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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皮脸二世”是新镇“有福鸭场”里名头最响亮的鸭子了。
新镇的这家鸭场从几天前开始,在远近几百里变得大大的有名,省城的几家最出名的烤鸭店都指定要这里的鸭子。红红火火而且源源不断的生意自然让鸭场老板周有福非常满意,而鸭场里最洋洋得意的还得算是徐大皮。此刻在镇子里正闲逛着的徐大皮,此时的派头也比前些天豪迈了许多。
让他尝到了甜头的,也是让他这个曾经人人看不上眼的穷光蛋窝囊废一夜成名的,便是前几日的那场“省级名鸭评比鉴定会”而鉴定会上的成果,便是经他徐大皮调教出来送去参赛的特种鸭----“大皮脸二世” “大皮脸二世”一举击败了所有参赛的鸭子,以绝对压倒优势获得省级名牌称号。从此,徐大皮的日子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其实徐大皮原本根本不懂养鸭之道,他终日里游手好闲,别说学习养殖技术了,一沾学问、技术、科学这些字眼,他马上就能睡着,让他学点东西比杀他都难。
徐老实两口子见这个小儿子三十出头了还如此没出息,早伤透了心,一怒之下把他从家里赶了出来。徐大皮也不在乎,在镇东头周有福的鸭场旁找了个小砖房住下,实在没的吃了就回老头老太太那儿厚着脸皮去生讨,要不就去哥嫂家蹭点儿。
徐大皮到是也有个爱好,就是爱看闲书,经常为故事里的男女恋情唏嘘不已,自己常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常敞着窗户坐在屋里看闲书,窗户对面是周有福的鸭场,里面轰轰闹闹的有七八百只鸭子。他总是敞开窗户,到不是因为喜欢听闹心的鸭子吵吵嚷嚷,更不是爱闻刺人鼻目的鸭子粪便的恶臭,而是因为有一个姑娘总不时在其间出没。
周有福有个女儿名叫小喜,出落得还算标致,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丰满的嘴唇常常涂成腥红色,很是扎眼,身材更是惹人心动,又常穿紧身的衣裤,更是线条毕露,煞是诱人。
徐大皮自从搬到周有福的隔壁后,经常扒着窗缝偷偷欣赏小喜喂鸭子时一起一伏的姿态,心里被一股邪劲顶得痒痒的,看起闲书来也经常走神,书中每个年轻女性角色都会被他联想成小喜的模样。当然不可以直接通过大开的窗子来窥视,他徐大皮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岂能不知廉耻,他可是这个镇子上读书读得最多的人,镇长兴许都没他读的书多。
他也试图去接近小喜,当然不能太直接,因为有太多的经历告诉他:他是从来不被女孩子看好的。即使是吴老星的那个瘸了腿的三妞,也曾撇着腿斜着眼当众表示过: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跟他这个“不务正业的败家仔,织花枕头烂棉套”
他早就破罐破摔了,连奇丑无比的瘸三妞都看不上的人,这辈子还有什么奔头,索性对谁也浑不理睬,只要有口饭吃就宁愿什么也不做。
被在镇子上算得是美人的小喜一顿破口大骂,对徐大皮来说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挨骂到是不正常了。所以,他心安理得地从小喜家鸭场的竹篦子前退了回来,合上门美美地回味了一阵儿小喜骂他时的眉眼举止,特别是她因为气愤与痛骂而耸起并颤动着的胸脯,很是过瘾。
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镇长的大儿子徐要升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鸭场里对小喜动手动脚,他当时气得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和那小子拼个你死我活。可一想到镇长家的权势,立刻就失去了动力,何况看见小喜那种陶醉的骚样,他心里也明白不仅讨不了小喜的好,传出去只会是自己落个不识好歹的骂名,更遭大家的耻笑。
