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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希声有点醉意,低头看看手表,还不到零点,虽然海风吹得人很舒服,不过感觉年纪大啦,熬不了夜。抬头看眼站在栏杆前,仿佛石像的外甥,潘希声想,这小子茁壮成长,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可惜从事抓鬼降妖的特殊职业,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妹妹和妹夫。
当初,要是在柯师成学得本事,就将他带回X市,顺便送出国去找他伯父柯康城,这小子也不会成为一位道士。
柯师成从掌心放出一只小纸鹤,小纸鹤飞出去,又自己飞回来,它将头用力偏向西南,随后倒在柯师成掌心里。柯师成摸摸它的尾巴,尾巴潮湿。
“风向对,时辰正好,可以直接在这里放灯。”
柯师成回头对舅舅说话,适才他放小纸鹤的动作,相当巧妙,没让舅舅觉察。小纸鹤被柯师成揣回口袋,他拿下挂阳台的两只孔明灯,准备放灯。
风向不对的话,还得出岛放灯,避免灯落到不该落的地方——譬如民宅,容易燃烧的工房之类。
这两盏孔明灯,需要飞往海域去,直到燃料耗尽,坠落在海水里。
“我一早算放灯的位置不用挪位,和去年一样,果然正确。”
潘声希除去本职的古籍研究,也就这么点爱好,遇事喜欢卜卦。
舅舅和外甥,都忽略掉天气预报里有风向的信息,拿手机看一下就有,迅速便捷,根本不需要用到法术和卜卦。
两人一起站在栏杆前,各自拿上一盏孔明灯,柯师成将它们点燃,同时迅速往两盏灯里,焚化写有名字的纸张。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点新消息,海外万万里之远,古人说的极天际地也不过是这样了。”
多年后,连飞机具体躺在海底哪里,都没弄清楚,至于遗体,更是无从寻觅。
潘希声叹息,他每年这个时候总要伤心一下。亡魂游荡在汪洋,因为海水流淌,就是去原位招魂也招不到,希望这么多年,他们的魂魄已得到安宁。
“舅舅。”
柯师成时常要反过去安慰舅父,他十岁时,父母乘坐的飞机在海上失事,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
“知道,不强求。”
潘希声不觉得这样一个小小的孔明灯,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不过是每年的一次寄思而已。
两盏橘红色的孔明灯,冉冉升上天,被风带远,飞往海域,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他们面前。
喝得微醺的潘希声,送走孔明灯后,打算下楼去睡觉。柯师成看他走路摇摇晃晃,过去将舅父搀住,扶着他下楼梯。
深夜,柯师成卧床准备入睡,拿起手机查看,有没有新的委托,他看到何清发来的一张照片,拍的是黄昏的何宅院门,院门上挂着一盏四面长方的暗红色纸灯。小巧别致,从纸灯里散发出红色的光。
一个新消息的提示声传来,柯师成看到何清发来一句:师成,晚安。
柯师成想也没想,敲上两字:晚安。
黄昏时的何家院门外,何清搬出一张矮桌,何艳将准备好的五味饭摆上桌。所谓五味饭,是五种熟食。同时,还要摆上酒和金箔纸,五份碗筷、酒杯。何艳点香,将香烛插在饭上。烟气袅袅腾升。
这些东西,用来给“好兄弟”享用。
当地人管孤魂野鬼叫“好兄弟”,比较诙谐的叫法。
夜晚,家家户户挂上指路灯,一盏盏点缀夜巷,朦胧美丽。何艳眼里的村路,空荡寂寥,只有指路灯孤零零亮着。何清眼里的村路,在指路灯下,则有许多淡淡的人影,它们游荡在外头,成群结队,形形色色。
每经过摆上供品的人家,它们就停下来吃喝,争先恐后,十分粗野。吃饱喝足后,则是有序离开,就是偶尔有几个鬼,望向主人家的大门,蠢蠢欲动,也会被其它鬼拽走。
当地大多数的老民房都供奉过地基主,也就是房屋的守护灵。有守护灵坐镇的房屋,孤魂野鬼进不了民宅大门。
三五鬼魂,来到何宅院门外,它们被食物和酒的香气吸引来。这些鬼魂走得越近,在何清眼里越具体,他甚至能看清它们的衣着,是年代久远的鬼,只是面貌模糊不清,连男女也难区分。
鬼魂过来狼吞虎咽,不时还会警觉地抬起头,看向院门。院门内,站立着一只黄色毛茸茸的风狮爷,一向憨厚懒散的小黄,此时简直有了狮子王般的气派。它抖索精神,双目囧囧有神盯着门外。
何艳看不到这些鬼魂,她焚烧金箔纸后,就打算将五味饭等供品收起来,何清连忙说:“阿姊,再等等。”何艳吓着一跳,她连忙缩回手,小声问:“小清,真得有吗?”何清点点头。
老叔公说过了,五味饭是给孤魂野鬼享用,何艳知道这种说法,但她其实半信半疑。
等过了一会,何清看到鬼魂散去,示意何艳可以收走供品啦。
何艳舒口气问:“小清,你不怕吗?”
何清摇摇头,他觉得鬼魂就像一片树叶,或者一棵草那样的存在,时不时会在路上看到,互不相扰就行。
“看来指路灯的说法,应该也是属实。”
鬼月,家家户户在门外挂的那盏灯,专门为鬼指路。在乡下的鬼月里,人们夜晚除非有特殊的事情,否则不出门。
村民在鬼月里的讲究特别多,除去夜晚不出门外,当月也不婚嫁,如果有人在鬼月里去世,往往要等鬼月结束,才能出殡。他们相信,在这个到处是孤魂野鬼的月份里,如果为刚去世的人举行招魂仪式,谁知道招回家的是谁的鬼魂呢,这就细思恐极啦。
何艳想见去世的爷爷,她执念挺大。何清不知道姐姐能不能见到,很多人,都无法见到鬼魂,无论那只鬼魂是不是他们的亲人。
人界和阴间有一份阻隔,就像一堵牢固的墙。
夜晚,何艳坐在侧厅里泡茶,等待爷爷出现。何清陪伴在身边,听何艳讲爷爷以前的事情。从何艳的陈述里,他们的爷爷是很普通的一个老人,但又不一般,比别人家的爷爷要温和可亲。如果不是家里时常有林师公过来泡茶,大概也极少有人会联想到爷爷曾经是一位师公。
当师公是爷爷年轻时的事情,他年轻时经历过怎样的奇遇或者惊险,他从没跟子孙们提起。
“以往觉得爷爷很熟悉,直到小清回来,头七那夜发生的事,才意识到爷爷也很陌生呢。”
何艳倒着茶,看着青黄色的茶汤,轻轻叹息。
“阿姊,在小时候也看不见那些东西吗?”
何清听过一种说法,就是有些人长大后虽然看不见鬼怪,可是小孩时期可以看到的。
“没印象能看到,要是爷爷回来,我却看不见他怎么办?”
何艳思考着这个可能。
“对啦,小清,我总觉得,我们老宅里似乎有只黄色的狗,这么大,会不会是那种东西?”
何艳呷口茶,思虑着。
何清看向在过道上溜达的小黄,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知道要不要告诉阿姊,那就是风狮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