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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如果我没有时间,我不会闲及无聊去打发光阴;如果我没有钱,我不会想起去买电脑;如果没有电脑,我不会找人聊天;如果我没有进聊天室,我就不会遇见你;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在天堂等你。
(1)
遇到她的时候,我以为她已经有50岁了。
其实没有,我只有32岁,看起来我的年龄有点大。她笑了,很疲惫的朝我笑了。如果你有时间,并且喜欢写一个故事的话,请听我说。
于是,在那个冬日的午后,窗外的玻璃花凝结成一个模糊的图案,我的屋子里面的炉火烧的正旺,她坐在我的对面,开始给我讲一个故事,我静静地听着,有时候打断她的叙述,问一两个问题,后来她拿给我几张相片,指给我看故事里面的主人公
后来,我决定写这个故事。在动笔之前,我见到了他——那个主人公。他在家里面的电脑前坐着,喃喃自语:“我在天堂等你”我问他几个问题,他痴痴地看着我,显然已经无法回答。他的妻子——就是给我讲述故事并且希翼我写这个故事的她,向我示意,叫我走开。
在我走出他家门的那一刻,我依旧听到那个声音:我——在——天——堂——等——你
于是我开始这个故事。请允许我用第一人称来叙述我所知道的一切,正如他的妻子告诉我的:“我不希望求得什么公平或是怜悯,我只想让那些依旧没有走出来的人明白,所有的一切,开始就已经错了。”
(2)
天有点冷。在黑龙江这个地方,一到冬天,气温一下子就降了下来。我在房子里面来回地走动,窗外的风吹的很厉害,这样的鬼天气,最令人浮躁,心神不宁。
电视里面没有什么好节目,整天的重复同一个广告:“来,宝贝,吃一口,就一口!”吃吃吃!除去吃,还能干什么?饭桶!
冬天最难过。
天气好的时候,我才可以工作。我的工作就是搞建筑,常常回忆当初忙忙碌碌的日子,尽管有点累,但是很充实,最起码,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痛苦。不过,说起建筑,似乎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了——辛辛苦苦地干了10年,钱有了,房子有了,车子也有了——于是,我可以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享清福了。
唉,可是我觉得自己失去了自由。
孩子今年6岁。平时都是她妈妈看着她。还好,挺懂事,少了不少麻烦。妻子还上班,当老师,教30多个孩子,她说自己闲不住——钱足够她花,何必呢?我说了几次,办停职留薪得了,又不图她那几个工资,可是她总是没好气看我,说:“我可在家待不住,闲得难受。”以后我也不说了。吃饱了撑的!
不过,闲得难受的滋味真的不是很好。没有钱的时候拼命的去挣钱;有钱了,干什么都没有了心情。
电话响了。
“谁啊?”我抓起电话,没好气地问了一声。
“连我都听不出来了?呵呵是我,老三。”电话那边慢慢悠悠地说。
“什么事?今个在家,闷地难受”
“出来吧。咱们喝酒去。还有我小舅子,电脑公司的,一块坐坐,呵呵”“在哪?”
