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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心中担忧, 林晓霜催着孟言轲一路急赶, 只恨不得日夜兼程。孟言轲问起,她只道秋姨急着见到亲人,对于这点, 孟言轲也能理解,所以一切依着林晓霜, 只是他觉得有些奇怪,去甘州见的是秋婉茹的亲人, 为何当事人眼中的焦虑之色, 却不如林晓霜来得浓厚。
越接近甘州,林晓霜的心跳越是急迫,她很怕去得晚了, 等到了目的地, 得知的是噩耗。蔡二虎一路紧抿着唇,眼中神色亦是坚定中带着深深的担忧, 但他在林晓霜面前, 依旧如儿时般憨厚地笑着,安慰她不会有事。
路上越来越冷,林晓霜将母亲张氏缝制的衣裳穿在了身上,裹上了厚厚的狐裘,还是抵御不住寒冷。路上她感染了风寒, 为了照顾她,孟言轲决定停下来休息几天再走,她自己熬了一大碗姜汤喝下, 坚持赶路,看着那苍白无一丝血色的小脸,孟言轲心中暗暗心痛。
慢慢的,从林晓霜的言行举止中,他猜出了一点什么,难道是蔡大虎出了什么事?孟言轲想到这一点,不知怎么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死了,那么晓霜就是自由身了,那么,他又有机会了。不过他又有些鄙视自己,暗暗告诫自己这样的想法要不得,但是这个念头像是疯长的杂草,在他的脑海生了根,不断蔓延。
或许因为生病的原因,晓霜夜里多梦,总是情不自禁地惊醒。这次晓霜带在身边的人是夏昭,虽然她已脱了籍,不再是丫环,不过她的未婚夫周醉在军中,既然来了,林晓霜也就将她带来,周醉幸好不在这次失踪的名单中,周大姐的意思,是想弟弟早点成亲,为周家开枝散业,林晓霜想着若是一切都平安,没有什么事的话,这次就让夏昭与周醉在边关完婚,也是一桩好事。
晓霜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时,夏昭就守在她身边。
她感觉到了额上的温热,原来又发烧了,夏昭在用帕子给她擦拭冷汗。
林晓霜一把握住夏昭的手:“孟二哥没有停下来吧?我们是不是一直赶路的?”
“是!小姐你就安心吧,”夏昭心痛地说道,“现在我们是在客栈,孟少爷才来看过你,我看着你这病来得凶险,他也很是担心,要不你就休息两日再走如何?”
林晓霜坐起身,扯下头上的巾?f:“没关系,我这个不过是小病,过个六七天就好了。”因为鼻子有些堵,她说话的声音带着些瓮气,嗓子也发炎了,略微嘶哑,“你倒还记得我教你的,发烧要用温水擦身,不用你了,我自己来,你再给我端点水来。”
夏昭依言而去,很快就端了水进来。林晓霜讶异道:“这么快?这家客栈的服务还挺周到。”
“什么啊!”夏昭说道,“是孟少爷吩咐人烧的,给了不少银子老板才肯干呢,他刚才还在外面,说了若是小姐有什么需要,只管叫他。”
林晓霜点了点头,轻应一声,接过帕子在盆中搓了两下,拿起想要扭干,手上却没几分力气。
夏昭抢上前来:“还是我来吧,你看你,病得都没半分力气了。”晓霜苦笑一下,只得由她,夏昭一边给她擦身,一边说道:“其实孟少爷对小姐很不错的,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那时他也上府里提亲的,小姐要是当初选了他,如今也不会千里奔波,这么辛苦……”
“夏昭,别说了!”林晓霜打断了她,“若是我现在有个条件更好的给你,你会放弃周醉挑那人吗?”
夏昭红着脸说道:“那可不成,我答应了周大哥的。”
林晓霜浅笑道:“就是啊,人岂能言而无信,我也是答应了他的……他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如何能因为有更好的人选,而背弃他呢?而且大虎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和你的周大哥对你一样好!”
