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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子彭霄说到“交代后事”四字,神色亦为之黯然。
兆祥想起玉琦救他和元真两人,被逆经分脉手法所制之事,突然抢着说道:“彭叔叔,玉琦大哥功力超人,可解逆经分脉的歹毒手法,天盲叟的手法有何难哉?”
小花子张口结舌道:“逆经分脉手法。那是太清妖道的不传秘学哩!琦侄竟然能解?”
茜茵姑娘笑着接口道:“当然能解,不然怎能在虎爪山名震江湖?”
玉琦笑道:“确是曾经解过祥弟被制的穴道,也确是解了逆经分脉所下的毒手。彭叔,事不宜迟,借一步,让小侄先检验一番,看看是否能解。”
他领先入林,请兆祥兄妹在外戒备。小花子半信不信地跟他走,走了五六步突然停住发话道:“说起虎爪山,我倒想起一件事。那些不知来历的人物,替琦侄起了一个绰号。哈哈!你们猜猜看。”
姑娘噘着红艳艳的小嘴儿说道:“彭叔,你别打哑谜好不?”
小花子一伸舌头,笑道:“你急着了哪!别慌,我说。他们很缺德,竟叫他做‘狂狮杨玉琦’,说他憨不畏死轻生,守那一文不值的‘义’字,是个狂人,大有乃祖遗风,所以叫狂狮。哈哈!狂得好,这狂字用在这儿,倒是另有意义。小花子认为,这绰号不坏,真的不坏。”
两人进入林中,不久,两人欣然而出,一出林,小花子欣然大笑道:“哈哈!小花子这条命,被琦侄的两只手,硬从鬼门关上抓回来了,咱们该大干一票了。”
姑娘也笑道:“怎么?彭叔要干黑道买卖了?”
小花子眯着眼睛笑道:“姑娘,别在鸡蛋里剔骨头好不?咱们的买卖大着哩,以你们的绝学做本钱,以我小花子的江湖经验赚利,相信定然无往而不利。”
玉琦问道:“彭叔,咱们是否可以立即前往开封?”
“不!咱们先往荥阳南郊,拜会酒仙印老前辈。”小花子捡回性命,改变了主意了。
兆祥问道:“印老前辈还在人间?”
“怎么不在?只是他躲得隐秘,江湖知者不多而已,小花子也是极少前往,不知他近况怎样了。”
玉琦将坐骑牵出,说道:“那就快走,希望能在入暮前见到他老人家。”
小花子笑道:“赶得到,印老前辈隐居之处,在荥阳南郊十八里群山丛中,由这儿前往,只须两个时辰。”
玉琦将缰绳递过道:“彭叙请上马。”
“不,小花子两条腿还管用,你上。”
玉琦纵上马包坐下,笑道:“小侄坐这儿,彭叔快上。”
小花子只好一跃上马,一抖缰,马儿奔出官道,他说:“算啥子辈份?把十七岁的小花子叫老了,真槽糕!走啊!咱们一面走一面谈。”
三匹马并辔而行,细诉从头,不免感慨系之。小花子从七岁起,便追随师父奔走江湖,江湖阅历经验之丰,自不待言,玉琦不啻得了一条强而有力的臂膀。
说起了无为帮,小花子道:“无为帮的总帮主,是否即为太清妖道,仍无确证,但他的大弟子逍遥道人,确是清字坛坛主,家元兄那晚也心疑你是世群公的后人,所以扮妖怪救你,本想回头找你,岂知你已失踪。后来在秘室道中,你与逍遥道人拼剑,那杂毛竟用上了无情剑法,彭叔正在暗中留了神,故而断定杂毛就是太清妖道的门人。”
兆祥接口道:“怪事!太清妖道乃是黑道中第一名高手,他的门人怎会如此脓包?琦哥那时的功力,只可称马虎两字,竟也能接下杂毛一记无情剑法绝学,岂不可怪?”
小花子道:“太清妖道共有四名弟子,依次是逍遥道人妙如,铁拂尘妙真,阴风散人妙圣,流云子妙贤。四人中,妙贤妙圣功力超人,据说大有青出于蓝之概。最糟的是老大逍遥道人,这家伙好色如命,见酒如苍蝇见膻,被酒色掏空了。那晚他如不使出无情剑法,恐怕还得吃瘪在琦侄手中。妙圣妙贤至今未见在江湖现身,听说这两个家伙十分可怕,日后见面,你们得特别小心。”
玉琦接口道:“虎爪山那批人,因何与我们为难,至今小侄仍百思莫解,难道他们也是与太清妖道有关?”
