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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红尘心未断。”
“不过,你如今年龄还小,倒不出奇。”
她整个灵魂都颤栗了一下,又听到他和前世一般的判言,而这一次他对视着她,还是那么温和,却叫她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温暖。随即,又听到他转移了话题说:“今儿我收到了女君的信,她明日会来玄清洞拜访,届时会见你一面。”
这下,清池心里的那点想法都没了,一想起要见玉真公主。
她就有点头疼。
这一年来,清池几乎每个月都要回金仙观一探。
宁司君他自然是什么都知道。包括,玉真公主想从她哪儿知道,她说出去的。要不是她知道鲤儿是他的人,还就真的被他这副淡定得不行的样子糊弄了过去。
这是第一步试探吗?
也不能说是试探。
道君不爱试探人,只是喜欢推人去作死。
譬如此刻,那水墨画都画不出来的仙姿微侧,含笑的眸子温隽,轻描淡写地说着。“女君挂念你,可莫要她失望。”
清池心想,怕是这句失望,说的是他吧。
如果可以,她还真不想见玉真公主,不说不好,说也不好,说过了,公主定然会怀疑她的用心,可是什么都不说,定然会被公主当做是白眼狼啊。
两世了,没想到,还是被牵扯了进来。叫清池庆幸的便是,这一世,她牵扯得不深。看来,她还是要早日让宁司君正式地把她收为弟子,也要从他嘴中打探到他到底从她的身上看出了些什么。
这些,很重要啊。
第90章四周目(9)
玉真公主二十许,和宁司君也是同龄人,容貌艳丽,更有皇家公主之威严。不过,比起在金仙观里,今日来到玄清洞里,更是隆重地打扮过了。虽还是道袍莲冠,但望之衣画如绣,眉眼之间的勾描,更是见小心机。
可惜道君避嫌没见,而是找了推辞组会,一看见前殿里只有清池时,玉真公主期盼的脸上也露出了失望。
“月魄见过女君。”
“瑾澄见过女君。”
玉真公主很有长辈风范地请他们起来,“月魄,瑾澄,快快起来。”她在右上坐下,然后望了望这明镜殿里,道:“怎么不见道君?本来我这次过来,还想与道君讨教一下金仙观的斋戒一事。”
清池不太想触霉头,可是谁让这儿就只有她和瑾澄。瑾澄那目光是在向她求救呢。看来,他也不喜欢应付公主。
清池微微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还是接了过来。
“回禀女君,今儿道君听说公主来了,还特意等候着呢。可惜临时长老们有一个会,这才……”清池如今也才十三岁,在玄清洞里自然是素面朝天的,只是她的眉眼过于精致明丽,即便不用胭脂水粉也灵动自然。认真咬着字眼说着这番话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觉得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会胡乱说话糊弄着谁。
瑾澄一脸诧异又奇怪地瞧着她,见她扯谎连脸色也不变的,一时也挺佩服自己的这个小师妹的。
便是玉真公主见了她这样子,也觉得自己是多想了,道君若是真的躲自己,又何必让两个弟子都来见自己,又何必答应了她,“原来如此啊。”
她松了口气,面庞上也露出些笑颜。她又瞧了一眼瑾澄。
瑾澄呆了一下,立即道:“女君,师尊方才是匆匆离开的。”福生无量天尊啊,我并不是有意说谎的。
“那便是我和道君没有缘分了。”玉真公主幽幽地说了一句,过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在他们这样的小辈面前说这样的话不好,所以改口道:“都坐下。今儿,我虽然是……有事来找道君的,可也是过来瞧瞧月魄的。”
刚坐下的清池被指名,头皮发麻。“女君来瞧月魄,也是月魄的荣幸。月魄真是三生有幸,才叫女君一直惦念。”
“你是我金仙观走出来的弟子,如今多承道君青眼,更加要用功才行。”说过了几番客气话,玉真公主又暗暗地从清池这里打探。清池就真的耍了心眼,悟性极差地没有听出来,便是瑾澄都听出来了。
玉真公主瞧着清池都蹙眉懊恼,有些不耐烦了。
于是打发了瑾澄,以私事为由到风帘后边和清池说话。“月魄啊,月魄,你啊,还听不出我问的是什么嘛?”
公主翻了一个白眼,这美人翻白眼起来,也是妩媚多情的。
“道君今儿什么时候回来?”
清池无语,她很想回答说,你在,宁司君就不会回来,但是这是能说出口的吗?
“女君,这个……”清池露出一脸纠结的神情。
“有话便说,何故吞吞吐吐的?”
清池眼巴巴地瞧着她,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狗,“女君,道君的行踪,便是瑾澄也不知道,更不能叫我们过问了。不过,今儿这个会,也许也开到天黑时候了。听说是……”
“嗯?”
