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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黄昏里。我坐在窗前梳我那垂地的白发。
精致的铜镜映出我倾国的容颜。
顾清大娘答应我。只要我做了这最后一单生意。我就可以恢复自由之身。从此脱离天一阁这个暗杀组织。
十年来。我不知道一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我杀人的手法越来越娴熟。在组织的地位越来越高。但是。我始终摆脱不了天一阁的控制。因为在加入天一阁的时候我就被种上了蛊。
他们称这种蛊叫做－－情。
2
我想。脱离组织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寻找封。
封是那个唯一让我失手的男子。
还记得三年前的那夜。正好是九月初三。天上的月像我指间的琴弦。我弹琴。他喝酒。桌边燃着红烛。琴曲是让人迷离的温柔绮梦。酒是珍藏十年并混入妄情粉的女儿红。蜡烛是秘制的*之夜。我足足弹了两个时辰的琴。他足足喝了两个时辰的酒。
可是。他的眼神并没有我意料之中的迷离。反而愈发清澈。雕龙镶凤的大红锦被横陈在软榻上。罗帷边闲置的帘钩映着烛光摇起寂寞。望着这样特别的男子。我不由的微微失神。
叮的一声脆响。琴声戛然而止。
我知道。是我不经意间外漏了劲气。
公子。对不起。
我望着那张美的令女人妒忌的脸颊。凝眉低语。
他放下酒杯。淡淡的说道。没关系。
我提起裙摆。走到他面前缓缓道。公子。妾身服侍您安歇吧。
不必了。记着。不要试图摆脱你的宿命。冷漠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然后。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我愣了一下。紧跟着跑出去。可是却没有寻到那个冷漠迷人的身影。
我回到房中。怅然若失。在地上。我捡起了一把桃木梳。梳子柄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妖字。梅花篆体。朱砂勾勒。充满妖异和魅惑。盯着这个字。我眼神不由的迷离起来。仿佛陷入了无边的漩涡。我急忙收敛心神挣脱出来。不由得惊出一身香汗。这个字真怪异。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米药情药都对他无效。
3
咳。
清脆的咳嗽声响起。我蓦然回过神来。
然后我看到貌似性感的顾清大娘一步三摇的走了进来。我将那把每天用来梳妆的桃木梳不动声色的滑入袖口。
顾清大娘咯咯笑道。我的小美女。思春了。在想哪家公子。说着还拈起兰花指舞了一下手中熏香的锦帕。我淡淡道。大娘说笑了。哪有的事。
顾清大娘理了理我额前凌乱的发丝。关切的说道。你好好休息吧。明天的目标很重要。
我叫卓失暖。从记事起就和姐姐一起颠沛流离。在纷扰的红尘里孤苦无依的漂泊。十年前。我和姐姐在秦淮河畔走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叫陶桨影的狐媚女子出现在我面前。她问。小妹妹。你愿意用你的良知和感情来换取衣服和食物吗。我不假思索的说。我愿意。于是。我就被拐到了天一阁。
自从我加入天一阁的那天起。顾清大娘就以一个文弱女子的姿态管理着天一阁的大小事务。暗杀的通知。人员的安排。具体的策划。都是顾清大娘一手操作。而我作为一个性格怪异的杀手。很少和其他人交流。以漠然的眼光看着一切。
4
我仔细的盘点我的行囊。直至万事俱备。
在斜阳中迎风飞舞的白发也被染上了血色光泽。
我轻轻的抚摸着雪白的长发。不自觉的想起那个叫陶桨影的狐媚女子。
那也是三年前的一天。那天正好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被雨洗过的黄昏变得泥泞不堪。在顾清大娘的安排下。我乔装成一个受伤的女子倒在官道旁边。残破的衣衫污迹点点。在浑浊泥浆的浸泡下。我雪白的肌肤变得冰冷麻木。貌似我那颗冰冷无情的心。我只记起顾清大娘的话。你今天的目标带着夜叉面具。会在关帝庙前的官道上出现。
于是我就在关帝庙前苦苦等待。
稀疏的行人宛如天空中疾驰的飞鸟。在我面前走过，没有抛下一个怜悯的眼神。虽然我右腿上的伤口被雨水浸泡的肿胀发白。虽然我的血迹把周围的泥浆染成暗红一片。虽然我貌似很需要救助。
忽然。低低的诵经声音从远处传来。我看到许多个招魂幡迎风飞舞。无数的纸钱诡异的铺满官道。我知道这是祭鬼的法师们在超度亡灵。
祭鬼的队伍由远及近。他们都带着不同的面具。有地藏王菩萨。有修罗。有乾闼婆。有萨满。有罗刹。我清晰的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面具。然后。我就看到了夜叉。如驼峰状的头部在随着诵经声左右摇摆。狰狞可怖的面孔在我瞳孔中渐渐放大。我不由的握紧了手中的短剑。
十步。五步。三步。
然而。还没等到出手的最佳时机。手持铁叉的夜叉突然从队伍里走到我面前。我抬起头故作惊恐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夜叉。我明显感觉到夜叉的身躯陡然一颤。手中的铁叉在我面前静止。但是我手中的短剑却依旧毫无犹豫的刺出。
