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妒火如焚

吾九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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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没错, ”阿黛尔说,她仿佛没有看到道尔顿变了的脸色,“除此之外, 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交与你去做。”

    “但愿不会是令我再从马背上栽下来的差事。”道尔顿捏着那封信, 就像捏着一团火,他凝视着女王那双无情的玫瑰色眼睛,“请说吧,您还想我做什么?”

    “人们都说道尔顿将军有一群绝对忠诚的士兵,”阿黛尔缓慢地说,仿佛一边说一边在仔细地思考着一些事情, “我需要你抽选出一支绝对可靠的队伍, 然后护送一个人到教皇国去。”

    “护送谁?”

    话题跳跃得有些快,道尔顿一时间没能理解女王想做什么。

    “莱安德·路维斯。”

    道尔顿想了片刻,记起了这个名字,于是他显得更加疑惑了:“您要找他做什么?送他上绞刑架吗?”

    “不。”女王略显苍白的指尖抵在了一起, 精致美丽的脸庞上掠过令人发寒的微笑,“我是要送他一顶三重冠啊。”

    道尔顿错愕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

    莱安德·路维斯。

    在前些年的时候,这个名字算得上是炙手可热。他出身于一个显赫的教皇之家——曾有两位教皇的俗世姓氏就是“路维斯”。他本人也曾在总教廷中就任枢机主教,与一般的主教先生们不同, 他至少还算干了些实事。

    在1543年到1548年间,他主导的归洁运动令他声名大作,他一度被人们认为是下任教皇的最佳候选者。

    事实上,正如每一任教皇背后都可见一个庞大家族和国家的影子一样, 莱安德·路维斯背后站着的是强盛的鲁特帝国。某种程度上,鲁特帝国能够顺利地脱离教皇国的掌控也与这位红衣主教先生脱不开关系。

    不幸的是,前一任教皇病逝之后, 莱安德输掉了对他,对他家族而言最为关键的战争。

    他在教皇竞选中失败了。

    新的教皇来自与路维斯家族敌对的卡佩尔家族。

    几乎是在烟囱里冒着白烟,写着新教皇名字的纸片飞舞出的那一刻,路维斯枢机就连夜逃出了圣城——他可以说是抛下了所有身家,这令他在后来的日子里显得颇为落魄。

    但他是对的。

    有人曾说,每一次教皇选举,都不亚于一次王位之争。尽管如今的教皇权威已经不像中世纪那么强大了,但每一次选举,残酷程度甚至远超一个国家的王位纠纷——毕竟戴三重冠的人,将是整个精神世界的帝王。

    在这场战争里失败,还是败给世仇家族,那下场无疑将会十分凄凉。

    假若路维斯枢机贪恋财富一步,那他付出的可就不是金银珠宝,而是自己的性命了——新教皇在得知刺客们没能追上路维斯枢机后,恼怒之下将所有路维斯家族放逐了。有几位年轻的路维斯家族神职成员,就那么神秘地死在了被放逐的路上。

    逃出教皇势力范围的路维斯枢机,第一个选择就是曾经支持他的鲁特帝国。

    可悲的是,面对新任教皇私底下的暗示,鲁特帝国毫不犹豫地就抛弃了这颗失败的棋子。

    要不是莱安德主枢机见机得快,再次连夜逃跑,恐怕就要被鲁特帝国囚禁起来,与新教皇进行利益交换了。鲁特帝国的经历给了莱安德主教一个惨痛的教训,于是,他远远地离开了,尽可能少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他的行踪诡异,有些时候,人们甚至觉得他死了。

    那么,这位教皇的眼中钉,他此时此刻,身处何方呢?

    ——罗兰。

    更具体一点地说,是在罗兰帝国的风岩港。

    ……………………

    海风吹过风岩港口低矮拥挤的建筑,小教堂的钟声有气无力地响着。曾经这里也算得上是罗兰帝国一处十分繁华的港口,但随着罗兰海军的落败,它也就渐渐衰落下去了,港口码头的船坞现在多已失修。

    今天,一艘特殊的商船造访了这里。

    之所以称这艘商船特殊,是因为它载着一位身份非同一般的海外来客。

    莱安德·路维斯伪装成普通商人的模样,踏上了风岩港唯一完好的码头。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材高大,年轻的时候倒也算得上容貌俊朗。但自从参与教皇竞选失败,被迫逃出圣城后,他就迅速地变得苍老了起来。现在他的脸颊两侧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淡金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

