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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关上了隔门,乔钺便过去从姚姑姑手里接过容妆,亲自扶着容妆坐到了软榻上,并坐身旁,让姚姑姑和阿萦守在门口,二人四目相对,容妆问道:“到底是谁?”
乔钺淡漠道:“有暗布的眼线禀报,内廷司一宫人多次去过凌云宫。”
容妆讶然,凝视乔钺的眸,问道:“当真是苏令芜?”
“嗯。”乔钺淡淡点头,旋即笑道:“这些事你不用管,安心养着就是。”
容妆蹙眉,担忧问道:“可是并没有证据,便是说出来,众人也不会信服。”
乔钺云淡风轻的说道:“所以此事不是重点,拉出去审问的那些内廷司宫人里,就有那宫人,他一定会招。”
“会吗?”
乔钺淡言,“会,且并不止如此。”
容妆挑眉,不解的问道:“还有什么?”
乔钺抚摸她的鬓发,含笑道:“晚些你就知道了,乖,别想太多,忧思对你恢复没好处。”
容妆敛眸思忖了片刻,摇头忧虑道:“不,乔钺,若此事当真是苏令芜所为,那我们又能拿她怎么办?她爹苏炀毕竟是朝廷里的股肱之臣,虽说行事作风有些嚣张跋扈,但到底是年岁长者,辅佐过先帝,多年来并没有什么大的过错。”
“白寰也辅佐过先帝,可辅佐过先帝又如何,唯得老奸巨猾,亦非不世之功。”乔钺神色微微起了冷意,容妆盯着他的眸,无意因此与他不合,想来想去,便弱了声儿道:“苏炀的确并无滔天大错,但他也没少结党营私,朕收到的弹劾亦不少,朕眼里揉不得沙子,何况苏令芜,罢了,你别管便是。”
容妆惊听乔钺自称朕,知道他是不高兴了,便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为了这等外人惹得乔钺不快,当然不值得。
苏炀此人除不除掉实则都无所谓,他在,亦非功过社稷,他不在,也不是无人可替代。
既然如此,既然成为乔钺眼中钉,当然除之后快,又不是什么骨鲠忠臣,何况还有那么一个狠毒的女儿,留其何用,将来若是苏令芜再有个一儿半女,指不定苏炀胃口越发的大,保不齐不会成为下一个白寰,抑或发了外戚之祸。
那便断之,除后患。
外头凄厉的受刑宫人叫喊声不绝于耳,许是乔钺故意,还让宫人开了窗子,于是吓得各个嫔妃花容失色,呆在原地小脸儿纷纷煞白。
容妆甫一踏出去便见了此等场面,瞧着苏令芜疲惫纠结交加,她想必是不好受极了,心里煎熬加之站了这么久,容妆倒觉得过瘾,合该她受罪,兀自落座榻上,瞧着众人烦躁的神色,心里倒觉得快意。
让人给元旖和曲玉戈搬了椅子,就坐在了她旁边,三人兀自谈笑,也不理会其它纷扰。
直到来人禀报,那宫人,终究招了。
闻听‘德妃指使’一言,登时阁里就乱了,苏令芜忙上前,跪在了乔钺身前,忙辩解道:“皇上,不,臣妾冤枉的,一定是那宫人陷害臣妾。”
“你还敢喊冤?”乔钺冷冷的瞪着她,“德妃,你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苏令芜一时噤了声,伸手抓了乔钺衣袂,眼里带着泪光看着乔钺,乔钺不屑,甩了她在地上,冷道:“朕就让你心服口服。”
苏令芜盯着乔钺神色,尚还不明白乔钺言里意味为何,也就在这时,一个玄景宫的宫人走了进来,对乔钺行礼,“回皇上,一切都办妥了。”
“那就带进来。”乔钺淡漠道,只是冷漠的盯着苏令芜,目光一点也不曾怜惜。
那宫人领命而去,不时后,带着两个瞧着有些虚弱的明显是受过刑的人进了来,容妆认得他们,那是苏令芜凌云宫的宫人。
苏令芜一见她们如此,清亮的眼眸里显示露出疑惑,旋即便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盯着乔钺,眸子里全是冷笑与失落,“皇上,你是如此容不下我了吗?”
