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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乔钺正式下诏,毓仪长公主乔觅薇,嫁于祁王元麓,是为祁国王后。
且在阑廷帝都永焕城内,为乔觅薇建造长公主府邸,以待其归朝省亲所居住。
和亲队伍于六日后随祁王归祁。
众臣虽然疑虑事情发生的突变,但因为此事不止牵扯国事,亦是皇族家事,更得祁国三年岁贡,如此有所收益,所以无人干涉。
彼时正是午后,阳光透过窗扇投射到赤金桌上的华卷上,一片明光,仿若在那字迹上蔓延了春日气息。
光芒下有浮尘几点,乔钺手上拿着玉玺,只微微一用力,却重重落于卷面右下角,从此注定了乔觅薇的未来命运,世上再没有人能够逆改。
他将玉玺放回镂空碧玉盒内,漫不经心道:“容妆,你把昨夜之事说给朕听,仔仔细细的说。”
容妆点头,清冷的声音缓缓道:“昨夜宫宴后,皇上微醉,奴婢扶着皇上回到宣裕殿就寝,方入殿不久,谨嫔娘娘就过来了,她让奴婢离开,自己侍奉,奴婢离开后就走在宫里散心,后在胭脂台看见了正在跳舞的长公主,她……一身白衣,之后奴婢就离开了,从交谈间得知了昨日是长公主母妃的祭日……宫中不准着白,奴婢之所以没有告诉皇上,只是觉得长公主事出有因……离开的时候,听到树旁似乎有声音,以为是宫人就未曾注意,今日听到祁王的话,方知是他。”
“所以,乔觅薇是故意把你的名字透露给元麓的。”乔钺覆手一下一下的敲着赤金桌面,半眯着眼眸若有所思,有结结实实的咚咚响声荡漾在耳际。
容妆垂眸道:“应该是这样。”目光流连在卷面字迹,字字咀嚼在心,而后道:“皇上,长公主下嫁之事并不自愿,是否……”
“优柔寡断不是你的做派。”乔钺冷厉之言,只一句就堵住了容妆所有未出口的话语。
容妆思量后,再道:“可祁王的目的并不单纯,也许一开始的确只是为了喜欢,他以为那个令他倾心的女子是普通宫婢,如此他也不会以为重,只当是个玩物而已,但宫婢突然换成长公主,这便大不一样了,抛去其他不说,单单长公主的身份,一旦皇上日后想吞并祁国,这就是一个阻碍,祁王完全可以利用长公主做质子,威胁阑廷。”
“你觉得,乔觅薇有这个资格成为威胁朕的筹码?”乔钺勾唇轻笑,半讽,半凉,“嫁去了祁国,她就是祁国人,何况还是王后之尊,与祁王夫妻一体,他们才是最亲近的人,倘若祁王以发妻之身要挟我阑廷,那他,才是真令天下人耻笑。”
容妆听到此言,身形明显一僵,不由咬着下唇,道:“奴婢知道了,长公主与皇上不是一母所出,更没有经年的亲情,所以她不足以能够威胁到皇上……”
“你早该知道。”乔钺冷声。
容妆知道了,他的冷血,他的无情,他的薄凉,是的,知道了,早该知道了。
两日后的清晨,是个很明朗的日子,万事皆宜的吉日。
湛蓝的天空里漂浮着几缕如扯絮般的云丝,像吸附在纯澈凝蓝的天幕。
宫中钟鼓铿锵,礼乐合奏欢鸣。
在礼官指引之下,乔觅薇身着华服,珠玉缀发,金丝卷边的绛红面纱覆盖了半张玉面,只一双眼睛,淡漠的看着一切,深沉的仿佛蕴了愁思千缕。
来到宣宸殿前的广场,向乔钺行叩拜大礼,一切礼数得宜,就在乔觅薇即将踏上和亲鸾车之际,竟突兀昏倒,一旁侍婢眼尖,赶忙扶住了她。
事从权宜之下只得先将她送回馥阳宫,鸾车同去跟随等候。
乔钺宣了御医前去诊脉,所有队伍皆停在原地,约莫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乔觅薇以侍婢扶着在馥阳宫顺利的踏上了鸾车。
两个近身侍婢与陪嫁的八个宫婢分别跟在鸾车两侧,持着香毬散发着幽香以定心安神,解路途疲乏。
祁王队伍于前开路,两队持刀兵将分别护卫在鸾车前后,长队徐徐行出了阑廷宫。
乔钺随后唤来许诣,传召来为乔觅薇诊脉的两个御医,二人跪于宣宸殿内,乔钺问道:“长公主何以晕倒?”
两个御医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迈的回道:“回皇上,老臣二人给长公主诊脉后发现并无异常,不过是有些忧思过度,但实不至昏迷的程度。”
“可还有其它?”乔钺蹙着眉,问道。
“再无其它不妥。”御医回道。
“如此说来,她是安然无恙了?”