    在他眼中时不时闪动着复仇的狂热火光。

    路维斯在心底盘算着接下来的事。

    这几年来,他行踪隐藏得不错,卡佩尔家族的刺客们逐渐地失去了追逐他的动力,教皇国的人们也早已经忽视了还有他这一号人物——毕竟路维斯家族已经衰败下去了。莱安德既愤怒又得意地看着这意料之中的情况发生。

    遗忘他吧,忽视他吧。

    这样他卷土重来的时候,他们就会为自己的轻率而付出代价。

    与路维斯枢机主持的“归洁运动”不同,他的性格几乎可以直白地体现在他过分硬朗的容貌里,他向人们宣赞多少仁慈宽宏,他本人就有多么冷酷果决——这种冷酷在他逃出圣城的时候被充分展现出来了。

    路维斯枢机逃出圣城时,故意不带走任何财物。

    他刻意地营造出了一种惨败后无力反击的假象,甚至不惜让家族的几位成员牺牲在了卡佩尔家族的刺客手中。然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没有什么比曾经的对手溃不成军,更能取悦也更能麻痹仇敌了。

    于是,在教皇沉浸于从路维斯家族收缴来的金银珠宝,庄园田地的时候,路维斯家族隐匿于阴影中的力量得以完好地保存了下来。正是这力量使路维斯枢机得以消失在教皇的视野中,得以秘密地图谋着他的复仇。

    要知道,任何一个出过两位教皇的家族,都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

    比起他们表面上的财富,更可怕的是他们长久积累下来的隐形网络,如蛛网一般密布在教皇眼皮底下的网络。

    路维斯枢机唯一的失误就是他逃出圣城后,错误地选择了鲁特帝国。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盟友将他出卖得这么干脆利落,也没有想到教皇竟然会那么迅速地同鲁特皇帝秘密达成协议……

    险些被鲁特帝国囚禁是路维斯枢机最大的耻辱。

    “他们是在干什么?”

    路维斯枢机从船上下来之后,很快地就注意到了港口的变化。

    他在三年前就来过一次风岩港,那时候这里已经衰败了——现在港口也还是一样,并不繁荣。然而此时此刻,这个港口的朽败中却隐约地透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生机。

    只见在穿着黑色厚短篷的负责人监督下,一群被雇佣的工人们在港口的沙滩里工作着。成堆成堆的木头和石料被运放到一边,穿着外套的建筑负责人手里拿着成卷的图纸,正在对着工人们嚷嚷着什么。

    “修复码头吧。”

    陪同路维斯枢机走下船的商人回答道,他其实是图瓦公国的使者。

    这恐怕就是鲁特帝国和雅格王国意想不到的事情了——在他们将图瓦公国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都快要开战的时候,图瓦王朝竟然没有选择倒向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与流亡的路维斯枢机勾搭上了。

    豺狼和猛虎争夺兔子的时候,兔子也未必就愿意成为他人的盘中之餐。

    “我当然知道这是在修复码头。”路维斯枢机没好气地说,“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他们积极得过分吗?”

    图瓦使者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紧紧地盯着那些工人和监督者一会,然后猛地倒吸了凉气,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些工人绝大多数干活干得十分勤快,脸上并没有常见的愁容。工地上也没有常见的挥舞着鞭子的贵族仆从——这就很奇怪了。

    路维斯枢机想了想,同身边的一位侍从打了个颜色。

    侍从悄悄地走到正在修建的船坞工地,在一个避开监察军官视线的地方,同一位工人攀谈起来,用一枚银币换到了想知道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侍从带着他打听得来的东西回到了枢机主教和图瓦使者身边。

    听着侍从的汇报,路维斯枢机脸上的疑惑越来越明显了。

    原来,风岩港的这些工人并非像以往一样,由当地的贵族进行监管。

    女王直接向工业行会雇佣了他们,给出的工资比他们平时的工资要多一半——虽然这多出来的一半需要等到码头修完之后再支付。与此同时,他们的女王还堪称慷慨地允诺,如果他们能够在限定期之前完成工作,将得到另外的奖金。

    越早完成得到的越多,也无怪乎这些工人会如此卖力了。

    另外一方面,女王对工业行会里的蛀虫情况似乎也格外了解,特地设置了一个监督机构。担任监督官的,一般是工地负责人的竞争者。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之下,虽说贪污腐败不可能就此断绝,但情况显然要比以前好多了——工人们至少不用担心得不到自己的那份工资。

