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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格格道:“为什么你不能天天去?”
郭怀道:“格格,我有我的事。”
“你就不能先答应,让我听着心里也高兴。”
“格格对我恩义两重,我不愿意欺骗格格。”
三格格目光一凝,深深两眼:“我怎么碰见了你,认识了你?你每一样都合我的意,也都让我那么喜欢”她伸出了皓腕,露出了一段粉臂,那粉臂,本该是藕棒儿似的,但是,现在瘦得皮包了骨,也崩现了一条条的青筋。
非关病酒,不是悲秋,只是为了一个“情”字折磨。
望之令人心酸。
只听她道:“扶我起来!”
两个旗装少女忙要上前。
三格格道:“我叫你们了么?”
两个旗装少女忙缩手退后,三格格她又把一双失神的目光投向了郭怀,一刹时间,那双目光变得好柔,好柔。郭怀毅然上前,伸手轻搀皓腕。
三格格那瘦弱的身躯倏然轻颤,苍白的娇靥上也泛起了一抹酡红,在那只强而有力的手扶持下,她站了起来,但却弱难禁风,站起来就靠近了郭怀的怀里,刹时,身躯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头一低,轻声道:“走吧!”郭怀脸上一片平静,平静得近乎肃穆,他扶着三格格,缓缓走了出去。
姑娘凤楼回到了威远,带着红菱进了大厅,大厅里四个人都在等着,玉贝勒傅玉翎、韩振天、韩如兰,还有韩克威。
一见姑娘进厅,韩如兰头一个飞扑过来:“凤楼姐,康亲王府那位三格格”
姑娘道:“我见着了,临走的时候见着了!”
韩如兰还要再说,但却忽地欲言又止。
姑娘看在眼里,胸中雪亮,心底里突然泛起了一种异样感受,伸柔美握了握韩如兰的玉手:“有什么话咱们待会儿再说。”
只听韩振天道:“丫头,你凤楼姐跑这一趟够累的,让她先坐下。”
姑娘拉着韩如兰过去落了座,玉贝勒一双目光紧盯着姑娘,有点异样,但他就是没开口问。对这位玉贝勒,韩振天永远愿做个有心人,永远愿邀得好感,只听他道:“凤楼,怎么样,见着郭怀了么?”姑娘淡然道:“人家正主儿都不急,您急什么?”
玉贝勒他赔了笑,谁都看得出,笑得勉强:“你刚坐下,我没敢马上问。”
姑娘淡然而笑:“堂堂威震天下,权倾当朝的威武神勇玉贝勒,你不该这么胆儿小——”
一顿接道:“我见着郭怀了,人家算是相当给我面子玉贝勒脸上没表情,事实上他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嫉恨。
韩振天脸上可见了喜意:“成了?”
姑娘道:“人家只有一个条件。”
韩振天道:“放欧阳家一家三口?”
姑娘道:“不错。”
玉贝勒没说话,可是脸上的神色却掩不住的有些不对。
姑娘看都没看他,但却清清楚楚,冷然道:“别不痛快,你原就答应过放那一家三口,真要说起来,那一家三口只有叛逆之罪名,却无叛逆之罪行,你为什么非抓她们不可,你自己明白。郭怀就是这么一个条件,你要是认为有失朝廷威信,或者是认为郭怀藐视王法,你也可以不放人,我替你跑到了,做主的还是你,我不愿,也无权过问。”玉贝勒突然站了起来,脸上仍是那么强笑:“你别误会,我这就去让他们放人!”
他二话没说,谁也没招呼,扭头就走。
韩振天忙站了起来,可却没迈出步去,忙道:“克威,代我送送贝勒爷。”
韩克威忙跟了出去。
韩振天坐下来转望姑娘:“凤楼,不是义父说你,你怎么好老对他这样,这样不是更加深他的误会么?”姑娘冷然道:“他没有误会,我推崇郭怀是实情,甚至,越来我越觉得他远不如郭怀,他或许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可是郭怀才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他最好也别老对我这样。”
姑娘韩如兰的娇靥上、美目中间漾起异样的光采。
韩振天没留意爱女,只留意他这位义女了:“凤楼,这样不是越招致他对郭怀-一”
姑娘冷冷截口道:“他最好也别越来越嫉恨人家,否则到头来吃亏的是他。”
韩振天还待再说。
姑娘道:“义父,别净说他了,郭怀还有一个条件。”
韩振天一怔,忙道:“还有一个条件,你怎么没告诉玉贝勒。”
“这个条件跟他无关!”
