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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妻 我想给你说
生活中时常有许多东西突如其来
比如你那天打毛衣吸顶灯被夜风吹灭了
比如你今天下班高跟鞋跟被台阶磕坏了
这些都很正常
正常得就像楼群流浪在城市
正常的就像蝴蝶流泪在花前
我知道你想一直收获好天气
可是 只要从这个人间经过
谁不愿把那些哪怕是转瞬即逝的幸福收获
我知道
我知道你一直在编织
编织花好月圆
我知道
我知道你一直在收割
收割好人一生平安
十三
妻 我想给你说
我看见一棵树幸福 一棵树忧郁
其实他们都在同一条街边 同一条道旁
他们站立的是同一块土地 享受的是同一场次的日出
当第一缕晨曦拨开黎明
幸福的树幸福着
他看着昨夜还是胞芽的那朵花开了
他就高兴 尽管那花开了他还是树
但他就高兴
当月亮第一个抛弃黄昏
忧郁的树忧郁着
他看着大地上的一切依次熄灭
他就想哭 尽管什么都熄灭了他还是树
但他就是想哭
妻 我想给你说
做那棵 幸福的树吧
我们是我们自己的
我们不需要成为任何人梦中的风景 十四
妻 我想给你说
最后一头水牛离开水田
它的目光让水稻心痛
其实它很年轻 正当壮年
它父亲当它这么年轻的时候
一边享受着农人的吆喝
一边倾听着水田吱吱吱拔节的声音
它很想 像它父亲一样稳健
一次次把犁铧从水的这头拉到地的那头
然后反刍着水草 咀嚼着太平时光
看主人的幸福在农舍炊烟的盘旋中升腾
妻 我想给你说
那头年轻的水牛最后一次离开水田
它的目光 让谷秧揪心
它没有长哞
它僵硬地走着
它只是回头看了看那些顶替它的新式的机械
然后 和牧童一起 隐入风尘
十五
妻 我想给你说
我不想看到你忧伤
不管那忧伤是因为谁
不要因为我忧伤
我知道我是这个时代最不合时宜的补丁
我知道你看着我努力想做你的伞
却抵挡不了那么多从从容容的坏天气
记得你说过
你最喜欢我拿着那根沾泪的芦笛
在善良和正义萌生的山岗
肆无忌惮地吹
不要因为亲人忧伤
亲人们各自的幸福都在他们的一亩三分地
我知道你想做他们幸福的农具
你甚至想做他们做农活休息时坐在身下的那片树荫
可难道你忘了吗
只要风一吹 不一定下雨
再说 即使下雨了
雨过天晴 亲人们居住的平川
包括那些风吹日晒的庄稼和原野 定会照样碧绿
更不要因为国家或国家之外的事情忧伤
我们是小老百姓
我们每天要做的事情除了自食其力
就是在我们收获和平安静的地方
多种植一些忠信诚和真善美
并尽力每天把它们打点
如果有一天国家和与国家有关的尊严受到凌辱
不管他是否击鼓召唤
哪怕我们还是穿着平民的衣服
我们也会带着女儿 义不容辞地拿起刀杈
即使我们对付的是最先进的导弹和战机
到时候我去最前线打巷战 你和女儿去医疗队
我和你一样 不想人家从远方来
指着我们发臭的身躯说
你看这是支那猪 只配做奴隶
十六
妻 我想对你说
我一直把我们的家当教堂
你是牧师 女儿是修女
我是唯一的不安静的信众
早上你打开门走出去
夹着那些印满闪亮名字的书
给渭河两岸那些鲜嫩如乳牙的孩子们
传播汉字的福音
我虽然和你一起走出了家门去
却一直在收割着路过人世的甚至是前世的疼痛
晚上你回来了
一脸幸福 也一脸疲惫
但更多的是一脸布道的满足
我如痛悔了好长时间的信众等待上帝宽恕的谕令
耶稣预言的世界末日没有来临
你做为牧师对上主心存感激
用一个房间的充实赞美着这人世的又一个新千禧
我把从汉墓深处挖出来的板凳搬到阳台
想把你讲给女儿的那些教会道理
大口大口地 深度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