    侍从还从这些工人口中探听到了其他事。

    罗兰政府正在招收水手和有经验的工匠——不拘泥信仰与国别。

    路维斯枢机和图瓦使者在心中简单地计算了一下,按照这个标准来修复风岩港码头所需要的金钱。如果是单一个风岩港这么来,那似乎也没什么,但如推及到所有重要港口,都这么进行修复的话……

    那就是一个惊人的大数目了。

    “他们打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图瓦使者吃惊不已。

    路维斯枢机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露出古怪的神色。

    “修道院。”

    哪怕处于被放逐的状态,路维斯枢机的消息仍称得上灵通。他也知道前几个月罗兰帝国境内的“神判”和旧神派修道院被没收财产这事。另一方面,身为枢机主教,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修道院和教士袍子底下会有多少油水了。

    ——显而易见,罗兰帝国境内的教士兄弟们,为女王的富裕做出了十足的贡献。

    罗兰女王没有这笔钱花在拉拢贵族、贿赂教士、参与战争或者其他什么贵族王室常做的事上,而是花在了这些工人和码头上。这实在是……出人意料。

    “女人愚蠢的仁慈。”

    图瓦使者不无痛心地说。

    在他看来,罗兰王室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权威,以更低廉的价格雇佣工人,难道这些卑贱的人还敢反抗吗?而省下来的那一大笔钱,完全可以做其他更重要的事,比如雇佣军队。

    图瓦使者看着那些工人高兴的脸庞,表情就像看着别人随意浪费他们急需的东西。

    作为一个在雅格王国和鲁特帝国之间夹缝生存的小国,他是多么希望图瓦王国也能够发这样的一笔横财啊……如果有这样一笔横财,他们就能够拉拢到自由商业城市的那群混蛋,也能够雇佣到足够多的军队了。

    至于工人?

    鞭子会教他们顺从和勤恳,金币只会让他们越发贪婪。

    路维斯枢机皱着眉头,看着那些工人,没有说话。

    他倒不觉得罗兰女王这种举动是愚蠢的仁慈,他只觉得这场景令人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不安。为什么不安?他一时间也说不出来。

    “走吧。”思索无果,路维斯枢机对图瓦使者说。

    图瓦使者只能将恋恋不舍的目光从那些工人身上收了回来,快步地跟随人群离开了码头。他们不能引人注意,不能暴露身份,他们必须尽快地、秘密地赶回教皇国。路维斯枢机必须尽可能快地重回圣城。

    因为,教皇即将病逝。

    按照教会的规定,在教皇选举期内不在罗马的枢机们将自动丧失参与选举的权力——不论是选举他人,还是被选举。

    卡佩尔家族小心谨慎地封锁了这件事——他们虽然不再追杀路维斯枢机,但仍戒备着他,以及其他潜在的威胁者。卡佩尔家族绝不希望他们赶回圣城。傻子都猜得到,莱纳德主教重返圣城的这一路,会非常非常地不平静,这也是为什么他特地将自己伪装成了商人。

    图瓦使者收回目光。

    他由衷地希望那位教皇陛下,能够稍微死得慢点。

    …………………………

    “教皇病重。”

    阿黛尔在道尔顿的陪同下,在王室花园中漫步。

    道尔顿来向女王汇报士兵已经挑选好了,而女王也没有隐瞒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国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十月末了,秋季悄然离去,大部分玫瑰已经不再盛开。但皇家花园哪怕进入寒冷的气候也绝不会单调乏味,除了有精心培育的结果灌木和盛开在冷风中的冬季花卉外,还有经过精心培育盛开在暖室里的冬玫瑰。

    颜色深红如醇酒的冬玫瑰在风中盛开,阿黛尔伸手折下一朵,拿在手中。

    “他活不过这个月。”

    女王陈述将死的消息,就像陈述一只鸡或者一匹马要死了一样,毫无敬意。

    “您认为路维斯枢机能够成为新的教皇?”

    道尔顿不知道女王是从何获得教皇病重的消息,但还是选择了相信。

    阿黛尔指尖触碰着丝绸般厚实的玫瑰花瓣,一边思考一边回答:“我们现在这位将死的教皇是位十足的蠢货……”

    她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要知道,鲁特帝国十几年前因为确立新神教派为国教,与教皇国对峙,拒绝承认教皇的权威。

    结果,新教皇上位,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向自己的敌人示好。如果为此他成功除掉仇敌,无人知晓也就算了。但他偏偏失败了,不仅失败了,逃走的路维斯枢机还将这件事广而告之。

