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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衅鼓是军国大事,整备法驾,戒饬车徒,卜来吉日。秦王才乘玉辂,驾六驹,旌旗对对,甲仗森森,来到王室囿苑。秦王政束冠戎服腰悬太阿宝剑,赫然立于玉辇之上,向着呼声雷动的军士们扬起长剑,凛然傲视,朗声呼喝道:“大秦勇士,百战雄师!”
“王命如山,王命如山!”十万秦军举起长戟、戈矛、佩剑,地动山摇般呼应。
随之,激昂慷慨是秦风岂曰无衣在全军响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壮观恢弘的场面,雄赳赳的秦风,震耳欲聋,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曲罢!
号角声响起,骑在马背上的将领挥舞着大旗,军士们按着旗帜的方向,向山头快步行进,占据四面高地,屏住声息等待俯瞰秦王猎兽。隆起的坡地围着一个巨大平地,平地上灌木丛丛,水草丰茂。鼓声隆隆想起,秦王弃车骑上彪悍的枣红色骕骦,扬起长剑,一马当先,九名贴身武士紧随其后护驾。战马奔驰,簇拥着秦王向猎场呼啸而去。
一只斑纹大虫,从山坳口,被驱赶进猎场,撒开四蹄,飞奔进人们的视野,它抖擞着精神,仰天长啸,发出震撼人心的虎啸声。
血肉之躯跟百兽之王对峙厮杀,这场面血性而雄壮。
秦王驰驹向猛虎席卷而去,老虎兽性大发,纵身一跃,猛扑过来,政敏捷地调转马头,侧身一闪,猛虎的利爪,划过秦王坐骑的臀部,骕骦嘶叫,猛地飞起一脚踢向老虎,老虎一矮身躲了过去,蹭蹭几个后退,睁着铜铃般的大眼,虎视眈眈。以王戊为首九名护卫,一左一右侧立秦王身边,随时策应,其他七人,围城一个包围圈,将猛虎禁锢在圈内。
山坡上军士们震耳欲聋的喧吼!“你们退后!”政命令道。
“王,你万金之躯,不宜涉险!”王戊谏言道。
“你们围在那,寡人觉得束手束脚的!”秦王沉声道。
王戊几个人互换了眼色,全部退到秦王身后,政策马逼近猛虎,烈日下宝剑寒光闪闪,老虎仿佛被宝剑的寒光晃了一下眼睛,突然飞身而起,冲着政当面扑了过来,做殊死一搏。
“保护圣驾!”王戊等人惊呼道。山坡上所有围观的将士都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但见白光一闪,政挥剑劈向猛虎,老虎敏捷转身,躲闪“吼”地一声,一嘴咬向赶上来策应秦王的护卫的战马,只听那战马,凄厉的悲鸣,脖颈处已被猛虎呲牙私下了一大块肉,血淋漓。
血淋淋的场面,揪心的搏斗,所有人都撰紧了拳头。
老虎把撕下的马肉一顿狼吞虎咽,伸出舌头舔嘴角的血腥,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它尖利的牙齿,在光照下白森森的,丝毫不逊于剑光。它匍匐、蛰伏,目光风驰电掣。
秦王政决定先发制人,从侧翼向猛虎包抄,宝剑舞动如风,步步逼近,试图激怒猛虎进攻,找到破绽,袭击。老虎见这阵势,后退几步不为所动的踞守。
倏然“嗷!”一声巨吼,猛虎怒眼圆瞪,张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秦王屈身,剑锋一转,直刺猛虎的咽喉,猛虎一个掉转身,利爪拍向马头,马受惊窜动,政情急之下,拔出绑腿上的匕首,投了过去,大虫一声惨叫,扑倒在地,剧烈地抽动。政上前一剑刺穿猛虎的腹部,举起血淋淋的剑,亢奋地挥舞。
将士们热血沸腾,山呼海啸!
——王万岁!王万岁!
酣畅淋漓的呼声在猎场上空飞扬激荡!
二
夏日的骄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风很小,云层在无声无息地堆积。御道两边的银杏、楸树等树木枝繁叶茂,树上鸣蝉聒噪,树下遮蔽出一大片一大片的浓荫。侍女擎着团扇,华盖簇拥着赵姬雍容地矗立在大树下的浓荫里,赵姬青衫薄衣,身旁的一左一右的侍女,拿着羽扇,有节奏地煽着凉,可赵姬依然感觉烦闷、燥热,她努力端着架势,可广袖中的双手却无意识地不停搓弄着,大早她就听甘泉宫的詹事1回禀说,大王今天要亲临囿苑,猎猛兽衅鼓,她一听一拍席案跳了起来,大惊之余,面无血色,手脚颤抖。
人与兽斗,这么危险而血腥的冒失行径,政儿为什么不是先征求她的意见。
他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去冒这个险。
赵姬在甘泉宫里坐立不安,不停地踱步,一想到政儿可能遭遇的危险,她心慌意乱,手足出汗。传令给詹事,吩咐他,大王回宫必定路过甘泉宫,一定截住大王,她要好好数落他一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这么不爱惜,好不容易掐到日上杆头,还是没有秦王回銮的消息,赵姬心中那份忐忑,无法抑制,就备驾亲自到道上守候。
可是左等右等,一直没有等到秦王的乘舆,命人去打听,才知道秦王已经绕到回到曲台宫。
赵姬来不及细想,就吩咐摆驾曲台宫。
曲台宫,今天多了两重禁戒,赵姬看到这个阵势,心里一颤,暗道:不会是政儿出事了吧?
