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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命换不回来,还有个屁的家,屁的业?
陈阳脸涨得通红,气喘如牛,魏林清几次三番想安抚住他,却被他一把甩开,他只要一句实话,到底是行还是不行?魏林清苦笑了一声,竟然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却又果断地说,“我何时说过不行?”
听了这句话,陈阳脸色稍微好了一点,没那么激动了。
两个人因为这个事大吵一架,冷战三天,当然这都是陈阳单方面在跟魏林清吵,魏林清这个人,斯文清雅,端方如玉,就是发火,也不会高声大喊,说话做事始终是有条不紊,温言细语。陈阳心情好的时候,觉得他这个样子不错,喜怒不形于色,是个做大事的料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怎么看怎么觉得魏林清是惺惺作态,假得不行。
冷战了几天之后,陈阳看着魏林清那张不动声色的笑脸,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其实他也是看过很多书,知道一些事的,“换命容易,还命难”,他也问过一些人,他们都是这样说。
所以陈阳想开了,有句老话“尽人事而听天命”,也不无道理。
他肚子已经显出了形状,圆滚滚地,像揣着个小西瓜,一个多月时间,这个肚子见风就长,现在已经好像那些怀孕五六个月的女人一样了,肚子里那个不知道算什么的东西,还动来动去的,那生动的感觉,让胆子很大的陈阳,也连续做了几天噩梦。
之所以跟魏林清吵起来,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在于此。
惶恐,就是这个情绪,陈阳看着自己的肚子,再怎么豁达,再怎么想得开,在某个时候,也会有点害怕。
他做梦的时候,不是梦到一个青面獠牙,满身血污的婴儿张开利爪,撕裂他的肚皮,从他肚子里直接爬出来,就是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女人,在那里生孩子,屋子里黑洞洞的,周围全都是窸窸窣窣的鬼怪窥伺在旁,而他则痛得身体好像要裂开一样,下面血淋淋的,一个婴儿也爬了出来。
这些梦的细节都太真实了,主要是因为陈阳还真亲眼见识过女人怎么生孩子。
那是他十八岁的时候,和他一起工作的一个跟他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子怀孕了,到要生了的时候被同住的那个女孩子扶过来找上他,那个同住的女孩子也是吓坏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六神无主之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平时对她们颇为照顾的陈阳。
陈阳当时嘴巴里叼着的烟直接掉在了地上,他也慌了神,最后定下神之后,自己出了钱把那个女孩子送去了医院,但是孩子却等不及了,一二零的救护车还没来,就在陈阳那个小出租屋里生了下来。
陈阳等于是看了半个生产的过程,留下的印象深刻到他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不戴套跟人做过。
就因为这些记忆,让陈阳更加暴躁不安,魏林清这个罪魁祸首就成了现成的出气筒,陈阳用起来毫无压力,魏林清大概也是理亏,任劳任怨的,时间久了,陈阳本来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渐渐地,也就安静了下来。
这一天,陈阳吃过了晚饭,拎着两个塑料桶,按照平时的习惯往溪边走去,其实这些事魏林清随随便便就可以用法力搞定,但是陈阳却并不愿意让魏林清插手,山上日子太无聊了,总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月色迷蒙,周围的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山林树木静默着,远处传来流水的哗哗声,陈阳这回走得不是那条老路,而是随便捡了一个方向,在山林中穿行而过。
他身上穿的衣服,被周围的棘刺刮破了,身上还被划出了好几道口子,却还是浑不在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魏林清走在他旁边,提着一个白纸灯笼,摇摇晃晃,身体在茂密的树林中若现若现。
遇到走不过去的地方,他就回头跟陈阳说一句,“过不去,绕了吧。”
陈阳就听话地按照他指的方向绕开那丛荆棘或灌木,就在这时,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响动,陈阳一愣,这深更半夜的,还有人出来活动?而且听声音还有点熟悉。
陈阳起了兴趣,他跟魏林清打了个手势,魏林清无奈地看着他,手里拎着的白纸灯笼,只那么轻轻一晃,里面的烛火已经熄灭,陈阳猫着腰,在魏林清辟开的路上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再往前走,就是坟地山谷那儿了,陈阳看到一前一后两个人,用个极小的手电筒往坟地那儿走着,边走还边低声交谈,声音压得极低,即使是这么安静的夜晚,也难以听清楚,风一吹过来,声音就散了。