夏昭小声道:“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小姐。”
“没关系,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只是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林晓霜笑了笑。
夏昭点点头,很快地为她擦完身,用狐裘裹着,再将火盆中本就红火的炭火拨得更旺了些,才找了套干净的中衣来给林晓霜换上。而后便伏在林晓霜脚边睡下,想是累极,不多时就响起轻微的鼾声。
屋外是一片银白,天窗反射出几分雪影,映得屋里也有着淡淡的光亮,林晓霜睁眼看着帐顶,独自失神。
她在想方才的梦,梦里她和蔡大虎在绿草如茵的原野上奔跑嬉戏,忽然一阵黄沙卷走了蔡大虎,她急急地奔走寻找,看到前方一个年轻男子骑在马上,白马银枪,她追上前去,冲那人伸着手,叫着大虎的名字,对方伸臂将她拉上马,抱在身前坐定,她才发现那不是蔡大虎,而是秦容宣。她正想问他可有见着大虎,秦容宣却严肃道:“抱紧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松手!”而后她就看到泛着青光的剑在身前划开一道道圆弧,将冲上来欲抓住他们的敌军杀得片甲不留,那匹马驼着两人飞奔,秦容宣边逃边杀,敌人却越来越多,忽然马惊嘶一声止住了脚步,她一看,前方是一处悬崖,前无退路,后有追兵,这么一急,她就醒了。
为什么会梦到秦容宣呢?林晓霜有些愣愣地想着,梦中蔡大虎的面目有些模糊,秦容宣的样子却很清晰,清晰得就好像她看过一场电影。
他会有危险吗?他的功夫比大虎高,又是王爷,身份尊贵,有护卫保护,再如何,所处的境地也比大虎好吧?越想越是心烦,她在静夜之中,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没睡多少时辰,第二日晓霜还是起了个大早,孟言轲来时,她正叫了早饭在吃。
孟言轲笑道:“看样子你的精神好多了。”
“是啊,孟二哥可用过早饭了?”
孟言轲摇摇头:“惦记着你的病,先来看看你,我还想劝劝你,还是歇一晚,好些再赶路吧。”
“不用了,”林晓霜伸手掏出个药方,那是她一早起来时写好的,“你知道我自己也懂些医理,照着这个方子,请你帮我抓三副药,直接熬好了用水囊装着,路上我热热就能喝。”
“这样行吗?”孟言轲怀疑地看着她。
林晓霜肯定地点头:“肯定行!你照做就是。”
他无奈地摇摇头,拿起药方出了门:“那你慢慢吃,我这就去。”
上车的时候,孟言轲让晓霜换了一辆马车,车里铺设了褥子,四周围得严严实实,比她以前坐的那辆暖和多了。一打听,原来是孟言轲花了大价钱,从落脚处的一位富商手中购得,专门给晓霜坐的。
他指着宽阔的车厢说道 :“你看,这车板其实是个卧榻,可以睡在上面,旁边设的有护栏,就算马车颠簸,也不会掉下来,而且就算要掉下来,有我呢,你就放心睡吧,这样病好得快些,也不会那么难受。”
生着病坐马车,还真会晕车,林晓霜这一路上可是吐了不知多少次。见孟言轲如此体贴,她也有些感动,感激地瞧他一眼道:“孟二哥,麻烦你了。”
在林晓霜的认知里,男生照顾女生,是很平常的事,很久以前,她的同学、同事都会这么做,当事人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私情之类的。这会儿她正是病得可怜的时候,骨子里女孩子的柔弱也就显了出来,对身边能有人保护,只会感到欣慰,也没多想,可是落在旁人眼中就有些不同了。等她和孟言轲进了马车,那些护送的孟家商队的人就挤眉弄眼起来。
夏昭觉得不妥,掀开车帘道:“孟少爷,还是我和小姐坐一辆车吧,我照顾她也方便些。”
“还是我在这里吧,若是车上能坐两个人,姑娘倒也可以上来,前方路上不大太平,若是只你们两个女子坐在车中,我不大放心,姑娘不用担心,我与你家小姐情同兄妹,必会照顾好她。”孟言轲道。