小花子摇头道:“可惜!小花子不在场,无法揭他们的底。听你所说,主要的可疑人物是百毒如来,但那秃驴确与无为帮势同水火,不会聚在一块儿。至于三灵,也不是主要的帮凶,委实令人迷惑。”
姑娘问道:“神剑书生是何来路?”
“神剑书生出道不早,是三灵之徒已无疑问,恐怕他暗算琦侄,乃是为了为了
恕小花子直言,恐怕他是为了你们风云五剑中的两个女娃儿。”
兆祥说道:“还有那自称三灵门人的金蛇剑李芳,也是个谜样人物,功力也不坏,要不是琦哥的神奇剑法出其不意将他击伤,我和茵妹也接不下哩。”
“金蛇剑李芳,还有一个什么飞爪欧朋,这几年来活跃大江和黄河两岸,据说功臻化境,出没无常,至于他们是何来路,无人知道详情。他们的所作所为,亦正亦邪,亦侠亦盗;见过他们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
玉琦接口道:“小侄有幸,那晚胜了金蛇剑一招。他的剑确是神物,功力亦高,可惜他一时大意,被小侄击中一剑。”
小花于问道:“他的面貌可曾被你看清了?”
“奇丑无比,不像是人。”
小花子沉吟良久,老气横秋地说道:“他既自称是三灵的门人,日后会找来的。琦侄,你出现江湖,已成了众矢之的,希望你随时留意。”
“小侄理会得。”
午间,他们在荥阳打尖。在他们附近,始终有人伺伏,远远地钉住他们的行踪。
小花于是个老江湖,岂有不知之理?他领着众人在东门一间远来老店投宿。
午间投宿,事情大逾常规,钉梢的人弄得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一切就绪,小花子方在内间里召集玉琦等计议。他说:“等会儿咱们就前往酒仙隐居之处,不用马匹可以撇开钉梢的暗桩,在店中,咱们除了谈谈不紧要之事外,不谈任何要事。
对车船店脚衙种种脚色,全得留意些。走!且看小花子耍耍他们。”
四人结束停当,交代店伙后,迳自出了东门。
东门外是朝阳坊,有官道东下郑州,朝阳坊之南,有一条小路通往禹州。说是小路,其实也不小。禹州早年曾是韩国的都城,目下直属开封府管辖,道路四通八达,这条路只是不通驿车而已。
小路攀越五虎岭东脉,峰峦四起,古木参天,有些地方人迹罕见。
朝阳坊人烟不多,只有七八十户人家。那年头,北方不靖,百姓住在城外危险性大,也极不方便,二更一起城门关闭,直待次日五更末钟楼钟响,方开启城门出入,所以极少人住在城外。但这条官道乃是出关塞的要道,早晚赶路的人多,进不了城或者想赶早启行的人,宁愿住在城外。所以这条官道的城市,东西门外仍有人居住,南北两门则鲜有住户。
朝阳坊除了官道形成一条大街之外,南北还有四条小巷,南面还有一条小街,街之南就是通禹州的小道,这小道绕城根出南门会合往南之路。
这一带是中原古战场,城郊村庄店集不多,出南门不远便是山区,村集寨围疏落。
他们一行四人首先往北进入一条小巷。大雪初霁,但彤云密布,东北寒风刺骨,连官道上也极少行人,小巷里更是家家闭户,人狗绝迹。
小花子领着三人大踏步走入小巷,而他们身后,有两个身穿老羊皮外袄,弯腰驼背的瘦小个儿,手笼在袖内,皮风帽齐眉盖耳掩口,只露出双眼,也正抖索着先后跟入巷中,神色蛮像个孤穷汉子。
他俩相距约十来步,第一个人在巷口,便瑟缩在一家上房子的矮檐下,像在避风,不走了。
另一个则继续前行,在玉琦四人身后三五十步内彳亍。
四条通道,几乎都有不同的人巡逡。
玉琦突然轻声说道:“他们的消息传得真快!布置也够周密。”
小花子低声说道:“这里有无为帮的一个分帮,远来老店是他们的耳目所在地,当然消息传递得快。”
姑娘问道:“彭叔,你怎么领我们住进黑店里了?”
小花子笑道:“最危险之处,也最安全。除非有绝对把握制我们的死命,他们不会在心脏内舞爪张牙。”
说完,他突然到了一户人家“嘭!嘭!嘭!”把大门拍得震天价响。
里面有人应声道:“谁在拍门?”