“跟玉贝勒无关?那是”
“义父,郭怀要单独跟您见个面。”
韩如兰一怔,娇靥上飞闪惊喜,接着又是一抹羞红。
韩振天更为之猛一怔:“怎么说,他要跟我”
“您放心,他保证绝对不是不利于威远跟您,我信得过他。”
韩振天有点惊愕:“他这是”
“我正要问您,您知道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出是为什么?”
韩振天摇头道:“我不知道,也想不出,你是知道的,我跟他才见过一面。”
“那就不必费神多想了”
“你没有问问他?”
“我问过他,可是他说等日后让您告诉我较为妥当。”
韩振天诧声道:“他这是”
姑娘道:“等跟他见过之后就知道了。”
韩振天又猛一怔:“怎么,你答应他了?”
“是的,我做主代您答应了。”
“这”
“您放心,他保证过,我也信得过他,而且我告诉了他,不论谁,只有意侵害威远跟您,我都不会坐视。”韩如兰突然道:“爹,他不会的”
韩振天转脸叫道:“少插嘴,小孩子家懂什么?”
韩如兰还待再说,可是自己又忍住了。
只听姑娘道:“现在就是您打算什么时候、在哪儿”
韩振天忙道:“不能不防,让他上咱们这儿来。”
姑娘道:“那就明儿个。”
韩振天迟疑了一下,他还是点了头:“好。”
韩如兰跟着姑娘上了小楼,进了那精雅的小客厅,姑娘拉着她坐下,然后含笑望着她:
“如兰,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韩如兰未语眉宇光泛轻愁,也有一丝儿娇羞:“凤楼姐,那个三格格对他好像”
“我临走的时候,三格格才去的,她对他怎么了,你看出什么来了?”
韩加兰把三格格抱病找来威远的事说了一遍,她说的跟三格格告诉郭怀的一样。
静听之余,姑娘娇靥上的神色,也有着轻微的变化,等韩如兰把话说完,她却一转平静而且笑了,不过笑得很轻微:“我懂你的意思了,照你这么说,三格格对他,同情不能说不够深,不过,如兰,‘情’之一事,不是一厢情愿,也无法勉强”
韩如兰忙道:“凤楼姐,你是说他不会”
“他应该不会,三格格虽为贵族,出身富贵,不适合他,而且也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傻妹妹,你是当局者迷了,满汉之间都不许通婚,三,格格是个皇族亲贵的和硕格格,他们的家法更不容许了。”韩如兰笑了,笑得像突然绽放的花朵,娇靥上红红的,那模样儿,爱煞人。
紧接着,她猛然兴奋的紧握姑娘柔美:“凤楼姐,你看,他要见爹,会不会是为了我——”姑娘心里一阵难受,也一阵刺痛,韩如兰这么一位姑娘,一旦暗动情愫,竟会天真到如此地步!忍不住的,姑娘对她也多了一份怜借,就因为这份怜惜,使原本压在姑娘心底的那块大石,也更重了几分。姑娘她想笑不忍,想哭又不敢,她忍了忍心里的感受,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可是他要见爹,不会有旁的事啊?”
不只是韩如兰这么想,任何人都猜不透郭怀要见韩振天是为什么,只因为两个人不过才见过一面。姑娘看了看她,伸柔美轻抚着肩,爱怜的柔声道:“如兰,等老人家见过他之后,不就知道了么?”韩如兰抬眼望姑娘,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话,只柔顺的点了点头,一双玉手拧动着小花手绢儿,拧得紧紧的,都快拧破了。
手绢儿有知,该能体谅主人的心情。
姑娘又拍了拍她:“安下心,歇会儿去吧!”
