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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兄,你,你,你喝……”文人正想说句什么,可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去了,他转口道:“张兄,你脚边,你脚边的是什么东西?那是龙爪吗?”
张若年低下头,嘴里嘀咕道:“什么龙爪,我,我看你才是喝多了呢。”
他的头抬起来,可看到同窗好友正呆滞着脸看自己的左脚,他便把头低至自己的脚上,只见一只苍白得不见颜色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腕,手指骨节分明,十分有力。
“啊!”张若年惊吓地叫了一声,慌慌张张地想要跳起来跑开,可是那只手怎么也不松开,他心脏怦怦怦地连着跳了几下,那手都未曾松开放他走,他只好大声地大口喘着气,仔细地查探看这手究竟是人手还是鬼手。
“放,放朕出去。放朕出去。”一道闷闷的声音隔着东西传了上来,“你听不见吗?大胆刁民,还不速速给朕把棺材板推开?”
“啪!”酒碗成了碎片散落在地上,酒水流了出来。
那声音有着回声,显然是在隔了一层薄土的棺材里头发出来的,似乎还没有听到回答,那声音怒了,“大胆妖民,再不把棺材板推开,放朕出去,信不信朕启奏父皇斩你全家?!”
张若年正怔怔地听着,心中还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皇帝,听声音,这男子才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吧。没想到这皇家棺材里的少年,声音那样的清澈明朗,态度却这么傲。
直到他身后不远处刚刚砸碎了一个手里的小酒碗的男子惊讶地冲他喊道:“快快把棺材板推开,放圣上出来,没听见他要斩我们全家吗?!”
年轻文人的粗布麻衣上还沾着刚才浇上去的酒水,看起来邋邋遢遢的。
“哦,哦,知道了,知道了。”张若年一边惊讶地喊道,一边蹲下,自己脚腕上的纤长的手抓得更为紧了一些,张若年感觉自己的脚腕有点痛,但也不敢向权势在握的皇家人多发怨言,只好闷闷不乐地手抹了一抹细尘土,把隐约露出来的白色的棺材板由上自下缓缓推开。
棺材是用上好的玉石做的,一块还在矗立着的墓碑上还刻写着“爱子常洵,温和清洁,爱民如己,言语甚得朕喜,乎卒于世,朕心悲痛。”
一束新花的旁边,还有一页清润如珠的笔迹写的小篆:“公子龙体在上,请尽管放心,太子之位圣上一直为你留着,只是疏辞小姐最近一直问我讨要她的香囊,如果哪一天我给了她,还请公子勿要托梦向小姐索要。”
一张少年的清逸俊秀的脸被尘土略微洒落了些许,他不禁咳了几声,缓缓抬眼向许久未见的蓝天望去。
“这……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张若年这才反应过来棺材里面躺着的是什么人,失声惊讶地跪倒在了地上。
那文人感动得眼泪直落,“太子殿下,您又醒了,您又回来了!”
“免礼。”少年动了动被盖在灰丝布下的一条腿,一手扶着棺材底板,一手压着覆在自己身子上的灰丝布坐了起来,“还不给本太子找件上好的男人衣服?”
“男人衣服?”张若年正奇怪太子殿下为什么要强调这个事情,但是看见太子冷觑着他的细长秀气的眉眼,忙应声诺道,“是,太子殿下,小官有一件科举中了名次赏的秀才衣服,要不先给太子殿下披上?”
“秀才衣服?!”少年尖声低沉地喊道,眼看着正要发作,但突然停住思揣了一下,冷漠地点了一下头,扭过去说:“行吧,快去吧,狗奴才。”
“奴,奴,下官去也。”张若年震惊于眼前尊贵的太子殿下对自己随意的称呼,磕磕绊绊地说了几下,点头起身而去。
少年正嫌弃地拍点着自己身子上散落的一堆尘土,瞧见张若年拿着一件淡紫色的布衣,其上放着一双青布鞋,伸手拿来准备给自己穿上。
他刚把蒙在自己身体上的宽大的布子往下挪了一点。
张若年和随行来护驾的侍兵书生们立时背转过身子,发出齐刷刷的挪移脚步声,麻衣上面尚有几处湿酒水的年轻文人慢了一步,被旁边站立着的高个子武卒敲点了一下圆帽子,差点疼得惊呼出声儿。
他斜眼不悦地看了一下那个武卒,他穿着一件宽大的深绿色麻衣,此刻也斜眼回视,大有你不敬重我们太子就要和你一直做对下去的态度。
年轻文人灰愣愣地回过眼睛来,浅泥色的瘦脸上模样很是不满意。
“哎呀,这衣服真寒酸,本太子穿好了,你们转过来吧。”
另一个头戴布方帽的年轻武卒转过来时,戏笑着看了一眼浅泥皮肤的文人,仿佛在嘲笑他的身份。
“李明珠,你不要得意。”文人咬着牙笑着看着太子殿下说道。
张若年转过身,低头作揖,对正穿着一双自己从李明珠房里寻来的竹青色布鞋,负手站在白石板地上摇晃着脑袋张望天空的太子殿下说道:“太子殿下,小官这就去皇宫派人来接驾?”
“去吧,记得带一件给本太子穿的衣服,男人的。”朱常洵眯着眼睛欣赏这十多年未曾亲眼瞧见过的蓝天白云,放肆地以成长了十多年后清亮的少年声音喊道。
张若年想不通太子殿下为什么这么在意衣服是不是男人穿的,应声道:“是,遵命,太子殿下。”
他长作了一揖,起身,他穿了一件草底的短布鞋,光着脚背的双足向皇家墓陵门前的两株高大的绿松树那边行去。
“你们,本太子命令你们对任何人都宣称本太子的腿站不稳了,听见了没?!”
“是!”前来护驾的年轻男子们,连带着一脸讶异的张若年转身应道。
他又作揖,转身向皇宫复命。
“圣上,下官领着众人看手皇陵已有一年多,此次前来复命,一是想启禀圣上太子殿下碑前的花常有人献,皇陵自下官接管以来,这许多个月并无偷鸡摸狗的事情,二是想启奏圣上,太子殿下方才……方才……”
张若年低着头迟疑道。
“方才怎样?你且说下去,寡人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哀念儿子了。”穿着紫纱龙袍的皇帝一手抓住胸口,关心地问道。
“方才,太子殿下从墓中醒过来了。”张若年道。
张若年瞧见皇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拿着婚书的宽长的玉手颤抖着,连带着他身边的皇后娘娘也猛地坐起,突如其来地尖声大笑起来,笑声里头带着多年沉积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