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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约莫辰时初时,天光方明,容妆收拾妥当了,车马已在玄景宫门外等候着。
天儿越发的冷,早晨的风格外的干冽,刮过面颊都能激起了一丝痛意,姚姑姑给容妆系好了披风,正出了殿门,迎面便见元旖急匆匆的过来了,身边就带了一个贴身的芊宁,其余人俱是没带。
容妆迎面过去,问道:“这么急做什么?”
“我……找你……”元旖大抵走得急,此刻喘着粗气,也没了往日骄矜柔弱的样儿,容妆瞅着她的模样,不由生了笑,“你急什么,我还没走,慢慢说。”
元旖矗立在原地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我找你有事儿。”
容妆挑眉,“我知道啊,没事儿你也不至于这么急,说吧,什么事?”
元旖凝着容妆的眉,乍然粲笑,笑意里还带着一点谄媚,“容妆,让我和你一同去容府吧。”
容妆皱眉,有些讶异的问道:“你去做什么?”
元旖撇撇嘴道:“我这不是想去帮帮你么,再说我和阿萦也都这么熟了,她出嫁,我总要去看看不是,瞧,我还给她准备了贺礼呢。”
说着,元旖侧目示意芊宁拎着的锦缎包袱,容妆这才明白她是认真的,不知怎么,容妆就突然神思游弋,想到了容徵,可是元旖这般欢喜和好意,也着实不好驳了她。
容妆神思转瞬,随口说了一个由头,“嫔妃出宫,需得皇上允许,你去见过皇上了吗……”
元旖一时没了气势,瞪了容妆一眼,嗔怪道:“容妆,你故意的吧,你就是不想带我,你明知道我这个妃子不过是个摆设,还和我谈什么宫规,毕竟我在皇上眼里连个宫女都不如,他哪里有那空闲管我出不出宫,我瞧着啊,要不是碍于我元麓哥哥的面子和我的祁国公主身份,他怕是早就废了我了,我看那冷宫……指不定就是我过下半生的地方……”
元旖昂头望天,容妆瞧着她无奈的神色,不由笑了笑,顺着她一同微微抬眸,越过飞檐碧瓦,越过山岚叠影,望向千里万里遥远的天际,晨的灰蒙蒙,倒也越是显得静谧安宁。
容妆复敛了眸,眸里光彩熠熠,“既然如此,那就一道去吧,你自从入了宫,还未曾出去看过。”
“可是我没有皇上的准许……”元旖自己倒是泛起难了,盯着容妆,弯起眼睛一笑,“你有办法的吧?”
容妆无奈摇摇头,“你都知道还问,赶紧走吧,我有令牌。”
容妆说罢,迈开步子,扯过元旖,一同往前走,既然天色还不错,那就干脆彻底欢喜一回。
容妆此刻的心,很明朗无尘,仿佛阴霾了很久的天儿,乍然破开了晴光,因为走出了这个牢笼一般的四方宫宇,哪怕只是暂时也是好的,这几日虽然大抵也会忙忙碌碌的,但起码心应该不累,那便是最好的,想想乔钺下朝之后也会过去容府,真是心情大好,连带着人也舒畅,笑靥明艳。
上了车,缓缓行出了宫门,永焕城不愧是帝都,极是繁华热闹,喧嚣来往,人群熙攘,明明是很冷的天儿,车旁的帘子多少可以抵挡寒风,偏偏元旖不管不顾的折了起来,非要往外瞧着街道两旁的景致,惹得外头的人纷纷都往马车里瞧,车辇精致,人更精致,换了谁都得多看几眼,元旖还不知疲倦一般,一路上笑个不停,指着这儿那儿非要容妆一块看,一会儿看到什么精彩的,惊讶咋呼起来,非要容妆也得跟着瞧一眼不可。
容妆表示很无奈,这丫头以为真脱离了宫妃的身份了么,这么张牙舞爪恣意玩闹一点不顾忌,不过,谁说不好呢,由得她去呗,难得开颜,一刻也是宝贵再宝贵的。
到了容府,阿萦和容徵已经带人在府门外迎接,容妆和元旖下了马车,两人都止不住的张望四周,此刻的容府哪里还有萧瑟的样子,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大红喜字耀红了容府的一片天儿。
