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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忠心李显一向都是知道的,不管是出自何种目的,拥立的心大体上也是好的,即便有着从龙的想头,本意上也是希望李显能更上一层楼,只是好心不等于能办好事,自古以来好心办坏了事儿的例子可是比比皆是,这会儿显然也是如此,问题是李显还不好指出众人错在何处,毕竟内幕的牵涉实在是太大了些,万一消息走漏了出去,那乐子可是小不了的,可待要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么,显然难以按捺住众人骚动不已的心,当然了,强自打压就更不是个好选择了,那等粗鲁之举除了会伤了众人的心之外,未见得会取得多大的效果,万一众人来上个先斩后奏,后果同样不是太妙。
咋办?凉拌呗,活人还真能被尿憋死不成!李显毕竟不是寻常之辈,趁着众人将矛头针对向狄仁杰之际,飞快地思索了一番,已是有了决断,这便一压手,示意众人入座,眉头一扬,不紧不慢地开了口道:“诸公皆饱学之人,自该听过‘拔苗助长’这么个成语罢,孤不瞒诸位,东宫之位孤定要取之,但却不是现在!”
“殿下,请恕末将不敢苟同,今时今日已是最佳之时机,实不容错过,潞王其人看似有才,实则无能,然身强体健,却非前太子可比,殿下若是要等,怕不知该等到何时去了,末将以为此际正值进取之时,殿下万不可懈怠了去。”萧潜到底性子急,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登时便急了,霍然而起,不管不顾地便高声反对道。
“殿下岂不闻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错开今时,难再有良机矣,还请殿下三思。”
骆宾王同样也不赞同李显的退让主意,待得萧潜话音一落,也不等李显出言解释,紧跟着便出言进谏道。
“殿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还请殿下早做决断,下官等当誓死追随殿下!”
林明度为人虽谨慎,可在这等紧要关头上,同样是不肯稍有退让,一拱手,跟着便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诸公都请坐下罢。”面对着众人的执着,李显实在是无奈得很,微微地摇了摇头,一压手,深吸了口气道:“诸公可知孤那个可怜的太子哥哥是如何去的么?”
“嗯?”
“咦?”“嘶”
一听李显这话说得如此之蹊跷,倔强地站立着的骆宾王等人不由地全都为之一愣,各自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咦,全都满脸子狐疑地死盯着李显的双眼——太子死得极为的突然,满朝文武都觉得其中必定另有蹊跷,只是谁都不敢轻言其事,也无人知晓其中的真相究竟为何,流言的版本虽有不少,只不过大多都是些臆测之辞罢了,骆宾王等人并不敢轻信,可此际见李显虽是以发问的语气在说话,可内里明显是肯定的意味,自由不得众人不惊疑万分了的。
“诸公所料无差,正是此人所为!”李显面色凝重地环视了一下众人,伸直了巴掌,比了个“五”的手势,语气断然地说了一句道。
“殿下此言可有实证么?”
骆宾王身为御史中丞,管的便是弹劾事宜,加之素来反感武后的干政之行径,这一听李显说得如此肯定,眼神立马便锐利了起来,紧赶着出言追问道。
呵呵,这老骆职业病又犯了,怎地,就算有实证在,您老还真能凭此扳倒那老贼婆不成?对于骆宾王这等参人参得都成了习惯的主儿,李显除了苦笑之外,还真不知该如何说啥才好了,无奈之余,也只能是叹了口气道:“孤岂是妄言之人,事发之际,孤便已面奏了父皇,至于其结果么,数日前的朝议上,诸公都已是看到了的,也就无须孤再多说了罢。”
“这,莫非那‘孝敬皇帝’之谥号便是如此来的么?”
骆宾王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先是一愣,紧接着立马便反应了过来,倒吸了口凉气,呢喃地问道。
“虽不中,却也不远了,详请孤不好说得过多,可有一条孤还是得再提醒诸公一回,庆忌不死,鲁难未已,非是孤不肯进取,实是时机未到,今时今日,孤还是那句话,鼎力扶持潞王以成其事,一切留待日后再议也罢,另,今日所言万勿轻泄,诸公可尚有疑虑否?”
李显虽百般不愿透露太子的具体死因,可此时此刻却又无法逃避,只能是面色一肃,含糊地应付了几句。
“下官谨遵殿下之令!”