“办案的,开门!”
“支呀”一声,沉重的门扉开了一条缝,有人叫道:“大冷天,你花子太不识相,干吗不到城里大户人家”
小花子咧嘴一笑,推门而入。那人怎禁得小花子的神力一推?被他挤入门内。
小花子面色一沉,低声而清晰他说道:“别叫嚷,不然捆起你来说话。”
“你你你”“无为帮犯了案,你这里可窝藏有帮中匪类?”
那人变色地叫道:“你你是官人?”
“谁说不是?”
“小人乃是安份守已的良民,替城内张大户家里照顾果园,岂敢窝藏匪类?官人要不相信,可去查问查问。”
小花子大眼睛一翻,说道:“脱下外袄。”
那人身上有一件穿了十来年的大棉袄,乖乖地脱下。他看门外有三个英俊雄伟,衣着丽郁,持杖带剑的男女,果然被唬傻啦。
小花子点点头,转身说道:“穿上。记着,窝藏匪类,要砍脑袋,发现无为帮的匪类,速报里正,知道么?”
“知道,知道,小民知”
小花子大模大样出门,把门带上,一行人转过另一条巷子,依样葫芦又找另一家的麻烦。
他们打扰过的人家,随后即有人前往再次打扰,这人就是巷口的猥琐穷孤。
连钻四条巷,调走了五名监视的眼线。到了正东最远一条小巷,小花子又敲开一家的木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登花甲的半死老头儿,一身破烂,他突然向内一闪,低声问道:“怎么了?你”“梁大哥有讯传来么?”
“没有,无为帮的人已纷纷出动,风声紧急,杨公子可有消息?”
“喏!那高大的少年郎就是。不用拜见,日后正长。通知咱们的人,注意向杨公子行踪所至之处留神,一有警兆,立即传信,但不许出面。我师父呢?”
“已动身西上,可能近日可到。”
“请面告家师,我会带杨公子到开封会合。贼人有人钉梢,等会儿会来找你,说我前来搜寻无为帮的人。小心了,行再相见。”
老头子向门外的玉琦一笑,一翘大拇指,颔首为礼。
玉琦也善意地一笑。四人转身扑奔正南。
巷口迎面蹩来一个土老儿,小花子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突然向他一咧嘴伸指便戳。
那人身手也不等闲,倏地一闪,伸掌便拦。
“嘻嘻!妙!”小花子笑,手一圈,胳膊会拐弯,一指儿正好点中那人的笑腰穴。
“哈哈!哈哈哈”那家伙像发疯,突然站在那儿狂笑不已,上身不住乱晃。
“快走!”小花子叫,凌空纵上瓦面,再向外飞落田野,向南如飞而去。
百密一疏,城门口的眼线他们没留意处理,行踪仍未逃过贼人眼下。
城门口有两个人,其中之一突向同伴说道:“他们是去找酒仙印清隆的,哼!”另一个说道:“嘻嘻,他们去晚了一天。”
“那儿怎样了?”
“怎样了?哼!连一条蝎子也没漏掉。”
“帮主真了不起。”
“要不是了不起,还配称帮主?你真是白活了。”
“帮主前天来了,你可曾看到?”
“废话!总帮的人全都是黑夜去来,头罩蒙面,谁也不够格一觐帮主的真容,连四大坛主也是如此。”
“谁领人去找印老匹夫的?”
“这人来头之大,委实令人肃然起敬。”
“谁?”
“九疑山红衣阎婆。”
“哦!这个女疯子,可怕!”
“走吧!禀知分帮主去。”两人转身入城而去。
小花子领着三人,展开轻功越野急赶。起初,小花子想和玉琦较量轻功,去势如电。雪地上不见履痕,起落间就是三丈开外。三丈,不算太远,但赶长路踏雪无痕,却已经是登峰造极之学了。
兆祥功力不输与他,可能还高明些;只是茜茵毕竟是女孩子,时间一久就得相形见拙了。
玉琦知道小花子在考他,心中暗笑,实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姑娘说道:“茵妹,我助你一臂。”
茜茵正求之不得,向他一靠,他轻舒虎腕,托住她的左肘,身形似星飞电射,紧蹑在小花子的右肩下,小姑娘正好掩在小花子身后。
兆祥则在左面,稍错一肩。
茜茵的肘臂,一触玉琦的虎掌,她只感到浑身如触电流,飘飘然却又心中如受重压,奇异的感受,令她几乎不知身在何处。
玉琦一面向前飘掠,一面问道:“彭叔,梁大哥是谁?”
