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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禧客栈今晚可能要有血案发生。”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宁檀若正伏在桌边审查湖林府衙近些年狱中死因不明的女犯名单。
她抬起头,就看到了李嫦——那个之前一直跟着方群黎,个子小小的女人。
李嫦的样子实在称不上好,身上沾着泥水,还受了外伤,裙上的破口中露出还在流血的一道伤口。
“可能是什么意思?”宁檀若用镇纸压好桌上的东西,扭身问道。
她的伤还没痊愈,几处关节只要一用力就会磨得生疼,但血案这两个字,已经足以让她做好穿上公服的准备。
李嫦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的打算,“可能的意思就是可能。也许会死很多人,也许一个人都不会死。六扇门里,你们夫妇我还算看的上眼,才特地来提醒一声。去不去,随你们的便。”
话音未落,那娇小身躯拧腰一纵,竟不再多说,飞也似的离去。
年铁儒抚摸着胳膊上新换好的绷带,沉声道:“要去么?”
宁檀若沉默片刻,道:“她敢只留下这么一句就走,分明是算准了咱们一定会去。”
“可能有诈?”
“有没有诈,看看就知道了。”宁檀若返身走到床边,毫不犹豫的抓起了那一身犹有血气的玄服。
就像以往的大多数夜晚一样,床上的被褥才不过刚刚铺好,他们夫妻两个,却已人去屋空。
在湖林城中探查多日,宁檀若不是没察觉到千金楼附近的异样情况,在旁一打探到鸿禧客栈中的东家竟然请去了千金楼松竹院的全部歌妓舞娘,就意识到这情况绝对不同寻常。
招待致休官员,并非没有大排场的,但如此大的排场,却只请去松竹院那些卖艺不卖身的花娘,就不免令人起疑。
再说千金楼占地远比鸿禧客栈要广,已经投下这么一笔巨资的东家,为何不干脆在多花一些,直接将宴席摆在千金楼呢?
换做平时,宁檀若兴许还能猜测也许只是巧合。
但如今湖林城正值多事之秋,这一些看似平常的疑点,就远比其他时候重要。
她和年铁儒躲在暗处静静地观察了一阵之后,更加确定客栈中一定出了岔子。
一处光酒楼的杂役就请来了几十个的盛宴,热热闹闹的开始了大半个时辰,往来的人怎么会有进无出?
宁檀若略一斟酌,低声道:“走,咱们进去看看。”
年铁儒担心道:“你内伤未愈,不如……我先进去探探风头,你在外面如果觉得不对,就赶紧……”
“赶紧如何?”宁檀若淡淡打断道,“赶紧像败家犬一样去求人帮忙救你么?”
她拉住年铁儒的手,用力握了一握,“我以前办案只有自己一个,如今也只有你,去哪里,咱们都一起。”
“我是怕有危险……”
宁檀若苦涩一笑,道:“比丢了命还惨的事,咱们不是也过来了。还怕什么。”
年铁儒叹了口气,道:“好,咱们去。要不要换身衣服?”
宁檀若道:“不必,既然对方这么大张旗鼓掩人耳目,咱们以官差身份正大光明进去就是。你我都有品级,去见告老还乡的京官,总比那几个商人理直气壮。”
没料想,他们刚一走到鸿禧客栈侧门外,暗处便突然闪出两个劲装男子,沉声道:“这客栈里头不太对劲,奉劝二位还是别进去的好。”
宁檀若当即问道:“有什么不对劲?”