韩如兰又柔顺的点了点头,站起来走了。
她本是刁蛮、任性、行事不让须眉一位姑娘,可是一经沾上这个“情”字,竟变得如此柔顺,令人不能不慨叹“情”字魔力之大。
望着韩如兰低头走出去的背影,姑娘的娇靥浮现一片浓浓阴夜。
她是担心义妹是一厢情愿,到头来必尝苦果,会经不起打击,还是这,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站起来走到窗前,临窗呆望了一会儿,她走回书桌坐下,抽屉里取出薄薄一叠素笺,然后她提笔濡墨
把三格格送回了康亲王府,三格格又命她的香车把郭怀送回海威堂。
人在车里,幽香微送,脑际不由的浮现起刚才的情景。
把三格格送到康亲王府门口,他没进去,三格格依依难舍,好说歹说把三格格劝了进去,三格格还千叮咛、万叮嘱,无论如何,要来看她。临进门,频频回顾,三格格她竟泪珠儿成串的往下掉。
缘只一面,也不过那么一段工夫的相处,三格格的情,竟表现得那么浓,那么重。
也许是人在病中,压抑在心底里很久的,终于爆发了出来,何况满旗女儿,对自己,根本就不设防,尤其是三格格这位由来敢作敢为,敢爱敢恨的姑娘。
不管怎么说,三格格的情深义重,将来怎么答报,怎么善后郭怀他面上皱了眉锋,心里多了一块石头就在这时候,马车倏然停住。
他知道,海威堂到了,掀帘跳下马车,谢了一声,康亲王府那个赶车的,车辕上欠身,一声“不敢”赶着马车绕圈转头,又驰向了“正阳门”
回过身要进海威堂,诸明快步迎了出来,近前一躬身,低声道:“禀少主,有贵客在。”
郭怀道:“哪儿的贵客?”
“雍王府的那位年双峰。”
年羹尧!
郭怀“呃”了一声。
诸明又道:“直郡王跟撰贝勒轻骑简从也来过,雍王府的这位回避了一下,直郡王跟撰贝勒听说您不在,没多等就走了,只有雍王府的这位非等您不可,现在正由宫老陪着,您见不见?”
郭怀道:“躲不掉的,年双峰何许人,听见马车声,还能不知道我回来了,何况,这是位人物,我不忍让他空跑。”“是!”恭应声中,诸明立即躬身倒退让路。
进了门,诸明留在店面,郭怀一个人往后去了。
年羹尧的一身修为的确好,刚进后院,大厅里就传出了他爽朗的豪笑:“主人回来了,终于让我等着了!”郭怀不好不加快步履行过去,大厅门口,已双双出现了挺拔英武的年羹尧跟宫弼。
相见抱拳,年羹尧头一句话便道:“阁下卖年羹尧大面子,就冲这一点,我先致谢。”
郭怀道:“年爷这话”
年羹尧道:“听见马车声,我就知道阁下回来了,贵属迎于门外,必然是禀报年羹尧在座,阁下还愿意进来相见,这不是卖年羹尧大面子是什么?”
郭怀心头微震,道:“只能说是因为年爷拿我当投缘的朋友。”
“说得好!”年羹尧纵声大笑,声震屋宇:“我又何止只拿你当投缘的朋友,但是——”
笑声忽落,神情一肃:“我宁愿你仍是群义镖局的我那位兄弟。”
“年爷这话”
“海威堂称主,我怕你我之间凭添一道无形鸿沟,更怕这道鸿沟越来越宽。”
“年爷,您太高看海威堂,太轻看郭怀了。”
“那么你是说”
“只年爷不弃,愿年爷永远叫郭怀一声兄弟。”
年羹尧一阵激动,探虎掌拉住郭怀:“兄弟,就凭你这一句,年羹尧舍命也要交你这个朋友,走,咱们里头坐。”拉着郭怀,并肩迈步,双双走了进去。
宫弼随后跟进。
进了厅,落了座,年羹尧凝目道:“兄弟,打从海威堂酒席筵上的头一眼,我就看出你是一条龙,只微有风云,便会立即乘云直上九霄。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前后没多久,你居然成了海威堂主人,瞒得我们好苦,你跟宫老也演的一出好戏。”
郭怀笑了笑,没说话。
年羹尧接着又道:“兄弟,体或许是刚出道,但你一定大有来头,要不然通记跟天津船帮不会连连归附,能不能让我知道一下你的出身来历?”
郭怀微一笑,道:“年爷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大概不至于因为我的出身来历而有所改变?”年羹尧何许人,焉能不懂?双眉扬起,一点头道:“说得好,从今后我只认郭怀,不问其他”一顿,接道:“兄弟,我今天来,我不会绕圈子,也不愿绕圈子,四爷本来要亲自来,可是他怕你不方便,我来跟他来,没什么两样。我没带什么礼,只是以朋友立场带来了四爷的渴求与真诚,求兄弟你助他一臂鼎力,只兄弟你能点个头,那张宝座,就铁定是四爷他的了。”
郭怀道:“年爷太高抬郭怀了。”
年羹尧正色道:“不,兄弟,我字字由衷,句句发自肺腑。”
郭怀道:“年爷,您愿不愿听我直说一句?”