小花子功力已提至十成,确是没想到玉琦仍然能泰然地问话,他自己已经不能发声,以免真气涣散啦。
他吃了一惊,转头一看,咦!三个人全跟来了,他只好自认吃瘪,身形一缓,说道:
“七豪杰里关西梁家三英你该知道。”
“当然知道,老大老二同时殉身回龙谷。”
“老大的孩子梁天雄,已打入了无为帮,已和彭家元取得联系,好些年了,那是詹老英雄布下的一着好棋。”
“目下何在?”
“可能现下在江岸,他已打入了总帮,但总帮的确实秘窟所在地,他仍未到过,无为帮端的难缠。”
已经进入了山区,小花子领他们上了小道,向南急走,他已知道自己确是差上一筹,不敢再现丑了。
小道在山谷峰峦之间盘旋,向南又向南,十余里之后,渐渐地已看不到村寨了。
不久,前面现出一座高岗,小径攀岗而上,一个小山谷从右凹入,这儿的山,全都从西面向东迤逦而下,起伏都不太高,都是黄土岭,要不是冬天,定然是草木葱茏,鸟语花香之所,可是目前已被大雪封住了。
小花子领着三人进了山谷,翻山越岭而去。
在他们身后三四里外,十名身手矫捷的老少,正以迅疾的身法,衔尾急赶。
由于小花子将身法放缓,雪地上已留下了轻浮的履痕,在高手的眼中看来,已经够清晰了。
连翻三座山头,四人站在山颠,可以远眺数十里外的雪景,北面的荥阳城,静静地躺在银色世界里。
小花子指着西面一座奇峰之下,山谷里的一座小庄院,向玉琦道:“瞧那儿,那就是印老前辈的隐居之所。”
那是一座低矮的小庄院,完全是乡村庄院的格局。山谷有一片平原,约有二三十亩旱田,这时已被大雪封住。雪之下,可能冬麦正在下面滋长,蕴积着蓬勃的生机,雪一化,它们就会像幽灵般的突然茁壮长成。
庄院只有六栋建筑,中是住宅厅堂,右是佃户的居所,右有马厩仓合前有打麦场。
玉琦神目如电,向下凝视良久,突然问道:“彭叔,你怎知印老前辈隐居在此?”
“近两月来,詹老英雄和家师,已派人分赴各地召集昔日的知交好友和白道群豪,约定随时准备重出江湖,一有消息即起而呼应,至于聚会之地,至今仍未定好,因为不知你的行踪,故而不曾事先选定。”
“小侄是问,彭叔是从哪儿得来印前辈的隐居之所。”
“由家师派人前来的,事后我方知道。”
“传信的人是只传一人呢,仰或令每个人皆知?”
“只通知该地重要人物,着他们互取联系。”
“大事不好!”玉琦突然大声叫道。
“怎么了?琦哥。”茜茵看他脸上泛寒,颊肉略现抽搐,不由大惊,慌忙发问。
玉琦变色地叫道:“这一来,我们的人全落在人家掌心之中了。”
小花子惊问道:“怎见得?”
“回龙谷惨案发生之后,白道群雄伤亡奇修,只好隐身暂避凶锋,以待日后东山再起。
而黑道的凶魔们,事实上必欲尽诛白道群雄而后已,他们方能放胆胡为,定然千方百计搜寻踪迹。目下用此种互通声息之法联系,万一有一名败类变节投入无为帮,咱们的人既未能向一地聚会,必将遭人分别单个消灭”
“哎呀”小花子惊叫起来。
兆祥问道:“真有那么严重?”
玉琦答道:“岂止严重而已。”
“糟了!快!先通知印前辈。再由琦侄传讯天下,咱们的人即向某地集中。”
“晚了!”玉琦沉声叫,脸上神色十分可怕。
茜茵惊问道:“怎么?晚了?”
玉琦切齿道:“印老前辈已遭毒手,咱们来晚了。”
小花子惊问道:“琦侄,你说什么?”
