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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你。”他说得再理所当然不过。
清池一噎,是啊,在世人眼底,他们这种老夫少妻,身为“少”的那位,本就里应该被他管。更何况,在世俗意义上,他是一国之相,桃李天下,稳重风雅,教导自己的小夫人更是闺房之趣。
清池这才发觉她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她提防地警醒,瞧着他,像是一只小狐狸。不知为何,在这一刻,顾文知心中再多的气也被这一眼给瞧没了,是了,她不过还是个孩子,他怎么和她生起起了。她既错了,那他便管教就是。
清池被他带着些笔茧薅了一把脑袋,她整个人都是懵的。明明刚才他们还在针锋相对,怎么就变这样了。
瞪着眼睛瞧着他,“顾文知,你没疯?”
不会被她给气疯了。
“你冷静点哈,我又没给你戴绿帽子,没必要这样。”
顾文知没好气道:“我看你该多读些女四书。如此闺德,也不知道李夫人平日是怎么教导的。”
他的口吻就已然是那种老夫子的了。
清池又气又无语,“顾文知,你真是疯了!”
“女子称呼其夫,不可为其名。”他只是款款地道。
若是忽略了之前揭发的事,此时在这秋千前,花园里,被这金灿灿的秋花围簇,他们很真仿若是一双爱侣。
清池打量着他的脸,在想,扇哪儿能让他清醒一点。
顾文知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淡淡地说:“女子掌掴其夫,为大逆不道,流放三千里。”
清池给了他一枚白眼,冷冷地笑:“你箍得我这般紧,我的手都松不出来,打个鬼啊!”
“你放开我!”她那种不羁又开始冒头了,大概是发觉他不会真的伤害到她。
他却只是抚摸过她的脸,“池儿,你要听话。”
岂知,他虽是放过了她,却并不等于不计较了。老一套,禁足晴雨阁,如今还多了两个罚法,一个便是叫她背女四书,日日晚上抽背,若是含糊了一句,就是一枚冷眼瞪来。
另一个便是床下不理他便床上罚。平日里任她如何桀骜不驯,在他身下总是化成一池春水。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不打不骂,却把清池整得够呛。
她气闷在胸,装了好几次病后,却是真的病了。把一直从侧瞧着的般般都急死了。
请了大夫来瞧,对方瞧了瞧他们夫妻俩,含蓄地道:“相爷,夫人这是脾肺气虚、中气不足所致,宜补养气阴,一日两盏生脉饮,多用些时日便好。夫人底子好,人年轻,恢复得也快,就是这养病期间,不易再受气。”
坐在一侧的顾文知八风不动,闻言只是眼皮抬了一下,颔首谢过了大夫。请走了大夫,这对已经好些天没有正常说过话的老夫少妻之间又陷入了沉默,晴雨阁的内室被秋风吹过,一些花铃声响,清凌凌地脆。
清池手肘靠着椅脊,偏头也不看他,就他根本不存在。
“你这病是我气出来的?”
站在一边的般般有些纠结,可在接到了顾文知漆黑眼瞳里的暗示后,她虽然挂念着清池,可也是小声地向她道:“小姐,姑爷和你说话呢。”
清池就动作有些大,扭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顾文知:“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难道我的病不是你气出来的,顾大人?”
“清池,你要讲道理。”他那文质彬彬的模样,带上些无奈的口吻,仿佛最近几天还都是她在瞎折腾了。
“你不许我出门,意思还是我不叫道理了哦?”清池都被他给气笑了,她越是生气,那种生机更足,似艳光照人,棘手带刺的花。
可顾文知把她当做家花,总要过来逗弄逗弄。譬如此刻,他反而握住了她的手,容不得她反抗,“你要去哪?”
“我能去哪?”
顾文知意有所指:“清池,我曾经禁足过你,可你不也回到了李家。”
清池顿时像是觉察到危险的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即便已经被他发现了不少的秘密,可她是永远不会主动承认的。
“般般,你下去炖盏生脉饮送过来。”顾文知打发了一边沉默着的般般。死死地扣住了清池想要逃离的手。般般不知气氛怎么又变成了这样,自从那天开始,小姐和姑爷之间就和往常不一样,两人都像是炮仗似的,点火就燃。走到了门边的她,还是有些担忧地一回首,这一回首就瞧见了隔着鱼戏莲屏风,小姐伏在了姑爷身上,娇怯又气恼,而姑爷也不像以往那样严肃,低下了头,似轻俯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这一眼看得般般脸红心跳,面上维持着平静,可往外边走的步伐却更健快了。
室内。
清池也被顾文知磨得没有脾气了,是恨透了他那种坚定的老派。
她推了他一把,没推动,摆烂地道:“顾大人,你就放过我,放过你自己好吗?”她唇瓣有些发白,脸色比起之前那种高傲,也多了些的疲惫。
顾文知道:“又在说傻话了。我是你夫,如今你家里败了,于情于理更加不会让你走。你这是孩子脾气。”他干脆给她定了性,又给了一颗甜枣:“先前不是和你说过了,我已在永安坊为你家备了三进宅院,这几日,你大兄、二兄也上任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
清池睇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顾大人还真是个好女婿。永安坊三进的宅子,没万把银子拿不下来,您就不怕有人举你贪墨?”