年羹尧道:“兄弟,你我之间没什么不好说的话,只管直说。
郭怀道:“我要是有意求荣华富贵,不必领导海威堂,凭我,成就绝不比当今庙堂之上的任何一位差。”年羹尧一点头道:“这我绝对相信。”
“所以我不愿意参予这种事,因为我有我自己的事,还请年爷把我的感激带回去,并代我求取王爷的曲谅。”“兄弟”
“无论如何,只年爷愿意,我永远是年爷的朋友,只撇开这种事,有需要我尽心尽力的事,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兄弟,来求你的,不只是雍王府,也不只是我,事实上大阿哥跟八阿哥刚就来过。”
“年爷的意思我懂,也请王爷放心,既违拗了王爷的好意,我就决不会沾任何一位。”
“兄弟,大丈夫生当于世”
“年爷,大丈夫生当于世,理应矢志奋发,求取功名,或立身庙堂,或托土封疆,只是那是年爷,不是我。我无意于此,也不能受任何羁绊,只有一匹马、一艘船,进出江猢,往来七海,无拘无束,飘泊自如,于愿已足。”“兄弟,你这是辜负,甚至于糟蹋你一身所学。”
“年爷,人各有志,我这身所学,文,只用以自娱;武,只用以自保,别无他求。”
年羹尧沉默了一下:“我原就料到好吧!既然这样,我不能相强,只是,兄弟,你答应的”“年爷放心,我说一句是一句,绝不会让年爷无以交待。”
年羹尧站了起来:“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郭怀跟着站起,年羹尧过来拉住了他:“兄弟,别忘了,无论如何,你我都是朋友。”
郭怀道:“我说过,愿年爷永远叫我兄弟,只年爷认我这个朋友一天,我就一天是年爷的朋友。”“够了,兄弟!”年羹尧紧了紧手,转身往外行去。
郭怀带着宫弼,双双送了出去。
刚出大厅,诸明急步而至,一躬身:“禀主人,威远镖局送信人求见。”
年羹尧道:“我自己出去,兄弟不要送了,等着接见来人吧!”
雍王府不会不知道天津方面发生的事,但到现在为止,年羹尧绝口没提,显然,雍王府并不关心朝廷的急难。郭怀道:“不要紧,让宫老先代我接待一下”
年羹尧道:“别,自己兄弟,还跟我客气。”
他是坚不让送,郭怀只好作罢,遂让宫弼代他送了出去。
宫弼送年羹尧刚出去,前头来了俏丫头红菱,手里拿着一封信,快步而至,近前一礼:
“婢子见过郭爷。”郭怀答了一礼:“不敢当,听说是威远镖局送信人到,却没想到是姑娘,请厅里坐。”
红菱道:“谢谢郭爷,不坐了,奉我家姑娘之命,给郭爷您送信来!”
双手递过那封信。
郭怀谢一声,伸手接过。
红菱道:“婢子告辞。”
又一礼,转身行去。
郭怀忙道:“诸明,代我送红菱姑娘。”
诸明恭应一声,忙送了出去。
收回目光,望手里的信,只见那是个没封口的雪白信封,幽香微透,好一笔字,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姑娘胡凤楼手笔。
郭怀的神情有点异样,异样得令人难以言喻,他轻轻抽出了信封里的素笺,素笺上字迹行行,幽香更浓,他异样的神情,也为之增添了三分。
刚看完,宫弼折回来了,微一躬身,道:“禀少主,弟兄们来报,欧阳家三口已经放出来了。”郭怀脸上的异样神情不见了,道:“傅玉翎放人放得相当快!”
