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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终于到只剩一簇火星。
而南宫雪尘还没有出现。
东方摘星知道,一旦油尽灯枯,敌人便会乘隙袭击。而他气力一时尚无法恢复;而,油尽灯灭已是转眼即至之事。
东方摘星咬紧了牙关,暗暗的咒骂:“南宫老贼,你独步天下的轻功都练到哪里去了,这都大半个时辰了,在天涯海角也该赶到了啊!”
其实他这番寻思有诸多不是,首先,南宫雪尘的轻功固然绝妙,但还称不上独步天下;其次,他发出的告急讯号不过盏茶工夫,只是他枯守灯畔,分秒难度,方觉时间已过许久;最后,即便是有大半时辰了,若南宫雪尘真在天涯海角,有独步天下的轻功也确实无法赶至。
静。
东方摘星端坐于油灯旁,一动未敢动,寂静中他忽然听到“嗒”的轻微一声,立刻意识到竟是自己额上的一滴冷汗坠落。
他在心底叹息一声“海内镖局”数十载的威风,难道真要失在自己手中?
那一簇火星细微的挣扎着,不欲熄灭。
油灯下面,压着一只四方的锦盒,锦盒中盛放的正是海内镖局这次走的镖。
海内镖局走过各式各样的镖,金银、珍宝、皇粮官眷,凭着多年的威信及实力,一直不曾有负信托。这次的镖也不见得多惊世骇俗,不过一对珍玩而已。便由少总镖头东方摘星独自行走。一来他的武功众人放心,二来无随从相跟,省却物力脚力。
哪料想掉以轻心,今夜在这客栈遭人暗算,被人下药!
东方摘星凝视着那个锦盒,懊恼无比。原本送到了这个锦盒之后,回镖局便是他与京城名门苏家女儿,才女苏叶儿的大喜之期。今番大意失镖,他有何面目回去?
他能想象出苏叶儿含义深深的笑:“你?镖都保不住,可以保护我一世么?”
懊恼不堪,遂迁怒于人:“南宫老贼,断脚了还是断气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终于,灯火最后挣扎了一下,乍然一亮之后,熄灭了。
此时,南宫雪尘并不在天涯海角,他正在一条街外的另一家客栈的房间里,美酒佳肴,一旁的唐衫正缠着他喝酒。
唐衫的缠人功夫是不容轻忽的。
南宫雪尘早就发现了东方摘星的告急讯号,可是,唐衫一时巧笑一时嗔怒,再加上二十年老酒的功力,搅得他晕头转向。又被灌下一杯后,他努力站了起来。这次唐衫没有再拉住他衣袖,只是轻轻转动着高脚酒杯,轻笑:“南宫少爷,你站起来的时候是不是发觉足三里、涌泉二穴麻痛难当?再走两步试试看,会不会摔倒?”
南宫雪尘依言走了两步,果然膝盖一软就要摔倒,连忙手掌一压,扶住了桌子,酒是即时醒了一半,气力却少了大之大半。不由惊问:“小衫,你这是做的什么?”
唐衫一扬眉,道:“没有什么啊,我试试我新配的竹枝散药效何如。”她盈盈起身,凑近南宫面前,笑:“怎样?不知不觉吧?”
南宫雪尘呻吟:“你看到东方小摘的求援讯号的,你还玩!”
唐衫一吐舌头,轻声自语:“正是看到求援信号,我才同你玩。”
南宫雪尘气得冲她哼了一声,故意不看她撅起的嘴,强提了一口气,勉力要走向门口。无论如何,他得速速赶去东方摘星处。
门外,夜色正浓。
忽然,一只温软小手牵住了他:“来,我们赶去看看。”偏头看到的,正是唐衫笑盈盈的眼。
灯一熄灭,东方摘星立时拔出他的揽月剑,同时,风声紧起,黑暗中,暗器从多个方向打来。他聚全身力量于右臂,挥动长剑,逐个打落了那些暗器。
虽然侥幸无一失算,那些发射来的力道却已震裂了他的虎口。
一拨过后,敌人居然没有再追击,想必亦震慑于他的武功,被下了药竟然还能挡住如许暗器袭击,不知尚余几许功力,一时也不敢妄动。
过得片刻,黑暗中有人沉声道:“东方摘星,你功力已失之大半,还是赶紧扔出那只锦盒,我们立即撤走,不伤你分毫!”