那人一怔,抱拳道:“草民也不知详情,但此间客栈自入夜起便有进无出,还请二位大人三思。”
“那我们身为官差,更要进去查查。将有嫌疑的人缉拿收押,我们责无旁贷。”
宁檀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答道。
那两人对望一眼,互相使个眼色,不约而同的向两边撤开,灰影一闪,便又隐没在转角暗处。
“走。”宁檀若抬起手,紧了紧衣袖里的钢爪。
跟在她背后的年铁儒,也默默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大堂之中,丝竹齐鸣,轻歌曼舞,倒真是一派奢华,宁檀若也不客气,将恭敬迎来的小二随手一拨交给年铁儒盘问,自己直接站到厅柱影中,双眼缓缓扫过,将列座诸人一个个仔细审视过去。
首座自然是哪位告老还乡的京官,一眼扫过,须发皆白依旧满面红光,笑容亲切不显半分疏离,彬彬有礼并未自恃身份,光是看他左右,的确是宾主尽欢之景。
湖林太守公务在身不在郡城之中,主陪的便成了郡丞、主簿与巡城统领三人,那三位宁檀若自然都亲眼见过,不会有什么嫌疑。
两侧的陪客一边是城中富户商贾,做东的银钱便全仰赖他们慷慨解囊,另一边则是多少有些名气的文人雅士,觥筹交错,步韵唱酬。
歌妓井然有序,该唱曲的便坐在中央空地偏侧的小凳,斜对文士,背抵群商,秋波斜指,荡往首座,余下落闲待空的,便各自陪着要紧人物,水眸盈盈,浅笑脉脉。
舞姬分作三拨,交替上场,伴乐起舞。
宁檀若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看了数遍,除了临窗一个歌妓略有些异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之外,看不出什么奇怪之处,先前进来便没出去的人,有活的都在忙着,没活的也都随着好事的闲客围拢观望,倒也不像是被人扣留做了人质。
“问出些什么?”看年铁儒匆匆过来,宁檀若低声问道。
“没问出什么特别有用的。客栈里没多少其他客人,除了无形镖裘贯及门下弟子没有到场,其余人都在此处看热闹。兴许江湖豪客对这种应酬场面没什么兴致吧。”
宁檀若微一皱眉,问道:“这顿宴席没裘贯的份?”
年铁儒答道:“他倒是帮忙张罗了一下,还凑了些许银钱。不过身体不适,据说只敬了杯酒就匆匆上楼歇息去了。”
宁檀若略一沉吟,道:“先不管他,看看蹊跷之处。”
她说着往正对大门那一列围观的人群走去,随手在一个半大杂役肩上点了一点,问道:“你们来的,都准备看完才走么?是要帮着收拾?”
那杂役转身过来,看到宁檀若一身官服先是一愣,跟着一双眼睛不自觉便溜向丰隆酥胸,喉头滚了一滚,才道:“收拾到不用,不过有钱拿,为啥不看完再走。”
“有钱拿?”宁檀若微微皱眉,问道。
“据说这里的官老爷喜欢热闹,人越多越好,来前还算了命,有从客栈走的,就要折他阳寿,所以专门告诉我们,在这儿看到二更天,散场了再走,一人能领一两银子。”那杂役笑嘻嘻道,“这位大人难道俸禄不多,也来凑个热闹?”
“谁跟你交代的这事?”
被宁檀若双目冷冷一扫,那杂役连忙缩了一下脖子,道:“往门外走,自然就有人跟你说了。”
宁檀若瞥了一眼年铁儒,两人互望点头,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果不其然,离大门还有不到一丈,笑得颇为和气的一男一女便突然闪了出来,满面恭敬交替道:“贵客,走不得。”
“首座老爷设宴添寿,进来一人,便能多上半年福泽。”
“而若要是走上一人,便要带走一年阳寿。”
“还请两位给首座老爷三分薄面,观宴至二更。”
“届时凡在此增光添彩者,皆有一两银钱,与一份薄礼,聊表心意。”
“叨扰两位大人赏光。”
宁檀若终日跑的都是江湖大案,眼光绝对不差,这几句话的功夫,已把二人打量的仔仔细细。
两人年纪虽轻,皆不过二十出头,但目光莹润气息绵长,男女之间呼吸略有交错,带着一种奇妙韵律,似乎是什么玄门正宗的内家心法。
不过对面便是最近伏下好手如云的千金楼,莫说年铁儒多半能拿下这二人,就算力敌不过,宁檀若也心下不虚,当即便冷冷道:“我夫妻二人来此只为办案,经查并无实据,这就要去办别的案子,一两银子,连着那份薄礼,你们自己收着便是。”
守门男子也不着恼,侧目看了身边女子一眼,压低声音笑道:“不瞒二位大人说,您硬要走,我们是不敢跟您二位动手的。只是……”
年铁儒不耐烦道:“只是什么?”