“不见不散酒楼。”
我挂了电话。除去喝酒,我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来打发这些时间。
老三是我的老朋友。说是朋友,还不是在他落难的时候,拉了他一把——这家伙还义气,总算没有帮错他。比那些会说会道,不办人事家伙强百倍。不过,这酒可不能白喝,今天一定有什么事来找我。
管他呢!反正在家闲地难受。就算是火坑,跳进去也无所谓。
酒楼离我家不远,开车一刻钟就到了。
老三和一个小伙子早到了,定了包间,等我。
“啥事?”一坐下,我就问老三。
“还有啥事?这个天在家也没有事干,出来坐坐。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小舅子,在电脑公司。”老三笑呵呵对我说。
“哦。”我朝那个小伙子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小伙子腼腆地朝我笑了。
“不会是要我买电脑吧?”我盯着老三“有事就直说,别藏着掖着。”
“嘿嘿大哥就是爽快人!不瞒您说,我小舅子单位下了任务,一人五台——这不就找大哥来了”老三解释说。
“这电脑能干啥?”说实话,那是高科技的东西,我不懂。
老三看着他的小舅子“你给大哥说说,我也说不清楚。”
“电脑的用处可大了。比如说,可以看vcd,听音乐,处理图片,上网聊天”小伙子说的头头是道。
“啥是上网聊天?”我问他。
“就是通过电脑,交流信息,打发时间”
“可以打发时间?那好,你给我弄一台——不过,话可说前面,我不懂,你给我捣鼓好对了,怎么聊天?”我可是一头雾水。
“会拼音吗?”老三朝我笑了“会拼音就能打字,能打字就能聊天。”
那天我喝了一滩糊涂,怎么回家我都不知道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文邹邹地话我也会说,顶不济,咱也是大学生啊。
妻子见我这个样子,没有说什么。其实我知道他很爱我,结婚前和结婚后当然有点不一样,不过,对我,她照顾的可算是无微不至。
“我想买台电脑,订了,过几天送来。”我迷迷糊糊地,不过还算清醒。
“也好,玩电脑总比你整天在外面喝酒好。”妻子说。
(3)
电脑没过几天就给送来了。看着那跟电视差不多的新鲜玩意,还有音箱,可以听歌。不过我对这个没有兴趣——家里的那台“爱多”vcd早就很长时间没有动它了,打字,上网,聊天倒是新玩意。
“该办的你给我办好,我可是啥也不懂。”我跟那个小伙子说。
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后,小伙子说:“这就能上网了,您看看。”
坐在电脑前,我还是一头雾水“咋上网?”
“你用这个鼠标控制就好了。”
不是不谦虚,我对这些新玩意的接受能力挺强。不出半个月,我就可以自己控制电脑,在嘎吱嘎吱的拨号音后上网,看新闻(说的地道一点,叫浏览信息),勉强地用拼音打字,在聊天室里面对那些稀奇古怪的名字说:“你好”了。
这个东西的确很能打发时间,上去就不愿意下来,晚上待到凌晨一两点也不觉得困,反正白天也没有什么事情,上午睡到10:00,吃点东西,继续上网。
妻子对这个没有兴趣。不过也不来干涉我——干涉也没有什么用,消磨时间而已,晚上睡觉也不安稳,还不如由着我的性子,这一点,我明白。
就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她——“可心”一个江苏的女孩子,23岁,整整小我10岁。我们起初是有一言无一语地瞎聊,就像聊天室里面所有的人那样,工作了?多大了?家是哪里的?等等。后来,我们就刻意地在聊天室里面等,约好时间,跟情人约会似的,不是你等我,就是我等你,下线的时候还恋恋不舍,仿佛生离死别似的,不愿意走开。
我开始审视自己上网的初衷。我是很无聊,想打发时间,所以,我总在有意无意的说谎,比如年龄,籍贯,工作等等。毕竟,这个空间是绝对虚拟的,没有什么真实可言,我曾经遇到一个自称女人的男人,还遇到好几个同性恋——他们把聊天室当作发泄自己情绪的地方,所以肆无忌惮的说着平日不敢对人说的话。说白了,那就是有病。
可是对可心我没有说谎——对她,我觉得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说不上来,很亲切,仿佛她在聊天室出现就是天意的安排,我不信命,但是,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很文雅,很健谈,很有风度。
直到有一天,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嫂子好吗?”的时候,我才觉得一切变得可怕起来。
我说:“我早就离婚了。现在自己住。”
我不知道自己说谎的目的是不是很卑鄙,但是我觉得,如果我这一切照实说地话,我就要失去她了。而我,的确到了不能失去可心的地步。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网恋”?我不知道,毕竟,我上网就是打发时间。或许她也是,所以,她说决定要嫁给我的时候,我觉得她在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那个晚上,可心把她的电话留给了我。“记得给我打电话啊!我在天堂等你!”她说。
我没有给她打电话,以后的一个礼拜,可心消失了,在聊天室里面消失了。那个礼拜,我的脾气变得很坏,天天开着电脑在聊天室里面等她的出现,一次次的以失望告终。那个电话在我其实在我记下来的第二天,妻子给我洗衣服,把它洗掉了。我冲她大发脾气——她就像一个受委屈的孩子,没有反驳我。她知道错了,因为洗掉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号码。