“小侄说咱们来晚了,请留心看看庄院的动静。”
没有动静可看了;静倒是有,唯一在“动”之物,就是大门内的帘子,被风刮得不住摆动,北方的大门,犹真是山区,五虎岭直至嵩山,那时经常有猛虎斑豹大熊等大家伙出没,不时还可发现狼群;所以大门十分坚实沉重,开合极不方便。在严冬里,大门经常是掩上的,只留侧门出入。稍为殷实和家中经常有客人往来的人家,则在大门内安有重帘,门开着,帘子仍可将刺骨寒风挡住,屋内生火取暖,暖气亦不会逸走。如不是太大的风,是吹不动重帘的。
他们凝神细看,渐渐地毛骨悚然起来。
整个庄院沉寂如死,没有任何生物。大门敞着,马厩亦被打开,里面不见马影;打麦场上,雪地凸凹不平。右院佃户的居所门扉,也半掩着让冷风向里灌。院前栓马桩已倒歪在一边。在麦仓仓门下,一条黑犬伸直四条腿,横搁在石阶上,由这条狗,就可以嗅出死亡的气息。
小花子颤声叫道:“我们果然来晚了!”
兆祥说道:“下去看个明白。”
小花子说道:“小心中伏。”
“即使他们伏下千军万马,我们也得下去善后。”玉琦沉声说,领先飞掠下山。
到了打麦场,跟来的十余人影也到了他们先前立身之处,分散在矮凋林中隐身,向下面伺窥。
玉琦手一摆,兆样兄妹左右一分,上了两侧屋脊,监视着四周。
小花子和玉琦两下里一抄,先搜四周,每一处外围角落全搜遍了,方回到大门边。
玉琦说道:“大雪已掩去残迹,打麦场高低不平,定然在那儿曾有过激斗。”
小花子道:“印老前辈早年游踪四海,隐居时易装务农,他并未成家,没有家室之累,亦无友朋共处,贼人既有备而来,恐怕不会有激斗。”
山风一刮,门帘一动,血腥之气在内透出。
王琦叫道:“完了,这是血腥!”
他伸黄玉杖一挑门帘,人隐身壁后。小花子上了台阶,单掌护胸,一抖打狗棒抢入门内。
“叭哒”一声,门帘被玉琦震落,厅中大明。
两人倒抽一口凉气,直挫钢牙,眼中喷射仇恨之火,面上泛起重重杀机。
厅内盆中炭火仍有余烬,两侧八只茶几各搁了一具赤身露体,胸腹被剖的无头尸体,看肤色和体格,分明是平常的庄稼汉。
中间神案之上,倒钉着已被剥光了的酒仙印清隆,浑身全是伤痕,左足骨折,胸腔已开,心肝五脏流了一地,惨不忍睹。
他那酒葫芦搁在神案之下,底部已裂开,沾满了血迹,显然他生前曾经过奋战。
厅中摆设并无凌乱之状,这里定然不是斗场。
小花子说道:“先搜一遍。”
两人进入内室和两厢,只激怒得几乎咬碎了钢牙。整座庄院中,分散着十八具老少男女的尸骸,不是脑袋碎裂,就是肢残骨绽。
所有的鸡犬,无一幸存,看了这情景,便可体会“鸡犬不留”四字的涵义了。
玉琦目眦欲裂,恨声说道:“老少何辜,鸡犬何罪?这些人太狠了,人性泯灭,一至于此。”
小花子也酸鼻道:“血债血偿,天道好还;我们得为印老前辈报仇雪恨。唉!我们快些替他们善后吧!”
玉琦先出外知会兆祥兄妹,在仓中找来箕锄,就屋后山坡下挖了数个大坑,费了好半天功夫,将所有尸体草草下葬,立了碑铭,方净好手脚,放了一把无情火,启程返回荥阳。
正当他们洒泪转身,想越过谷地上路时,山谷两侧,已经有三十余名身穿白色劲装,白色头罩的人,将四人包围住了。在他们白衣左襟,一律绣着一把金色小剑,金光闪闪十分触目,一看就知是无为帮的人。
玉琦怒极反笑,领先大踏步向前走去。
左右前三方,共有三十二名之多,他们屹立如同化石,只有一双眸子炯炯生光。
玉琦向前走,三十二名帮众也同时起步,逐渐合围,每人相隔约有五六丈,逐渐接近,圈子则愈来愈小。
身后衣袂飘风之声,一起八名同样装扮,但襟前的绣剑紫光耀目,由矮林中飞掠而出,将后面的空隙封住,正式形成大包围。
玉琦在前,兆祥兄妹左右护翼,小花子横杖断后,全都神情肃穆,脸泛浓霜。
双方愈来愈近了,包围圈也愈缩愈小。
相距六丈,有一个蒙面人举手一挥,四十名帮众在同一瞬间,撤下背上的兵刃,再接近两丈,又起了一声厉啸,前面的人停步,后左右三方的人仍向前移。
如果是胆小朋友,见了这阵仗,胆也会被吓破了,怎还能突围逃走。
玉琦俊目中神光焕发,像燃着熠熠烈焰,黄玉杖提在手中,视若无睹地徐徐举步。每一步似乎皆沉重凝实,但雪地上没有抓地虎快靴的痕迹。
“呛啷啷”龙吟乍起,兆祥兄妹撤下了长剑。
四人面向四方,仍跟随玉琦向谷口方向徐移。
直接近至前面挡路的蒙面人身前三丈,玉琦仍向前走。
那挡住正路的家伙叱喝道:“站住!”