骆宾王等人尚在惊愕之际,始终默默不语的狄仁杰倒是率先站了起来,高声应诺道。
“殿下所言实是骇人听闻已极,下官虽欲不信,却是不可得,想那人行事如此蛮横,此事怕还真是如此,也罢,就依殿下所言好了。”
骆宾王乃文坛领袖,交游甚广,早年间虽不曾跻身高层官员之列,可文友中却不乏刘祥道等诸般极品大臣,对于武后在后宫里干的那些没屁/眼的事情倒是时常听闻,此际尽自震骇莫名,可到了末了,还是接受了李显的解释,不再坚持劝进,叹息了一声之后,也就此应了诺。
“下官等自当遵殿下之令行事,断不敢有违。”
这一见最固执的骆宾王都已没了意见,林、萧二人自也不敢再坚持己见,各自躬身应诺不迭。
一场可能引发不测的劝进风波算是就此揭了过去,李显心情放松之余,疲倦立马便袭了上来,又笑谈了几句之后,忍不住哈欠便连连而起,一众人等见状,自是不敢再多逗留,陆续告辞而去,唯剩狄仁杰却是端坐如常。
“狄公可是还有要事么?孤几日不曾着枕了,实是困得厉害了些。”
李显见众人皆去,唯剩狄仁杰依旧老神在在地端坐着不动,心中不由地便起了丝疑虑,却也没多想,可着劲地伸了个懒腰,揉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打了个哈欠,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是有一事须得殿下早做决断,据狄某所知,阎相已是卧病在床,时日恐已无多了,殿下若欲引前太子之人手为己用,此恰其时也。”
李显的困顿全都摆在了脸上,狄仁杰自是不会计较李显话里的逐客之意,这便笑着站了起来,拱了拱手,给出了个建议。
嗯?老阎头病倒了?唔,这倒确是个好机会来着!李显对于阎立本的病倒丝毫不以为奇,毕竟前世那会儿阎立本也差不多就是在今年晚些时候病逝的,加之被太子之死以及前番朝议被轰出宫去两桩痛心事一夹攻,老阎同志病得要死也真不是啥稀奇的事儿,可若是死在了李显前去拜访之前的话,老阎同志的死便没了丝毫的价值,至少对李显来说是如此。
“既如此,狄公便随孤一道去阎相府上探问一番好了。”
响鼓无需重锤,用不着狄仁杰多做解释,李显眼珠子微微一转,已是明白了狄仁杰此言的奥妙之所在,尽管兀自困顿得很,可李显却绝不想因之误了大事,这便猛地甩了甩头,又用手可着劲地搓揉了下绷紧了的脸皮子,这才笑着发出了邀请。
“殿下有命,莫敢不从。”
这一见李显悟性与韧性皆是十足,狄仁杰立马欣慰地笑了起来,酸儒一般地掉了句文,登时便逗得李显哈哈大笑了起来
阎家乃老牌关陇世家,累世公卿,尤以丹青之能驰名于世,至阎立本这一代时,达到顶峰,父、兄相继执掌工部,其本人更是官至中书令之高位,朝臣序列中,排名仅次于战功卓著的一代名相裴行俭,可谓是富贵已极,然则,或许是物极必反之故,阎家的血脉却是单薄得够呛,其兄阎立德无后,而阎立本仅一子,却又早夭,所幸留有独孙阎知微,勉强算是保住了血脉之传承,或许正是因为此,阎立本笃信佛教,家资大多散于佛门,加之生性本廉,堂堂宰相府邸竟简陋得比寻常富贵人家都不如,旁的便不说了,光是看阎立本此刻所病卧的主房之陈设便可见其余——一榻、一几,一灯架,除此之外,再无余物,瘦骨嶙峋的阎立本就这么和被躺于榻上,双眼半睁半闭,苍白如纸的脸上满是木然的神色,任由榻边的老郎中如何折腾,也没见阎立本有丝毫的反应。
“大夫,家祖的病况如何?能愈否?”
老郎中把完了脉,又伸手掀动了下阎立本的眼皮,见阎立本始终是一派死气沉沉的模样,脸上的神色立马便更凝重了几分,沉吟地捋着胸前的长须,半晌无语,边上侍立着的阎知微不由地便急了,不顾此际病人尚在眼前,抢上前一步,焦虑万分地问了一句道。
“嗯。”老郎中没有开口,只是摆了下手,示意阎知微噤声,缓缓地起了身,踱出了房外,而后回首看了眼跟将出来的阎知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阎公子,非是老朽不肯尽力,实是阎相的病,唉,准备善后罢。”话音一落,也不给阎知微发问的机会,拔脚便就此匆匆离去了。
“啊,王大夫”
阎知微自幼丧父,是由阎立本一手拉扯大的,对自家祖父的感情之深自是不消说的了,这一听阎立本寿数已尽,整个人如同坠入了冰窟一般,浑身哆嗦个不停,待得回过神来,见那老郎中已将将行出了门去,不由地便急了,拔脚便追了过去,只是刚冲到门前,却被人迎面撞了个满怀,险些就此摔个屁股墩儿。
“混帐,急着作死么?”
阎知微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见对面被撞倒在地的是自家府上的门房管事,登时便是一阵火大,愤愤地骂了一声,便要再去追那已走远了的老郎中。
“少爷,英王殿下已到了府门外,说是要见老相爷,您赶紧那个主意罢。”
英王驾到可不是件小事,门房管事自是顾不得屁股疼痛,紧赶着出言禀报道。
“啊,这”阎知微虽尚未入朝为官,然,往日里却听多了英王与自家祖父的不和,此时一听李显居然在此时上门,不禁有些子呆住了,回首望了望阎立本病卧的主房,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方好了。
“咳咳咳,请!”
没等阎知微想出个准主意来,卧房中突然传出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旋即便听阎立本那沙哑的声音道了“请”
“爷爷,您的身子”
一听房中动静不对,阎知微立马不管不顾地窜进了房去,紧赶着叫了一声。
“去,请!”
阎立本没理会其孙的激动,只是不耐地挥了下手,有气无力地道出了两个字来。
“是,孙儿遵命。”
这一听阎立本如此说法,阎知微自不敢再耽搁,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匆匆便向府门处行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