直到第8天,可心出现了——那时候已经是凌晨12:00。“把你的电话给我!”那是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可心很乖的把号码给了我。
“我想你了!”这是接通电话后,可心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在书房里面小声地说着话,做贼似的,因为卧室里面我的妻子在里面。
这样的关系,我们持续了1年。
(4)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述我和可心这种微妙的情感。现在聊天和电话成了我生活的全部,就像我的工作。我外面的应酬已经精简到极限,即使出去,也从来没有喝多过。网络就像是我的牵挂,摆脱不了,妻子无奈地对女儿说:“你看爸爸现在成了‘网虫’了”
而我和可心的告别语就是:“我在天堂等你。”因为我们在的那个聊天室的名字是:“梦里天堂”
我觉得我离不开网络——我当然知道原因,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离开可心。
直到有一天,可心对我说:“我想见你”我知道自己也已经无法拒绝。
那天夜里,我推醒了早已经熟睡的妻子:“我想到江苏看看建筑市场。”妻子很惊讶,或许她早已经习惯了我在网络中留连,而不习惯我找这样的理由。当然她不会拒绝我“什么时候走?”“明天,就明天!”我说。
第二天,我到车站定了卧铺,当天就坐上了去江苏的火车。着魔了,为了可心。
到江苏车站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我提着皮箱,把外套放到臂弯里面——那是夏天,在江苏,是一个温暖的季节。
如果你不相信宿命,你就不会相信我的话,我在拥挤的人群里面,一眼就发现了可心。我知道,那个戴着眼镜,长发飘飘,满含笑意的女孩子一定就是可心。当我微笑着走进她的时候,她问我:“满汉是吗?”“是啊,可心?!”
我们相视而笑。我知道,在彼此的眼里面,我们对彼此都很满意。我们仿佛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可心把手放到我的手里面“回家吧,我们。”
我不知道我的到来到底惊动了多少人。但是至少她的爸爸妈妈都在等我。显然,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在言谈举止里面,总在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我。当然,谎言还在继续。我已经离异,现在还是单身,女儿在她以前的妈妈那里,等等如此而已。
之后的那几天,我就住在可心的家里面,白天,可心就陪我四处逛逛,合影留念,就像早已熟识的恋人那样;晚上,我们都会聊到很晚,当然不是在网络里面,就这样面对面的坐着,开始还有些拘谨,后来,可心就偎依在我的怀里,说着话。
“说过的话还算数吗?”可心问我。
“什么啊?”我有点晕。
“傻瓜我说,我要——嫁给你”可心腼腆得把脸埋进了我的怀里。
我是真的有些晕了。难道这时候我要告诉她,其实我早已经结婚了,并且孩子已经7岁,跟你说的,其实都在骗你
“我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什么意见?”我觉得这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当然,爸爸妈妈对你有点不放心。我们早已经谈了,他们答应我不干涉我的自由——不过,爸爸妈妈说要到你家看看——”可心淡淡地说。当然我知道,她一定已经付出了很多,给一个异乡的大她10岁的离异男人结婚,毕竟不是一件让人放心的事情。
“当然,应该的。”我说,心里却在盘算,这样也好,拖一拖,或许可以淡化。
“这样吧,反正现在在家也没有什么事情,你走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去你那里,怎么样?”可心提议说。
我的确被她的提议吓了一跳。不过我不能太表现于色。
“是不是有点匆忙啊?再说,这个季节,东北的确没有什么景观,这样吧,等到冬天,我带你和你爸爸妈妈看冰灯好不好?”我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
“好啊不过,我可要准备嫁妆了”可心朝我做了一个鬼脸,幸福地笑了。
可心已经陷地太深,就像我一样。
(5)
我是强打精神和可心以及他的家人告别。可心的确很可爱,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不要和她在网络里面相爱。可是,我的家里面的妻子和孩子还在等我回家呢。
一路无语,心乱如麻。我该如何面对这个僵局?我真的不知道
回家的时候,女儿很高兴,因为放暑假了,她可以和她的妈妈到她姥姥家去了——妻子的老家在天津,离黑龙江很远,每年就是这么一个长假可以回去。妻子问我:“你也一起回去吗?”一个念头忽地一闪“刚刚回家,很累了。这样吧,你和笑笑先回去,等我休息几天,再去吧。”我笑着对妻子说。
“好吧。其实,也没有打算叫你回去。你根本都呆不住。不闷死你才怪呢!”妻子嗔怪我说“我和笑笑回去,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就好了!”
