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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虽蒙着面纱,但看起来心情不错,没有谢兄方才说的怄气啊。
反倒是这个谢兄,一张俊脸罩了几层阴云,瞧着吓人,更像受了委屈,自己怄气。
街上两个人已然碰上头,纵马并肩而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卫疏连忙去看。
赶来的年轻女子身穿一袭浅金色轻甲,乌黑的长发结成小辫束在发顶,额前覆一道小麦粒抹额,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速度宛如疾风。
卫疏懊悔至极,偏偏没看清那人的脸。
军营中女子本来就少,她穿的好,远远看着就觉得肯定能打,必然是季浓无疑。
季浓同卫疏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毕竟卫疏从未见过身披甲胄,腰佩长剑的巾帼英雄。
不过呢,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卫疏依旧果断做了决定。
退婚,一定得退婚。
不然就凭他这三脚猫的功夫,成亲必然会被季浓压制。
卫疏自认了却一桩心事,怀着一股莫名的慷慨坐回原位,看着心情明显不悦的谢洵,抱着兄弟之间的惺惺相惜劝慰。
“谢兄何苦闷闷不乐,公主去接祁小将军不是好事么?她心情好了自然不会再同谢兄怄气。”
“再说了,谢兄原本就对公主无意,早晚要和离,我听说祁庭人不错,他俩若真能凑一对,不正替谢兄解决了一桩大麻烦么?”
“这样的话,谢兄日后完全不必再为公主的态度烦恼,殿下若是不高兴了,你直接把祁庭这老朋友请来不就得了?这正合谢兄心意呀!”
卫疏说的眉飞色舞,真心实意地替谢洵高兴。
“要我说,谢兄你合该感谢祁小将军,人家正赶在你和公主怄气的时候回来,帮你稳住了公主的心思,你得备份礼,送……”
砰的一声,茶杯被重重放在桌子上。
卫疏吓了一跳,及时止住话头,对面的青年脸色更凝重,连带呼吸都粗了些。
谢洵只觉得聒噪刺耳。
他冷笑道:“祁庭回来的巧,你那未婚妻回来的就不巧吗?卫择衍,你还是好好想想该给季姑娘准备什么见面礼吧。”
说完拂袖离开了雅间。
徒留一脸茫然的卫疏,被他这骤然的针对一愣,他怎么觉得刚才那位情绪平淡的谢二公子在冲着他发脾气?
他说什么了?不过是让谢洵备份礼去安国公府见见祁小将军。
他说错了么?也没有啊。
作为兄弟,他可是真心实意地替谢洵出主意,谢兄只需要置身事外,在合适的时间助推公主和祁小将军的情谊就行,多么轻松。
怎么到头来,自己反而成了错的那个人?
一开始都说的好好的,怎么祁小将军一出场,事情就变得不受控制了呢。
谢兄一个大男人,现在心思却比女人还难猜,真真是海底针,可怕的很。
卫疏实在想不明白,干脆也起身回府。
左右对谢兄的事情,他这当兄弟的尽职尽责,眼下得赶在季浓上门前,求求老爷子,赶紧把这门荒唐的亲事退了。
——
一柱香后,谢洵回了公主府。
府门前停着几辆马车,几个侍女并小厮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东西,一个熟面孔站在台阶上,见到青年立马走上来行礼。
谢洵认得她,也是在元妤仪身边伺候的宫女,名唤锦莺。
青年眉头皱的更紧,心中愈发不悦,元妤仪如今出去见竹马,竟连贴身宫女都不带了么。
“这是在做什么?”
锦莺恭敬道:“回驸马,这些都是祁小将军特意送来的礼物,殿下推辞不过,只能收下。”
谢洵冷冷地看着那一箱接一箱的礼物,心中愈发幽怨,究竟是推辞不过,还是根本就没有推辞。
五年没见的好友回京,带着面纱都能看出高兴,她又怎会推辞,只怕心里都乐开花了吧。
谢洵挪开目光,不再看那些让人心里发堵的礼物,又问道:“殿下可说了何时回来?”
锦莺察言观色,但此刻没在驸马脸上看见任何抱怨的表情,也就放心回答。
“今日宫中会举办宫宴,为祁小将军接风洗尘,陛下多次挽留殿下,今夜只怕公主要宿在瑶华宫里了。”
谢洵喉咙一滚,只觉得有种莫名的躁意游走于四肢百骸,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掌。
锦莺见他脸色不好,又低头补充道:“驸马勿怪,若是公主变了主意,今夜或许会回府,眼下也是让奴婢先回来收拾鎏华院。”
谢洵轻嗯一声,又道:“宫宴定在何时?”