生气归生气,他还是耐着性子并津津有味地观赏完了两人的亲热举动,而且没放过丝毫的细节,事后还回味过不止一次,反复与书中刚看完的一段亲热描写加以揣摩印证。
可是,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善罢干休了,让徐要升那小子占这么大便宜。论辈分徐要升只能算是他侄子辈,他当镇长的爸爸也只能和他平辈论交,当然,他不会计较这些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徐大皮一个人仰面朝天睡在硬板床上思忖了半宿,又爬起来在他那个唯一的塞满书本的皮箱中一通翻找,终于在一个夹缝里找到了那本养鸭致富要决,虽然缺了页,但他还是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推算良久,徐大皮终于想出了一个一举多得的良策。他心里十分得意,要知道这么绝妙的法子可不是寻常人能想出来的,这多亏了他博览群书,而且头脑灵活,智慧过人。
第二天一早,他揣着昨晚拟好的单子,特意跑到临近的镇上,花了几十块钱买回了几种必备的中药材,并依照书上的说法捣成粉末,盛了满满一盒子。
虽然这些药材在新镇上也能买到,但他徐大皮可不是做事粗枝大叶的人,任何可能导致事情败露的可能性都被他考虑到了,要不怎么能算是妙计呢,白看了这么多侦探书了。
趁着半夜周家人都入了睡,徐大皮心惊胆颤地越过矮篱笆,摸到鸭棚后的食槽前,将备好的一包药粉投了进去,还用搅棒拌了一会儿。
天亮前,徐大皮坚持了半宿的兴奋劲过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一阵巨大的吵嚷声惊醒他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徐大皮跳起身来,一个箭步就来到窗前,凑着窗缝向外窥视。
果然,周有福的鸭棚里挤着不少人,徐要升和他当镇长的老爹也在其中。徐大皮没有贸然冲出去,而是按捺住激烈的心跳,侧耳倾听外面的人声。听了一会儿,他放下了心,大伙正全没了主意,乱成一团呢。有的说是染了鸭瘟,有的说是昨晚天凉把鸭子跟冻着了。
徐大皮看见徐要升手里抓着一把饲料,皱着眉头闻了又闻,反复嘟哝着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徐大皮立时一通心慌。
忽又听小喜不高兴地嚷道:“昨晚的饲料是我亲手拌的,份量完全是按照你的新方子。要是鸭子吃了有问题,全得赖徐要升!”徐大皮一听,暗自得意,果然把徐要升搁了进去,谁让这小子假献殷勤,拿个什么北京农科院的优种配方来骗取美人的芳心。
周有福虽然心中有气,可是碍着老镇长的面子也不敢当面发作,一个人蹲在边上抽着烟卷喘粗气。
镇长可管不了这么多,这鸭场也有他的三分之一投资,万一鸭子出了问题,他可有不小的损失。他一脸怒色,连声喝斥他的这个上北京喝过墨水的侄子,逼着他赶紧想出解救鸭子的法子。
徐要升望着眼前东倒西歪的鸭子们,一脸苦相,他也弄不明白,广告里说得那么好的配方怎么就不灵了?得罪了小喜不说,这些损失要是算在他的头上,他一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赔,二来也丢不起这个人哪,以后他这个“北京技术员”还怎么在镇子上混。跑到北京这两年他多不容易呀,上了个农科院办的业余培训班,原以为能在这小镇子上蒙个事儿,可不曾想上来就弄砸了。
徐大皮见场面混乱得差不多了,就提上鞋信步而出,绕过篱笆墙,走到鸭食槽前。此刻大家正自愁眉苦脸哀声叹气,也没人理会他这个一向游手好闲的家伙。
