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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上班,下班,日子过得飞快。
修路本来就是个很辛苦的事,顶着大太阳,一天下来,身上被汗水洗了一遍又一遍,汗水里的盐分让衣服变得发硬,还在上面留下了一些白色的印记。陈阳是开压路机的,总的来说,要比直接在路上干活的,稍微好过了那么一点,不过好的也有限,压路机的驾驶室里,可没有什么空调。
而且这几天,魏宁因为那晚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生病了,所以魏六婶就跟陈阳他们两个说,她要照顾自己的儿子,暂时不能让他们跟着搭餐了。陈阳他们两个也没办法,只能转过头又去修路队那个大食堂里吃饭了。
这回就热闹了,十几二十个人,牌搭子都能凑好几对,吃过了饭,晚上不用赶工做夜活的时候,就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开始打牌,陈阳是无可无不可,有人喊他打牌的时候虽然从不拒绝,但是没人喊他的时候,也从不主动喊其他人,一般都是洗个冷水澡之后,直接回屋睡觉。
这一天晚上,也是这样,小食堂里三四桌牌,输的赢的,大喊大叫,差点没把屋顶都给掀翻了,陈阳叼着根烟,手压着桌子上的三张扑克牌,这个小食堂幸好不在魏庄里面,要是在魏庄里面半夜了还这么大吵大闹的,估计魏庄里的人,还有其他东西都会有意见,陈阳一边叫牌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
就在这把牌快打完了,开始算这把的输赢的时候,一个满头是汗的男人跑了进来,边跑边喊,“成子出事了,成子出事了。”
其他人一听,都把手里的牌先放下,围过去,七嘴八舌地问,“出了什么事?”,“不就是要你们去检查一下路面情况吗?”,“你倒是说啊,出了什么事?莫不是摔在哪个沟里了吧?”
这个报信的男人脸色煞白,嘴直发抖,抱着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走在我后面,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刚好,刚好就是在那两座坟边上。”边上有人递了杯水给他,他喝了两口,“我喊了,也在那找了下,都没找到人。”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去把人找回来才是大事。
这个报信的男人说的坟堆,其实就是离魏庄大概一里远的地方,离路边并不远的一个山头下的小山坳子,面积不大,刚好两座坟就把那里给占满了,是两座老坟,一大一小,坟堆上长满了杂草和灌木,要不细看,还真看不出那是两座坟,坟前既没有墓碑,也没有后人来祭拜过的痕迹,不知道是魏庄里的人,还是附近其他地方的,大概是已经绝户了的人家。
一伙人分成了四五个队伍就往外跑,赵安理所当然地跟在了陈阳身边,陈阳拿着个手电筒,不紧不慢地走在其他人的后面。
外面黑压压的,周围的山不高,却是连绵起伏,林深草密,暗淡的光线下,周围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虫鸣蛙叫,路边的草丛里时不时就有什么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也许是蛇,也许是其他夜行的活物。
一里路很快就走到了。
说也奇怪,明明出来了十几个人找人,开始的时候还能见到个把人,看到其他手电筒的光,但是走着走着,什么人声什么光亮都不见了,只有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就算拿着个手电筒也不顶什么用,因为光好像被周围的黑暗给吃掉了一样,只能照见极小的一块地方。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起了雾,手电筒的光一照过去,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雾气沿着地面在缓缓地移动,一样一样的,把周围的杂草、树木、道路、树林都给吞没了,雾气所到的地方,那些发出声音的虫豸立刻消了音,死寂死寂的。
赵安怕了起来,紧挨到陈阳身边,“陈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起雾了?”他脖子伸得老长,左顾右盼,似乎想在周围这死气沉沉的寂静里面,找到点什么其他能让人安心的东西。
可惜,周围除了雾气,还是雾气,就是路边上一棵树,也要靠近它一尺范围内才可以看到个模糊的轮廓,脚底下的杂草,就是弯下腰,都不见得能看清楚。雾气太浓,太重了。
陈阳回头跟赵安说了一句,“跟紧一点。”
赵安赶紧答应了一声,“好咧。”接着,就更加紧挨到陈阳身边。
他们走了也不知道多久,就是走不出这片浓雾,两个大男人都走得脚有点发胀了,可以想见他们到底已经走了多久,这就是走到广济镇也早就已经到了,可却偏偏连这片白雾都没走出去。
陈阳不动声色地带着赵安继续走,就在这时,前面的雾气里面出现了出现了一点光亮,本来萎靡不振的赵安立刻来神了,“陈哥,有人过来了。”陈阳眯起眼,看着那个方向,嘴里回答说,“不是人,是车。”
赵安不信了,嘴里嘟囔着,“这么大雾还开什么车,再说了,一点声音都没有,车子开起来得多大响动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噎住了,因为浓雾中现出来的轮廓确实是一辆车。
陈阳拉着他走到了靠边站了一点,那个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来,一个年轻男人坐在车里,探出个头,“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走夜路,是去哪里,要不要我带你们一程?”