那女子咯咯笑道:“只是可怜这一间客栈上下诸人,都要因为两位大人的任性妄为,转眼灰飞烟灭咯。”
“此话怎讲?”宁檀若心中一颤,大感不妙。
那男子微笑道:“实不相瞒,上次宁大人受伤,也有我们几分功劳。想必宁大人您,最了解那霹雳震天雷的滋味。”
那女子默契接过话头,低声道:“此时此刻,楼上那一圈客房,床底箱内,妆奁衣柜,都被塞满了霹雳震天雷。几处窗户都有哨探张望。”
“只要见到有人不经允许自客栈离开,便火镰一撞。”
“轰——大家一起去见阎王老儿便是。”
看面前二人眼中皆浮现一丝癫狂,与过往许多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亡命之徒大同小异,宁檀若不觉踏后半步,颤声道:“你……你们这是……这是疯了么?这么多霹雳震天雷,是从哪里来的?”
“二位大人待到二更散席,相安无事,自可慢慢去查。”那男子依旧微微笑道。
年铁儒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堂顶四角,沉声道:“上面那些管火的,莫非也不怕死么?无形镖门下,就真有这么多好汉?”
那女子清脆一笑,如出谷黄莺般道:“两位大人心思机敏,怎么到了这时反倒迟钝许多。”
二人仍交替道:“裘老爷子韬光养晦,门下弟子大都是随意指点,连得了真传的都没有一人,这种大事,如何信得过他们。”
“只不过裘老爷子门人有几分浮名的着实不多,将那两三人带上,其余的说是弟子,不也没人知道?”
“他要带的尽是弟子,而非李大人求来的精兵悍将,有哪里来的这许多霹雳震天雷?”
“上头那些戍卒兴许武功不好,头脑也不太清楚,但有一点比许多江湖人要好的多。”
“那便是不怕死。指派到谁麾下,指东绝不往西,要他们点火,也绝不会害怕被炸得粉碎而有半点犹豫。”
“不知二位大人,听清楚否?明白否?”
“话已至此,若还要走,我二人决不阻拦。”
“能与铁爪鸳鸯在黄泉路上作伴,又有这许多人相陪,想来不会寂寞。”
宁檀若生平办过无数案子,绑架胁迫并非少数,却没一桩如今日这般叫她束手无策。
看对方样子,所言八成不虚,可轻轻松松便一下劫掠了如此多的人质在手,她又如何敢信?
“我们若是不走,便绝对相安无事么?”宁檀若反复权衡,收回迈出一脚,站定原处道。
“岂会有那种好事。”那男子淡淡道,“你们若是安静观宴直至二更,对面的人也肯依我们说的办,那大家相安无事,都可只当今晚什么事也没有出过。”
那女子接道:“若是二位大人不肯乖乖等着,虽不出门,却要四处找些麻烦,那出了什么事,我们也概不负责。”
年铁儒怒道:“那对面的人不肯依你们说的办呢?”
那男子微笑道:“绝不会,那位公子不像我们,不是这等冷酷无情的人。”
那女子也微笑道:“没错,兴许消息传得快些,二位都不必等到二更,就可回去休息了。”
宁檀若再三衡量,还是缓缓推到了堂柱后的阴影之中,等到年铁儒也跟过来,门口那对男女相视一笑,也退不见人。
“怎么办?当真在这里等到二更么?”年铁儒握紧双拳,沉声道,“还是再想想办法?”
宁檀若沉吟道:“这阵仗说大极大,说小极小,要么百人灰飞烟灭,要么不伤一人性命。我觉得,那位裘老爷子韬光养晦多年,一朝现身布局至此,不该会真的甘心陪葬才对。”
“那你是说……”
宁檀若咬牙道:“裘贯不曾露面,说不定,早已遁逃,在外观望。精锐将领的部下可以视死如归,他闯荡江湖多年,可未必会跟那班年轻人一样不惜命。”
年铁儒浓眉紧锁,道:“你的意思是上去看看?”