乔钺俯身,以极小的声音在她面前道:“你害容妆的时候,就该知道朕必然留不下你,自作孽不可活。”
至此,容妆恍然明白,乔钺所说的‘并不止如此’,原是如此,竟是如此,看来乔钺当真要彻底铲除了苏氏一脉不可,先前倒看不出一丝一毫,果真是帝王心,难以揣测么。
容妆兀自低头冷笑,却听见苏令芜连连的冷笑,苏令芜当然会惊讶,会害怕,为何来红妆阁一个多时辰,她的宫人便被如此带到了这里,那是乔钺蓄意之为,他笃定了便是内廷司宫人不招,凌云宫宫人也总会有人受不住刑而招供,苏令芜的罪行,他说有,便是没有也得有,何况她当然有罪,罪无可恕。
内刑司管事太监进来禀报道:“皇上,这二人皆是德妃娘娘凌云宫的主事宫人,这是罪状,他们对此供认不讳。”说罢,呈上了一叠纸张,白纸黑字分明,红印扎眼。
“当着朕再说一遍,你家主子都做过什么。”乔钺看完了那些罪状,陡然神色越发冷如霜寒,随手指着一人,“你说。”
那宫人跌跌撞撞的跪在了地面,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哭哭咧咧的道:“奴才招供奴才招工……是德妃主子指使内廷司的人将红妆阁炭炉用来隔热的石英撤掉了,换了假的其它东西,还有……曾经和白丽妃合谋害死了贞贵妃,在皇上出宫时派杀手杀容妆姑娘,派宫人推倒容妆姑娘害的容妆姑娘滑胎……”
其余大大小小的罪状数不胜数,容妆只细心听了这几条,苏令芜早就颓废的倒在了一边,连请求乔钺原谅,呼喊冤枉的力气仿佛都没有了,然而傲气如她,事情已经到了这份儿上,她想必也是不会再苟延残喘的求饶的。
连带着沈茗禾也不敢相信,便是这么快,苏令芜就如此登高跌重,转变的太快,众人只好眼瞧着喟叹,反应不及。
乔钺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苏令芜连连大笑,“皇上,你从来就看错了我,我从来就不是一个甘于安稳的人,我岂会让容妆这样的障碍存在!我想要的何止是区区一个德妃,我想要的是承衍皇后的身份!我要的是名垂史册,与你并肩!”
“凭你也配。”乔钺冷声,压根不屑看她,目光示意小安子,小安子忙召唤来两个侍卫把她架了起来。
乔钺决绝道:“你过去,给容妆磕头忏悔。”
“绝不!”苏令芜反映过来,乍然喊了一声,一双美目顿时瞪得硕大,恶狠狠瞪向了容妆,纤长素指一指,“要我向她叩头,便是死也做不到!”
