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Alohomora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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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岁的温絮白,亲自去跟人家谈价格,不卑不亢地要求合理价位,要求签明文合同。

    在训练室静坐了一整晚后,十二岁的温絮白,也最终答应了最后一个完全算得上是无理的要求。

    ——对方要他拿几块金牌当添头。

    那些金牌的确不怎么值钱,只不过是代表荣誉,材料其实不特殊,只是洒了薄薄一层金粉。

    那些装备是真的很值钱、很珍贵,有相当难找的限量版绝版,也有顶尖明星运动员的亲笔签名。

    十二岁的温絮白把每件装备仔细打包,和金牌一起交出去,回到家就发起高烧。

    高烧的少年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黑色的眼睛明净朗澈,没有任何水汽。

    他这样睁着眼睛熬过去。

    熬到能爬起来,倒水吞药,去看教人剪辑的付费网络课。

    ……

    温絮白独自这样活过十年。

    从没人见过温絮白掉泪。

    那个深湖一样,什么遭遇都能吞下、什么情绪都能消化的人,怎么会落泪。

    即使是临死前……被剧痛折磨得冷汗淋漓、一口接一口地吐血,等死亡降临的时候,也并不例外。

    温絮白躺在地上,到最后也始终微微张着眼睛。

    那双眼睛从清透澄澈变得涣散,依旧没有水汽,生理性的都没有。

    ——那像是一棵树的抵死反抗。

    倘若命运要他枯萎,那么他自行干涸。

    ……

    想清楚这些,冒牌货开始懊悔自己说错了话。

    温絮白用这十年独自准备逃亡,他现在来说这种轻飘飘的话,既不够尊重温絮白,又不够尊重那十年。

    “对不起。”冒牌货低声说,“我是想说——”

    他忽然刹住话头。

    冒牌货踉跄了下,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在附近找到长椅,用袖子扫干净落雪,把温絮白抱过去放下。

    他心惊胆战,用身体阻挡风雪,把手小心地递过去,慢慢揭开那个眼罩。

    他的手掌覆住滚热湿气。

    “……对不起。”冒牌货立时慌得喉咙哑透,“对不起,对不起。”

    “别难过了,别哭,我说错了话。”冒牌货慌张地用袖子替他擦泪,“我不过脑子胡言乱语,你不要听……”

    温絮白靠在长椅上,枕着他的手微微摇头。

    “我没有……没关系,我很好。”

    温絮白安抚地按住他的手臂,轻声回答他:“我没有难过。我很好,小陌,我只是——”

    说这话的时候,温絮白仍然闭着眼,有那么几秒,他的胸腔脱力悸颤,几乎被疼痛逼得昏厥过去。

    温絮白并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他考虑逃亡计划时,从没设想过会有人抱起他连夜就跑。

    也从没想过……有人会对他说,一起挣钱,一起拼命。

    一起逃亡。

    从没有过什么人,对温絮白说过这种话。

    这些极为陌生的体验,带来更加陌生的、极清晰鲜明的疼痛。

    像是把泛着寒气的利刃,在温絮白的世界割开一个从未有过的口子。

    有什么东西涌出来。

    有什么极为汹涌,极为沉重和深邃,能将一个人的生机吞噬殆尽的情绪……从这个口子里涌出来。

    轰鸣咆哮着大肆倾泻,将他措手不及地淹没。

    温絮白有些紧张,慢慢出声更正:“我……在难过。”

    二十二岁的温絮白也不会说谎,他发现自己在伤心、在难过,这个发现让他本能生出紧张。

    温絮白第一次有这种体验,他甚至难得回忆起记忆里的方法,攥起手掌,脊背稍向后靠,数着心跳屏住呼吸。

    他用记忆里少时蓄积力量的方法,尽力凝聚心神,想要防备什么即将袭来的后果。

    ……可在他的面前,只有雪和人影。

    很舒服的、轻盈飘落的雪,和陪他一起逃亡的人影。

    没什么值得防备。

    没有伤害匿在阴影里,随时蛰伏着等待扑食,不需要他把自己变成一棵没有感觉的树。

    于是那种疼痛穿过经年,肆虐着将他持续豁开。

    温絮白终于忍不住伸出手,那只手刚一伸出来,就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

    冒牌货死死抱住他。

    “我在难过……”

    温絮白伏在人影的肩上,有点茫然地轻声说:“有一天,我卖掉了我的金牌。”

    第19章

    温絮白在逃亡的路上病倒。

    那场难过,来时悄然安静,离开得也叫人觉察不到。

    在冒牌货把二十二岁的温絮白背去车站,他们坐上最后一辆离开的大巴车后,一切就仿佛回归原位。

    温絮白的计划极为完整和周密。

    每段路怎么走、怎么利用时间差避开裴家的监视,全被他考虑周祥,找不出半点疏漏。

    他们在深夜登上火车,在摇晃的车厢里看见日出,明亮到晃眼的太阳把云层破开。

    唯一的细微出入,也只是冒牌货执意出钱,把车厢升成了高级卧铺包厢——没什么打扰,很安静的双人间。

    温絮白靠坐在床上,披着冒牌货的外套,察觉到人影,就将视线由窗外收回。

    他的眼睛的确已经好多了,不需要再戴眼罩,能重新看清东西。

    “我知道。”冒牌货兑好了温水,把数好的药递给他,“你批评吧,我乱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