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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谙音悄无声息走到应沐瑞身侧,“如何?”
应沐瑞嘴角勾起,似乎是笑了笑,“等明天祠堂公决。”应沐瑞简短说了今晚在族长家的经过。
云谙音摸着下巴,“有点意思,你竟然隐瞒了身份,没把国公府的架子拿出来。”
“拿出国公府的架子,得到的东西便不算真心的,爷爷知道也依然不会谅解,倒不如以平等身份来面对,这样村里给出的态度才是公正的,才能知道他们的真心如何。”
“有些道理,跟我想的一样,我也不急于认亲,反倒是好好看看才好。”云谙音悠悠道,“有没有觉得这乡野别有一番风味?”
应沐瑞点头:“这位二爷爷跟想象中不一样。”
“一位一辈子没离开乡村的老人,有如此心性,难怪我奶奶一直夸赞老七房三兄弟为人,倒是恩怨分明,得失拿捏的够准。”云谙音笑了一声,“好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进祠堂。”
应沐瑞点头,两人回屋休息。
一夜无话。
清晨天未亮,一阵阵鸡鸣将山村唤醒,清冽的空气在薄雾的清晨飘荡,钻进人每个毛孔都舒坦通透,应沐瑞生活规律,雷打不动起床练功,他就在院子里舞了一套应家拳,虎虎生风,把应家老少引得都来围观。
云谙音悄悄将迷迷瞪瞪的赵元启拉起来,顺着屋前小巷绕圈往后走。
穿过老屋前的长巷子,先过永阶叔和传贤大爷家,再过永发叔家,便是大伯永胜家门口的场院子,场院后是他家的三重大院子,再往屋后便是一片竹林,竹林在半山坡上,坡顶有砌起的村落围墙。近二十年大周朝风调雨顺,附近无匪盗出没,围墙渐渐萧条,不知道谁人在墙半人高的地方弄出一道口子,平日里围着栅栏,渐渐便成为老村居民出入后山的小路了。昨日云谙音背着春浅便是从这里回村的。
云谙音拉着赵元启刚走到永胜家门口场院,迎面跑过来一条大黄狗,冲着两人汪汪,赵元启一个激灵清醒,跳脚躲到云谙音身后,“疯狗,疯狗,快打死。”
云谙音负手不动,只冷冷地盯着那只大黄狗,大黄感受到威胁,那冲过来的势头变慢,脚步也轻了,但是龇牙咧嘴地汪汪声不断,弓着身子寻摸哪里进攻为佳。
两人一狗正在对峙,院门推开,走出一位鹅黄衣衫少女,她轻喝一声,大黄狗听见主人命令,摇着尾巴迎了上去,蹦起来双爪搭到春衣肩上,伸出舌头啪嗒一声舔了春衣一脸口水。春衣狼狈地擦脸,把大黄推走,声音娇嗔地呵斥大黄,“大黄,别闹了,又弄我一脸口水。”
少女娇艳如花,大狗温柔可亲,赵元启从云谙音身后探出个脑袋,“你还真别说,木头老家真是人杰地灵,这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
春衣已经瞧见两位少年,想来便是昨晚到爷爷家的那几位贵客,春衣对两位笑了笑,赵元启头脑发热,问道:“这位小娘子,我们要去后山,可是这里上去,有通行的路?”
春衣虽有羞涩,但农家姑娘礼数没那么多,倒不至于扭头躲避,她指了后面的竹林,“过竹林小道,后面院墙有道缺口,把栅栏推开便可以出去了。但是清晨露重,竹林多露,二位还是绕村北口正门为好。”
大黄见主人与生人说话,也不汪汪了,转身回屋。
赵元启见狗走了,从云谙音身后钻出来,对春衣抱拳自我介绍,“我叫赵元启,请问姑娘芳名?”
春衣抿嘴一笑,没回答。
云谙音弹弹剑身,“别废话了,晨课。”
“急什么呀,太阳还没露脸,这晨露深重的,咱们还是别上山了,就在这场院中演练一番就是了。”赵元启抽出腰间长剑,跃跃欲试,“姑娘,我们在你家场院门口演练晨课,你不介意吧?”
