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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他就把这句话学给饕餮听,见饕餮译出来果然与自己理解的一致。
于是不禁长叹道:“这也算是青提夫人和欧颂作歇两个最好的结局了。”
原来这番僧对着朱大嘴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青提,愿你此生又蠢又笨,每天都快快活活,直到重入轮回。”
可惜当初的青提夫人已经消失在时间彼岸,饿鬼道中的青提夫人根本不想听,再世为人的青提已经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再不可能懂了。
☆、竹叶青2
自从那天张老实请客吃席后,这条街上去吃了酒的几个婆娘就总是叫嚷着头疼,时不时有假呕的样子,渐渐的肚子也微微鼓出来。家里人一开始还以为是怀上了,结果请来大夫一看,又都说摸不到喜脉。
又过了几天,这几位妇人居然就死了。开始几个家人都只当是得了怪病。
后头有一个叫小喜的,她男人是归真堂里抓药的伙计。因他男人这日带回来了一包药材,里面就有雄黄,结果小喜闻了那雄黄的味道。当场就抱着肚子满地打滚。活生生给痛死了,死的时候自她的七窍中爬出来几条细小的竹叶青蛇。
据说当时小喜呼痛的声音太惨烈,引了不少街坊前去探看。结果看完她的死状,不少围观者都忍不住吐了。
因为官府下了定论说这几人并非吃了张老实家的酒席中毒身亡。坊间便暗暗流传说是蛇精作祟。又有人说亲眼见到那蛇精吐出一条小蛇钻进妇人的肚子里,把五脏六腑都吃空了。说的活灵活现,一时一条街人人自危,大家都有些不敢上街乱买食物。就算是自家做的,也要反复清洗,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小蛇钻进肚子里吃掉五脏六腑。
再加上有人忽然想起了前几日朱大嘴口里说的奇遇——见着刘老狗喝进去一条青色焦红尾巴的小蛇。不是正好合了小喜的死法吗?至于为何仵作检查不出来,那必是妖怪作祟无疑。
因为那日的席面是四郎去做的,这几日有味斋来的客人忽然少了许多。
没了客人,四郎也不甚恼。他可不怕什么蛇精吃人,现家里就住了个妖怪的祖宗呢。什么蛇精敢来有味斋里吃人?那必须给它的勇气点赞。
想到竹叶青蛇怪传闻,就又想到那日张老实还送了自己一坛竹叶青,作为掌厨的报酬。
当时的竹叶青是用黄酒加竹叶合酿而成的。属于烧酒中比较清香、绵软的一类。
一坛竹叶青,配上加了大料蒸的烂熟的猪头肉,再来几盘爽口的小菜,在天高气爽的秋日午后,小酌上几杯,简直是神仙不换的日子。
正巧这日槐大从街上买回来一个五斤重的大猪头。这猪头肉最忌讳的就是做的油腻腥浊,令人只吃下去一两片便烦恶难消。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要使其肥而不腻,嫩而不烂。
为了去掉那种油腻感,四郎便打算试试一个流行于明清市井间极有名的法子。
他先嘱咐槐大用滚水泡洗猪头,刷割干净,又用盐将猪头的里外细细擦一遍,然后就放在盆中不去管它。
四郎记得以前好像在后院见过一个木桶,刚好能放在大铁锅里的那种,结果现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满院子的找。
他虽然做了饕餮的枕边人,却到底还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自己的东西都常常忘记放在何处,这时候哪里还找得到一个看过一眼的木桶?
饕餮本来在槐树下看一卷竹册,此时被他走来走去晃得脑子都晕了。
这其实也怪不得四郎,他并未发出很大声音。实在是四郎一走过去,饕餮殿下便要抬头看看他怎么了,来来回回的,饕餮殿下就不耐烦了。一把把东翻西找的小狐狸提溜到面前问:“你来来回回的折腾什么呢?”