乔钺挥手,不耐烦的示意侍卫二人把她拖到了容妆面前不远处,两个侍卫狠狠按了下去,苏令芜的金钗步摇散落了一地,还有她用力挣脱时飞溅撞到墙壁的,啷当作响。
苏令芜死命的挣扎,最终突然挣脱了二人的束缚,她冷笑,瞪着容妆,恶狠狠道:“让我给你磕头,绝不可能,容妆,你永远都不如我,你在我面前,只有被我折辱的命。”
这一言方罢,苏令芜突兀的高声冷笑,颤着身躯环顾过众人,最后目落乔钺,在还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她已然奔向了墙壁,嗵的一声撞了上去,顿时血迹四溅,这一声,怕是用尽了她此生最大的力气,来结束她这骄傲又不堪的人生。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兀,容妆在那一瞬间,紧紧闭上了眼睛,眉头皱成了小山,半晌都不曾睁开,耳边尖叫声纷纷嚷嚷。
乔钺走了过来,把容妆揽在怀里,瞥向苏令芜流血的脑部,冷道:“你死了,苏家也逃脱不了,苏家便是灭族,都还不清你所犯下的罪孽。”
在静默了须臾之后,乔钺淡漠而决然的开口:“小安子,传旨,苏家诛九族,男女老幼,无一赦免。”
乔钺的话说的云淡风轻,却令众人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作孽不可活,容妆不知道此刻该喜该哭,闭着眼睛靠在乔钺怀里,心里道了声,孩子,衿儿,叶羽铮,我和乔钺,为你们报仇了。
她喜不起来,也哭不出来,心里只是很沉落。
苏令芜至死也没失了傲气,可那又怎样,哪怕她容妆的确受尽苏令芜折辱,可最终,苏令芜也折在了她之下。
乔钺扶起容妆,往外走时,蓦然停下步伐,对跪了一地的众人道:“前车之鉴在此,朕不希望再见到有人重蹈覆辙,朕今日便撂下一句话,害容妆者,必诛九族。”
甫出了阁门时,容妆问乔钺,“诛九族,是否太过?”
乔钺摇摇头,“我本不想与她计较,然而炭炉一事令我再也无法容忍,害你的人,就当诛杀。”
“苏炀朝中余党必然会为此事动干戈。”
“待苏家一落,苏炀所有做过的事,证据必然公诸于世,没有人会为了一个确有罪孽的人费心对抗,苏炀的罪名,当然不止一条。”
容妆回眸,红妆阁在一片暖阳下,光芒暖黄,却不知那阁里正陨殁了一个年轻鲜活的俏丽女子,她曾经那样凌厉叱咤,她为了得到想得到的不惜一切手段,至死都不曾个厌恶的人低过头,苏令芜其实,也是一个厉害的女子。
再后来,容妆搬出了红妆阁,红妆阁封了,容妆遵循乔钺的意思,搬进了宣裕殿,与他同寝同居。
苏家满门抄斩,九族尽诛,苏令芜想名垂史册,乔钺却下令,史书工笔,不曾载入她一分一字,就仿佛她从未在承衍后宫出现过。
那独一无二的凤印,重新落到了乔钺手里。
沈茗禾落魄了,独独守着寝宫,再也不敢生事,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做过的恶事,此刻犹躲避不及,当然不敢出现,阿萦时不时的吩咐宫人苛待她,容妆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茗禾也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表里不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毕竟阿萦才是为了她好,她不会去为了不相干的恶人让爱护自己的人伤心,那么便就由她去吧。
容妆拿出了当初缴获的苏家令牌,让人拿出去扔了,没用的东西,不必留着了。
还有那凤龙玉璧,容妆拿出来抚摸着,细细看过,还是当初乔钺从苏令芜手里夺回来的,又还给了自己,容妆把它同生日时乔钺所送的小凤印放到了一起,都是回忆,都是惦记,也全都是感动,一个也不能少,都要留着。
没有苏令芜那双眼盯着,容妆觉得日子都轻松了许多,总不用去担心她会在暗中突然害你一把,如此当然好过多了,就这样时过月余,已是五月中,容妆出月,身子已经完全恢复,且身材丝毫不弱于生产之前,更加的窈窕又多了韵味。
可是容妆却发觉乔钺近日心情不佳,遂连带着她自己也随着心情沉闷,一时也没有察觉到底因为什么,乔钺没说,容妆也没有去问。
这夜,宣裕殿里依然宫灯如昼。
容妆坐在椅子上,案上摆了金丝针线等,素手拿着半完成的小孩儿衣裳细细缝制着,姚姑姑抱着乔执在旁逗弄着,乔执咯咯地笑,浓眉大眼霎是好看,容妆不时侧目瞧着,面上也不由欣慰的笑着。
乔钺进来,阿萦忙上了热茶递过去,乔钺喝了两口放了下,眉头蹙着,容妆没来由的心疼,便放下手里的活计,从姚姑姑手中接过乔执,走到榻边,坐在乔钺身边,柔声问道:“怎么了?朝中有事?”