以陈阳的眼力,轻而易举地就把那两个人认了出来,居然是魏七爷两口子。
陈阳眯起眼睛,想起了上次魏时过来的时候说的八卦,魏老爷子合着其他魏庄的老辈子在逼魏七爷立嗣,魏七爷已经推不过去了,答应这个月二十五,这个吉日里把立嗣这个事办了。
据说这个话一放出来之后,魏七爷就出门了,这几日都不在魏庄。
庄子里的人都纷纷猜着,这是到外面找那个不听话的儿子去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魏七爷一家住的远,所以他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其他魏庄人也不是太清楚。
魏庄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也不过是过过嘴瘾。
要说现代社会了,这个立嗣到底重不重要,其实也就是那些老辈子看重,年轻一辈的,谁还真把它当个事?还不都是用围观看热闹的心态在看着事情的进展,他们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个老顽固魏七爷到底会带个什么人回来。
这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还得魏庄其他老辈子同意并且接受才行。
你要是随便找个二五路货,压根就不是魏庄的血脉回来,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魏庄的老辈子自有一套鉴别的办法,血脉这个事,魏庄人看得很重,只有身具魏庄血脉或跟魏庄血脉结亲的人,才能葬进祖坟,而且是不论男女。
陈阳没想到那个据说是除了魏庄找儿子去了的魏七爷,其实偷偷留在了魏庄,他在打什么主意?陈阳正闲的发霉,凑热闹这种事他一般不干,但是这种热闹送到了手里面,如果不去看一眼的话,实在有违天意。
陈阳跟在了魏七爷后面,看着他们老两口打着个小手电,左顾右盼地来到坟地最里面,进了那个阴湿地后头的山洞里,灯光一闪而没。
陈阳站在山洞口,一股股阴冷的风从那个山洞里吹出来,吹得人全身打寒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周围的湿泥地上长满了绿得发黑的青草,滑腻腻,湿漉漉的,一踩一脚泥,那个泥带起一股股腐败的气息,还杂夹着淡淡的血腥味。
更不用说这地虫豸特别多,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
时不时可以感觉到那些虫豸顺着你的脚往上爬,让人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这个地方,就是魏庄那些无法无天的小孩子也不喜欢来,谁会喜欢这种虫子遍地走的地方?
陈阳最终还是决定不掺和到这件事情里面去了,这魏庄古里古怪的,要是不小心惹上一身腥就麻烦大了,他还想着赶紧把这个事了解了,到外面的广阔天地去打拼。
所以陈阳看了几眼那个山洞之后,掉头离开了。
他一走,那个山洞口立刻就走出来了两个人,正是已经进去有一阵子的魏七爷两口子,魏七娭毑(奶奶)抓着她家老伴的手臂,“老头子,被他看到了,怎么办啊?”魏七爷一把甩开魏七娭毑的手,因为老是咳嗽嗓子粗嘎得跟鸭公一样,他冷冷地说,“急什么,他也不知道我们来这做什么,让我想想该怎么办好,先进去。”
陈阳当然是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就是听到了,大概也不会当回事。
他回了停灵房那儿,跟魏林清又做了一回,直到精疲力尽之后才终于沉沉睡去,第二天中午,他刚吃了午饭打算歇个午觉的时候,看到山路那头,魏七爷那个苍老的身影慢慢腾腾地出现了。
魏七爷远远地看到陈阳,就冲着他打了个招呼,陈阳知道这个魏七爷是专门找他来的,看来昨晚上跟踪他的那个事没瞒过去,陈阳也不以为意,魏七爷一步三喘地总算走到了停灵房前。
他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说话,“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一点山路就换不过气,没几天好活了,想当年我也是走个十几里山路都不喘大气啊,还是年轻的时候好啊。”
陈阳搬个把凳子让给魏七爷,魏七爷也没客气坐了下来。
他左右看了一下,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又看了一眼陈阳的肚子,陈阳的肚子就算穿了件宽松的衣服还是可以看得出来,“魏时把你安排在这,倒也不错。”
陈阳笑了一下,“可不是,出去也是吓人。”
魏七爷跟他东拉西扯,就是不说正事,陈阳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魏七爷好像总在盯着他的身后看,陈阳随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啊,这个魏七爷到底在看什么?