四郎就比划说要找一个多大多大什么什么样的木桶。
饕餮听了就对身边的华阳说:“去给他找出来,晃得我脑子疼。”
然后把小狐狸抱到膝盖上问他:“今日怎么没有在前面玩啊?”饕餮殿下向来是高贵冷艳不把凡人放在眼睛里的,从来不愿意踏入前面铺子一步。四郎要开铺子要给凡人做菜,他也只当是小狐狸在玩乐。想来若是他家小狐狸心血来潮想给那些菜式里加点毒药,他也只会说:“xx,去找点鹤顶红回来。”幸好四郎有两世经历,才没被饕餮这个精分帝胡乱养成个混世魔王。
四郎虽说不怕什么蛇妖,却到底还是在意店面生意:“这几日店里的客人少了些,说是坊间闹蛇妖。”
饕餮挑了挑眉,玩着他的手说:“这么说,这附近新来了我不知道的妖怪?”按说小妖怪新到一处,若是已经有了大妖的气息,必须要来拜拜山头。就是见不到大妖,这种臣服的姿态是要做的。否则,在弱肉强食的妖界,就等于是在向大妖怪挑衅。
一旁的青溪听了,便答道:“启禀尊主,这附近最近并无大妖怪来。只有那番僧练成了一条蛇蛊。”
四郎:==什么时候饕餮殿下已经自动把西坊市划归了自己的地盘,难怪这几日总是出去,难道是抢地盘去了?不对啊,以前在青崖山也不见他这么有事业心!
有事业心的好主公继续问:“寄生在了谁的身上?”原来,练成蛇蛊的最后一步需要寄生在人的身上,而且此人必须是自愿的才行。
青溪想都不带想的就答:“正是这条街上的张老实。”
看见四郎脸上写满了“好好奇怎么会是他快八快八”的表情,随时对西坊市做好了安保监控工作的妖界好秘书青溪便对他道出了事情的经过。
说起来,这张老实也真是个能干人,开个豆腐坊,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磨豆腐,夜里街坊都睡了他还在制卤水。家里的媳妇儿翠花虽说有几分嫌贫爱富,做家事也是一把好手。夫妻两个起早贪黑的,很快就存了几个小钱。日子虽不富裕却还过得去。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翠花的前夫朱大嘴实在是个不要脸的,常常过来吃他们家的豆腐渣,惹得街坊领居偷偷闲话。
朱大嘴脸皮厚名声坏根本不在意,可张老实在意啊。开始人人都说他是个老实人受了朱大嘴的欺负,他听了心里也满意。可是日子久了,众人见朱大嘴是个混不吝的吃货,这话头就渐渐转了。有的说张老实不过是表面老实而已;有的说朱大嘴老去白吃张老实也不见他说什么,莫不是真亏欠了他什么吧;还有个叫刘老狗的地痞说的更难听,直接说张老实是捡了朱大嘴的破鞋穿。
其实市井街坊间,总有些喜欢嚼人舌头的三姑六婆地痞闲汉,日日吃饱了撑的,就喜欢道人是非。这种人你越跟他较劲他越认真,倒不如学人家朱大嘴糊里糊涂、我行我素、压根不往心头去,或者与这些三姑六婆些东西,跟他们搞好关系,流言渐渐也就消泯。
可是张老实的媳妇儿翠花不干了,她本是个掐尖好强的,听这些流言越传越真就常常暗自垂泪。
那日她打街上过,被刘老狗扯住调戏了几句,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又发现连自以为的好姐妹小喜也跟着人说她的是非。一时想不开,就在家里一根绳子吊死了。
青溪讲到这里,华阳就把四郎要的木桶找了过来。于是四郎只能继续去厨下做菜,临走时还叮嘱青溪一定要等到自己回来再继续讲啊。
饕餮看他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就对他保证:“你先去做几个下酒菜,待会我们用下酒菜佐青溪的故事,岂不更妙?”