乔钺迟疑了一会儿,对上容妆的眸,“近日与乔允疏之战,已是最后对决。”
“战况如何?”容妆忙问道。
乔钺道:“容徵带兵有道,我军大胜,乔允疏手下死忠将士已毙命,众多余军纷纷归降。”
“那是好事啊。”容妆笑道:“我怎么看你不高兴呢。”
乔钺骤然蹙眉,神色踟蹰,容妆恍惚觉得不妥,忙询问道:“乔钺,到底怎么了?”
“……”乔钺看她的眸,不曾回答,可容妆越发觉得不对,连连追问:“到底怎么了?”
乔钺看进容妆眸中,目光交汇,乔钺缓缓道“容徵……”
“我哥?我哥怎么了?”容妆心里溘然生起一阵不详的感觉,让她整个心都慌乱了起来。
乔钺蹙眉,“容徵在最后一战中陷入阵中与乔允疏厮杀,与乔允疏,玉石俱焚。”
容妆摇摇头,不可置信,“不,这不可能……”
乔钺忙禁锢住她的肩膀,怕她无法支撑,“我本不想告诉你,但你早晚都会知道。”
容妆猛然一抬头,方想说什么,余光却见拂晓正进了殿内,一瞬间,拂晓听到了乔钺的话,大惊之下顿时便摔到了一旁,殿里的宫人慌乱的扶起她。
容妆瞬间便奔了过去,见拂晓身下出了血,容妆慌了,道是快生了,便连连催促小安子赶紧去传御医,乔钺亦是急了,唤宫人把拂晓抬回阁里,自打从红妆阁里搬了出来以后,拂晓便住在玄景宫里一处宝云堂里。
容妆一脸焦急,随行而去,一路拂晓哀哭喊叫不断回响在她耳边,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堂里,容妆坐在床边,紧紧攥着拂晓的手,而拂晓也因为痛苦,把容妆的手掐的已是发白。
容妆焦急询问道:“拂晓,你怎么样?”
拂晓哭泣不止,口中哀嚎不断,断断续续的道:“姐姐……大人他死了……”
“拂晓,你不要想太多,现在顾好自己最要紧,听到了吗?”容妆说话间,没能忍住,终是哭了出来,姚姑姑在后头唤过伺候拂晓的婢子,冷喝道:“夫人眼看就快生了,你怎么能让她出去!”
那宫婢吓得浑身颤抖,哭哭啼啼的道:“姑姑,不是奴婢的错,是夫人听到宫人们议论战事,听说咱们阑廷打了胜仗,夫人非要去问妆姐姐容大人的情况……奴婢拦不住啊……”
容妆摇摇头,头也不回的道:“别哭了,你去帮着熬药,出去吧。”
容妆很明白拂晓的痛,不管是身体抑或是心上,她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是唯有一点,她无法感同身手,那便是拂晓此刻身心经历的双重打击。
夫君战死沙场,不管在别人眼里是忠勇可嘉,还是丹心赤诚,可对于拂晓来说,那是天塌了。
容妆哭着连声安慰拂晓,可是自己心底的悲伤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冉缜和医女也都慌了,拂晓突兀悲伤过度,又受到惊吓,气血逆乱,难产,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住一个。
拂晓的求生意志低,用尽全身力气连连哀求冉缜和容妆,保住孩子。
容妆不同意,只是呵斥御医,保大不保小。
拂晓苦苦哀求容妆,“若是保我活下来,又有何用,大人已死,我身为他的妻子,断然不会苟活于世。”
拂晓拽着容妆的衣袖,“姐姐,拂晓求你了,保住孩子,保住容家唯一的血脉,不要让容家绝后……拂晓求你了……”
容妆阖眸,眼泪止不住的落,拂晓还在哀求,“若是没了大人,没了孩子,我也不会苟活,我已抱了必死之心,如今只想留下孩子,我和大人的孩子是容家唯一的血脉,姐姐,我知道你会替我和大人好好照顾孩子的,姐姐,保孩子。”
“……不能。”容妆唇瓣翕张,只吐出两字。
拂晓决然道:“若姐姐不允,拂晓立刻咬舌自尽。”
“不,不可。”容妆睁开眼睛,摇头,“拂晓,你不要逼我。”
拂晓用尽力气,喊声响彻堂内,“孩子,娘不能陪你长大,原谅娘!”