元旖眼里闪着欣喜,将目光落到容徵身上,容徵一见她也来了,神色倒有些意外,容妆打眼瞧着这两人,便赶紧解释了,“元旖说要来帮忙,亲自送送阿萦。”
元旖点点头,眉目含笑的看着容徵,容徵看着她,却蹙眉不语,阿萦赶紧俯身对元旖行了礼,“多谢您挂心。”
元旖扶起她,笑道:“这可不是宫里,走吧,这天多冷,咱们快进去吧,等晌午过了阳光足些,你带我在容府里好好参观参观。”
容妆三人说说笑笑的往里走,容徵跟在后头,容府什么都没变,此刻多处悬了红绸,格外喜庆,看了心里也畅快,都道触景生情,莫不如此,容妆走在院子里,便想起了这和容衿多次踏过的一寸寸地方,多少次,一起走过。
姚姑姑眼尖,见容妆脸色沉下来,忙道:“咱们进去吧。”
容妆点点头,此刻天也越发亮了些,有簇簇的光芒从灰蒙的雾霭里绽了出来,耀的*阴翳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浅光。
进了大堂,容妆扫了一眼,一众家仆,多是熟悉的面孔,都是后找回来的,熟悉的人方能心里舒坦,众人恭敬的给二人见了礼。
容妆带着元旖落座在一侧的椅子上,瞧容徵道:“还妥当吗?”
容徵点了点头,回道:“请期礼昨日已行,迎亲的日子已经定下了。”
“哪日?”元旖快了容妆一步问道。
容徵瞧了元旖一眼,再看容妆道:“五日后。”
小丫鬟上了茶,容妆端起了茶杯,热气散着,笑道:“倒还不算仓促,我以为封铭急的恨不得择日不如撞日呢。”
“姐姐!”阿萦不快,容妆忙安慰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闲谈了一阵子,容妆问了些容府以及封铭的情况,纳征礼都过了,容妆又顺便问了聘礼如何。
容徵把聘礼单子给容妆和元旖看了,元旖不住撇撇嘴,“封大人出手真是大方,真是不少。”
容妆也满意的点了点头,“是不少。”容妆瞥了一眼阿萦,“不过在封铭心里啊,人可是比多少聘礼都重要的多。”
阿萦没做声,垂了眸,容妆复对容徵道:“这些个聘礼,咱们不留,但也不能还他,待封铭来迎亲那日,转作为嫁妆,给阿萦带去封府。”
阿萦这才开口阻止,“姐姐,这可不行,我既然是容府的女儿,这聘礼自然是要给容府的。”
容徵道:“阿萦,妆儿说的也正是我的心思,你就别管了,老老实实等着做新娘子吧。”
容妆笑道:“可不是么,你啊,就等着做新娘子吧,其它的事我和哥会帮你办好了。”
元旖在一边儿打了个呵欠,看着阿萦道:“就是,管那么多做什么,真是困啊,起个大早。”
阿萦眼瞧也拗不过,便没再反驳,容徵叫人带元旖和容妆回房歇着,直到了正午。
容妆方醒了不一会儿,还坐在菱花镜前理弄鬓发,有风从窗外吹入,玉色珠帘微微响动。
外头有人来报,道是皇上驾到。
容妆不由勾唇一笑,他金口玉言还真不是说假的,大抵所有人都得去大堂叩拜,于是容妆也就过去了,彼时乔钺已端坐在主位上,容徵坐在堂下一侧。
元旖和阿萦也方到,赶紧的跪拜问安,乔钺瞥元旖一眼,“你倒是有兴致。”
元旖没答,暗觑容妆一眼,容妆走到乔钺身边,扯着他的胳膊晃了晃,乔钺抬头看容妆一眼,两人一对视,乔钺无奈的瞪她一眼,叫元旖和阿萦起来了。
寒暄了一番,容妆便称累了,也让姚姑姑去歇着了,自己带乔钺一同回了房,甫一踏进了房门,容妆便道:“我这闺房啊,还是一点没变呢。”
乔钺环顾四周,房里不是很大,所以不空旷,入眼倒还是清幽雅致。
容妆又叹了一声,道:“我入宫这几年,这房里东西都没变动多少。”
乔钺挑眉看她一眼,走近她身侧,拥她一同落了榻上,沉声问道:“看来你很喜欢这儿?”
