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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吴目前对大明边境只是围而不攻,甚至虽有烧杀抢掠,也在可控的范围之内,所以才有时间让明景帝喘口气,安排将领前往边境。
只是这个人选,可不是这么容易选出来的。
羌吴实力雄厚,兵强马壮,派来的还是羌吴有名的大将军掠阵,大明虽说人才济济,可是,才折了一个大将军,一时间最合适的便是太子李承泽!
可是,所有大臣都知道,自从明景帝从边城召回了太子,预备的就是给自己儿子让位置,来一个大明史上从未有过的禅位,也算是名垂千古。
让一位对皇位触手可及的太子储君,上那血流成河的战场,不知道的以为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只为平息战争,还大明一个海清河晏,知道的却也明白,这是唯一一个弄死太子的机会,甚至是可以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的机会。
谁也不想背上企图谋害储君,动摇大明江山的罪名。
如此一来,最合适带兵的太子,直接被朝臣下意识排除在外。
就在前朝为了任命对战羌吴的主将而争吵不休的时候,当夜,后宫也传出了大消息。
六年不曾踏足承乾宫的明景帝,今儿个居然踏进了承乾宫宫门。
对苏之婉来说,任命一个周斌当镇远大将军,对战羌吴,也不过是上下嘴皮子动动,几句话的事。
对于看别人的笑话,才是她身处后宫的调剂。
自从六年前承乾宫的皇后被禁足后,在所有妃嫔眼中如同冷宫无异,虽然明景帝没有废后,可是,一个幽禁了六年的皇后,也如同废后无异了。
然而,尽管是幽禁的皇后,她也是皇后,说是想见明景帝最后一面,明景帝看在皇后给他生了一双儿女的份上,想来不会拒绝的。
如同冷宫的承乾宫,如今早就没有了当年那股明丽大气,处处透着颓废枯败。
明景帝看着院子里满地的枯枝落叶,微微一怔。
三月哪里会有落叶,想来是昨年秋天留下的吧。
进了主殿,桌椅器具都是皇后所用的规格,但是,那扑面而来的陈旧感和点点旧渍,让人不容忽视。
皇后所用的规格的东西,到了一定的时候是会定期换新的,绝对不可能出现旧渍。
看到明景帝逐渐走到了跟前之后,皇后也不起身行礼,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雕凤镂空椅子上,一旁的茶桌上摆放的是刚沏好的茶,只是普通的普洱,热气缭绕,茶香逐渐弥漫,填满了大殿。
大殿内并没有熏香,明景帝也没有看见有香炉的痕迹,想来是很久没用了。
香料在大明算是奢侈的东西,名贵的香料更是受世家大妇追捧。
以皇后如今的地位,想来是用不起这些名贵的香料的。
也许是苏之婉的药终于起了作用,也许是这几年皇后忧思过度,才几年不见,眼角的皱纹竟清晰可见,脸上的斑点从眼眉蔓延,脸蛋的肌肤也皱巴巴的,不复从前的白嫩,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上,是大把大把的白发,双眸浑浊,身着暗红色祥纹凤袍,料子却是前些年的时新了,俨然一个五十岁老妪的模样,而且是日子过得不怎么好的老妪。
对于后宫女人来说,美貌便是她们最尖锐的武器,失去美貌,便等于失去宠爱。
可是,这一切对皇后来说,也没什么意义了。
“死之前最后一面”并仅仅只是为了把明景帝请过来的理由。
而是她最后的心愿。
毕竟,再如何,明景帝也是她的丈夫。
黄顺站在明景帝身后,瞧着如明景帝一样老态的皇后,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心里一凝,直觉和皇贵妃脱不了关系。
帝后二人不约而同,同时白发,这是什么概念?
两人不站在一起还好,一碰面,以黄顺敏锐的直觉,看着两人颇有几分老夫老妻的样子,心里就莫名的发寒。
越是和端柔皇贵妃接触,越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如果他的主子还是明景帝,他可能拼死都会揭露出端柔皇贵妃的真面目,揭露出这个女人的野心。
然而,换了个主子的黄顺只觉庆幸。
他知道如今龙椅上坐着的皇帝不是端柔皇贵妃的对手。
明景帝也不坐下,就站在一旁,看着皇后道,“所为何事?”