顾文知的手搔了一把她柔顺的长发,那丝绸般凉感,让他迷恋:“你是想去李家亲自瞧瞧?”
清池一开始是想找这样一个借口,可是当他主动地说出来,她反而是腻味了。她就是想要回去,也不是他许,他想要掌控她,可她却不是他笼子的蝴蝶。“我不回去。”
“真的不回去?”他问。
“我自己回去?”
他默了一下,不许。
清池气笑了,“那你和我废话什么。”
顾文知轻笑,“逗你比较好玩。”
清池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自从他发现自己骗他以后,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啊。这是焕发了第二春?
晚些时候,般般把生脉饮端了进来,清池翘气不喝,顾文知说:“要我喂你。”
他说得忒自然,就如处理国师一样正经。
清池不置可否地瞧他,直到他真的捏了调羹,吹凉了,要喂进她的嘴里。
她气得一下就站了起来:“顾文知你够了啊!”
顾文知握着调羹的手就静在半空中,他端正肃静的脸庞仍然平静从容,很快,他收回了手,长袖微动。“清池,你最近这是怎么了,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平静指责着。
清池也知道最近的自己变得有些奇怪,可这怪谁,都是因为他。
她满腔的怒气在这时,就泄了。
她站在那儿,像是一只孤零零的鬼,看了他一下。
她柔和了下来。
顾文知却因这忽然的变故,皱起了眉头。
“顾文知。”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完全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模样,这一时之间,那么脆弱,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所以她的美也越发哀婉了。
“也许是我错了。”
这一次她是主动认错了。
顾文知手里的药碗有些颠,碗里的药汤荡了荡,他的手当然很快就平稳了下来,他把药碗搁在一边的高几上,走了过去,抱住了她。
她身子骨在他怀里柔柔软软的,像是会碎的水里月亮。
明明她这会认错了,可他其实一点也不像是理所当然的那样高兴。
“池儿,你不要认错。”他沉闷着的嗓音,像是不善于说这样的话,他叹了一声,“你没错,夫妻之间,本就不该说这样生疏的话。”
她的眼泪落入他的颈侧,滚烫的热,令他浑身都僵了一下,他扭过她的脸,看着她脸上湿濡的泪水,那双闪躲不愿意看他的眼睛。
他内心从未有过这样毫无预防的疼。
“我们都忘记已经发生的事,好吗?”
他是如此的诚挚。
在这时,他又是那个成熟的男人,只为了得到她的心。
清池的泪水又落了下来,她鼻子一酸,“好啊。”
不,不行的。她永远也不能爱上一个人。
她真的尝试过的啊。
可是这一次还是失败了。
清池深深地望着他,要将此刻的他凝望在心底。
曾几何时,她想过这一生安逸地在他的后宅生活,然而这不过是一厢情愿。
清池颤抖着手,喝下了这碗生脉饮,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就像顾文知给予她的一般。
“很甜。”她笑着对他说。
顾文知瞧着这样文静的她,心底松了一口气。他把她耳边垂落的发挽着,“好。”
可过了冬至,清池的病却重了起来,起初不过胸闷气短,后来渐渐懒乏,卧床渐多。
清池的病也请了国手圣医来瞧过的,都说是问题不大,是妇人常见的病症,只需静养,最好是顾相能多陪着些。起初顾文知也是陪过一段日子的,朝堂的事务也多,熬得他脸色比清池还差。
不过,清池不许他陪自己。
而她似乎除了容易困,也的确没什么问题。
恰恰这段日子顾文知恰好是忙得都是与前朝燕室在洛地掀起的腥风血雨有关,也不好再硬挤出时间来陪她。
“夫君,我真的挺好的。”清池瞧着他道。
顾文知眉头皱得高高,他脸色疲乏,眼底带着青色,沉默地握住她的手。
一连好几日他忙得脚不沾地,现在也是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回来一趟。
“你去忙吧。我听说最近北方很不太平,我那位义兄闹腾得很,你可别因为他被戴了帽子。”
朝堂上也不是没人拿过去他和曾经的安定伯府别苗头,就算是保守派的首领,他也有不少的政敌。当然,他最大的政敌荣安王周无缺是不屑用这样的手段的。都是些背地的小人在闹事。最近朝堂上太闹腾了,把所有派系都卷入了一个漩涡里,就是在官海里沉浮的顾文知都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奈和疲倦。
顾文知抚她发,那发暖如丝绸,在暖若春日的卧室里,她仰脸笑着,那颊畔的红似海棠慵睡起,高烛照红妆。
“放心吧。”
顾文知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有一种无能为力的脆弱。
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像是雪花融化了情。
他匆匆地回府,也匆匆地离去。
看来外边的情况的确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