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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昏暗，大片的湿雪绕着刚点亮的街灯懒洋洋地飘飞，落在房顶树稍包袱脸上，积成又软又薄的一层。农民工肖华周身雪白，像一个幽灵。他在医院对面的马路边坐着，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那张三个月前的纸上宣告着他的死期：“不做手术最多三个月”医生的话一遍遍的回响在耳边。做手术哪里有那么多的钱？如今三个月的期限到了，他已经吃不下去一口饭，吃什么吐什么，每天靠喝水维持着那还仅存的一口气。死就死吧，没什么好怕的，反正人总是要死的，早晚都一样。与其这样每天忍受肉体排山倒海痛入骨髓的疼痛，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可现在他连死都死不了。。老家的弟弟们都不愿自己死在他们家里，说是又不是父母，哥哥死在家里不吉利。而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女人，更是不愿意死在她的家里，她的前夫也因为肝癌四年前去世。今天早上她把他的衣服给装在一个袋子里，把他赶出家门。
提着一包衣服，他来到医院“实在没地方死就死在医院算了”他这样想着在漫长的等待中，反正如果不死他有的就是时间，能有个地方呆着也是好的轮到他了，门诊的医生看了一眼他的病例，头也没抬“你可以回家了，等着吧”他知道医生说的是等着死吧。“医生，我住院好不好，现在我疼的厉害，饭也吃不下去，只能喝口水。”医生不耐烦的看他一眼“你这病到晚期都这样，现在病房这么紧张，加床都加不进去”看着医生木然的表情“我疼的实在受不了，求求你只要给我张床就行了”不知道医生是不是被他几乎哽咽的哀求打动了，随手给开了张住院单“交三千块钱押金，去吧，下一个”三千块钱？哪里有那么多钱？父母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相继去世，留下了四个弟弟，一个妹妹，从父母去世的那刻起他就担起了家庭的重任。每天拼命的挣钱，开始只为了不会饿死，后来供应弟妹们上学，再后来给他们盖房结婚，他像老牛一样，不停的耕耘着，无怨无悔，所受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他们，他在最好的岁月里错过了自己的婚姻，那个默默爱着他的女孩在等了他八年之后，在家人的逼迫下哭着嫁给了一个她不爱的人在把他们都安顿好了之后，他经人介绍认识了吴箐，一个矮胖满脸麻子的女人，四十二岁的他真的累了，想要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婚后的生活如天边的浮云看起来很美，实际上一言难尽。吴箐是个强势的女人，什么都要听她的，稍不留神，就招来她一顿臭骂，乌龟王八蛋龟孙子什么难听骂什么，从不给他留一点面子，在听她骂自己的时候，肖华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最不能忍受的是只要一发工资她全部拿去，一分钱也不留下。本来给他也没什么，反正自己又不抽烟喝酒更不赌钱，可家里的弟妹们，这么多年挣得钱全部给他们寄去，现在突然一分钱都不给了，他们会怎么说“娶了老婆忘了弟妹？”肖华不想让弟妹们这样看自己，他一直是他们的好大哥。他开始打两份工，一份工钱给老婆，一份工钱分给弟妹们寄去。本想日子就这样的过下去了，谁知道三个月前因为一次外伤，无意中查出了肝癌。本来手术或是肝动脉介入栓塞化疗还有一线生存的机会，可几万元的手术费，弟弟妹妹们还有吴箐都选择了沉默。从没想过为自己留一分钱的肖华只好选择放弃。他们都有自己的家要养活孩子，肖华理解他们更不恨他们。可如今快要死了，他们却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不让自己回农村的家，以前肖华住的房子在结婚后就给了小妹，小妹翻修之后和妹夫孩子住在里面。妹妹比其他的弟弟弟媳更反对他回家，说“如果是父母，我二话不说什么都会安排的好好的，给他们设好灵堂，披麻戴孝，如今是哥哥，我倒没什么，可还有妹夫呢，他会怎么想，说句不好听的话，死人在家里多不吉利”
肖华回忆着他们说过的话，看着手中的住院单，疼痛再次袭来。他佝偻着身子捂着肚子又黑又黄的脸上露出痛苦绝望的神情口袋里只有最后一个月没寄给弟妹们的工资，一千元。。，哪里才是他容身之处？死也这样的难？街上暗淡的灯光变得明亮生动，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路边坐了多久，寒冷和疼痛都已经麻木。马路上车流如潮，刺目的灯光互相攀比着亮度，如车子本身的价值自豪的存在着。周围高楼林立，每个窗户里都有温暖的亮光，劳累了一天的人歇息的港湾。今天之前他也有这样一个港湾身边不时有穿着时尚的男女漠然的从身边经过，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将死之人的存在。各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谁会在意不相关的人呢？“被车撞死好了。”肖华想到这里，振奋起来。这样就不要担心没地方死了，也许还可以给他们留点赔偿费。
他费劲的站起来，坐得太久，腿麻了，摇摇晃晃的捂着肚子向马路上走去，马路上一辆一辆的车看到他都慢了下来。谁都看出这个四十多岁拖着腿走路的男人是个病人，大家自觉不自觉的给他让路“找死啊，有病不在家里呆着，md，有毛病”不时有司机伸出头骂道。从马路的一边走到了另一边，没碰到一辆车的车边。再走到对面，同样的结果。只是骂声更多了些。看来这条路行不通，那跳楼吧，从医院的大楼往下跳。当他气喘吁吁的坐着电梯到医院的顶楼的时候，顶楼是封闭的，往下走，也没有一个窗口可以跳下去。疼痛，比死亡本本身更可怕的疼痛再次袭来，今天一口水也没有喝，他已经没有力气再选择死亡的方式了。
“你们在村头的荒路上用破塑料布搭个毛庵子，找块破板放里面，我这里还有一千块钱，买骨灰盒火化该够了”
冰天雪地里，肖华一个人躺着那块冰冷的木板上，疼痛继续着他看到了父母，满满一桌冒着热气的饭菜，妈妈把他搂在怀里，轻抚他的脸庞，爸爸搂住他和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