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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盛宴
曹若耶单手捏诀便要祭剑出来,那拦着曹若耶之人是潋山六子之一的冷月峰主恽穹川。他见状伸手往后虚虚一按,灵力威压之下,曹若耶顿时动弹不得。
恽穹川是被程盟主派遣来的。这边曹若耶听到消息跑来捉奸,把徐琅瑜从一位小仙子的客房中揪了出来,她不舍得打自己夫君,推开阻拦在身前的徐琅瑜,一巴掌把那位女修拍了个半死,还扬言要杀光羽灵门的狐狸精们。羽灵门的带头师姐惹不得曹若耶,只向着徐琅瑜苦苦哀求,请他阻止自己的夫人行凶,徐琅瑜也只得腆着老脸挡在了诸位娘子们身前。
那边程盟主接到消息,把恽穹川轰过来处理此事,夜半三更的他也有些不耐烦,一边施法不许曹若耶动剑,一边开始驱逐围观之人:“去去去,都回去。”
众人意意思思不想走,但慑于他的威力,不得不磨蹭着退散。曹若耶却又不管不顾闹了起来:“阿川,为什么要请这些妖精们上山?没得玷污了我们的好山好水,你快轰他们下去,一个都不许留!”
恽穹川道:“是盟主下帖子请的,我不能随便撵人。师姐,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大半夜的闹什么闹,让人白看笑话。”
曹若耶怒道:“你都不替我做主,却偏着外人!”
恽穹川忍着火气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此事总得两厢情愿才成,你总是盯着妖……羽灵门的师妹们有什么用。况且我们倒是想替你做主,最后反倒落个挑拨你夫妻情分的罪名,何苦?”
曹若耶闻言脸色一滞。十余年前,她和徐琅瑜才成婚不久,徐琅瑜老毛病就犯了,下山和一个从前相识的女修士混在一处。曹若耶知悉后大吵大闹无果,又叫来弟兄们替自己撑腰。当时潋山六子中年纪最幼的程澂年少气盛,二话不说上去打塌了天蓬门的山门,一转身又隔空给了徐琅瑜两个耳光,英俊郎君被打成猪头,颜面尽失。
结果事后徐琅瑜迫于各方面压力给曹若耶赔了罪,两人虽然言归于好,却总不如从前那般鱼水和谐。曹若耶就埋怨上了程澂,觉得是他当时太冲动,下了自己夫君的面子,害自己夫妻有了隔阂,因此足足恼了程澂有十来年,到如今还对他待理不理。
她思来想去不罢休,回身扯住恽穹川衣袖,哀声道:“我们本是同气连枝,难道你们如今真不管我了?他带了这许多妖精联手来欺负我,我被他们打死了可怎么办?”
恽穹川只觉得无语凝噎,片刻后淡淡道:“师姐,你修为高过徐门主许多,如果真能被他打死,那就让他打死你算了。”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说话一向耿直,你不要在意。再说男人隔三差五偷个腥也没什么,何必总抓着不放。你若是真看不开,也可以散伙。”
曹若耶顿足:“我不散伙,我不能便宜他。阿川怎么这么狠心,你必须替我做主!你说男人偷个腥没什么,难道你俩还经常结伙出去偷腥不成?”
她随口胡乱诋毁着,恽穹川大怒,一撸袖子恶声恶气道:“我这就爆了他。”一柄黑色大剑横空出世,剑上灵气强大厚重覆盖极广,黑光流转浓雾阵阵弥漫开来,激得徐琅瑜往后一个踉跄,瞬间脸色苍白。
恽穹川这一出手就祭了本命法器暮行剑出来,看来似乎要动真格,曹若耶惊道:“你……你……阿川,那是我夫君,我还没跟他散伙!就算你们一起偷过腥,你也不能杀人灭口啊!”
恽穹川道:“我……”把一个“操”字硬生生咽回去,手中灵剑却不曾收回,各路还未撤走的围观者纷纷后退躲避不及,连躲在花廊后的韩绻也未能幸免,只觉得胸口一窒,忍不住闷哼一声。恽穹川倏然转首盯着这边,厉目如电:“谁在那里!”伸指一弹,暗雾中分出一缕黑线诡如灵蛇,刹那间袭到韩绻眼前。
韩绻哪里反应得过来,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身周迅速升起一层禁制,将他牢牢护住,尔后那人捂了他嘴往后拖拽,手法十分熟练老道,一阵让人眩晕的腾云驾雾后,惊觉已经回了自己客房中。
覃云蔚顺手把他掼在椅中,冷着脸质问道:“你不睡觉,乱跑什么?”
韩绻忙道:“我找你,四处找你。”
覃云蔚道:“我用得到你找?潋山六子除了曹若耶和程澂,余者皆为元婴修士,你以后见到躲开些,热闹也不能乱看。”
韩绻抚着胸口余悸犹存:“那恽穹川他会不会跟过来?”
覃云蔚道:“他还忙着,不会。”他扯开储物袋,摸出两套山庄中仆从的衣服,又摸出两枚通行玉牌,还摸出一套茶盘茶具,一套文房四宝,一只长长的水精窥筒,各种七零八散的小玩意儿。
他出去一会儿工夫,竟然拿回来这许多东西,这师弟果然是能者无所不能。韩绻笨头笨脑想不了太多,只抓着那只精巧细致的水精窥镜爱不释手:“师弟,这是什么?”
“窥天镜,可插入各种禁制中。”
“你从哪儿来的,买的吗?”
“适才在羽灵门那里借的。”
“师弟,这一路上见你借了不少东西,怎么没见你还过?”