医女连连催促,“姑娘,快做决定,再晚孩子会窒息而死,大人和孩子便都保不住了。”
容妆以长吁气来平稳心绪,终究道:“保孩子。”
这一言方落,容妆的眼泪流淌的越发肆虐,拂晓却欣慰的笑了起来,那笑容苍白无力,看的容妆心疼的无以复加。
若是设身处地的想,换做她是拂晓,她也会做出拂晓的决定,势必会追随心爱之人而去,不管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一同。
所以拂晓的决定,她替她成全,拂晓不会后悔,可是她却好痛苦。
为什么要做这样艰难的决定,为什么要如此对她,她已经满心伤痕,却还要强自支撑。
随着婴儿响亮的哭声,撕破了紧张的气氛,可是拂晓的气息开始渐渐弱了下去。
容妆看着拂晓苍白的面容,觉得很难受,却无能为力。
“拂晓,让你嫁给他,是否是我做错了。”容妆喃喃的问着,似是对拂晓说,也似是对自己说。
拂晓却勉强笑着摇摇头,眉头紧紧皱着,容妆知道她疼,拂晓说:“姐姐,你是我这一生之中最感谢的人,你成全了我的福分,成全了我的夙愿,我要去找大人了,我不曾后悔过。”
容妆哭着摇头,“拂晓,拂晓你看孩子还这么小,你怎么能离开,不可以。”
拂晓虚弱的笑,“姐姐,我没有力气了,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让我……让我看看孩子……”
容妆忙把包好的孩子从奶娘手里抱过来,那稳婆道:“是个儿子。”
容妆喜极而泣,“拂晓,你看是个儿子。”
拂晓欣慰的笑着,抬起颤抖无力的手想要抚摸孩子的脸颊,而就在这一瞬,悬在半空的手溘然滑落。
拂晓去了。
容妆怔怔的看着,半晌没有一丝动作,就这么呆滞的看着。
拂晓去了,拂晓就这么去了,容妆不能相信。
为何人生竟是如此无常,前一天还好好的谈笑,眼前却已经没了气息。
奶娘极有眼力劲儿,见容妆如此,连忙从她怀里接过孩子,容妆的手滑落在腿上,也不曾动一动,姚姑姑扶着容妆,连连呼唤了好几声,这才扶着她走出了宝云堂。
五月里的夜风凉凉爽爽,本是宜人,可吹在身上,却让容妆觉得冷到了骨子里,四肢百骸都快要冻僵了。
她甫一出来,便扑到了乔钺怀里,乔钺在门口不曾进去,此刻见容妆出来如此,也知道事态严重,忙抱着她,只是静静陪着她,便已经是最大的安慰,此刻说什么都没用。
乔钺一路抱着容妆回了宣裕殿,亲自给她洗漱好,容妆受的打击太大,哥嫂一日内双双逝去,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她的情绪,要怎样缓的过来。
宣裕殿里的过堂风吹得烛火明明灭灭,容妆盯着幽幽火光,心如同沉到了冰窟,冷的仿佛数九寒天。
什么都想说,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抱着膝盖蜷缩在偌大的龙床一角,把头埋在膝盖上,什么都不想理会。
乔钺见此,皱着眉头,把她圈在怀里,柔声道:“妆儿,人各有命,你心疼他们,我心疼你。”
容妆缓缓抬起头,对上乔钺充满怜惜的眼眸,容妆的眼圈还隐含着泪光,两道泪痕清晰可见,她沙哑着嗓子开口问道:“乔钺,为什么我哥和拂晓会是这样的结局。”
“世事无常,许多事情都是预料不到的,所以人生有苦有甜,而苦大于甜。”
“是苦是甜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容妆失声痛哭,“我好害怕有一天你我也会……”
乔钺以吻缄封她的话,不让容妆再说下去,半晌才放开容妆,乔钺呼吸有些急促,认真正色的见着容妆道:“这些以后想也不要想。”
容妆哭着双手攀上他的脖颈,紧紧勾着,主动亲吻他的唇,很少主动那般浓烈而炽热,口中连连动情呼唤:“乔钺,不要离开我……”
若有一日……
不会有那一日。
手勾帐落,不管有多少惶恐与不安,都湮没在无尽的爱意里。
不要分离。
***
半夜里容妆于恶梦里惊醒,惶惶不安的拽着山河锦绣被喘息,豆大的汗滴和眼泪纷纷坠落,乔钺被她惊醒,问道:“怎么了?”