宁檀若微微颔首,道:“这客栈有足足七个出口,算上一楼窗户更是数不胜数,既然上下有所呼应,那必定在下面会有不少看守的人,兴许就混在宾客之中。”
她在腹侧暗暗指了指上面,低声道:“既然人手分了两拨,上面又都是些兵勇戍卒,咱们一间间摸进去,动作快些,未必不能成事。”
年铁儒面色铁青,道:“可万一惊扰了哪间屋里的,这一整座客栈的男女老幼,都要完蛋。”
宁檀若冷哼一声,道:“你真信他们留这些人看到二更,便能相安无事的说法?”
“难不成他们事成,还要杀人?”
宁檀若愤愤道:“你仔细想想,二更宴席散去之后,按寻常规矩,里面这些有头有脸的必定先走,之后才是打赏。所有等在那里拿一两银子和小小礼物的,便都是多少知情的人。按他们所说,此时多半不到二更就能解决,他们只要隐而不报,应将咱们留在此处,到最后楼上设下机关,等无关人等尽数离去,随意找个糊里糊涂的替死鬼带着银两礼物发放一阵,岂不是顺顺当当全部炸上了天?”
宁檀若深深吸了口气,“他先礼后兵,八成不过是为了让对手麻痹大意,等到遂了他们的心意,却仍不见这里的人离开,说不定还要有人冒险进来探查,到时候……”她顿了一顿,咬牙一字字道,“轰隆一声,伤敌一千,毫发无损。”
年铁儒沉声道:“按你所说,的确裘贯不在这一切也能如常实施。但反过来想,裘贯在的话也没什么风险不是?”
宁檀若道:“万一有不长眼的二愣子非要闯出去呢?那些兵爷脑子直楞,可不管那么多,到时候火一点,一起完蛋。我看裘贯就算在,多半也是隐藏在一楼暗处,等着制住强行闯出的人。”
年铁儒面色凝重,缓缓道:“裘贯传闻中并没有多少特别厉害之处,即便韬光养晦,总不能从二流好手一飞冲天。如今湖林城中高手如云,光是如意楼那帮人,他就未必应付得来。我担心……”他停住话头,看着妻子平静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道,“也罢,如此穷凶极恶之徒,的确不能逍遥法外。”
他心知裘贯这次若是得手,证据证人都被炸的粉碎,官府再难对其下手,说不定,都回当作无头公案没了下文。
而这,恰恰是宁檀若最不能忍受的。
“你脱了官服,”知道夫君已经了解,宁檀若淡淡说道,“等我一下。”
说罢,她走到靠近通往后院的廊前柱后,慢慢挪到墙边靠定,摆出一副安心看热闹的模样,不再作声。
知道妻子必定有所打算,年铁儒也靠在柱上,做出悠闲观望的架势。
不多时,一个歌妓摇摇袅袅起身离开陪客,那客人低声问了一句,歌妓满面羞红在客人肩上轻轻搡了一下,娇嗔盈眸,也不回答,只将双手一垂,在小腹上作势摩挲两下。
宁檀若双眼一亮,也不作声,看那歌妓由丫鬟扶着往廊后过去,寻了个无人在意的当口,侧身一闪跟了进去。
约莫一炷香功夫,那丫鬟扶着歌妓走了回来,却让歌妓靠在墙上,任她用帕子半遮面颊,自己匆匆到客人那边低头交代几句,一阵躬身陪笑,又叫了旁边一个歌妓转坐到相邻两客中间,这才汗涔涔扭身回去将人扶好,急匆匆往楼梯那边过去。
年铁儒看那歌妓一手抚胸一手遮面额鬓嫣红,似乎是不胜酒力,正要转回视线,那歌妓却突然目光如电在他脸上一扫,跟着哎哟一声娇呼,软软靠在年铁儒身边,低声道:“和这丫鬟一起扶我上去。”
年铁儒忙顺势将她掺住,唯恐太过亲密惹来嫌疑,还特地向后让了让身子,只用手掌抓住宁檀若双肩。
“这位大人……奴家头好晕,劳驾扶我上去歇歇好么?”宁檀若捏着嗓子娇滴滴说罢,一手挽住那丫鬟,一手搭着年铁儒,一步三摇的往楼梯过去。
才上了三个台阶,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便扶着栏杆突然出现在拐角,冷冷道:“不在下面陪客,上来做什么?”