所有的人本是将刀剑直竖于身前的,这时忽然传出刀剑啸风之声,四十把兵刃齐向下一搭,刃尖向前,像是要同时动手。
玉琦的黄玉杖徐徐扬起,迈进一步,再进一步,第三步接着迈出,将喝声置若罔闻。
那家伙见叱喝声无法发生吓阻之效,又厉声叫道:“太爷叫你站住,此路不通。”
玉琦突然淡淡一笑,笑声极冷,直透脑门,令贼人毛骨悚然。
这一瞬间,蓝影一闪。快!看清蓝影的人不太多。
“叭哒哒”人影飞抛,坠地有声,迎面挡路的四名贼人,飞跌三丈外。
“走!”传出玉琦的沉喝。只眨眼之间,四人已远出五丈外去了。
贼人做梦也未料到玉琦一声未吭,便突然发难。拦路的人,却又那么没用,一怔之下,大变已生。
等贼人如梦初醒,同声狂吼向前急扑之际,四人已脱了重围,冲破了缺口,击毙了四个人。
四人占住了谷口,回身一字排开。玉琦右手持杖,左手执了一把夺来的长剑,大喝道:
“谁是主脑?站出答话!”
这一声大喝,恍如春雷乍起,直令人气血一沉,肌肉一紧。两侧山林上的积雪,扑簌簌直往下掉。
三十六名帮众,全都悚然一惊,呼喝声立止,怔然止步。
玉琦接着冷笑一声说:“凭你们几块料,想围攻我们?哼!少做清秋大梦。”
八名绣有紫剑的人中,有三个大踏步而出,中间那人举手一挥,其余的人改为两翼一张,严阵以待。三人中,左右两人手执银剑,中间那人身材略矮且纤小,赤手空拳,一双手像是鸡爪。
他们在玉琦身前两丈站定,中间那人用刺耳的嗓音说道:“杨玉琦,这儿也是你的死所。”
玉琦闻声一怔,心说:“咦!这人的语音甚是耳熟。”
他聪明绝顶,记忆力特强,略一思索,便大喝道:“老鬼婆,是你!咱们又碰上了。”
那人鬼眼一瞪,沉喝道:“你胡叫什么?”
“你是九嶷山红衣阎婆,怎逃出太爷的法眼?在虎”
老鬼婆厉叫一声,扑前连拍三记劈空掌,可裂石开碑的如山暗劲,急袭玉琦。她不知玉琦在虎口穴水火同源地穴中已参悟无上心法,获得无上绝学,还以为玉琦仍是虎爪山时的稀松,所以想先下手为强,击毙玉琦灭口。那次如无恨天翁插手,玉琦确是接不下她的三招两式。
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一档,玉琦已非早些日子虎爪山上的玉琦了。
如山暗劲袭到,玉琦哼了一声,黄玉杖振出一朵杖花,迎向暗劲潜流。
双方劲道一接实,陡然发出罡风怒啸之声;玉琦的杖向后一挫,上身微晃。老鬼婆双足陷入雪中半尺,衣袂飘扬,鬼眼中厉光连闪。
玉琦大喝一声,左手剑一挑,猱身而上,右手黄玉杖捣出一招“毒龙出洞”走中宫点进。
老鬼婆被玉琦化去三掌极为强劲的劈空掌力,骇然一震,她做梦也未料到玉琦的功力,会变得如是深厚浑雄,差点儿便被反震而回的凶猛潜劲震伤内腑。
更令她骇然的是,玉琦只向后略挫,以更急的身怯扑来,杖已迎胸点到,杖距身前一尺余,那由杖尖发出,似要洞穿胸腔的凶猛潜劲已经着体。
她厉吼一声,护体真气向外一迸,猛地一掌斜拍杖身,左足后撤身形半旋。在掌拍的手法中,暗合扣字诀,她还妄想抓扣黄玉杖,夺这条宝杖呢。
两人皆出手如电,双方皆是功力登峰造极的高手,生死一发的一击,已无躲闪的余地,这一招是拼定了。
“叭”一声暴响,掌杖相接,人影倏分。
玉琦右飘两步,身形便钉在雪地上,屹立如岳峙渊-,神情肃穆,黄玉杖斜伸,丝毫不晃动,如同铸在手中的一般;左手剑支地,冷然凝视着远处的老鬼婆。
红衣阎婆斜退八九步,方将身形用千斤坠止住,雪地上,留有她深有尺余、脚向后拖扫的两条雪沟痕迹。她右手无力地垂下,且不住颤动。眼中凶光一敛,良久方恢复炯炯厉光。
玉琦冷哼一声,微笑道:“原来虎爪山设伏诱攻本太爷的人,就是你们无为帮。你这老鬼婆可是杀害酒仙老前辈的人?”