心里一着急,脚步就不由地加快。身边侍候的人陪太后站了许久,夏日炎炎,都觉得困顿,赵姬几个大步,竟然把随从隔开几步距离,离开华盖的遮蔽,太阳直直地当头照在她头上,热浪袭来,赵姬感觉汗流浃背,侍女们急忙趋步赶上。
“太后驾到!”负责传话的傧相大声呼喝道。
曲台宫大门敞开,太医令带着几个太医围着秦王,正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听到太后大驾降临,纷纷俯首叩首,迎接太后。赵姬大袖一挥“都起来吧!”赵姬急不可耐地走向秦王。
秦王站了起来,说道:“母后,你怎么来了?”语气有些冰冷。
赵姬没来得及分辨秦王话语中的冷淡,就被他的臂膀上几道老虎利爪的爪痕,刺目惊心。长长的口子渗着道道的血迹,赵姬揪心疼,嗔怪道:“政儿,你身为一国之君,承继大统,乃九五至尊,以威信定四方,何须逞雄于野兽?”
“母后,何处出言?秦人血性骁勇,秦国有为先君,从襄公,到穆公,献公,到昭襄王,哪一位雄主不是披坚执锐,冒矢疆场。寡人初掌朝纲,若不立威军中,怎么令上下臣服。”秦王不以为然地振振有词道,说着支起手肘,招呼太医令继续为他上药包扎。
秦王神色淡然,始终不正眼对着为他提心吊胆、焦急万分的母后,而是目不斜视地看着让太医令为他细致地包扎伤口。
赵姬明白秦王心中对她还是有膈应,母子之间有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怎么能不疏远呢?
赵姬内心凄惶,勉强一笑,也不好再多唠叨什么。讪讪地嘱咐太医令务必时刻留心,谨慎伺候,千万不要让伤口感染恶化。回头和悦地说:“政儿,这几天,你就别忙到太晚,好好休息,将养身体,天气热,千万别让伤口发炎溃烂。
“寡人知晓!”秦王头也不回道。
“哦!对了,政儿,太史令回禀道,下月就有黄道吉日。加冠已经有些时日,准备大婚太仓促,政儿是否考虑先置三宫六院,以安定朝局,抚慰民心。”
“母后所言极是。将六国公主,除韩王年少之女,朝中显贵大臣的子嗣,先安置到各宫。齐国王室与秦国交好,朝中手握重兵的大将之后,重点安排。所有嫔妃先不册封品阶,爵位,均已夫人称之,他日有子嗣之后,再做封赏。望夷宫为中宫所在,先不做安排,寡人心中自有定夺。其余就全权劳烦母后操心了。”秦王言简意赅地吩咐道。
“册立中宫乃国家大事,政儿心中已有王后的合适人选了”赵姬神情诧异,政似乎对设置六宫,没有半点热情,却已经笃定了王后人选,是那个白家后人吗?
她怎么能被立为王后呢?
“寡人心里自有思量。这事母后就不用插手了。”
赵姬一听,心里有些胆寒,自古婚姻大事,都有父母长辈做主,大王立后,如此大事,政儿竟然不容她置喙,她有些懊恼,轻呼了一声:“政儿!” 话才出口,她随即想到,她们母子刚刚相会,要消除隔阂还需要时日,现在就公然反对他的决议,势必让母子关系重新降到冰点,反正大婚之日,不急在一时,她得细细思谋,再谏阻不迟。
秦王听到赵姬微愠的呼唤,转头,目光森然地望着赵姬“母后,何意?”
“没什么?你刚才交代的事,母后自当尽心尽力操持。你注意休息,母后回宫了!”赵姬说完讪笑着离开。
秦王感觉心中窒闷无比,长吁一口气,眯起眼睛,他觉得自己对母后的芥蒂已经产生,之后,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相处的和睦融洽,他接回母后,是为了顾及天下悠悠众口,但是不等于他已经原谅母后的荒唐行径。
半晌,秦王睁开眼,吩咐道:“赵高,去望夷宫把欣然传来。”
赵高一愣,噗通跪下道:“大王,白姑娘自从跟你去雍地,就一直没有回到望夷宫!”
“什么?”秦王腾地跳起来,把刚才太医令刚刚上好的草药,全部撒到地上,这两天,为了亲自衅鼓,他把自己锁在内廷练斩劈,居然把欣然置之脑后了,他不可置信地呵斥道:“她没跟我们一道回到咸阳吗?”
“仆隶一直陪侍大王身边,当时簇拥着太后的法驾。仆隶该死,我们没有留意白姑娘的行径。”赵高匍匐在地,战战兢兢地回禀道。
“王戊!”秦王呼喝道。
“陛下!”王戊应声进来,躬身道。
“白氏质囚,竟然私自逃离!王戊,你带禁卫军,封锁清芷园,搜捕咸阳城,掘地三尺,也得把她给绑到寡人面前来。”秦王暴怒,呼喝道。
1詹事:太后宫中的内官。
作者有话要说:1詹事:太后宫中的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