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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探从树上滑下来,落到地上,说:“别愣着了,出去再说。老师傅他们人呢?”
“我们放心不下你们,把他们放下就过来了,有两个护卫守着他们呢。”
苏翎说着将范行之搀扶了起来,一行人出了寺庙,缓缓朝外走。这些行尸全凭听觉行动,打杀的时候很难中止,可一旦中止,等到一切都归于寂静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了攻击的能力,找不到目标,只痴痴呆呆地晃荡着,漫无目的地走。
他们穿过长廊里的行尸,没有人再去杀行尸,他们都没有力气了。也没有人说话,只寂寂前行。容探扭头,就看见李牧走在最后,盯着自己看,眼睛里似有恨意。他心虚,停下来咧开嘴笑了笑,但心下不知道为何特别哀伤,便不再笑了,只低头走路。
也不知道走了几步,李牧忽然走到与他并肩而行的位置,伸手出来,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摩挲了一下他手上的伤口。容探吃痛抖了一下,将手缩了回来,掩藏在袖子里。
“以后别这样了。”李牧说。
容探听了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觉得他这人就这么个人,别的世家子弟都喊他容二,并不只是因为他是容氏第二子,也是因为在他们眼里,他这个纨绔子弟不止不学无术,心性还二,有些蠢。
“你总是不听。”李牧说着便不再管他,走到他前面去了,那架势,好像再不离他远一点,就要一脚踹过来了一般。
第13章
容探心想,他会变成行尸么,变成刚刚围攻他们的那一群人中的一个,毫无人性地啃食着嘶鸣的马,比虎狼猛兽还要可怖,好像猎物叫的越惨烈,他们就越兴奋。
他们在山林里与老师傅他们汇合了,容探抬头看,发现老师傅他们都在树上坐着。
“有生之年能看到老师傅爬树,死了也值了啊。”容探笑道。
老师傅老脸微红,却难得没言语。容探又看向朱笄,发现朱笄怀里竟然抱着他的大将军。大将军的嘴巴还被绑着,一看见他就扑棱了一下翅膀,差点从朱笄的怀里飞出来。
“刚才来了几个行尸,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怕招惹更多的行尸过来,所以就把李大人他们托到树上去了。”其中的一个护卫说。
“做得好,这些行尸笨的很,不会爬树,只靠耳朵听,听觉还不大灵敏。”
“这些行尸的听觉会越来越敏锐,过不了多久,即便是寻常的脚步声恐怕他们也听得见。他们的鼻子也会越来越擅长分辨人的气味。”身后的陆广野突然说。
容探他们都愣了一下,回头看陆广野。陆广野说:“这附近的行尸都是刚变的,所以车轱辘声和寻常的脚步声他们也听不清。再等一段时间,能存活下来的行尸,听觉会更敏锐,鼻子也是。”
苏翎往地上一坐:“那还让人活不活了。”
他说着抓了一把野草,擦拭着他捡回来的沾满血污的箭头。范行之也坐了下来,对从树上下来的朱笄问:“你们出来的时候,带包袱了么?”
“只带了衣裳,其他的都落在寺庙里了。”
“也罢了,别的带着也是累赘。你把大家伙的衣服都拿出来,换一下,这满身是血的可不行。”
朱笄点点头,把衣服都拿了出来,然后和刘惠儿便双双背过身去。李渭忽然看着容探道:“少主,你的手……”
容探扯了扯嘴角,想要笑,看见众人都看过来,终究还是没能笑出来,将衣袍披上,说:“我可能被咬了。”
“这可不是儿戏,你别开玩笑!”苏翎道。
“就算不是被咬,也和被咬差不多了。”容探说着扭头问陆广野:“一般被咬的,多久会变行尸?”
陆广野呆呆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这一行就是为了保护容探回去,容探被咬了,他们回去该如何交代?
“你不会也砍了我脑袋吧?”容探问陆广野。
“谁敢。”李牧说着便冷冷地看了陆广野他们一眼,又看向老师傅他们。老师傅动了动嘴唇,扭头问:“你真被咬了?”
容探点点头:“伤口也沾了行尸的血。”
他说罢就笑:“不过不要紧,你们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少主……”朱笄爬起来跑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颤抖着几乎要掉泪:“就这一点小伤,肯定不要紧的,对不对,陆统领?”
陆广野张了张嘴,脸色已经惨白。
东河刚发生行尸之祸的时候,他们也都不懂这怪病因何而起,有何危害,又该如何防治,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东河容氏的一个宗亲被咬,他们也并未隔离或者杀死他,而是将他养在家里,结果几天之后的一个深夜,那人变成了行尸,咬死了全家上下十几口人。从此以后凡是被咬的,容氏当家容英下了死命令,一律格杀勿论。就是容英自己,在被咬伤的几日之后,也选择了自尽而亡。后来行尸之祸大乱,死伤不计其数,人人谈之色变,就算跟行尸接触过的人都避之不及,更何况是被咬过的人?许多被咬但侥幸没被咬死的人,都自己选择了死亡。
因为当见识了行尸的可怖,没有人愿意自己也变成那样。
但是眼前被咬的是容探,他们的少主,容氏独子。他们军队里出来的,最讲究一个忠字,要他杀其他人,他或许不会手软,可要他砍下容探的头颅,他却下不去手。
容探问:“陆统领,你从东河过来,杀过许多行尸,肯定也见过有些被咬的人,身边的人舍不得杀他,都是如何处置的?”
他的语气轻松的有些刻意,眼睛也没有正视陆广野。
陆广野点头:“我有一个结拜兄弟,当时陪容大人去给流民施粥,容大人被咬的时候,他也被咬伤了,但我实在下不去手杀他,所以将他偷偷养在了家里,只堵住了他的嘴。”
“那我也堵住我的嘴巴,”容探说:“如此,我也放心了。”
他说着嘻嘻一笑,弯腰将大将军抱在怀里:“跟我的大将军一样,给它做个伴!”
众人都是刚从血战中幸存下来,那些行尸有多恐怖血腥,他们都亲眼见识过,听他如此说,便都没有言语。只有李牧说:“你还好好的,堵什么嘴。”
“现在是好好的,说不定突然就性情大变了呢,其实我已经觉得有些不舒服了,堵上了,不是为你们,是为了叫我自己安心,我可不想咬了你们任何一个。”
他说着将大将军放下,捡了一件衣裳,用匕首划开了,窝成了一团,就要往嘴巴里塞。李牧却拦住他,说:“我来。”
容探心里倒是有几分感激,他相信大概没人会愿意塞他的嘴,要么不敢,要么不忍心,如果他自己塞自己,那也太可怜可笑了,实在是没面子。
他怕李牧心里也不好受,于是玩笑说:“绑在我脑后,打个死结,打好看点。”
等到塞住嘴巴之后,他呜呜呜地乱叫了一通,倒是显得有些滑稽,但是朱笄只是哭,坐在他身边一直掉眼泪。苏翎说:“你别堵了,这么多人看着你,你想咬也咬不了人。”
容探却只摇头,苏翎伸手就用箭头挑开了那个结。容探吐了嘴里的布团子,问:“你干什么啊。”
“你要实在想堵,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堵也不迟。”
容探被咬,所有人似乎都一下子蔫了一般,尤其是陆广野。一路上再也没有人说一句话,容探自己心里也沉沉的,他心里窘迫尴尬远胜过对死亡的恐惧。他想自己真该当时就偷偷溜走,不该留在这里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