他这一说,无为帮的人全都窃窃私议,嗡嗡语声隐约可闻,似对他的话感到异常诧异。
红衣阎婆向四面扫了一眼,举步走近道:“小狗!你少胡说八道。至于那老酒鬼,哼!倒是老身处置了,你又待如何?”
玉琦“唰”一声将黄玉杖向后扔出,插入地中只剩一尺露在外面,将剑交到右手,举步迎上道:“老鬼婆,你也是宇内大名鼎鼎的人物,用不着藏头露尾,揭下你的头罩,太爷要看你是不是人。”
红衣阎婆伸手取下头罩,现出一个鸡皮鹤发,勾鼻瘪腮,斗鸡眼没有眉毛的狞恶面容,黑褐色的皱皮,全是直纹,与常人迥异。
玉琦已迫近至一丈二尺外,停步说道:“这才像话,虽丑恶仍然是人,可是你已失去人性,与畜生毫无分别。”
“小狗,你是想和老娘斗口?”
“太爷要你偿印老爷子的命,还有那二十六具无辜村民的命,你非死不可。”
“小狗,你未免太天真了。”
“太爷就事论事,事实如此。你别寄望在倚多为胜上侥幸,三十五个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你要先较拳脚呢,抑或动兵刃?杨玉琦准教你如愿。”
红衣阎婆盯视着他,徐徐举手。
玉琦冷笑道:“老鬼婆你最好别教他们上,虎爪山你们人如潮水,不下五百之多杨某人同样进出自如。嘿嘿!区区三十六人,不够下饭之用。你既然是武林的成名前辈,为何不敢和在下初出江湖的晚辈后生结算血债?”老鬼婆被他用话一挤,手挥不下去了。
玉琦厉声逼她道:“你敢是不敢?你怕死?你不珍惜你的名头?你不会令这么多人对你不齿吧?”
老鬼婆忍无可忍,她虽败了一招,但仍然心中无惧,再被玉琦咄咄逼人的言词一挤,无名孽火一冲,顿忘厉害,怒叫道:“小狗,你上!”
玉琦见她赤手空拳,便将剑插在身后。
茜茵惊叫道:“琦哥小心!”
原来老鬼婆乘他回头置剑的刹那间,急冲而上,一招“上下交征”双手急拍。
玉琦岂会上当?光天化日之下想向他突袭,老鬼婆未免太天真了!
他双足一动,人影已杳;剑没入地中,只有剑穗儿露出地面。
老鬼婆眼看双掌将要在对方身上一合,突然面前有数个人影一晃,瞬即消失,不由大惊失色。
身后,突响起玉琦的怒骂声:“卑鄙无耻!你这老猪狗真不要脸。”
老鬼婆闻声转身,咦!玉琦正站在她身后一丈,假使他乘势攻出两掌,她可能吃不消,不受损伤也得狼狈非常,丢脸在所难免。
“小狗接招!”她厉叱一声,飘身抢进,右掌斜切,左手扣指连弹。
玉琦不再闪避,左掌疾拍,迎接锋刃般袭到的刚猛掌劲;右手急出“拂云扫雾”将连续射来、可洞金穿石的五缕指劲,一一震出偏门。
“还你一招!”他化招出招反击,招出声扬,右手的“云龙现爪”兜头便抓,他好大的胆!