    这简直相当于教皇亲自扯下自己的权威,往地上踩了两脚。

    如果不是卡佩尔家族实力足够雄厚,他完全不可能就任那么久的教皇。

    现在就不一样了。

    教皇的家族正在衰落,取而替之的是逐渐恢复过来的路维斯家族。然而命运弄人。历史上,路维斯枢机并没能成功回到教皇国——他死在罗兰帝国与教皇国的交界地带。

    最后成为新教皇的,是一位雅格王国扶持的枢机主教。

    如果可以,阿黛尔当然不希望雅格王国把手伸到罗兰的后背来。

    帮助路维斯枢机登上教皇的宝座,对罗兰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正如鲁特帝国希望通过订婚的方式,约束罗兰帝国。女王也希望通过扶持一位对鲁特帝国抱有仇恨的教皇,来牵制鲁特帝国。她不想赌盟友是否会全然善意地看着罗兰帝国发展起来。

    如果莱安德枢机能够成为教皇,那么未来一旦鲁特帝国要出兵罗兰,他绝不会放过一个洗刷耻辱的机会。

    另一方面,女王比谁都清楚《航海条例》即将为她,为罗兰帝国带来什么压力。在这种时候,如果能够赢得一份来自未来教皇的友谊——哪怕这份友谊不会公之于众也不会有多么坚定,对罗兰而言,都是可贵的。

    “如果莱纳德枢机拒绝接受罗兰的善意呢?”

    道尔顿思考了一下,问。

    这种可能性很低,但并非不存在。

    阿黛尔·罗兰加冕为王的过程十分复杂,有不少枢机主教以沉默来拒绝承认她王权的合法性。莱纳德枢机难保不会是这类固执分子之一。

    “那就斩下他的头颅。”阿黛尔轻柔地回答,“然后给鲁特帝国送去。”

    “所以您需要由足够可靠,足够能保守秘密的人来做这件事。”道尔顿低声说,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这件事必须秘密进行,绝不能让鲁特帝国得到消息。”

    ——毕竟,目前罗兰帝国还需要鲁特帝国这个盟友。

    “您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我手上,”道尔顿站立不动,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女王,“您……”

    他有心想说,您不怕我出卖您吗?

    但“出卖”这个词还没滚到口边,就像火一样灼痛了他的舌头——道尔顿不敢去提及这个词,那是横亘在他与女王之间的伤痕。在平时,他小心地回避,她也同样不会提及,但这不意味着它便不存在了。

    就像那些散落的文件,就像那份他至今仍然留着的委任书一样。

    不要去碰。

    不要去让它浮起来。

    于是,话到口边,转了一圈,变成了:“您是不是该给点恩赏?我总得给我那些去卖命的兄弟们些东西吧?”

    “他们会被封为骑士,并且将被授予罗兰勋章。”

    “那么,”道尔顿脱口而出,“我呢?”

    女王转头看他,阳光透过冷杉木的枝叶,细细碎碎地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眼角处落着一点亮光就像那里粘着碎钻。道尔顿很想伸出手,去碰一碰那如天使落下神光般的眉梢眼角。

    “我可没钱打造第二朵黄金玫瑰了,”女王丝毫不觉得直言王室的贫困有什么不好意思,“修码头和船坞已经快掏空修道院聚集起来的财富了。”

    “那就请您把手里的那枝玫瑰赐予我吧。”

    道尔顿说。

    阿黛尔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才漫不经心地将刚刚折下来的冬玫瑰递给了道尔顿:“既然如此,您可要好好保管。”

    道尔顿没想到她真的将玫瑰给了自己。

    他捏着那支冬玫瑰,站在那里,一时间表情奇怪极了。

    惯于握枪的手,忽然有一天握住了艳丽娇嫩的鲜花,那种感觉就像只知狩猎的嗜血猛虎,忽然有一天嗅到了花香一样。

    柔软与冰冷、芬芳与血腥、脆弱与坚硬……

    格格不入的陌生领域。

    …………………………

    有“战争武器”之称的道尔顿今天居然在衣领上别了一枝玫瑰,当他从回廊上走过的时候,不论是官员还是仆从,都难以控制自己的不断飘过去的眼神。

    道尔顿无视了那些目光。

    现在,就算要他去跟恶魔搏斗,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下地狱。

    直到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有什么事吗?”

    道尔顿罕见还算心平气和地同海因里希说话。

    “您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请您注意自己的行为,不要为陛下引来不实的揣测和指责。”海因里希面无表情,“别忘了,鲁特帝国的大使还在宫中。”

    道尔顿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您又是出于什么身份来告诫我?国务大臣?还是……”道尔顿压低声,却足以令海因里希听得清清楚楚,“心有不甘的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