那丫鬟颇为伶俐道:“我家小姐身体抱恙,只求找个没人占着的屋子躺下歇歇。”
“这位官爷呢?”那汉子盯着年铁儒道。
年铁儒立刻撒手道:“这姑娘方才倒在我身上,我好心扶她一程,兄弟要是能搭把手,我就去听人唱曲儿了。”
那汉子眼睛在宁檀若身上一扫,双眼登时冒出一股精光,微微一笑,道:“好,你送上来,我帮你扶过去。”
年铁儒呵呵一笑,上去将宁檀若交给那人。
那人倒也不客气,上来便将宁檀若腰肢一拦,大掌一张,小指便有起码半根竖在宁檀若单薄却极为紧凑的臀峰。
常练歌舞的女子也会有这种结实股肉,到不致穿帮露馅。只是年铁儒看到妻子并未躲避,反而嘤咛一声扭了扭柔韧腰肢,颇有几分勾引之意,登时百般滋味一齐涌上,腹下一热,那条老二竟然微微一跳。他连忙定了定神,也不急着走下楼去,倚在栏杆上居高临下看了起来。
宁檀若闯荡多年,扮个歌妓若是唱上一曲兴许要丢人现眼,但只是做个娇滴滴样子的实在易如反掌,经过曾经百般劫难,只是被外人摸摸腰肢屁股,她也不可能放在心上,转眼就任那汉子带着上了楼去。
她故意倚在那汉子胸前,有气无力指了指靠内一列,道:“可有奴家能歇息一下的地方么?”
“那边不成,这边还有几间,我带你进去。”那汉子嘿嘿一笑,从腰带摸出一块碎银,拍了拍那丫鬟肩膀递到她手里,跟着恶狠狠瞪她一眼,向楼梯那边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浑身一颤,忙不迭收下银子一溜小跑,转眼不见了踪影。
“啊哟……伺候奴家的人怎么跑了?”宁檀若扶着额头摇摇欲坠,娇嗔道,“这奴家要是吐了,可该怎么是好啊。”
“我来伺候你啊。”那汉子又是一笑,一把将宁檀若搂在怀里,前行几间,顺手敲了敲路过一扇房门,压着嗓子道,“小丁,换个班。我连下一岗。”
里面应了一声,出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看他搂着宁檀若在身侧,满面红光,皱了皱眉,道:“松竹院的花娘不卖身,你可莫要惹事。”
宁檀若故意眯上双眼,一副已经昏昏欲睡的样子,那汉子不疑有诈,笑道:“她醉成这样,可没告诉我她是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别多事了。”
那丁姓青年轻轻叹了口气,将手边长枪提起,大步走向楼梯。
宁檀若偷偷瞄了一眼,看他握枪的架势,的确不像江湖武人,而像是历经操练的士兵,这下心中稍定,双膝故意一软,贴着身边汉子倒了下去。
那汉子顺手一抄将宁檀若横抱怀中,还不忘抬手在她本就大大开敞的的领口拨弄一下,露出小半枣红抹胸紧紧里住的丰美酥胸,一边微微喘息盯着看个不休,一边抬脚踢开一扇房门,迈步进去。
这边是临巷客房,隔壁几间视野更佳,因此无人在内。
那汉子急匆匆将宁檀若往床上一丢,转身落下门闩,得意洋洋的搓了搓手,喃喃自语道:“娘的这次是来卖命,也不说多赏些银子先叫弟兄们去千金楼痛快一把,这要出了岔子炸上了天,肚子里还憋着一泡精,岂不冤枉。”
他垂手去解裤带,正要转身,却听后面一个声音冷冷道:“没什么好冤枉的。”
他到抽一口凉气,张嘴便喊,结果颈上忽然一紧,竟被背后宁檀若双掌捏住,用力一扭,就听咔嚓一声轻响,下面裤裆登时传来一阵屎尿腥臭。
宁檀若冷哼一声,将尸身随手拖到床边往下一塞,贴在门上细细听了一番,门闩一抬开了小半,向外左右张望。
果然不出所料,年铁儒也已经得手,腋下夹着那个小丁匆匆赶了过来,他们先把两具尸身放在一起,跟着关好房门,低声道:“怎么样?在哪儿?”
