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Alohomora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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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拐杖抵在凌恩胸前,不是多重的力道,但还是将他和牛奶一起推开。

    虚影已经非常不稳定,因为这样耗力气的动作,晃了晃几乎消散。

    “别介意,不是你的错。”少年皇帝撑着床沿,一点一点下了床,光着脚走过去,捡起那顶皇冠。

    虚影把皇冠戴在自己的头上,想了想,又抱在怀里:“是我……”

    他就这么边低声念叨、边抱着皇冠,边往门外慢慢走。

    凌恩追上去,因为太手忙脚乱,他打翻了牛奶杯,却没感觉到任何温度。

    他在最后一刻追上庄忱,尽力避开所有伤口,扯住那只还在流血的手,不让这个人就这么离开。

    “是你……”他听见自己问,“什么?”

    他刨根问底,骨架空洞的胸腔里发出沙哑的气声。他已经很清楚自己的罪,他愚蠢地以为,这世上不会有更重的罪过了。

    ……直到他听清虚影最后的回答。

    少年皇帝被他扯住,有点诧异地回头,也不恼火,只是依旧抱着那顶皇冠,穿着宽大的白衬衫,光着脚站在地上。

    虚影的声音变得很轻,像是一过就散的烟,谁也捉不住,连同这道影子也消失在他手里。

    “我太容易被拐了。”那道影子回答他,这样的语气,又像是让一切回到了过去那两年,“我才开始走这条路……还可以逃跑。”

    还可以逃跑,还有退路,还来得及打退堂鼓,这是最后的机会。

    一旦真的走上去,走到回不了头,到那个时候反而容易……只要一直按照余习做下去,走到走不动就行了。

    但现在还有退路,还能反悔,这时候才是最容易动摇的。

    只要有人陪一陪他……拉着他聊聊天,给他热一热牛奶,说不定他就会动摇,就会被哄回来了。

    小皇帝被前线来的不速之客拉着,垂着视线,看了看凌恩手里热乎乎的甜牛奶,又转过头去看外面的茫茫夜色。

    那是很冷清、没有人烟的夜色,一旦走进去,就会变成无知无觉的寒星。

    “你看,日子这么不好过,我睡不着,头还很疼……我本来不该怕死。”

    “几年以后,伊利亚会有一个死掉的好皇帝,这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会让所有人过得更好。”

    “我本来不该怕死,我会死在‘残星’里……但你不能给我热牛奶,更不能放糖。”

    年轻的皇帝撑着拐杖,慢慢地说:“你给我热牛奶,我就不舍得死了。”

    第29章

    凌恩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弥漫开清晰的血气。

    他留不住一道影子,这只是星板在收集了一定的意识碎片后,拼出的“记忆”。

    记忆属于过去,永远无法来到现在。

    在庄忱十六岁的那天晚上,在伊利亚最年轻的皇帝戴上皇冠……在小殿下独自死去的那天,他什么都没做。

    没有给庄忱热牛奶,没有给庄忱包扎伤口……也没有修好那枚荆棘戒指。

    他甚至不知道这枚荆棘戒指碎过,庄忱成为皇帝后,自己找人修复了它,自己去找医生治好了伤。

    这才是真正的事实,他根本就什么都没做。

    他什么都没做,又或者做了,他急不可耐地逼迫着十六岁以前的庄忱死去、然后居然一刻也不停,又亲手将十六岁以后的庄忱推上死路。

    那些表彰和赞颂,在这一刻变得全部讽刺至极,凌恩盯着胸前的勋章,一枚枚将他们全扯下来。

    他还真是对伊利亚“坚定不移”、“亲爱精诚”……到了要抢在这一晚,逼一条最无辜的命去殉的地步。

    可就算他不这么做……难道庄忱不会去做伊利亚的皇帝?

    庄忱远比他知道怎么保护伊利亚,怎么照顾好这片星系,难道还要靠他来催促、来逼迫?

    庄忱只是不知道要怎么照顾自己、怎么对自己好,小殿下死的时候没有找到合适的羊毛袜,还光着脚。

    小殿下冷冰冰地死在这间卧室的角落,没人去抱他,没人去摸摸他的头,问他疼不疼。

    没有加了很多糖的热牛奶,没有饼干,没人聊天和说话——那天晚上他就站在门口,一直看着房间里。

    看着蜷缩在角落的小殿下慢慢停止颤抖、不再动弹,然后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大概三个小时零九分钟……然后慢慢站起来。

    站起来的是伊利亚的新皇帝,而他站在门外,做出了这个晚上最后一件最无可理喻、最冷漠、最残忍的事。

    ……他没有再叫“阿忱”,他单膝跪下来,向伊利亚的新皇帝问好。

    听到他这么叫的少年皇帝,胸口最后一点微弱的起伏也淡下去。

    他抬头时,看见的是张极为漠然和平静,仿佛不再有任何情绪的苍白面孔。那双眼睛盯着窗外茫茫夜色,漆黑瞳底只映出寒星。

    “你回去吧。”十六岁的庄忱说,“我要走了。”

    年轻的皇帝撑着那只拐杖,不再等他,一步一步走远。

    庄忱这么走去“残星”。

    /

    “……元帅阁下?”

    他身后传来迟疑的声音,有人穿过阴影,提着盏灯走过来:“您怎么会来这里?”

    凌恩勉强找回一些知觉,收回空无一物的手。

    他很清楚自己什么也没能留住,他将那块星板收好,垂下视线,低声说:“卡拉迪娅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