徐大皮脸色凝重地抓起一把饲料,学着徐要升的样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皱起眉摇了摇头。他已经感觉到大家正把惊异的目光一起投向了他,于是又伸出手去,将食槽里的饲料扒了扒,从下面又抓起一把,伸在鼻下用力地嗅了嗅,又是摇了摇头。
大家都没有作声,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
徐大皮又默默地走近一只歪倒在地的鸭子,一把抓住脖子拎了起来,用手指扳开鸭嘴朝里探视良久,又摇了摇头。
周有福反应最快,他记得徐大皮他爹徐老实三个月前曾央求他收下这小子学着养鸭,被他当时一口回绝了。莫非这小子自学成才了?不管怎么样,现在只有靠这小子了,总比只会挠头的徐要升强,人家徐大皮好歹还看出些门道。
周有福从地上一跃而起,亲热地扳着徐大皮的肩头,连连叫着“大侄子”催问病情如何。
徐大皮见小喜的一双妙目不断地往自己身上撩,不由得甚是得意。但脸上依然装出沉重之色,连说:“这病不好治,不好治。”
周有福更是心慌,用力拉紧徐大皮的袖子不肯放手,一定请他拿个主意,怎么才能救得了这几百只鸭子,这可是他一家老小一年的指望啊。
徐大皮推辞了许久,终于不得已的样子说出了他对病情的诊断,当然是照教材上的说法依葫芦画瓢。周家父女和徐要升都是懂行的,一听徐大皮嘴里的这几句术语,以及鸭子的病状,更加相信了徐大皮果真是看出了病因,不由得极是佩服。虽然心中并非没有疑虑,但火烧眉毛的时候,谁还顾得上那许多。
徐大皮在周有福的催促下,同意去镇上的药店去抓药。周有福特意让女儿带上钱陪着去,徐有升本想跟着,被小喜一通白眼给堵了回来。
徐大皮很是得意,一路上也不与小喜搭话。在药店里还有意支开小喜,要了几钟简单的温补药材,由小喜付了帐。
这药材与饲料拌好后给鸭子们服食了,当时并未见成效。徐大皮安慰大伙说这毛病“来如山倒去若抽丝”明天一早才能见效。周家父女将信将疑,却又无计可施,权且信了他。
第二天一大早,小喜便来扣门,大叫着说鸭子们果然好多了,只是有些炸窝,全都不老实,满棚乱跑。
徐大皮跟着跑出去,看着鸭子们打了激素似地又闹又叫也慌了神。周家父女不明就里,只望着徐大皮请他拿主意。徐大皮哪有什么主意,好在脸上还沉着,安慰周有福说这是正常现象,继续按他的方子下饲料准保没错,而且鸭子还会越长越快,越长越壮实。
周有福和小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他们对徐大皮的信任实在是不敢就此放心,可却又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何况那个自称专家的徐要升也不敢露面了。
到了下午,见鸭子们象疯了似的满场狂奔,不停地呼哧呼哧喘粗气,周有福实在有些害了怕,悄悄地和女儿商量把徐大皮的配料偷偷地停了,到了晚上,鸭子们果然渐渐平和了下来。
可第二天一早,鸭子们和前天一样,全都打了蔫,半死不活的。周有福这下子又慌了神,连忙让女儿喊来徐大皮。
徐大皮早已暗中发觉了周家父女停药的举动,装模作样地“诊断”了许久,才自言自语地说出他对病情的推测。周有福一听,立刻面有愧色,如实说出他犯下的错误。
徐大皮也不着恼,笑笑拍拍手,说:“这原本就是您家的鸭子,我就甭多管闲事了。”转身就走。周有福大惊失色,连忙拉住这位大救星,还不住地向女儿打眼色。小喜虽有些不情愿,但此时也不得已温脸挽留。
徐大皮不再拒绝,但只答应回屋去想想办法。一进屋里便不再出来,任凭周家父女不住地隔窗眺望。
到了傍晚,周有福敲门进来,后面跟着他爹徐老实。
周有福和徐大皮隔桌对面坐下,当着他爹的面正式邀请他加入有福鸭场,将来鸭子卖好了有他的提成。徐老实看着周有福恭敬有礼的样子和桌子上正摊开着的养鸭致富要决,对这个原本不争气的儿子也是另眼相看,十分满意。
在徐大皮的提议下,双方当时便立下了一个简单的合同,而且一式两份,各自签下了名字。提成多少徐大皮到也不计较,显出一股豪迈之气,更令周有福喜不自禁,连小喜都暗地多看了他几眼。