宁檀若蹙眉道:“靠内一列多半都是。咱们得一间间解决,下手必须快,你带着暗器么?”
年铁儒从怀中摸出一把飞镖,匀出一半给她,道:“够么?”
宁檀若点了点头,“他们人手不多,一间屋子里不会有太多人。咱们照喉咙打,清理完一间屋子收回来再用就是。走。”
知道事不宜迟,宁檀若略一交代,便开门出去,谨慎观望了一下回廊两端,信步走到最头一间,示意年铁儒躲在一边,自己将胸前衣领又拨的开些,灯笼照映下,乳间沟壑都清晰可见,这才垂首抬掌,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颇不耐烦的低声问了句:“谁呀?”
“奴家是楼下的花娘,不胜酒力,那边那位大哥叫我过来借个地方歇歇。”
宁檀若娇声应道,背后玉指,已紧紧捏住飞镖。
里面传来一声低低自语:“哟,张老哥还挺照顾咱们,知道叫个小美人过来歇歇。”
跟着声音略略扬起,一边开门,一边道:“好好好,来来来,到我们这儿好好歇歇。我们俩保证让你歇的浑身上下都爽开了花。”
门缝一开,贪婪的目光登时便落在宁檀若高耸胸膛,她目光一扫,已看到屋中另一人正百无聊赖的玩着手上火镰,当即毫不犹豫向里一冲,撞在开门那人怀里,顺势一刺飞镖便已没入那人喉头。跟着就地一滚,已到了屋里那人身边,闪电般起身出手,还带着另一人鲜血的飞镖从一模一样的位置刺入这一人的脖子。
年铁儒随即进屋关门,拨亮灯烛四下检查。
这一看,让他夫妻二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楼下那两人果然没有半句假话,小小一间客房,凡是能藏下东西的地方,竟都塞满了黑漆漆的霹雳震天雷。
这攻城器物一旦爆炸轻易便会连锁,因此只在屋里那人的桌边引出一道长捻儿。
看那药引长度,这些人倒真未必抱着必死之心,点着之后,出门去对面跳窗而出绝不会来不及。
“他们果然有几分虚张声势,这世上还是怕死的人多。”宁檀若冷冷说罢,收好尸身,用桌上茶水浇了引线,即刻便往下一间屋子赶去。
裘贯带来诸人大都常年驻守军营,远离声色犬马,一有机会自然少不了吃喝嫖赌一番,这次难得来了千金楼对面,却硬是憋了许久,突然送上门一个娇娇怯怯酥胸半敞的花娘,无一不看的双眼发直,叫他们夫妻轻轻松松连续得手,不到一刻功夫,便清理了五间客房,连手中飞镖都钝了两把。
到第六间门外,宁檀若如法炮制,娇声应完后,屋里却传来一阵低声商议,道:“等等,师父说了一定要小心盯着,这种青楼歌妓,打发去对面休息就是。
莫要开门。”
“哎,你也太小心谨慎了,一个娇娇弱弱的花娘,放进来歇歇,咱也养养眼多好。”
“孙三!我说了不许开门。叫她去对面自己找间空房。”
宁檀若心中焦急,只得侧目往年铁儒那边递了个眼色,年铁儒右臂一抬,筋肉紧绷如铁,一掌劈在门缝,就听屋内咔嚓一声,门闩已断。
宁檀若当即推门而入,目光所及桌边坐着一个青年,抬手一击飞镖打了过去。
年铁儒紧随其后,一掌劈向门边孙三。
孙三猝不及防,被一掌劈在面门,惨叫都没发出一声,便仰面倒下。
但桌边那个青年毕竟师从裘贯,对飞镖一道简直熟门熟路,抬手一抹,便将飞镖捏在手里,面色凝肃抬脚一跺,反手打回,喝道:“你们是谁?”
