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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局长好不容易把一挑谷子挑到了粮站，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劳累，他不知道父亲二十几年来是怎么上粮的。
他是第一次来上粮，也是最后一次了。
八月里，老父亲病逝，他从几千公里外的新疆回来处理后事。本来把父亲接出去了的，可老父亲非得回老家归根。
当农民，承包了土地就得交公粮，这是国家义务，老局长是懂得的，因为他就是管这个的局长。
时间虽是金秋，可太阳很毒，天气太反常了。
卖粮的人很多，很吵，谷子的香味和老百姓的汗臭味夹杂在空气里，被泥土里蒸出来的灼人的泥腥味一搅，老局长就胃里打翻，喉咙一阵干呕。
轮子排了两百多米长，像一条蜿蜒的长蛇，不断蠕动。
两杆称同时工作，但进度仍然很慢，老局长坐下来自顾喘着粗气，将头上的草帽摘下来当扇子用，可并没能将他身上的汗水褪掉，原来在家里参加集体劳动时根本没感觉的，现在是不是自己老了，可自己明明记得退休还有十年的，他看到身边这些头发花白弯腰驼背的大爷，赤了上身，露出深深凹进去成了几条皱纹的肚皮，却没事一样地劳作，他真的感慨万分。
太阳快下山了，才轮到了他，可他掉头一看，原来后面长长的轮子只有几个人了，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农民也会耍奸的。
验级员走过来用手一抓，然后翻腕伸开手掌让谷子像流筛一样滑到筐里，抬头喊道：“哪个的？”
“同志，我的。”老局长准备客套两句。
“怎么车的，重车。”
老局长吃了一惊，将客套话硬生生吞进肚里，忙说“什么？重车？你好好看看，我在家里可是车了三次的。”
“别说了，说多了是空的。”验级员头也不会的去看别人的去了。
老局长很气愤，他想说他是粮食局长，可这些管用吗？县官不如现管。
他怔怔地“这、这凭啥？”他好比是一个优生被老师的简单问题难住了，着急、难受、无奈。但他很快又欣慰了，他觉得这样的职工是负责的，如果是他的下属，他会在全县树成典型学习的。
“哥儿们，我有点粮食，你看看。”一个穿着入时的年轻人拍着验级员的肩，同时递上一支烟。“刘书记等会儿要来。”点烟时年轻人小声说。
“没问题，舵爷的事，包了。”验级员边说边给年轻人一拳“不过，你小子别光拿空壳壳上我。”说罢似笑非笑地给他开了一张一级级单。
“晚上刘书记请客。”年轻人眨了一下眼睛说。
“好！”验级员跳起来。只见他大声喊到：“天黑了，下班了，你们可以将谷子卖给这位老板，免得挑回去。”
年轻人也走过来高喊：“各位可以不车，价格比粮站少五分，拿现钱。”
有二十几个不合格的粮食骂骂咧咧地卖给了那年轻人，而那年轻人又直接称进了粮站的仓里。
一会儿，有几辆拖拉机开来，一包包的粮食也全称进了仓里，验级员跳得最勤。
突然，一辆摩托车开来，从车上跳下一个中年人，是当地的村支书，也是人们常称作“刘舵爷”的。
验级员和年轻人见了忙上前招呼“刘书记好。”
“怎么样了？”
“搞定了。”验级员和年轻人异口同声回答。
老局长一看有当官的来了，忙上前准备理论一番。
刘书记一转头看到了他，马上喊到：“啊！李老师，你在干啥？”
老局长愣愣地看着他。
“不认识了呀？原来你教农中时教过我的，一次你批评了我，我找几个同学把你儿子藏起来，让你们找了两天。”
“哦！是大牛呀！有出息了，当书记了？”老局长终于想起了那个调皮惹事的大牛。后来他到新疆考上了大学，成了一个县的粮食局长，这些当然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
“啊！是刘书记的老师呀，得罪。”只见验级员转头喊了声“陈三”同时噜了噜嘴。
马上几个人把老局长的谷子抬去称了，把写有“一级”的单子交到了老局长手里，并且连连道歉。
天已经打黑影了，一股凉意袭在老局长身上，他不觉打了个寒颤。
这天气真的是反常啊！
他很快悲从中来，简直是祸国殃民啊！但愿自己领导下的粮站没这歪风吧？
刘书记跨上摩托车发动起来，验级员忙上前说：“刘书记，我不知道他是你老师，你别”
“哼！”刘书记离合一放，油门一紧，车子箭一般离去。
那“哼”的余音在验级员的脑海了嗡嗡地回响，他琢磨不透那其中到底是什么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