鲜血汩汩的流出。染红了大片泥泞的路面。领头的地藏王菩萨向这边望了一眼。然后大声的诵读了一句莫名的经文。将一把纸钱抛向空中。然后带着祭鬼的队伍缓缓前行。貌似这边发生的时候与他们毫无关系。奇怪的祭鬼队伍就这样在我的视线中消失。我隐隐的感觉地藏王菩萨的目光貌似顾清大娘。
我抽出短剑。夜叉倒在了血红的泥水里。看着死去的夜叉。我心中涌出一丝熟悉的感觉。我轻轻的拿下夜叉面具。然后就看到了那张狐媚的面孔。我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死在我剑下的人却是带我入天一阁的陶桨影。那一刻。我似乎领悟到了陶桨影说过的那句话。你愿意用你的良知和感情来换取衣服和食物吗。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明白了有一种感觉叫做身不由己。
我仰天嘶吼。直到声哑力竭。
醒来后。我却躺在自己的卧房里。倒映在铜镜中的雪白长发让我知道那不是梦。
5
我不由的拿起梳子。轻轻的梳着雪白的头发。
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内心平静下来。
封妖镇。想到这里我的心中莫名一痛。几根雪白的发丝被扯落下来。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在心里默默的念叨。
6
三月初二。
我踩着满地的朝霞踏上最后的征程。
半个时辰之后。我已经走在封妖镇的青石街道上。
我按着顾清大娘的指示。走进了封妖镇最大的酒楼－－伊人坊。
一名青衣少女款款走到我面前。柔声问道。客官是住店还是用膳。
我漠然道。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青衣少女神色一凛。谨慎的望了望四周。低声道。小姐。请随我来。
跟着青衣少女沿着伊人坊后院曲曲折折的小路走了很久。然后她把我带到了一个幽静的竹楼里。推门进去。看到了一个妖艳女子。
妖艳女子望了我一眼。淡淡道。天一生水。
我麻木的应道。古阁沉香。
然后妖艳女子就把一个包裹扔了过来。
我轻轻接过。然后转身而去。
一切都听从按老大的吩咐。有人会协助你。否则。你就别想拥有自由。
充满敌意的声音从身后远远传来。
7
在一间幽静的上房里。我解开包裹。开始上妆。
薄如蝉翼的面具贴上我漠然的脸颊。
我拿起铜镜。不可思议的望着这张陌生到熟悉的脸。
顾清大娘让我伪装的人竟然是－－封。
小姐。时辰到了。清脆的声音响起。
我看了看立在身边的青衣少女。狠了狠心。吞下那枚在手中拿了许久传说中可以在一天内随心转换头发颜色的丹药。
然后我挽起那果真变成黛青色的发丝。
把一身大红喜妆披在身上。
8
伊人坊门外。
我跨上高头大马。带领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奔向封妖镇尽头的望君谷。
望君谷外出奇的冷清。仅仅立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倾城女子。望着她不施粉黛的容颜。我心中生出一丝亲切。因为她的容颜简直和我一摸一样。
她看到我。轻轻的叫了一声。封。然后害羞的低下了头。我看到望君谷外的百花在她回眸一笑中刹那绽放。
我跳下马。拿着那方大红的盖头走到他的面前。
她缓缓闭上的双眼没有看到我袖口露出的剑尖。
短剑刺入她后心的刹那我的心却是一阵剧痛。
剑尖从她前胸透出。血一滴一滴溅在地上。像盛开的玫瑰。
她睁大了眼睛。诧异的看着我。举起的右手终究没有抓向我的胸膛。
我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手臂上那个翡翠玉镯。我伸出右手。同样的翡翠玉镯映着她涣散的眼神。
姐姐。
我撕下面具。放声痛哭。
9
我疯了一样跑着。
为什么他们这样安排。为什么要让我亲手埋葬我的良知和感情。
我要回天一阁。我要问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远远的我望见了天一阁的大门。
然而却有一个孤寂苍凉的背影立在那里。
你叫卓失暖。冷漠的声音响起。
恩。我低低道。
还没有等我开始询问他为什么拦住我的去路。
冰冷的长剑已经刺入我的胸膛。
仰起头。我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封的自白]
我叫封，在走投无路的时候。
我用良知和感情换取了衣服和食物，成为了天一阁的杀手。
但是，我终究没有彻底的丢弃良知和感情。
三年前，我做了一把桃木梳。在上面刻了一个大大的妖。想把她送给一个叫妖精的女子。然而我却在犹豫中纠结。因为我知道像我这样的杀手都是出卖过自己的良知和感情的。
九月初三那夜。我听从顾清大娘的安排。要杀掉一个叫卓失暖的女子。因为她貌似有脱离组织的动机。
在看到她的时候。我不忍心下手。因为她和妖精是那么想象。最终。我放过了她。但是自从那夜以后。貌似那把桃木梳就莫名其妙的丢失了。
昨天。顾清大娘让我去执行一个任务。她说做完这个任务我就可以拥有自由。从此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于是，我下定决心要杀掉那个叫卓失暖的女子。
顾清大娘说“你守在天一阁门口会遇到一个疾奔的女子，她就是卓失暖。
杀了她，从此你就可以拥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