“好啊,你们尽情地玩好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笑了。并且笑得很开心。
我知道,我可以明目张胆地叫可心和她的家人来了。
送走了妻子和女儿,我马上开始收拾家里面的东西,把妻子和女儿的一切东西都藏了起来,之后,我给可心打电话:“可心,你来吧。我回来后考虑了一下,反正现在都没有事情,来黑龙江散散心也好。”
可心答应了我的邀请。
几天后,可心和她的父母来到了黑龙江。当然,我让他们住到了我的家里。显然,我的工作没有白做,可心的父母对家里面的一切都很满意,住了没有几天,就回江苏去了,可心留了下来。
“我爱你!”那个晚上,我对可心说。而她,从那时候起,已经决定做我的新娘。
可心走了,额头上面还有我的吻的余温。“我在天堂等你!”她说。
“我也在天堂等你!”我笑了,有点苦涩。游戏总有一个结束的时候,而我,不知道我还在这个两面的生活里面走多久?
那一夜,我无眠。我抽了一夜的烟,思考一个问题,之后下定决心。
第二天早上我给妻子打电话“你回来吧,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妻子显然被我的话吓住了“怎么了?家里面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你回来,再说吧!”我挂掉了电话。我决定要和妻子离婚。我不能这样生活下去,我必须有一个自己的选择,可心还是我的妻子。
妻子很快地赶了回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妻子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这么问我。
看着疑惑的妻子还有可爱的女儿,那一句我编织了很久的美梦一下子被击碎了。话真的无法说出口,与情与理,我都是一个背叛者,我无颜面对和我生活这么多年,温柔贤惠的妻子;还有我的女儿!
“没什么,我想孩子了,想叫你们回来”我躲闪着妻子的目光。
妻子很疑惑地看着我,没有继续追问。
(6)
我病了。病的很厉害。发烧把我烧糊涂了,一会是妻子的目光,一会是可心甜甜的笑:“我在天堂等你!”之后,一下子就不见了。
“可心,可心你别走!”我伸出了手,却抓不住可心。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流泪的妻子。在她的手里面,是我和可心在江苏时的照片,而我刚才的梦话她也一定听到了。
“她是谁?”妻子问。
该到摊派的时候了,马上就会有一个结果。
“她是可心”我用虚弱的声音说“我的一个网友”
“江苏的,是吗?”
“是”我觉得多说一句话也要很大的勇气。
“你去江苏就是为了找她?”妻子的声音很大。
我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为她你要和我”妻子没有说完,就哭着跑了出去。
一切都已经明白了,妻子是一个聪明人。
我的思维一片混乱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抑或是错
没有想到,在我病的这几天里面,妻子一直默默地照顾我,没有再说一句关于可心的话,越是这样,我越是难受,越觉得自己很卑鄙,不是一个人。
可是我还是禁不住地想念可心,我爱她,我是真的爱她。可心,等我,等我打点好这里的一切,我会找你,在天堂找到你!
我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那个早已经很熟悉的电话号码。没有人接听,不会的。我继续拨打。
“你好!”在我持续了半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听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声音。
“可心,是我,是我啊!”我急了“你好吗?我想你!”
“你的病好了?”可心的声音冰冷“好好照顾自己吧!别太累你的妻!”
“你你你”我的头轰地一下子。
“对不起,她已经给我电话,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我曾经在网络里面爱上一个男人,也曾以为他是我的全部;可是,这个电话之后,所有的记忆都会抹去,我会告诉他,天堂的门已经关闭,我已经——不会在天堂等他!好自为之”
“可心,你听我说可心!可心!”那边的电话已经挂掉,我的头一下子变得很大,心碎了,模模糊糊中似乎只有一句话:“我在天堂等你”(7)
“那个电话以后,他疯了。”妻子低下了头“不管以后怎么样,在天堂等他的,依旧是我。”
2001年10月于淄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