声音冰凌凌的,像和了冰渣子,含在嘴里,言语间皆是寒气。
有些事会随着时间冲淡,慢慢遗忘,然而有些事却不会忘记。
皇后微微一笑,很寻常,没有曾经的隐隐的谄媚堆砌,只是仅仅想笑而已,和着她苍老的面容没有丝毫美感,却意外地带着岁月悠扬的沉静。
慢悠悠地倒了杯茶,昏黄色的茶水顺着壶嘴填满了略显陈旧的茶杯。
轻轻抿了一口,皇后道,“自从那事儿过后已经六年了,六年,多少个日日月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麻木地看着太阳东升西落,花谢花开……”
明景帝并不想听她这些深闺怨妇的言语,打断她道,“你求朕来就是想让朕听些废话?”
皇后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脸上也没有惶恐,只是平静地放下了茶杯,道,“自从我禁足之后,承乾宫便设了个小佛堂,这六年,我一直潜心吃斋念佛,只求为我的皇儿积点阴德,修修福报,然而却不想无意中知道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也许是岁月让她的性子沉静了,她的语气并没有惊讶的样子。
皇后对身后的嬷嬷吩咐了几句,又看着明景帝道,深深地眼窝直视着他的眼睛,“桃红是自我进宫以来便跟在身边的丫头,算算日子也到了出宫的时候,想着她这些年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我如今的身份,虽说不能给她指一个体面的人家,添个妆却没有什么问题……”
明景帝直觉接下来的话,会让他不喜,以他的性格,应该直接提步离开的,然而,双脚像是生了根一样,压在地板上,不得动弹。
也许他在政事上是一个合格的皇帝,然而,在处理家务事上,却颇为优柔寡断。
“当年所有的事,本宫做了,便认了。裴云若的孩子是本宫害了的,而本宫的孩子却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也许是说起了自己夭折了好几年的幼子,一直古井无波的皇后终于有了人气,语调也有了起伏。
对于自己那两个孩子,明景帝也不是不悲痛的,嗓子发干,艰难道,“朕,知道。”
皇后笑了,“是啊,您是知道的,可是你又是否知道,您的枕边潜伏着一条毒蛇?”
明景帝一震,往日的疑点重重仿佛都串联在了一起,用铁丝在皮肤表层勾出一道道血红色的网,痛不欲生又清醒异常。
就在帝后二人说着话,桃红也被带上来了。
皇后并没有用什么刑罚,当年那个清秀可人的姑娘,过了六年也仅仅憔悴了许多而已。
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面色灰白,目光呆滞,仿佛已经心存死志。
而桃红的面前,摆放着一匣匣装得满满当当的梳妆盒。
“嬷嬷替桃红收拾出宫的细软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桃红梳妆匣里多了不少不属于她该有的份例,虽然只是寻常物什,值不了几个钱,然而以她如今的身份,是不可能有这些东西的。”皇后看也不看一眼桃红,意有所指地说。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和后宫女人争风吃醋没有任何区别,明景帝见得多了,心里松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皇后道,“说实话,本宫本不愿因为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打扰皇上的,当年的事又如何?输了就是输了,本宫也认了。”话音一转,“可是,这是桃红主动求到本宫跟前的。”
也不管明景帝是什么反应,皇后看着桃红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桃红的双眸染上神采,猛的磕了好几个响头,等再次抬起头时,洁白的额头已破了皮,粘稠的血顺着眼窝流在她的脸上,触目惊心。
“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已经别无所求,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皇上将罪魁祸首绳之于法!”
黄顺心头猛的一跳,只听桃红道,“当年的事是如今的端柔皇贵妃一手布置的!奴婢只是她手下的一枚棋子!”
多年的奴性让她不敢背叛,然而,家人的死亡却让她痛不欲生,这一开口,眼泪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流,后宫的这些肮脏事自然不敢有丝毫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