锦莺松了口气,“戌时至亥时。”
谢洵没再说话,只道:“我需回翰林院处理未完的公务,公主若是提前回来,记得遣人传消息。”
锦莺躬身应下。
—
今日休沐,翰林院无人当值。
守门的侍卫见还有人积极处理公务,眼中露出钦佩的神采,对这位新上任的侍读更加敬佩,“翰林院戌时四刻落钥,侍读切莫误点。”
谢洵点头,推门走上藏书阁,正巧还有最后一扇书柜没有看完,离开的时候或许能碰上回府的元妤仪。
青年收起最后一本书,藏书阁外的天空已然渐渐变黑,今夜万里无云,连星星都很少。
谢洵伸手揉了揉酸胀的脖颈,锁上藏书阁的门,侍卫见了他露出笑容,“侍读出来的真巧,正是四刻。”
翰林院与公主府隔了两条街,谢洵出来的急,并没有骑马。
守夜的老翁拿了一盏灯笼递给他,笑呵呵道:“侍读办公辛苦了,今夜路黑,您提着灯回家也安稳些。”
谢洵本想推辞,但老翁硬要塞到他手里,干枯的指尖温热,叮嘱道:“老朽听闻侍读在朝上进言,不可增税,我们翰林院出了个好官哪。”
老翁浑浊的眼神炽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颤颤巍巍地朝他拱手,“一盏灯不值几个钱,侍读收下吧。”
谢洵微怔,默默攥紧了灯炳,躬身还礼。
等回到公主府,漆黑府门关着,门口也没点灯,很显然,没人。
谢洵敲响大门,角门处很快探出个头,正是守门的小厮,看清人脸后立即打开门。
公主府内同样是一大片的黑,只有内院几盏高挂的灯笼,散发昏黄的灯芒,似乎因着主人的不在,偌大院子都冷清了许多。
“殿下还没回来么?”谢洵音调不高。
小厮嗯了一声,正撞上抄手游廊走过来的锦莺和叶嬷嬷,谢洵招手喊住两人,“那么晚了,怎么不在鎏华院守着?”
锦莺面色关切,“回禀驸马,今夜殿下多饮了几杯酒,现在有些醉,又同绀云说想回府,奴婢正打算带人去接。”
一旁的叶嬷嬷也附和了几句,她是看着元妤仪长大的嬷嬷,最挂怀这个公主。
谢洵顿住脚步,脑海中浮现出她上次喝酒的情形,语气中带了几分急促,“她不是不能喝酒么。”
锦莺和叶嬷嬷对视一眼,脸皮微热,主子酒量不行,但也抵不住那是祁小将军从北疆带过来的酒,难免想尝尝鲜。
好在谢洵也没有多问,只沉声道:“我去接殿下,锦莺备好热水和醒酒汤,不必一同前往。”
说罢又转向叶嬷嬷,恭恭敬敬道:“天色已晚,嬷嬷年迈,先回屋歇着吧,若是殿下见着您操劳,必然愧疚。”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锦莺和叶嬷嬷都对这位驸马赞赏有加。
虽说前几日驸马与公主闹了别扭,可人还是有认错态度的,去了皇宫几趟,无非是殿下心结未解,躲着没见。
现在有谢洵亲自过去接人,她们两个也能安心在公主府等着,遂千恩万谢地念叨了几句,复又回了内院。
……
皇城内禁行车马,公主府的马车停在琼正门。
三月的夜风还夹杂着寒意,谢洵只穿了一袭鸦青锦袍,衣衫单薄地站在高耸巍峨的宫门前,在青砖上投下一道颀长的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谢洵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度日如年的艰难感受,他没有拜帖,私自入宫与闯宫无异。
不知过了多久,宫道上终于响起脚步声。
谢洵朝琼正门走近,敏锐地辨知出那不只是醉酒之人纷乱的脚步声,还有另一道声音格外明显。
中气十足,脚步铿然,倒更像是男子的军靴踏过青砖的声音。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蔓起几分古怪的情绪,谢洵半眯了眼,寒潭般的眸子愈发晦暗不明。
一股嗜血的冲动在他脑海里乱窜。
青年屏气凝神,依旧维持着谪仙面孔,只是扣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掐住了左手虎口。
第21章竹马
宫道那边的人出来,与谢洵猜测的无异,为首的是个颀长青年,身后跟着几个内侍和宫女。
年轻男子身形挺拔,先前的一身盔甲已经换成了玄色夹袍,腰系玉带,看着不像是武将,倒更偏向文臣,右手亲密地扶住少女的胳膊。
正是得胜归朝、风头正盛的祁小将军。
祁庭同样一怔,未料到会在此处碰见谢洵。
北疆烽火不断,他身负国仇家恨,很少同京城通信,如今报仇雪恨,一腔热血回了上京,却不料靖阳公主已经嫁了人。
还嫁给了在上京城连名讳都未曾听过的谢二公子,祁庭扶着元妤仪的手紧了紧。
祁庭虽家世显赫,官职高于谢洵;但谢洵终究担着个驸马名头,是以二人默契地没有行礼。
见人出来,谢洵也没耽搁,主动上前。
绀云连忙闪身,将地方让给驸马,谢洵了然,稳稳地将人整个揽过来。
看着倏然空荡的右手,祁庭面色凝重。
熟悉的幽香中夹杂着浓重的酒气,谢洵垂眸,将站不稳的少女又往自己的怀中揉近一分。
“谢某公务繁忙,还没来得及恭喜祁将军大败北疆,扬大晟国威。”
祁庭剑眉拧起,目光却落在他怀中的元妤仪身上,只觉心中一股不甘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