云谙音捂住脸,不肯跟赵元启这丢脸家伙对话。
“二姐,二姐。”突然从那边院墙上传来两声呼喊,云谙音眼尖已经看见是春浅立在墙头,一张小脸掩映在一簇小小青杏后,对春衣招手,春衣提了裙子跑过去,仰头问她,“听说你脚受伤了,这么大早爬梯子干什么,小心再摔下去,把腿摔折了。”
“哎呀,二姐,你总是好话不好说。我就是脚伤了才没来你家的,不是说大黄下的那几只小狗要断奶了吗,你可千万把二哈给我留着,不要叫大伯卖给狗贩子了。”春浅一大早起来就赶紧跟春衣说这事,也是刚才听奶奶跟娘嘀咕,说是大伯要把小狗都卖给狗贩子,她可是急得搭了梯子喊春衣。
“胡说,谁说的要卖狗贩子啊!爹说了,有人要的就送人,没人要的就自己养着。”
“你别管谁说的了,赶紧把二哈给我抱来,我可不放心大伯。”
“不行,我先回去问问爹。”春衣不信,提了裙子飞快地跑回家,进门前还不忘看了一眼在场院拉开架势的两位。
赵元启:“爬墙的丫头,啧啧。”他抽出剑,“我可不上山,弄一身露水,就这里过两招吧!”
云谙音看看渐渐亮堂的天空,东方浅淡的红霞慢慢爬上碧翠的青竹林,晶莹的露珠儿滚落在竹叶间,微风轻抚,珠玉般璀璨夺目,他将宝剑挂到枣树上,摆开架势开始运功做早课。
赵元启讪讪收了剑,“还想着喂喂招,叫这些乡野村民开开眼界,你也太没趣了。”
“姑娘们都已经退场了,你别装了,没人看,你拿着把剑挥来舞去的,别把狗招惹来。”
赵元启嘟嘟囔囔,但也深呼吸,拿起架势,抱元守一,做起功课来。
春浅蹲在梯子下,等着春衣的消息,听了片刻没有动静,又爬上梯子,扶着院墙往那边看,春衣没从家里出来,倒是把云谙音和赵元启的早课看个一清二楚。她不懂武艺,但看他们的架势倒是有那么几分味道。两人做完吐纳功课,开始拳脚喂招,赵元启灵动,云谙音阴诡,两人刚开始还难解难分,渐渐赵元启便招架不住,被云谙音逼得步步后退。
云谙音一拳击向赵元启面门,赵元启仰身后躲,不想云谙音腿部抬起,往赵元启的脚后跟一挑,赵元启下盘不稳,被他绊倒仰躺在地。
春浅忍不住喊了声“好”。
赵元启被云谙音的各种阴险狡诈地压着打,又被这般狼狈地摔倒在地,正满脑子羞恼,还被人喊“好”,他一跃而起,顺着声音方向就骂,“谁这么不长眼睛,乱叫什么!”
云谙音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摘了佩剑挂在身上。
这边春浅躲在墙头下,捂住嘴,生怕赵元启那混小子还真跳上围墙跟她理论,她刚想爬下梯子,那边春衣跑了出来,“春浅,春浅,我把二哈给你抱来了。”
春浅待要不理,春衣还在那边喊,“你赶紧的抱走啊,我爹真的要把小狗都卖了,二哈还是我抢过来的,你不要了一会儿他追出来,我可管不了。”
春浅一听,赶紧冒出墙头,伸出手,“快快,把二哈给我。我就说大伯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呢!”
春衣眼圈还是红的,显然是哭过了的,她跑到院墙下,举起小狗,两人傻眼了,春浅可是爬梯子上的墙,春衣站在地下,哪里能递上去?
春衣说:“还是你来我家抱吧,我这里等你。”
春浅为难,“我脚受伤了呢,二姐,麻烦你给我送过来。”他们两家隔着院墙,但正门却隔了三家人,也有一段路。
春衣为难:“我娘不许我去你们家,再说我还要守着家里,春晓一会儿醒了,说不定又得哭,她一哭爹就烦,说不定会打她。”
赵元启:“要不我帮你送?”