蛮热情的一个人,现在这么热情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
赵安在心里感叹着,他刚想往那辆车的方向走,嘴里还说着,“我们是魏庄那里的修路队的,出来找个人,这么大的雾,看来是找不到了,先回去看看其他人找到了没有……”人还没靠近,就被旁边的陈阳一拉,又扯了回来,陈阳在他耳朵边说,“别去。”
这时候,一股子阴风吹过来,把浓雾吹得缓缓移动,越在那辆车边上,雾就越浓。
陈阳的话,让赵安有点迷糊的大脑清醒了一点,他随着陈阳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那辆车上的年轻男人还在招呼他们,“怎么还不过来,快点上车撒,我还赶着回家撒。”
赵安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面皮一抽一抽的,就是刚才,陈阳拉住他的时候,他突然间看到那个年轻男人脸上好像在出血,不要说讲话,他现在上下牙齿没打战,那已经是用尽了力气在克制了。
那个年轻男人还在喊,“快点,快点啊,太晚了,赶不及了,快点……”
喊声一直不停地重复着,好像直接进入了人的脑子里面,听久了,脚下自动自发地就往那个方向走去,赵安的身体蠢蠢欲动,每次都被陈阳拉住,一拉住,他就清醒过来,一清醒过来,他就更加害怕,脑门子上的汗水一滴滴地淌下来,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全给堵上。
那个年轻男人看喊人是喊不过来了,本来一脸的笑容,突然间就变得面目狰狞了起来,白牙森森,满脸污血,在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女人,头颅成九十度歪在脖子后面,脸朝着车厢内,那个头就这么转过来看着陈阳他们两个。
头动了,身体却一动也没动。
赵安看得一清二楚,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使劲扯着陈阳的衣服,嘴里直发抖,“那,那,那个——”
陈阳看着那个女人,那个头跟个烂西瓜一样被摔破了,白色的脑浆混合着污血流了一脸,实在有点恶心,衬得她边上那个面色青黑,一脸扭曲的男人,都没那么可怕了。
那个男人扭曲着嘴,笑了起来,无声的尖啸撕破了浓雾。
他开起了车子,往陈阳跟赵安两个人所在的方向撞了过去,他边上坐着的那个女人,拖着残缺不全的身体,从前面那个破损的车玻璃爬出来,趴在车前盖上,她伸出手,按住自己的头颅,轻轻一扭,似乎可以听到“喀嚓”一声轻响,那个头颅被她扭回了脖子上,她左右动了动,像是很满意一样,恶狠狠地盯着陈阳他们两个。
赵安看到了,两眼一翻白,直接吓晕过去了。
陈阳把他扶起,真是个大麻烦,他在心里念着,那个车已经开到近旁了,就要撞到他们两个身上,有了赵安这个累赘在,陈阳连躲都不能躲了,正有点发急,想着是不是把赵安先扔到路边上,看能不能把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给弄走,不过陈阳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把握,比起他以前遇到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眼前这两个恶鬼,身上的怨气和煞气都比较重。
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啸,一听到这个尖啸声,这对恶鬼脸上就露出了恐惧和怨恨的神色,那个男鬼一打方向盘,转了个弯,直接开到了浓雾里面,一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阳松了口气,他自己是不怕,不过拖着个赵安,顾忌难免多一点。