老鬼婆左掌的如山暗劲,突被一股无形潜力迫得回头反奔,心中一懔,猛地撤左腿身形半旋,在间不容发中让过一招“云龙现爪”右手一沉,突然反拍玉琦左胁。
两人四照面五盘旋,由远处拼内力修为变为贴身相搏,因为变招太快,愈迫愈近,并未真正拼上,一沾即变,出招化招几如电闪,外人根本无法看清。
其实关键仍在红衣阎婆,她只想巧打,因为她已试出玉琦功力之深厚,几不可测,避实就虚,要和他缠斗,想以数十年拼斗得来的经验和见识,制玉琦的死命。
如用在别人身上,确可将功力高上一筹的对手击败,可是用在机警绝伦、功力比她高出极多的玉琦身上,已注定了她的失败命运了。
玉琦起初确是沉迷在疾逾电闪的各种变化里,一时兴起,便连攻二十招,也在间不容发的危招下,闪开对方十余招之多。时间一久,他便惊然憬悟,是的,他岂能和她缠斗?大事等着他哩。
一旁的小花子也觉得不妙,他叫道:“事不宜迟!”
这一叫声刚起之际,已同时响起玉琦的怒吼:“你做梦!”
“叭”一声响,红衣阎婆的右爪,刚搭上玉琦的右肩,被玉琦反手一崩,一掌反拍在她的右胸上。
老鬼婆的右腿,半分之差,擦过玉琦的腹前,这一脚要被踢上,真要腹裂脏散,好险!
老鬼婆捱了一掌,虽则相距极近,劲道只能用上四成,她也吃不消,护身真气应掌立散,身躯被抛出两丈外,踉跄站稳。幸而她功力不弱,不然性命难保。
玉琦让对方一爪沾身,也心中一懔,暗骂自己该死,他不该冒险的哪!
老鬼婆面色厉恶已极,一面运功调息,一面举手一招,并厉声道:“小狗,老娘输了一招,咱们在兵刃上见过真章,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死不散。”玉琦冷漠地一笑,纵至插剑之地,一拉剑穗,长剑应手飞出,他一把抄住,向前迎去。
后面一名蒙面人,从身后拔出一根紫龙拐,掠至红衣阎婆身侧,双手奉上。
玉琦一见紫龙拐,冷笑道:“果然是你,你不会否认你曾在虎爪山”
老鬼婆不容他往下说,厉叫一声道:“小狗纳命!”
紫龙拐一摆,风雷俱发,一招“盘龙飞天”从下向上一涌,径丈方圆下全是淡淡的拐影,攻势凶猛狂野,声势骇人,她要拼老命了。
玉琦屹立如山,直待拐影近身,方侧身从右欺进,虎目中神光乍现,沉喝一声“着”!
剑随声至,奇快无匹,一招星罗剑法的“银河飞星”出手,从拐影的外缘切入。
老鬼婆招出一半,奇冷彻骨的剑气已到了肩颈附近,她赶忙塌肩抡臂,身形急闪,拐尾一抬,闪电似的急错来剑,并准备乘势下搭。
玉琦已不再和她胡缠,锋芒一转“铮”一声横拍拐身,数点寒星已经一放一收,血花飞溅。
老鬼婆“哎呀”一声惊叫,飞退三丈。她不但没将剑错开,紫龙拐反被崩偏,彻骨剑气已三进三退;她躲开两颗寒星,第三颗寒星在她肩外侧以雷霆万钧之威,攻破护身真气,刺破肌肤深抵臂骨,并带走了一块肌肉,她心胆俱裂,猛地举手一挥。
“杀!”三十五名蒙面人像潮水一般向上一涌,呐喊着挺刀扑到,声震山岳。
玉琦一招伤敌,他的见机出剑,先予敌创伤以寒敌胆的战术再次生效,一声长啸,如影附形攻扑而上,在老鬼婆左手刚落之际,已行扑近。
老鬼婆一声厉叫,拐头一旋虚晃一招,拐尾从剑影下反挑而上。
“接着!”玉琦大喝“乱洒星罗”绝招出手。他功力修为已臻化境,这一招比以往凶猛何止百倍?
可是他没料到老鬼婆拐中有鬼,在万千寒星飞射中,老鬼婆塌身避招,出拐尾急攻下盘,拐尾龙尾鬣中,飞出三枚与拐同色的飞针。针是那么细小,连淡淡的紫影也不易分辨。
玉琦一招走空,对方不接招嘛!下身护体真气突发异动,他便知下盘有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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