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磨

尘尘埃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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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水磨是一个小站,一个在天山脚下314国道边的小站。

    在此停歇的车辆不多,更多的车辆是带着呼啸而过。周围是荒凉、坚硬的戈壁滩,只有一条沙枣树掩盖下的柏油公路通向和硕绿洲。

    一九七六年十一月,服役的郭华堂叔叔回正在天山峡谷施工的铁道师,顺便将我送到新疆和硕。车从焉耆过来,由于太不显眼了,车开过水磨车站竟浑然不知。在红旗公社下车拦车返回到水磨站时,怎么也没有了到和硕县城的车,最后坐上了一辆维吾尔老汉的小毛驴车,毛驴车欢快地“得得”朝十公里外的和硕县城奔去,那感觉比坐汽车有意思多了,我一会儿欣赏小毛驴温驯、活泼奔跑地样子,一会儿端详下巴一撮白胡子、穿一身黑灯芯绒衣服的维吾尔老汉,他面容安详,手拿鞭子,凹陷的眼睛注视着前方。这是一位善良的维吾尔老汉,可惜机会和缘份只有这一次,平生也许再不可能去报答。

    二

    在清水河农场园艺队苹果园的边缘,我隔着空旷的戈壁滩西望天山脚下的水磨,有一小片绿色进入我的视野。

    沿着引水干渠,我和一小伙伴步行向远处的水磨踽踽而行。

    水渠里的浑黄的水哗哗流淌着,它是天山雪峰融化的雪水。在水磨建有一个灌溉闸,主流给了以生产农作物为主的一队、二队,支流给了以种植园艺、蔬菜为主的园艺队,有时这点支流也被切断。水磨地名缘于过去因水而推动的石磨而来。

    我们置身在水磨的杏树林,这就是远望的那片绿色。绿油油的杏叶在风中摇曳,茂密的杏叶藏不住一个个成熟的黄中带红的油杏,在太阳光的照溢下,撩拨着我们的食欲。

    我爬上了一颗杏树,摘吃着个个油光泛亮的油杏,甜中微酸,哟,好吃极了,脆嘣脆嘣的,耳朵响起自己的嘴巴咬动杏子的声音。步行的疲倦消失了,口渴的感觉没有了,望着周围树上满目黄中带红的油杏,真恨自己少长了嘴巴。

    衣袋里装满了杏子后,我以树上溜下来。

    “谁叫你们偷杏子的?”一声断喝使我颤抖了一下。

    一看来人,认识的,姓蒋,管水磨的蒋队长的儿子。他曾经和他父亲到我家找过父亲,他年龄和我相仿,个头稍高一点,长分发头,对我一幅笑脸,也是就读的和硕县中学的校友,常在校门口碰面。可现在他的脸上不认得我了,怒气冲冲,斥责了两句,见我未吭声,竟使用起侮辱人格的话,捏起的拳头恨不得揍我一顿。

    太过份了,他终于激怒了我,我握紧了拳头冲上去:不就几个杏子吗?不让摘就不让摘,何必搞得那么厉害,我来了是客,你还应当给几个我吃呢?

    他见我动了真怒,手不挥动了,脸红了,口不作声了。典型的欺软怕硬的那种。我召呼伙伴离开了。

    从此我再未见过水磨的杏树林,也未吃过水磨的杏子。我也反思着自己那刻也有点冲动呢?但水磨杏树林的杏子好吃的滋味至今使我馋涎欲滴。

    三

    我常一人眺望天山脚下的水磨,看那国道上的汽车从水磨站飞驰而过。这勾起了我的思乡之情,思念起远在湖北的母亲、兄弟,思念起故乡的田园、河流、湾落、屋舍,我虽然生在新疆,但小学、初中却在那里度过的。我看天上的白云,我问天上的白云,它会向东飘去吗?

    一九七九年元月,父亲带我回湖北探亲,一辆便车傍晚时将我们送到了水磨车站招待所。并联系好了次日清晨到乌鲁木齐的一辆面包车,原准备到大河沿车站上火车的,但这一年北疆疏散边民,火车相当不好上。

    父亲出去了,大房内的几个人猜拳划掌,喝酒吃肉,吆三喝五的不停。我十分无聊,看着一本书,书名是战争年代的总参谋部,这本书后来是在火车上看完的。

    次日天未亮,我们坐上了那伙喝酒人的面包车,车外寒气逼人,车内玻璃上结着厚厚的白霜。

    可是这一天我们乘坐的便车未跑出水磨。车在上次坐过了的红旗公社处抛锚,在坚信能修好的心态下,在等待中耽误了一整天时间,傍晚拦车又返回了水磨。父亲连夜找人寻新的第二天的便车。这一晚,我记得水磨停车场的水银灯亮晃晃的,照见了两辆日本产五十铃大货车。

    第二天清晨,我和父亲一人坐一辆日产五十铃大货车离开了水磨。驾驶室很高,玻璃很大很明亮,视野很开阔,坐椅很柔软舒服,噪音很小很小,车跑起来很平稳很快。我忘记了在水磨的烦恼。

    四

    从水磨到和硕县城修建了一条宽广的马路,来往的汽车从此疏远了那条沙枣树掩映下的老马路,只有毛驴车、自行车还依恋着的树荫。和硕县城建设沿着新修的宽广马路扩张开来,图书馆、新华书店、电影院等建筑搬迁而至。在我离别和硕时,尚有遥远的距离。二00二年有新疆客人来到新疆毛嘴,我问起这个地方的建设情况,客人抬高了语气告诉我:水磨与县城己连成一片。连成一片是什么景象?我有机会看到吗?这是我目前的意念,那时在水磨刚竣工的马路边,见到一辆向和硕县城飞驰而去的邮车,心里想的是老家亲人的来信吗?

    清水河农场在水磨国道边修建了招待所,经营停车、住宿、吃饭、加水。有一个园眼睛、脸模端庄的长辫子故娘,是农场副业队的,是场人事股股长的姨妹,安排在车站招待所开票。有一次我坐车路经在此,见她笑吟吟地给司机介绍菜谱:吃不吃炒猪肉,营养价值高呢?现在想起来这话不免有点可笑。

    水磨是在地图上找不见的一个小站,心目中的一个荒凉的小站,我实在不想用过多的词汇描绘它。它也许只此一次上我的笔端,但我期盼着有一天能去扫描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