容妆声音里带着颤抖,缓缓道:“我梦到哥哥,浑身是血,喊我的名字,让我好好照顾拂晓,而我却让拂晓出了事,我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拂晓,也对不起那刚出世的孩子……”
乔钺把她拥在胸膛上,安慰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容徵不会怪你,你不要再自责。”
容妆靠在乔钺的胸膛上,无声落泪,自责在心。
于后的几日里,容妆都不曾好好休息过,每每到了夜里,便会无休止的做恶梦,幸好有乔钺在旁陪伴,因为容妆总是半夜里惊醒,最后乔钺也没有了办法,每晚都抱着容妆睡,是减轻了一些,但到底没能完全安稳,后来乔钺把乔执抱了来,晚上一同陪伴容妆入睡,乔钺发现,原来儿子比自己好使,容妆渐渐的少了做恶梦,每晚逗弄着乔执,仿佛心情也好了些,乔钺大为满意。
因为怕再次唤起容妆的那些悲痛,这几天里拂晓的孩子都不曾抱来给容妆看过,直到容妆自己要求看看孩子,乔钺这才让奶娘抱了来,容妆看着孩子,便哭了出来,乔钺蹙眉,转移了话题,道是孩子还没起名。
容妆这才被吸引了思绪,让乔钺赐名,乔钺道这孩子该是容妆给起名的,容妆没再推拒,便想着拂晓拼尽全力也保了这孩子,她才是牺牲最大的,便叫‘容念晓’。
乔钺说有些女气,容妆却不以为然,名字女气又如何,将来长大了,照样是铁血男儿,等他长大,再同他讲述讲述,这名字的来历,他母亲的付出。
停棺三日后,拂晓葬于容家墓地,与容徵同墓,容徵是为衣冠代替,二人一碑。
宝云堂缟素七日,容妆素衣白裳七日。
乔钺于后下旨,感念陆拂晓忠贞,追封为一品诰命夫人,以容徵正妻之名供奉于容家祠堂。
乔钺陪容妆一同出宫,亲自去祭奠,拂晓走的安详,容妆站在墓碑前,脑海闪过拂晓临去那一刻的面容,她在笑着。
一众带刀侍卫重重围着墓地一圈,容妆把酒杯倾倒,看着酒水汨汨洒落在墓碑前的土地上,微风里,容妆轻声道:“拂晓,哥,我来看你们了。”
乔钺一手揽着容妆肩膀,给她倚靠,容妆忽觉哀伤袭来,身上无力,便顺势靠在乔钺身上,“孩子很好,不要担心,我给他起了名字,叫容念晓,拂晓,将来他长大了,我会告诉他,他的母亲很伟大,让他记着你。”
容妆将目光落到墓碑上镌刻的‘容徵’二字,勉强笑道:“哥哥,你看你娶了个好妻子,她那样爱你,生死愿意陪你,容家有后了,你有儿子了。”
五月里的微风徐徐拂过,吹起容妆鬓发纷乱,薄披风的衣袂颤动,在树影婆娑之下,她单薄瘦弱的身影,落在乔钺眼里,心疼的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