门法器同启,结八卦印封住山洞,沈银灯会以机关射杀司藤,沈银灯之前对机关守口如瓶,他再三追问,沈银灯才让他看了两根封妖矢箭,苍鸿观主记得自己当时还担心这矢箭是不是太简单了不足以困住司藤,沈银灯却自信满满,表示不用担心,她自有安排。
安排在哪?是这明显要置道门于死地的陷阱还是这忽男忽女的所谓“赤伞”?电光火石间,苍鸿观主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嘶声大叫:“沈银灯!沈小姐,你在哪?你是不是就是赤伞?”
山洞里忽然静下来,苍鸿观主的大叫居然有了回声。
是不是就是赤伞……不是就是赤伞……就是赤伞……是赤伞……
高处传来女人的笑声,苍鸿观主毕竟老迈,体力有些不支,扒住藤条的手臂抖筛一样颤个不停,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抬头去看,岩壁上慢慢现出一个女人垂下头的黑色轮廓,他听到嘿嘿两声干笑:“苍鸿观主倒也不是太笨啊。”
司藤屏息听到这里,忽然问秦放:“你是不是留过他们中谁的手机?发短信给他,告诉他,尽量拖沈银灯的时间,赶快,马上。”
确实留过,最初只和颜福瑞联系,后来司藤在青城请客吃饭那次,为了方便联系,苍鸿观主和白金教授等好几个人都跟他互换了号码,秦放赶紧掏出手机发短信,来不及交代前因后果,只能寥寥数字,希望这群道士们关键时刻懂得同舟共济,不要脑子浆糊一样坏事。
信号巨差,群发了一次之后不成功,秦放又试了一次,一直停在“发送中”没结果,司藤等不及,觑着沈银灯还跪趴在岩壁上没注意这边,拉起秦放往里走:“跟我去里面。”
秦放屏住呼吸跟在她身后,过第二重洞时,似乎听到好几声短信的滴滴声。
司藤低声而又快速的交代他:“赤伞的内洞有两根矢箭机关,箭身涂了观音水,可以损耗妖力,跟你给我吃的药丸是同一种,中了观音水的毒,脸上会有煞气,人看不出来,妖可以分辨得出,我没有妖力,所以吃了药丸,想引她对我不防范,谁知道她看出了我的煞气之后,反而没了顾忌,一上来就要跟我比划比划。”
说到这,真是好生后悔,早知道不吃那个药丸,沈银灯多少会有忌惮……
不过现在不是买后悔药的时候,司藤定了定神,继续把话交代完:“我改了矢箭机关的方向,秦放,你记住方位,我要引赤伞上钩,你来控制机关,只要她中箭,一切就都好办……”
听来似乎可行,细想漏洞百出,秦放觉得太凶险:“你要怎么引它上钩?它现在已经对你没有顾忌,它有妖力,你没有,它举手之间就能杀了你,你死了,我也就死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贪生怕死,司藤眉头皱起:“什么意思?”
“我死了,你不死,我也就不会死。”
什么你死了我死了你不死我不死的,司藤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在这个时候,洞外传来苍鸿观主声嘶力竭的大喝:“要死也让人做个明白鬼!当年的沈翠翘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的?所谓的难产而死,所谓的怀孕,都是你信口雌黄是不是?”
秦放心里一宽,看来道门那头是收到他的短信了,真是得给苍鸿观主点个赞,为了拖延时间,都开始话当年了……
他深吸一口气。
“司藤,我有个计划。”
51、第章
沈银灯觉得这群道士挺好笑的,死到临头,还要“死个明白”。
又声嘶力竭质问她“为什么要置他们于死地”,莫名奇妙,不杀你们,留着走亲戚、串门子、发展友谊、天长地久么?
她不想跟这群人废话,却又想猫捉老鼠多逗弄些时候,拈了几块石头在手上抛着掂量,说:“道长们小心了啊。”
何其变态,这是要投石头砸人吗,一干人个个头皮发麻,拽得藤条左摇右摆的,只盼她失了准头砸不到,嗖嗖几下破空声之后,先是一片死寂,接着响起了马丘阳道长惊怖的声音:“疼!疼!疼!”
疼就疼呗,男子汉大丈夫,何至于呼痛如斯,大家都朝发声处看,见马丘阳抱着藤条张惶乱指,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顿时明白过来。
他叫的是“藤!藤!藤!”,沈银灯那几块石头,每一块都把藤条打出了豁口,而藤条一豁,距离绷断也就不远了。
沈银灯在顶上掸了掸手:“各位道长先前都引了法器护身,但那只是防妖力入侵,到底也不是金钟罩。若是从高空摔下去,没有摔不死的。道长们见到下头的尖峰了吧,藤条一断,各位摔它个肠穿肚烂,血顺着尖峰流下去,滋养我这些子子孙孙——它们饮多了兽血人血,还从来没尝过道士们的血呢,说不定机缘巧合,道长们金贵的血,促成了我子孙精变也未可知啊。”
说完了仰头长笑,她以沈银灯的面目讲话时,倒还是正常女声,大笑之下脱略形骸,又显出男人的阴郁沙哑来,明明是张精致的女人俏脸,却配着这把嗓音,委实叫人毛骨悚然。
笑着笑着,她忽然停顿下来,换了一副柔媚表情,叫了声:“司藤小姐?”
黑雾弥漫,无人应答。
沈银灯脸上笑意更甚,她慢慢朝洞里走,声音轻缓,不紧不慢。
——“司藤小姐怎么不说话了呢?”
——“真是奇怪了,以司藤小姐的声名能耐,不至于惧怕我区区一个赤伞啊,躲躲藏藏地像个缩头乌龟,未免有些不体面吧。”
——“哦,我差点忘了……”
说到这,她掩口而笑,似是刚刚恍然:“司藤小姐是不是准备运妖力和我决一死战,但是一试之下,才发现浑身剧痛,身体里面好像有无数吸口,吸食你的骨髓血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