到最后,魏七爷也没说自己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完了一通闲话之后,就背着手下山去了,反而是陈阳看着他诡异的言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魏七爷来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是警告的话,也没见他提及昨晚上的事,陈阳摇了摇头。
这事,暂时也就这样了。不过陈阳很快就发现事情还是有点不对劲了,因为魏林清不见了,这个不见是在魏七爷来过的第二天,平时跟进跟出,几乎和他形影不离的人,突然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起初的时候,陈阳还不以为意,等到了中午,魏林清还没出现,陈阳就知道,事情不对头了,这几天他身上的阴胎不太稳,隐隐有要出世的迹象,魏林清紧张得整日整夜不错眼地看着陈阳,就连他睡着的时候,也盯着他,怎么可能一天不出现?
把魏林清失踪的事,跟魏七爷联系在一起,是很容易的事。
陈阳等到下午,再也坐不住了,他要下山去找魏时商量下,也许是这一个多月天天时时守在一起的缘故,对于魏林清的失踪,陈阳居然很担心,就跟猫爪子在挠心一样,那种心脏吊在半空中的感觉,实在糟心。
果然是奸着奸着,就奸出感情了,陈阳面无表情地想着。
因为大半天的下山不太好,魏时跟他提过,不要让人发现他住在停灵房那儿,所以他是等到天擦黑的时候才往山下走的。走到半路上,陈阳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周围安安静静的,空气冷冷的,阴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诡异的静谧中带着彻骨的寒意,陈阳站着不动了,他转过头,慢慢地看着四周。
要下山必须得经过一片坟地,此时此刻,坟地上到处飘着绿油油的鬼火,鬼火摇曳不定,在阴风下,四处飘来飘去,一个鬼火还飘到了陈阳近处,陈阳伸出手,抓住那个鬼火,绿油油的火光在他手里灭成了一点黑气。
一个人在树木繁茂的山林里,黑暗中,有无数的东西在蠢蠢欲动,陈阳额头上一滴滴的热汗淌下来,肚子里的阴胎也开始不安分,周围那些坟墓,发出噼噼啪啪,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随着那个声音而起的,是无数的鬼影重重。
此时,没有星子,也没有月亮,仅有的一点光,还是那些鬼火。
陈阳的眼睛一时看不清楚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使劲闭上眼再睁开之后,他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睛瞪得溜圆,这个坟地里的坟墓,居然全都破开了,从里面爬出来、走出来、跳出来一具具尸体,一架架枯骨。
它们有的已经死了很久,只剩下个骨头架子,有的却还是半腐烂的,身上还挂着烂肉,只有黑洞洞的眼眶里都冒着一点点的鬼火,它们全都盯着陈阳,慢慢腾腾地围了上去。
怕有几十上百具尸骨,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把陈阳的来路去路全都堵了个严严实实,陈阳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浓烈的腐臭味熏得人简直要晕过去,陈阳胃里面一阵翻腾。
他尽力镇定心神,得把操纵这些尸傀儡的人给找出来。
周围那些可怕的尸骨“喀嚓、喀嚓”的动了起来,陈阳发现它们动得很奇怪,是围成了半个圈,慢慢地向他靠拢了过来,而前面却留了一个缺口,好像是在强迫他往那个缺口走一样。
那个缺口是朝着山谷坟地的,这个操纵这些尸傀儡的人,是想把他逼到山谷里去?陈阳寻思着,他试了一下,单挑了一个尸体,没想到那个尸体居然力大无穷,不光打不死也打不痛,被他使了巧劲打倒了又摇摇晃晃站起来,旁边还有十几二十个帮手,簇拥过来,光是臭气就可以让人退避三舍。
这个会尸傀儡术的人,手段很高明,不是一般人,陈阳知道自己是斗不过他手里这么多尸骨的,所以无可奈何之下,陈阳只能顺着那个人的意思在那些尸傀儡的监督下,往山谷坟地走去,走了一阵,到了那个山洞口,陈阳看了一眼后面那些可怕的尸体,它们木木呆呆地站着,有几个的面貌依稀还可以看出生前的模样。
陈阳抬起脚往山洞中走去。那些尸骨没有跟进来,而是重重叠叠地堵在山洞口,隔得老远,还能听到骨头碰撞,腐肉剥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