覃云蔚:“失主不来讨要,没地儿还。还有……”他盯着韩绻,郑重嘱咐道:“记得叫我师妹。”
韩绻顿悟:“对对,师妹言之有理。他们不来讨要,咱还给谁去?师妹你真聪明!”
三日后便是双修大典的正日子,储岫山庄在主殿冲虚殿及周边长廊花厅处设宴款待来客,等候观礼。覃云蔚和韩绻作为两名“女修士”,自然还是和羽灵门就近搭伙,被分到一处偏僻角落的花厅里,能遥遥看到冲虚殿前情形。
宴至中途,冲虚殿中乐声隐隐传来,想来典礼就要开始,厅中众人也跟着兴致高涨,羽灵门的小娘子们爱看热闹,闻声立时跑了一大半,嘻嘻哈哈都凑到花厅前去观望。覃云蔚趁乱扯了韩绻起身,随口道:“师姐陪我方便一下去。”
两人堪堪踏出厅门,却突然听到隔壁花厅酒席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尔后是杯碟落地破碎声,法器出手声,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其中晏三儿声音最大,带着些微颤抖:“大哥,这这这是什么?!”
韩绻好奇心起,正想凑过去看看,覃云蔚强行将他扯离,低声告诫:“别总是想着看热闹,跟我走。”
晏家酒席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裹着暗绿色斗篷的人,才来时面目模糊独坐向隅,修士们各种离奇打扮怪异行径都有,因此别人也未在意。然而不知何时,他把斗篷抖开了且转过身来,于是他的脸露了出来,被晏三儿一抬头看了个清楚。
入目一张死白发皱的脸皮,干巴巴粘在头骨上,头发干枯而散乱,与脸面交接处似乎起了霉,有要剥落的倾向。一双浑浊的眼珠子似欲从眼眶里掉出来,咣咣当当勉强挂着。他看到众人都在看他,却忽然咧嘴一笑,似乎觉得颇为有趣,然而他入土之时年纪老迈,牙齿不但未生长还又沾了绿霉,被腐蚀得不大牢靠,这一笑就掉了一颗出来。
晏三儿极度惊恐之下一声狂喊,一桌人顿做鸟兽散,只余那人孤零零坐在那里。晏老大作为晏家长子,要保持庄重修洁高雅文气的玄门嫡长子风范,不能跟着满地乱窜,于是横剑挡在弟弟身前,指着那人道:“你是何人?”
但是突然间,他看到那人的衣饰,锦绣袍服的胸口处绣了一条九头蛟,图案十分简单古拙,出自君澜山背后深山里那条九头蛟的传说,却正是晏家家徽,还是晏家最初的,不曾做过任何修饰美化的家徽。
晏老大颤声道:“老……老祖宗?”
那人似乎在笑,笑声很淳朴:“吼吼。”
晏老大:“啊!!!!我操…………老祖啊,真是我们的老祖啊!老祖诈尸了,还诈了这么远!快跑啊!”
一群人从花厅中蜂拥而出,晏家老祖晏冰尘左右看看,僵硬的脸上出现一丝疑惑,似乎在问怎么了,你们都跑什么?又低头看到自己那枚脱落的牙齿,就拿起来仔细安放到嘴里,由于嘴张得太大,唾液不由自主流了出来,他便顺手拭掉唇角滴下来的暗色粘液。
再抬头厅中竟然空无一人,晏冰尘忍不住“吼”一声怒叫,想别人不懂得欣赏老祖宗之绝世风采,跑就跑了吧,怎么你们见了老祖宗也要跑?还不快过来伺候着,真是一群不孝子孙!
他起身跟了出去,步伐蹒跚速度却极快,路过隔壁花厅之时,骇得一群女修士厉声尖叫四散逃离。晏冰尘恍如不闻,只紧紧跟着晏家子弟,最后把晏家人逼在长廊尽头一处拐角里,怒目而视。
晏家诸人面面相觑,若真是妖魔鬼怪,这群人必定要义无反顾冲上去群殴,但如今是自己的老祖宗诈尸,曾经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们吓得挤成一团觳觫不止,竟不知如何是好。
动静早就传到了主殿那边,盟主程驿和他的夫人杨氏陪着殿中贵客,正忧愁着澹台颂和程澂还未来就位,有想发怒的趋势,这边喧哗又起,程驿碍于身份不便出去,拧眉道:“锦容,你派个人去看看。”
方锦容前两日才从外面回了储岫山庄,风尘之色未除,但觉得这动静非比寻常,于是道:“我去。”
花厅外的晏家人正慌作一团,远远一道雪白剑气突然破空而至,瞬间劈进晏冰尘和晏家人之间,强大劲力激荡得诸人毛发悚然,连老祖宗这般迟钝之人都被逼得踉跄退出去两三步。尔后一青年男子手持长剑出现在廊外,身躯高挑眉目紧致神情端严语气清朗:“怎么了?”
他岿然而立不动如山,简直是一根顶天立地的定海神针,诸人顿时有了底气。晏三儿道:“僵僵僵僵尸!”被晏老大暗地里拧了一把,改口道:“是我们晏家老祖宗!”
方锦容问的是晏家人,却面向晏冰尘,将晏家老祖宗上下端详。此尸显然才爬起来不久,已经被人简单处理过,却不知为何尚未开始炼化就失了羁绊,自行出来逍遥。身上那件绿色斗篷也应该是别人才给的,质地特殊,因此才能遮掩气息。
晏冰尘盯着这个陌生人,呼噜一声,约莫是让他滚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