东方摘星心下明白,自己强撑至此,他们若再袭击,随意一枚暗器,便可击落他手中揽月剑。可是,轻易把镖交出,他岂甘心!
屋外人稍息再道:“少侠是明白人,锦盒中不过一对碧玉狮子,海内镖局不会赔偿不起,你若为此而硬拼出性命,那可大大不值了。”
东方摘星沉吟,一手掂量那只锦盒,终于一声叹息,依言将锦盒扔出。
锦盒一扔出,就有灯光亮起。
灯火自门口亮起,持灯的不是别人,是南宫雪尘。
东方摘星张口瞪目,怔住。
灯光映着南宫雪尘的似笑非笑,他说:“小摘,我来了。”
东方摘星愣了半响道:“老贼,我不比你年岁小,出道也早于你,你怎么总是唤我小摘?”
南宫雪尘反问:“我也玉树临风,风华正茂,为何被你冠名‘老贼’?”
二人相视大笑,笑声未停,东方摘星忽然问:“锦盒呢?”
“在此。”答话的是一青衣女子,自暗处走出。手捧一物,正是锦盒。
东方摘星失声:“苏叶儿!”
苏叶儿娇笑一声:“少总镖头走的好镖呢!”眉梢眼角,尽现取笑之意。
东方摘星涨红了脸,无言以对。
苏叶儿道:“爹爹总是向我夸你少当家多能耐,今日一见,果然识得时务大体,失镖事小,性命紧要。”
东方摘星本已低垂了头,闻言忽抬首,奇道:“失镖?谁失了镖?”
苏叶儿冷笑道:“我听说少当家这次是独自走镖,好象是康亲王托的一对碧玉狮子,是要送往江南一户侯姓的人家,是也不是?”
东方摘星哑然半晌:“你如何得知?”一位亲王会送如此贵重的物品给一户百姓人家,说出去难免会教人起疑。这趟镖其实是海内镖局暗中接的,对外不曾透露半点风声,苏府也不可能知晓,苏叶儿此刻却怎么说的明明白白?
“因为,这对碧玉狮子其实是我欠江南侯府的,年初时我从侯家求来一方如意古鉴,答应了以这对碧玉狮为谢。自江南回京后,爹爹告之已将我许配给海内镖局少当家。海内镖局名扬海内,今日一见,这少当家的能耐,实在是有负盛名啊!”苏叶儿才名在外,难免自负,性情又爽直,说话着实不留情面。
东方摘星拍了拍额头:“我算是闹明白了,原来这趟镖是苏大小姐你的。如此甚好,我就交还给你吧!”
“你拿什么交还呢?”苏叶儿依然不放弃糗他。
东方摘星笑笑,从怀中取出一物,玉泽清润,却不正是一对玲珑碧玉狮子!
苏叶儿一惊,连忙打开手中锦盒,却见里面静静躺着两枚石块,登时醒悟,脸色不由由红转白,再转而为红。
东方摘星转向南宫雪尘:“你也被下药了?”
“可不是!”南宫雪尘看向一旁唐衫:“小衫要给我下毒,我哪里躲得了。”
东方摘星向唐衫赔笑:“唐姑娘,在下不知如何得罪于姑娘,还请见谅赐解药。”
唐衫嘻嘻一笑:“莫怪莫怪,我不过陪苏姐姐玩儿来着。这就给你们解药。”
说完从囊中取出一只小小瓶子,却忽然失声失色。
小瓶子精致可爱,却瓶中空空。
解药不见了!
唐衫眨着眼睛,呐呐不成言。
东方摘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南宫雪尘:“老贼,够了,你也够缺德的!”
南宫雪尘不由也讪讪而笑,自袖中取出一粒青碧色药丸,掷向东方,一边揽住唐衫:“别担心,另外一颗我早已经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