浓雾里出现了一道明亮的光源,破开了浓雾,直刺着人的眼睛,光源边上的浓雾好像遇到了克星一样,翻滚着露出了光源所到之处的本来面目。那个光源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陈阳身边。
是一个男人,一手拿着个白纸灯笼,一手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他站在浓雾里面,几乎与浓雾混为一体,分不清彼此。
那是个身材瘦高的男人,看上去比陈阳还要略高一点,面白若纸,眉目之间,很是端正,如同早出的晨光,身上穿着一件白衣,隐约有些黑色花纹,让他淡雅的气质里面又加上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威严,让人眼前一亮。
他抱着的孩子,也长得好,白白胖胖,眉心还有一个红点,此时抱着男人的脖子,骨碌碌的眼睛看着陈阳他们两个。
陈阳掐着赵安的人中,掐了半天,赵安还是没醒。
那个男人走到陈阳身边,“带你朋友到我家去看看吧。”
他的声音不大,说得上又轻又柔,似乎在跟人做个商量一样的语气,手里的孩子,伸出手,想抓陈阳的头发,却被男人拦住,孩子有点不高兴了,他耐心的哄着,很是温柔的样子。
孩子被他哄了几句,终于不再闹别扭,趴在他的怀里,看着陈阳,还冲着陈阳一直笑。
安静无声的笑。
陈阳看了他们一眼,再看了地上的赵安一眼,这个浓雾弥漫的地方,还有两个恶鬼在旁边等着,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所以他也没说什么,点了下头,同意了这个男人的提议。
89、鬼交
一个白纸灯笼浮在浓雾上,两三人随着这摇曳的灯火行走其间。
陈阳背着昏迷不醒的赵安,跟在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后,闷着头直走,周围全都是凝滞不动的浓雾,脚抬起,浓雾也跟着翻滚。他们所到的地方似乎已经不属于魏庄的范围了,而像是一片荒野。周围的一切都被浓雾遮蔽住,看不到摸不清,仅凭着直觉猜测和判断着,陈阳似乎还听到了水流的哗哗声,似有若无的传来。
由阴气凝聚而成的浓雾,弥而不散,侵蚀着周遭的一切。
尤其是陈阳身边,雾气似乎特别多,特别浓。
并没有走多久,前面的男人就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把手里提着的白纸灯笼举高了一点,照着陈阳两人,惨白的光线下,他的手,乍一看去,白骨如爪,正吓了一跳,又仔细看去时,却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他轻声说,“到了。”
就在说话之间,前面的浓雾当中显出了一个房子的模糊轮廓,走过去一看,有点像是几十年前那种老土屋,墙面是用泥巴混合着水和砂石等物套在一个模子里,再夯实而成的,屋顶的话,没钱的直接用的树木,有钱的则用瓦片。这种屋子,在穷一点的地方,现在还可以看到。
那个男人推开了那扇木门,把白纸灯笼挂在墙上。
惨白的光线,朦胧不清,那个男人抱在孩子站在屋中间,似乎在等着陈阳进来,走了这一大段路,还背着个百把多斤的大男人,陈阳早就是满头大汗,他看了一眼周围的浓雾,以及浓雾中那些模糊不清的“东西”,不再多想些什么,直接进了屋子。
他一进去,就把赵安放在了地上。
那扇木门,把浓雾挡在了外面,就着打开的门,可以看到浓雾翻滚着,如同泛滥开来的潮涌一样,却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
屋内只有一桌一椅,就摆在屋中间,那个男人手轻轻一动,桌边上凭空多出了一把椅子,对这些异状,陈阳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听着那个男人的话,坐了下来。
那个男人拿出了一套茶具,给陈阳倒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