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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故乡的村庄
我的故乡在河北南部的一个村庄,叫张官寨。据说很久以前村里出过一个张姓的做官的人,因此得名张官寨。
我们村其实很普通,没有山,没有水,没有出过名人,也没有什么人发大财。跟附近的村相比,我们村要大一些,人也多。我们村五天一集,差不多月月有会,算起来,在当地也算是“经济文化中心”了。每逢集市,附近村庄的小生意人一大早就会或步行或骑自行车来占位置,把蔬菜水果布匹衣服摆满我们村的主要街道。我们村的人买东西就很方便,不用去别的村去赶集,直接拿着篮子网兜什么的走出家门就可以买到日常用品。村子大,有集市,我们村的人家生活也要好过一些,因此附近村子里的大姑娘也愿意嫁到我们村来。曾经听邻村的一个老者开玩笑说:“你们张官寨的小伙子好找媳妇,就是家里养的狗也能娶上媳妇。”话语之中不乏嫉妒和羡慕。
小时候,我们家差不多在村子的最南头,门前就有一个大坑。坑边长满了柳树、榆树、楝子树。春天的时候,我们就会爬上柳树折柳条,做柳笛。爬上榆树采榆钱,让妈妈蒸掺了榆钱的馒头吃。夏天,经过一场大雨,门前的大坑里就会集满一坑水,看起来也浩浩荡荡的。晚上躺在炕上就会听到蛙鸣,此起彼伏,给闷热的夏夜带来几分凉意。调皮的小朋友们就会脱光了衣服下到坑里去游泳,在水中嬉戏。只是我从来没有下坑去,一是我不会游泳,二是听我爷爷说爸爸小时候在这个坑里差一点淹死。妈妈看得我很紧,生怕我下到坑里再也上不来。
坑的南岸是一片树林和灌木丛,我和小伙伴们经常绕过大坑,跑到南岸的树林子里玩耍。印象最深的是经常把半人高的灌木枝条缠绕在一起,在下面搭出一个小房子,我们躺在里面,看阳光一点一点地射进来,听树梢上的蝉高声鸣叫。有时候还在灌木丛中捉迷藏,小朋友藏在一片碧绿的灌木丛中,往往要找寻很长时间才会找到。等到秋天,灌木丛就会被割下来,分成一家一堆,领回去可以编筐编萝。
关于家乡的记忆总是伴随着童年和母亲,也总是那么美好。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在夜晚经常给我们缝补衣衫。那时候没有电灯,也不舍得点蜡烛,油灯的光线昏暗,隔一会还要用针拨一下油灯的灯芯。夏天的夜里,我们就会在院子里铺上草苫子,躺在上面看天上的星星,听大人讲牛郎织女的传说。那时候的星星很多很亮,让我幼小的心里充满了遐想。据说每逢七月初七的深夜,可以在葡萄架下听到牛郎织女相见时的哭声。我好几次下决心要坚持到后半夜,想看一看牛郎和织女,可总是等不到下半夜就沉沉睡去。
关于家乡的记忆很多很多,虽然我在十岁的时候就离开了那里。相信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家乡都是美好的,不管自己的家乡是贫穷还是富有。因为,故乡是我们生命开始的地方。
二、梦里故乡
很多人离开故乡,就很少回去了。乡愁成了一生的心结。
我的舅姥爷在十八岁的时候离开家乡参加革命,辗转大江南北,后来还作了官。当年我去他家时,舅姥爷还跟我提起家乡的老房子。那是在他参加革命前盖的土房,已经几十年了。老家的侄子们看到他这个叔叔不可能再回来居住了,就想翻盖成砖房,其实是想把宅子据为己有。舅姥爷听说后很生气,坚决地拒绝了。舅姥爷跟我说:“那是我的家,谁也别想占我的家。说不定我哪一天还回去住呢。只要那房子还在,我还有一个窝。”没想到在外工作了几十年,在北京中心地带有一所大房子的舅姥爷,心中的家还是家乡那所几十年前的土房子。
舅姥爷的岳母,那时候已经八十多岁了,一次也说:“中午吃的什么饭我记不住,可是小时候吃得什么我还记得。一做梦就回到小时候在老家了。”一个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还在做着关于童年关于故乡的梦,还在想着小时候母亲做的一顿饭。
一个台湾老兵,年少时母亲让他出门去买一包盐,在买完盐回家的路上,赶上国民党抓壮丁。后来跟随部队辗转到了台湾,一生未婚。在见到大陆来的记者的时候,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包盐,说道:“我娘还在家等着我买盐呢,我啥时候能回家啊。”记者忍不住潸然泪下。
有多少人还在做着关于故乡的梦啊,又有几个人能在晚年的时候回到家乡呢!
相比他们,我是幸福的。父母健在,还在故乡,还在我家的老房子里。我什么时候想家了,就可以回家,看一看日渐年迈的父母,看一看日新月异的家乡。门前的大坑已经没有了,现在都盖成了新房子,成了别人的家。坑南岸的树林也没有了,也盖成了新房子。村里好多小孩子我已经叫不上名字了,可是他们都认识我。
如果父母不在了,我还能回去几次老家呢?我家的老房子,在多年之后难道也会成为别人的家吗?我无法想象。
三、故乡在何方
在县城上学时,我会告诉别人我家是张官寨;在邯郸,我会告诉别人我家在馆陶县;在东北上学时,我告诉别人我家在河北。也许出国了,我会说我家在中国。家,故乡竟然也是一个可以无限扩大的概念。
我还听说我们河北人老家都在山西洪同县。据说当年燕王扫北,杀光了河北所有的人,后来从山西洪同县迁来大批的居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大姐从学校回到家告诉母亲,听一个山东的同学说,我们河北人和山东人脚上的小拇指的指甲是不一样的。山东人的脚上小拇指的指甲是一个完整的指甲,而我们河北人的那个指甲是分成两半的,因为我们都是从山西洪同县迁过来的。我听了以后,仔细地看了我的脚上的那个小拇指的指甲,确实是分成两部分的。我又糊涂了,难道我的故乡在山西洪同县?
我们曹家的家谱在文革的时候被毁掉了。文革以后,一个德高望重的老爷爷凭记忆写下了一部分家谱,从我们这一辈往上只有七辈,再往上数就没有人能说清楚了。每逢过年,我们家就会把家谱挂在堂屋里正中间,摆上祭品,亲戚来拜年都要先给族谱磕头。老人们也经常会数着家谱,津津有味地回忆上几辈人的故事。
可是,我们曹姓的祖先从哪里来呢?是从山西洪同县吗?如果是,那他们在去洪同县之前又在哪里呢?他们又有怎样神秘的人生呢?这些都已经成为千古之谜,永远也说不清了。想到此,我总会陷入迷茫。
历史总是像一团迷雾,无法看清。还是展望一下未来吧,也许在讲来的某一天,我们和外星人相遇时,我们就会说:“我的故乡是地球。”地球才是我们人类共同的家园,我们共同的故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