“正是,皇上请尽管放心,只是……”
“还有何事?”乔钺挑眉,不耐的问道。
“之前长公主亲自来到御医院,道是她这几日难以安枕,精神萎靡,故而向臣要了使人安眠之药,此药虽对人体并无伤害,但服下可使人昏昏沉睡,依照服用之量,控制昏睡时辰,因并无不妥,臣只得给药,并已记录在长公主医档之中。”
乔钺冷着眉目听御医说完此番话,一时也不觉不妥,乔觅薇将要出嫁,事情来得迅速,来不及反应,她神思倦怠也是常理。
乔钺挥退了御医,一手扶着赤金龙椅的扶抵,目光微垂,望着半圆玉阶下,大殿中央缓缓升起的轻烟袅袅,心里总觉得有不妥之处,但却毫无纰漏可寻。
容妆从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坐在正在行走的鸾车中,迷蒙的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满目金黄,两侧都是金黄厚重帘帐,缀着流苏层层,煞是保暖。
鸾车中空间很大很自由,且前后两层,行车速度并不慢。
容妆抬手用力揉了揉额侧,方恢复了些神思,上下打量自己一番。
身上穿的这七凤华服,这是——长公主服制。
突地,心里轰隆隆的如同钟鼓阵阵,她竟替了乔觅薇代嫁,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容妆将心里复杂思绪尽数隐下,她端坐在车榻上,闭上眼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而后再睁眼,眸中尽是凌厉与决然。
她撩开右侧厚重的帘帐,眉目间染上一层愁绪,看天色,已是向晚黄昏。
心里忙将记忆略过,理清思绪。
今日大清早,乔觅薇的近身侍婢来召唤她去馥阳宫,道是长公主心中慌乱,想让她相陪以慰藉。
到了馥阳宫之后,乔觅薇已经在梳妆,四个宫婢在一边托着一方薄金盘,里呈偏红七凤华服。
而后有宫婢叫她等待片刻,她坐在偏殿内,有宫婢上茶,道是长公主亲自嘱咐她喝下。
容妆不敢违背,于是喝了一杯,怎料那宫人却继续斟茶,容妆无法,只得继续喝下。
一连喝了三杯,而后,她开始出现了恍惚。
依稀记得昏过去之前,眼前的景物都仿佛出现了重影,继而一片天旋地转。
她头一沉,就重重的倒了下去。
忆及此处,容妆已经彻底明白,这是乔觅薇有意为之。
从派宫婢请她前去开始,就已经等待她掉入已筹谋好的陷阱之中。
而她喝下去的那些茶必是下了迷药,抑或安眠药物,才会命人看着她一杯一杯的喝下。
乔觅薇竟还是不想嫁,竟会想到以人替换。
至于为何选中自己,乔觅薇也必定是经过千思万虑的。
宫中只有她一个公主,而大臣之女她无法企及,故而代嫁之人她只能在宫中选择。
普通宫婢她不会考虑,因为如此一来必会挑起事端,祁王绝不会容忍。
而她容妆,是镇国大将军之女,哪怕如今身份是侍婢,可也是高人一等的御前侍奉,且之前祁王就误会她叫容妆,并且也在朝堂之上求娶容妆。
乔觅薇一定以为,一旦回到祁国,元麓发现她是假的,届时也晚了。
将事情一一过滤之后,容妆深觉乔觅薇做的并不一丝不漏,反而疏漏太多。
可是归祁之期迫在眉睫,她一定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才会采取这个不得已的法子,甚至将两个贴身婢女都舍弃了。
路程遥远,乔觅薇定不会想让自己第一日就醒来,容妆想,这大概是她没有掌握好下的药量,才会让自己这么早就能醒过来。
可是,即使自己醒过来了,又能怎样?
容妆从不会高估自己,所以此刻她明白,如果她大喊大叫,惊动了众人,谁都过不去。
元麓定会恼羞成怒,无论如何他乃一国之王,竟被自己看中的女人戏耍,娶了个代嫁之人。
这对他可算得是巨大的羞辱,甚至可能是一生荣耀里抹不去的污痕。
而他即便知道自己是假的,但也并不一定会将自己送回去。
且不说路途遥远,此时怕是已经快要出了帝都永焕。
单说和亲队伍出了宫门,哪有再归之理,从古至今闻所未闻。
若元麓当真还想将乔觅薇抓在身边,只要他归国后写上奏折即可。
对,奏折,乔钺……
乔钺此刻一定已经知道自己失踪,他会寻找,会寻找吧
……或许,不会寻找。
不过一个侍婢而已,哪怕是跟了他多年的侍婢,连和他有血缘之亲的乔觅薇在他心里都没有价值,何况她一个侍婢,怕是在他心里,也占不上一丝一毫的位置,容妆最不屑高估自己的人。
所以,她不敢估计自己在乔钺心里的分量。
但她觉得,一丝一毫,怕是也算高估了。
可是,他说过,不会让她离开宫里,离开他身边。
所以,他会派人来救她的,大概,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