四郎一听也是,哪有听故事不吃点东西的。于是一步三回头的拖个木桶去了厨房。
厨房里槐大已经把水烧得极热了。
四郎见了就把猪头下了进去,煮到锅中的水又开了三五滚后捞起,用干净的布把猪头内外水汽抹干。
又把大蒜和佛手柑一起捣的极细烂,用捣出的汁液一寸寸细细擦拭猪头内外,反复多次擦拭,务必要使蒜和柑花的香气侵入肉中。
然后将猪头和下葱、八角、甜酒等作料一起闷入木桶中,再把木桶放入大铁锅内,用文火隔汤蒸。这样猪头里的腻垢就会从木桶的缝隙里流出来。
这边猪头上了火,四郎见厨下又有三日前煮在锅里鹿筋。就打算再加个煨鹿筋。因为鹿筋难烂,三日前槐大就将其反复捶打后煮在了锅里,又为了去腥臊,换了好几道水。
这时只需要取出来与火腿,竹笋,香菇,鸡汤同煨即可。
这两个菜煨上了,四郎又快手快脚的把核桃,杏仁,榛子下锅,用油炸脆后和肉酱一起炒来做下酒菜。
等猪头蒸熟,鹿筋煨好后,再凉拌两个素菜。就由槐大几个端着盘子上桌了。
才上了桌,四郎就有些犹豫的拿出了那天张老实赠给自己的一坛竹叶青,因为青溪擅长酿酒,先递给她看看有没有问题,他可不想变成蛇蛊的容器。
青溪接过来看看,先是闻了闻,又取几个白玉杯,倒了杯酒出来。却见这坛和那日席间见到的不同,那天的就呈现出淡淡的青色,而今天的酒却金黄碧翠。盛在玉杯里真的如同唐人诗歌里描述的那样,是“玉碗盛来琥珀光。”
青溪鉴定一番后,就对他们说:“没问题。是十年陈酿的上好竹叶青。”
听她说没问题,其实已经很饿但是还要摆出真·血统高贵·教养得体·完美·帝王攻架子的饕餮殿下和对吃着零食听故事无比期待的四郎立马开动。
四郎还给青溪倒了酒,又把酱炒三果往她跟前推了推了,一副讨好的小模样。
于是几个人就着香而不腻的猪头肉,一边喝着上口转甜的地道竹叶青,一边听青溪继续讲故事。
翠花上吊的那天,刚好是中元节的前一天。外出准备马车要和媳妇一起出城祭祖的张老实回家只看见一具已经冰凉的尸体。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看着老实的人,也未必心里对别人的欺侮一点没有反应。张老实心中其实早就积聚了很多怨气,翠花的死等于直接点燃了他心中的所有怨恨。
他老实了一辈子,从不招惹是非,事事与人为善,实在想不通怎么会得个这样的结局,一时站在屋里,看着翠花的尸体发了半天呆。满腔悲愤之下,就决心要那些轻轻松松就用口舌逼死翠花的人偿命。
听到这里,啃着猪头肉的四郎又举手发问:“青溪姑姑,你又不是张老实,怎么会知道他心理想的什么?不通不通。”
青溪理理袖口,优雅的抿了一口小酒:“我是没见过,不过我在这西坊市里有众多耳目,这就是我手下的一个探子给我回报的。他说当日张老实悲痛之下,确实有诸多怨愤之语。”
饕餮看他吃的油乎乎的,就摸出一张洁白的绢布给他擦爪子,又教训他:“你不是要听故事吗?青溪得了探子们的回报,各种信息都有,自然要整理一番,编出个前因后果再来回报。”
于是四郎点点头表示明白,示意她继续。
打定主意,中元节那天,张老实就偷偷把翠花的尸体运出城去刨个坑埋了。正当他在翠花的坟堆旁思量毒计时,就遇见一个番僧。
那个番僧问他想不想复仇。他答想。番僧就给了他一坛加了竹叶青蛇子蛊的竹叶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