春衣弯月的眼眯起来,“那就谢谢公子啦!”她把狗递给赵元启。
赵元启伸出手忽然收回,他盯着那条小黄狗,两眼周边是黑色,一双水灵灵黑幽幽的眼睛,可爱的小鼻子粉色的,它对着赵元启,突然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吧嗒了下嘴巴。赵元启往后退了一步,背在身后的手拧在一起。
赵元启喊云谙音,“云兄,快来,我身上脏,我看这小狗这般干净,别把它弄脏了,让云兄来。”
春衣、春浅——
云谙音一脸平静,风雅地走过来,从春衣手里抄起小狗,春浅只觉眼前白影一闪,墙头已经多了一个人,云谙音坐在墙头,一手抓着二哈,往她眼前一递。
晨雾散开,阳光从竹林深处钻出,将翠碧的竹叶染上一层金色,碧竹摇金,层林尽染,清风拂面,春浅清晰地看见面前少年细嫩的看不到毛孔的肌肤,还有那染了一层金光的长睫毛,微微卷起,云卷云舒,涟漪片片。
少年颜色如是,鲜明怒放。如此年纪,已经风采。
春浅接过二哈,笑逐颜开,“谢谢你。”
赵元启在墙下喊,“还有我呢!”
“也谢谢你啦!”
春衣扑哧笑了,雨后春笋,活泼生动,赵元启眨巴眼睛,看得呆了,春衣被他直勾勾地盯着,脸又红了。
云谙音随手折了一枚青杏,扔到嘴里,兴趣盎然地看着墙下那对少男少女。
气氛微妙,春浅也看得有趣,不巧大门里突然蹿出一道黄色影子,风一般冲向院墙,赵元启看清那物件模样,吓得怪叫一声,一个闪身躲到春衣身后,“别、别过来啊!”
云谙音酸得牙软,捂着腮帮子没合上嘴,春衣被赵元启的激烈反应弄得手足无措,还好大黄不是冲墙下之人去的,而是冲到墙边,对着墙头使劲“汪汪”,还不停往上跳,一双眼睛竟然有焦灼的味道。
“狗妈找来了,赶紧抱着你的狗儿子躲家里吧!”
春浅白了他一眼,举着二哈对大黄说话,“大黄,这是二哈,以后就住我们家了,我不是要把他怎么样,以后你可以每天来看它。嗯,现在就可以来。”
大黄哪里听得懂这话,它在墙下咆哮了一圈,跳不上去,也不见春浅把二哈扔下来,急得团团转。
赵元启抓着春衣的裙子,在她肩膀上探出半个脑袋,忍不住说:“这笨狗,不知道跑家里找吗?就知道在这里汪汪汪。”
大黄听见陌生人说话,扭过头狠狠地“汪汪”,吓得赵元启恨不能把脑袋都钻进春衣的咯吱窝里,春衣整个脸涨得通红,耳朵根都红透了。
春浅喊大黄:“大黄,来我们家,来来,来看二哈吧!”她举着二哈,晃了晃,从墙头慢慢下去,大黄这回是听懂了,迈开四条腿就往巷子跑,那叫一个行如风。
赵元启还在哆嗦,“走、走了吗?”
云谙音已跳下墙头,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别丢人现眼了,姑娘和狗都走了。”
赵元启擦着额头的汗,拉住云谙音的胳膊,“别走,别走,拉着我点,腿发软。”
“出息,不是说英雄好汉伏虎射雕吗,怎么连一条土狗都怕!”
“怕,我什么时候怕了?我只是、只是有点狗毛过敏,啊嚏!”赵元启连打了几个喷嚏,“你看,过敏的严重。”
云谙音也不揭穿他,赵元启还在高声解释,“我真不是怕狗,还记得长春园吧,那里养了好些大狼狗,还有一只大獒狗,这么高这么大,那铜铃的大眼睛一瞪,连狮子都害怕。就那家伙,见了我乖得跟一只猫似的,可别提多温顺了。我怎么可能怕狗呢!”
云谙音扔了他的佩剑给他,“我知道,你是连獒狗都不怕的人,就是有点过敏而已。”
赵元启嘿嘿地笑,那带着少年尖细的嗓音传出很远,春衣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只能看见一黑一白两位少年的一片衣角,已经进了长巷,只闻细碎的笑声,断断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