“听说是天师道内部的事情,月魄不知了。”
公主闻言有点不高兴,“又是哪家在搞事,刚出了年节,净给琼霄找事。”
清池听得懂她说的什么意思,虽说如今天师道以玄清洞为嫡系,也以宁司君为尊,这也是国教,皇帝亲自认可的,但总有那么些老家伙不服气。天师道派系众多,根系之众,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解决得了的问题。
公主说到底,也没了心思再问清池了。
反而是瞧着她,问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月魄,今年你也十三了吧。”
这个眼神,清池前世见过很多次,“回女君,过了中秋便是虚岁十四了。”
“我看你如今在这儿学得挺好,这几年可要好好想想,到底是不是皈依道法了。”她的语气暧昧,倒是听不出是让她真的以后就当一辈子女冠了,还是早点回家做高门贵女了。
玉真公主的脾性,自然也有皇家那种爱打谜语的喜爱。不过更多时候更是上位者那种习惯了发号指令的倨傲。
“道君也问过月魄,不过……道君说我红尘缘未尽,往后还是得下山的,过了十八岁后再行授箓也不急。”清池稚嫩的容颜上有一抹迟疑。
玉真公主笑道:“道君高见。”
不过见清池还小,倒也没说什么。如今才十三呢,还是个茹毛小丫头,倒是她想岔了。
瑾澄在外边等了约莫一刻钟,才见公主笑着和清池走出来,心里提着的那口气也松了下来。
公主虽然知道了宁司君今儿恐怕会很晚才会回来的,不过还是借着给清池上了一堂颂经戒律课,一直待到夕阳落下的时候,才遗憾地离去。
瑾澄和清池目送公主的仪仗远去,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清池瞧着他这个样子,有点想笑,那还像前世那个学得道君模样,清朗阳光又黑水一匹的瑾澄道长啊。
“师妹,你在笑我!”
“这可不能怪我啊。”清池摆摆手,又道:“没想到瑾澄师兄也怕公主啊。”
瑾澄瞪了她一眼,幽幽地道:“方才某些人才真是大胆,竟敢在公主面前扯谎。”
清池无辜脸,又道:“我哪儿说错了,难道道君今日不是很忙吗?这会儿都不见回来。”
“你啊。”瑾澄无奈地瞧着她。也不知道她的这种过于机灵是否会让她习惯了依赖,反而在某些时候害了自己。
要知道,有时候即便是你算得再好,便是诸葛孔明再世,某时也会失策。
瑾澄本来想说她一两句,可是她一副我不听的鬼机灵样子,跑远了。
他只能忿忿地道:“这丫头可真是!”
浑然忘记了他也不比她大了几岁,自己也是个半大少年呢。
翌日。
初春季节,灵玉山上的春天比山下的要来得晚些,今儿在道君处没有课,清池本来是打算躲懒,晒晒太阳,然后看看偷渡进来的话本子的。可谁承想,她还没叫般般把藤椅给搬出来呢,恒风就上门了,说是道君有请。
清池虽然想和宁司君拉关系,可是好歹也是要自己过舒坦日子的啊,没想天天都应付那尊道行太深的大仙,那也太累了。
但人都过来请自己,清池只能认命地放下手上的东西,跟他出门了。
路上清池打探:“恒风,道君可有说什么?”
恒风道:“小师叔,我也不知道啊,道君只说让我请你过去。”
他用那种羡慕清池的眼神,是觉得宁司君老是给她开小课,简直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清池看出了他的眼神,只想说,这一份好处她其实不是特别想要。
到了清静道君,清池心里还在犯嘀咕呢,不会是昨儿她和玉真公主的对话叫他给知晓了。天啦,她可是完全站在他那边啊。
“小师叔请。”恒风笑着对她说。
清池不得不踏进了清静道居的门槛里,穿过一道竹帘,才发觉宁司君正在内室里打坐,里面极其轻简,除了墙上的太极黑白图,便只有墙角里袅袅吐着青烟的熏炉。他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响起时,才从闭目养神的状态中醒来。
袅袅白雾之中,他似那出尘的神君般清远,风姿难描难画。
便是见几次,清池也会被他的风姿惊艳了,当然每次在对上他那双眼睛的时候,那点儿糊涂也就立即消失。
这样的人,可不是能够肖想的。想都不要想。
“月魄见过道君。”
“不知……道君命我过来,是有何事呢……?”她请安后,稍微歪头,露出自己的迷惑。
宁司君偏偏不语,只是挥袖让她在一边打坐。
清池早就习惯他这装神弄鬼的一套,得,自然也是老老实实地在一边打坐起来。过了一会儿,听到他优雅知性的声音响起,“打坐,能静守灵台,内证神明,也有祛病强身,延年益寿之用。”
所以呢?
叫她过来就是一起打坐的?
当然,那可没有这么简单。
宁司君素袖落在膝上,视线落在她脸上,双眸如灵瞳,慢悠悠地道:“昨日女君面前,我听瑾澄说你妄语?”
清池听到他这话,有种想把瑾澄吊起来打一顿的想法。她当时可还是帮了她,这就过河拆桥了,也太没义气了。
大抵是看出她的忿忿,宁司君又道:“莫误会,不是瑾澄说的,我问了,猜出来的。”
“道君,我这样做错了吗?我以为,您就是不喜欢……”她后边的话没说出来了,有些忐忑地注视着他,像是一个正在等待批评的小孩。眸子水亮的,透着些许的不安。
本还想说她几句的宁司君蹙了蹙眉,道:“你很聪明,月魄,猜出来我避着他,便是不愿见她。可有时……你也要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的语气永远都是那么和风细雨般温煦,可是在那之下,掩藏着的淡漠也仿佛也浸入骨髓般的寒冷。
从他那副慈悲如仙的模样是完全看不出。
清池因他这句话,而觉得有些羞耻,就像是整个人被他看透了般的不舒服。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那个缺点。自作聪明,所以也把自己作死了三次。
她低着头,不知何时,耳廓有点红,像是一抹桃花粉。
宁司君瞧见她的模样,眼底的冷漠也消融了些,能够听得进去还好。若是说了还不听,那他以后再也不会说了。
“道君,是月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