徐大皮硬着头皮仍然加量给鸭子们服食他的偏方,说来也怪,半个月后,终日疯狂奔闹的鸭子们居然渐渐平静下来,食量剧增的同时,个头却也飞快地增长,眼看着比往常的鸭子大出了一号。周有福自是惊喜不已,连连夸赞徐大皮技艺高超,出手不凡,同时还不断向外大肆宣扬,惹得不少养鸭户前来观摩。不过想取点儿经走却是十分不易,徐大皮当然是缄口不提只字,既让周有福满意,又正好可以藏拙。
徐大皮与小喜的关系自然也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从眉来眼去,到了开始疯言疯语。说到谈情说爱,那是徐大皮的特长,与他的养鸭技术自是不可同日而语。那一日正向小喜背诵着某位作家的经典情话,被急匆匆赶来的徐要升和老镇长给打断了。
徐要升讨好地报告了一个好消息,说省城里正在举办一个“省级名鸭评比鉴定会”全省的鸭子都可以送去评比,一旦闯出了名牌,那今后的生意自然是火爆的不行。
周有福当然动了心,和老镇长略一商议便决定送鸭子去省城。徐要升想得周到,提出要给这些鸭子起个响亮别致的名字,这样才能创出个名牌,才能有名牌效应。
大家纷纷起着名字,最后还是小喜情热之中,指着徐大皮笑道:“这鸭子能长成今天这样,全靠大皮的功劳。那些鸭子的头长得多象大皮的脸呀,干脆叫"大皮脸"得了。”大家轰然大笑,都觉得这名字有意思。
徐大皮不以为忤,笑着说:“我看该叫"大皮脸二世",人家外国的皇室都是这么排辈的。”
周有福脑子迟顿,没有转过弯来,睁大了眼睛问:“那"大皮脸一世"呢?”
小喜朗声大笑,指着憨憨傻笑的徐大皮说:“不就是他吗!”
这“大皮脸二世”果然非同小可,论个头论肉质,绝对没有敌手,很顺利地便获得了“最佳”称号,当时便与几家大烤鸭店的经理签下了供货合同。
周有福与镇长一行尽兴而归,对徐大皮更是赞赏有加。徐大皮顿时成了全镇的焦点人物,便如野鸡忽然一日莫名其妙地成了凤凰一般。
徐大皮再在镇上行走,自然可以挺胸叠肚,不必再缩头缩脑了。他在街上又足足地逛了一圈,重又感受了一遍被众人围观与指指点点的快乐,这才回到鸭场。
刚走到鸭场门口他就觉出周有福一行人脸色的不善,除了周有福父女与镇长和徐要升父子之外,徐老实老两口也垂头丧气地缩在墙角。
徐大皮知道大事不妙,可一时不明所以,只好硬起头皮迎上去。镇长手指着徐大皮的鼻子,满脸怒色,上来就是一顿大骂。徐大皮这才明白,原来他的“大皮脸二世”出了事儿,省里烤鸭店用“大皮脸二世”烤出的鸭子被客人吃了后,上吐下泻,疑是食物中毒,省里公安机关正准备立案查办此事呢。
徐大皮吓得满脸土灰,抖成一团。
此后一整天,所有人都出于不同的目的一遍遍反复痛骂着徐大皮。开始时他还能听得明白,案发以后镇长搜查了他的破屋子,发现了他记下的药方等作案工具,所以他这算是人赃俱获,只等法办了。到了后来,他渐渐地麻木了,浑然不知别人指着他的鼻子在说着什么,心里只是重重复复地想着那些一会儿蔫头耷脑,一会儿又振翅欲飞的鸭子。
这晚半夜惊醒,徐大皮再也睡不着,起身推门出来,隔着篱笆眼巴巴地瞧着那些又都蔫倒在地的可怜的鸭子们。
“你们这个样子人家是不会用来做烤鸭的。”徐大皮两眼无神地望着他的二世们,心中不由地有些凄苦“你们得扑腾啊,得飞起来呀,不然,你们连烤鸭也做不成了。”
想着想着,徐大皮突然快步跑回屋里,取出打火机和那本养鸭致富要决,先是点燃了书本,然后挨着篱笆将一个个棚子都点着了。
望着眼前渐渐升腾起来的火苗,徐大皮嗬嗬笑了起来,他果然看到了鸭子们重又振作了起来,拼命扑打着燃着了的翅膀。
在一片火光中,徐大皮满意地欣赏着这些正在起飞的烤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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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布
(email:abumas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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