夏昭闻言有点迟疑,她也曾听说过,往甘州的路上并不太平,时有流寇出没。这辆马车是专门设计了给人睡的,车板与车厢壁抵得很紧,只能够勉强坐得下一个人。
孟言轲的人品,林晓霜是信得过的,冲夏昭道:“夏昭,就听孟二哥的吧,你和秋姨坐的那辆车上,孟二哥也派了个护卫跟着,你照顾好秋姨,我看她这些日子恐是被我传染了,也有些感染了风寒的样子,我不是熬了几袋药吗,你拿一袋过去,你和她都分着喝一点,预防一下。”
夏昭接过水囊,说道:“那……孟少爷,我家小姐就拜托您照顾了,我们就跟在后面,有什么事小姐只管叫我。”
林晓霜点头:“你快去吧,咱们快些走,没准明儿就能够到甘州了。”
夏昭离去后,她坐进车厢,身上冷得直打颤,也不跟孟言轲客气了,裹了狐裘就躺在车上,背靠车窗,正好与孟言轲相对。
孟言轲下车,很快拿了一床厚厚的绒毯过来,盖在晓霜身上,马车也慢慢晃动起来,开始往前行驶。
“这样更暖和。”他说道。
“你呢?孟二哥?”晓霜问道。
“我是男子,又是练武之人,体质比你好太多,我不冷。”孟言轲温言笑道。
“看你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会武之人。”林晓霜歪着头看了看,笑道。
“哦?为何不像?”孟言轲眼睛闪亮亮地盯着她。
“因为练武之人给人的感觉都是五大三粗的,你看起来太过文气,说你是个书生还差不多。”
孟言轲想起了蔡大虎,那不就是个练武之人么?他将双拳一抱,侧靠在车厢上,这个样子顿时让他多了几分英气。
“那你觉得是做个书生好,还是做个武将好?”他想知道在林晓霜的内心里,到底是喜欢书生多一些,还是武夫多一些。
“各有各的好吧,”林晓霜笑道,见孟言轲笑着摇头,似是对回答不满,又添了一句,“不过就我而言,最向往的就是仗剑走天下,阅尽万里山河的日子,所以……你知道答案了!”她冲孟言轲眨了眨眼。
孟言轲被她这个小动作弄得没了脾气,摸了摸鼻子道:“难道你会选择大虎,我算是明白了。这次送你秋姨回家,只怕也是你自己要争取的吧,为的就是想出来逛逛,顺道……也看看他!”
林晓霜俏皮地笑道:“被你猜出来了!你不会笑话我吧?”
孟言轲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不会,其实我很佩服你,难得女孩子有你这样的胆色,欣儿别看平日里闹得凶,不过只是嘴上说说,让她学你这样的话,离家三里地她就得哭起来。”
“你这样说,小心我回去告诉欣儿姐姐!”
“我才不怕你告诉她!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孟言轲闭上了眼,似是累了。
林晓霜也不再言语,掀开一道缝,看了看车窗外,二虎与念祖又不坐车,跑出来骑马了,就跟在她的马车边。二虎得了她的告诫,脸上并没流露出半分不妥,该闹一样闹,该笑一样笑,这让晓霜放心不少。
见到外面开始落雪,她冲着二人叫道:“二虎,念祖,别玩了,进马车去吧,当心冻坏了。”
“没事的,姐姐,你不用管我们,好好儿歇着你的,我和二虎哥都壮着呢!我们再骑一会儿,雪大了就钻进马车去。”念祖笑道。
林晓霜招手叫过二虎,二虎低下头,她叮嘱道:“二虎,念祖就累你多看着点,你比他大,比他懂事,别让他惹事。”
她这样说话像是在嘱咐小孩子,明明自己比她还要大!二虎红着脸“嗯”了一声,骑着马跑远了,念祖一甩缰绳,很快追了上去。
林晓霜关上车帘,转头见孟言轲仍旧闭着眼不动,发了一会儿呆,蜷缩着身子睡了下来,靠着枕头,在马车的摇晃中慢慢沉入了梦乡。待她呼吸变得平缓,孟言轲睁开了眼,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脸上,眼眸深沉。
就在刚才去抓药的路上,他听到了一个消息,有三千余名大安将士在北岭关惨遭乌苏汗突列的一万大军突袭,大败后退至有西关第一险之称的鹰嘴崖,援军赶至时,除了满地的尸首,崖上却已空无一人,原被封燕王的皇六子及其十八护卫,以及都尉蔡大虎等将士一百一十八人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