容妆点头应声,素手摩挲着榻边的云母屏风,“当然了,毕竟住了这么多年,一物一件都是有感情的。”
容妆把目光落到屏风上,上是山长水阔,见之豁然开朗,容妆略带欣慰的笑了笑,“这个屏风原是我父亲很喜欢的,一直摆在他书房里,忘了是哪一年,被我看上了,于是我就缠着他磨啊磨啊,后来他终于受不住厌烦答应给我了,我当时迫不及待的就叫人搬到了我房里,后来也经常挪地方,但总归再也没离开过我房里。”
乔钺邃目幽深的盯着屏风上的寥廓景色,缓缓点了点头,“回头在宫里给你腾一间殿阁,修缮置办的和这里一样,如何?”
容妆笑着摇摇头,“如何能一样,再说,若真是那么做了,朝中的老臣指不定又怎么瞧不上我又要抨击我,说我狐媚惑主啊,说你宠信奸妃啊,多难听,就是我自己不在乎,可我还不乐意他们诋毁你呢。”容妆顺势依在乔钺怀里,“再说了,宫里有你在,宣裕殿就是家。”
乔钺眉目舒缓,笑了笑,搂紧了容妆,容妆把手攀在他肩膀上,在怀里凑了凑,“不如别回宫了,今晚留下吧,反正明日不用上早朝。”
“嗯。”乔钺应下,容妆欢喜覆上心头,真好,乔钺在的话,她做什么都更能安心,更能提起劲儿。
午后未时中的时候,天还算暖了一些,容妆便和乔钺在府里散了散步,先前想起元旖挺喜欢宫外的热闹繁华,便让容徵带着姚姑姑和元旖出府走走,这会儿大抵在宫外正玩着呢,元旖指不定多高兴了吧。
走过之处,路过的家仆纷纷跪地叩拜,容妆有些厌了,便对乔钺道:“走吧,我们去后苑,那里清净。”
后苑是清净,高大的梧桐树,青石低桥,这场景,太过熟悉,不止在容妆入梦时多次见到,便是乔钺,也曾多少次梦到的故地,这里给他的记忆,也是独一无二的。
环顾了一番,似乎此处还未曾有变化,乔钺不着痕迹的笑了笑,解下腰间的解语笛,递给容妆,轻道一句,“你看,不吹笛子给我听,对得起这梧桐这回忆吗?”
望着乔钺近在眼前的眉眼,容妆缓缓笑了,接过了解语笛,凝目看了看笛身玉润,难得如此闲暇又有这故景,怎么能不好好对待。
玉笛触手微凉,容妆在掌心里摩挲着,缓缓置于唇边,美目低垂,呵气如兰,笛音起了,清音婉转流泻。
眸复抬起,远望千里空,流光转,低吟舒,这一曲啊,曲终人不散。
声如梦,锁流年,流年长欢,随着笛声悠悠,思绪也退回流年中,过往数载一幕幕的浮过。
多少后悔啊,多少痛楚啊,又多少快乐啊,怎来一较量,快乐不及,痛楚太多,侧目望墨影黑衣的男人,容妆轻轻眨着眼,似乎唯这一个快乐,就敌得过任何磨难苦痛了。
容妆缓缓放下解语笛,笛音消了,周围又恢复了一派静谧幽然,容妆挽起乔钺,道了一句,“走吧,再走走。”
二人下了青石桥,缓缓行去别处,记忆仍留在这里,是不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