这一声喝的并不十分响亮,却仍让宁檀若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她矮身一躲,不敢有丝毫怠慢,飞身扑去,裙中玉腿足尖一绷踢向那青年喉头。
女子裙中脚本就极难防备,那青年武功也不过平平,勉励侧身一闪,仍被踢在肩头,痛呼一声倒在地上,年铁儒赶忙抢上,一掌闷下,将他惨叫连着面骨一并击碎。
宁檀若担心隔壁发觉,立刻端茶泼湿药捻儿,快步抢出门去。
果然邻间一个汉子骂骂咧咧开门出来,开口就要嚷嚷什么,宁檀若毫不犹豫一镖刺穿他喉头,捏住他脖子往门内一推,连着尸身一起冲进房中,另一掌飞镖出手,已将屋中另一人钉死在桌边。
她这才吁了口气,将两具尸体踢进床下,擦了擦汗,泼下茶水,等年铁儒进来关好房门,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好险。”
年铁儒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低声道:“看来真如你所料,他们的好手都埋伏在楼下。”
“这再好不过。等到所有有炸药的客房都检查完,咱们再去对面放倒那些盯着外面的兵卒。依我看,那边很可能也有霹雳震天雷。”宁檀若略略平了平急促气息,肋下内伤仍在隐隐作痛,她深吸口气,摆了摆手,“走,咱们继续。”
“继续不得。”
宁檀若刚一开门,门外就传来一声冷笑,伴着一句冷冰冰的话音。
她自认耳聪目明,精美听到门外何时来了人!
定睛一看,那满面红光却神情森寒的胖老者,不是裘贯是谁。
宁檀若毫不犹豫猱身而上,飞镖自然不敢在裘老爷子面前班门弄斧,当即丢下其余留下两把左右分持,化作短兵抬手刺出。
年铁儒双臂一振,紧随其后,先要抢出那窄窄屋门,才好左右夹攻。
可惜,这位平日总是笑容满面的裘老爷子,却远比他平平无奇的名头要可怕,可怕的多。
宁檀若眼前一花,双腕骤然一痛,竟不知如何就已被裘贯锁住腕脉,她心中大骇,忙运力一挣,不料裘贯短打擒拿的功夫简直深不可测,粗短手指巧妙一错,劲力汹涌灌入,当即叫她半身酸麻提不起一丝力道。
裘贯身形一挺,捏着宁檀若一双腕脉将她好似个玉白口袋一样直接提起,直接挡在年铁儒身前。
年铁儒无从下手,只得硬生生收回招式,顶的自己气血翻涌。眼见宁檀若被人向上一抛,他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接,岂料宁檀若身下裘贯突然矮身钻入,毫不顾忌女人裤裆下的忌讳,抬手一抹,他肋下一酸,当即被定在原处动弹不得。
这以飞镖闻名蜀州的老人,竟藏着一身擒拿点穴的上乘功夫!
宁檀若人在半空无处借力,心头一凉,困兽犹斗般强一拧身,双掌齐出向下拍去。
裘贯冷笑一声抬手一迎,圆滚滚的胳膊竟似条泥鳅般从她掌边滑过,跟着一拧一抓,反身过肩一甩,将她仰面朝天重重砸在地上,浑身骨节火烧般一阵剧痛,疼得她眼前一黑险些漏出尿来。
她挣扎着还想起身,裘贯灰蒙蒙的身影一晃,却已到了她身侧寸许,俯身一点,戳在她腋下数寸。
并不很痛,但一股热流猛然冲入,却叫她内劲好似破了一个口子,无论如何再也凝聚不起。
裘贯仍不罢手,捏住她香肩运力一提,将她娇小身躯打着旋儿抛了起来,跟着双手连点,顷刻便戳过她周身十余处穴道。
再摔在地上的时候,宁檀若已连痛都几乎感觉不到,丹田麻木空虚,经脉尽数闭死,当即便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裘贯负手而立,看了会儿她挣扎撑地却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转身一指点在年铁儒另一处穴道,扬声冷冷道:“来人!”
旁边几扇房门顿时打开,几个壮硕汉子齐齐出来,道:“在!”
裘贯指了指地上宁檀若急促起伏的饱满胸膛,又指了指年铁儒满是冷汗的脸,淡淡道:“这人的老婆非要装成个婊子,你们不妨轮流在这房里,教教他们夫妻,婊子到了你们手里,通常是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