宫弼道:“票少主,欧阳家三口没回群义,直往南出城去了。”
郭怀微一怔:“想是不愿再在京里待下去了。”
“看来她一家三口是不知道少主救了她们。”
“不必让她们知道。”郭怀微扬手里的信,道:“胡姑娘派人送信,韩振天约我明天在他威远镖局见面。”宫粥双眉微扬道:“胡姑娘显然是还不放心”
“不!”郭怀道:“不放心的不是她,是韩振天自己。”
一顿,道:“宫老,下令海无极。”
宫弼恭应声中躬下身去。
雍王府后院,一间精雅的书房里,四阿哥雍郡王正背负着双手踱着步,人显得有点急躁,双眉微皱的眉宇间,隐透着阴鸷。
书桌旁一张上置大红锦垫的椅子上,则坐着一个鹞眼鹰鼻,留着几根山羊胡的瘦老头儿,手里把玩着一个精巧的象牙鼻烟壶,隔一会儿就弄出点儿鼻烟来,两个指头一沾,按在鼻子上猛吸一口。
乍看,他似乎相当悠闲,正是雍郡王的智囊头儿,也就是雍郡王的舅舅隆科多。
这么一间书房里,好静,好静。
可是长廊上传来的一阵急促步履声,打破了这份静寂,隆科多挺腰凝神,雍郡王倏然停了步。急促步履声到书房外停住,紧接着一个恭谨话声响起:“禀王爷,年爷回府了。”
雍郡工精神一振,震声道:“人呢?”
“回王爷,刚进门,正往后院来。”
雍郡王道:“催他快一点儿。”
恭应声中,急促步履声去了。
雍郡工霍地转过脸去:“舅舅,以您看”
隆科多微一摇头:“那个人高深莫测,也不容易捉摸,我不敢说,还是等小年进来问他吧!”雍郡工目光一凝:“您’“老四!”隆科多道:“我有这份儿自信,任何人逃不过我这双老眼,可是唯独那个人”双眉微一凝,接道:“来京的时候那么一个人儿,一具行囊,简直就像乍进城的乡下佬。可是一夕之间,他能摇身一变成为号令通记钱庄跟天津部帮的海威堂主人,谁能相信?这个人太不简单了!”
雍郡王道:“您不是说,他一定有大来头,跟通记、天津船帮,至少跟通记有渊源么?”
隆科多道:“那就够不简单的了,咱们遍寻记忆,遍寻所知,普天之下哪还有这么大来头的?能有这么大来头的早就死了。”
雍郡王皱了眉,眉宇间那股子阴鸷之气,立时盛了三分,也伸手按在了书桌上,看得出来,他那只手用了很大的力:“论通记跟天津船帮在民间跟江湖上的势力,他简直就成了号令天下水旱两路的一个王了,这么年轻,怎么可能,可偏偏他就是。”
隆科多又吸了一下鼻烟,道:“别这样,只小年说得他点了头,为咱们效了力,他那个王,不就是你这于皇上的了么?到那时候,他那个王,跟你这个万乘之尊的王比,算得了什么?”
雍郡王双眉一扬,霍地转脸:“舅舅,您是说”
隆科多忙道:“老四,我可只是说要是这么样儿”
一阵雄健步履声从长廊上传了进来。
隆科多忙往外一指.又遭“只这件事别指望我推断.我是一点儿把握没有,还是向他?听他怎么说吧!”雍郡王立即扬声道:“小年,先说一声,事情怎么样了?”
没听见年羹尧答话,转眼工夫,雄健步履声已到了门口,年羹尧推门而入,微一欠身,这才道:“舅舅,四爷,羹尧有辱使命!”
雍郡王猛一怔,不是手扶着桌子,差点儿没站稳。
隆科多也霍地站了起来:“是不是咱们去迟了一步?”
雍郡王两眼阴鸷奇光大盛,急前一步,震声道:“小年,他让他们哪一个拉去了?”
年羹尧道:“四爷未免大小看咱们自己了,咱们拉不来的,谁也别想拉得动。”
雍郡王神色微松:“这么说”
“咱们去的最早,大阿哥跟八阿哥都亲自去过,可是他们都没能见着他,甚至没敢在他那儿多等。”雍郡王道:“他为什么?他有什么理由?”
年羹尧道:“四爷,很简单,他无意于荣华富贵,不愿意走这条路。”
“那么他帮我的忙,将来我另作酬谢。”
“四爷,这话咱们说不出口,而且我刚说过,他根本不愿意走这条路。”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小年,你说他是个奇才,许他是你眼里唯一的英雄----”
“四爷,他要不是个奇才,不是个英雄,也许还好办点儿。”
“他要不是奇才、不是英雄,我求他、要他干什么?”
“四爷,真奇才、真英雄都难求。”
只听隆科多道:“我就担心这样,果不其然。”
雍郡王道:“我该跟你一块儿去。”
“四爷,对他,谁去也没用。”
“你不该空手去。”
“四爷,你一向知人,对他,两字‘真诚’胜过任何奇珍异宝。”
隆科多道:“老四,现在埋怨什么都没用了!”
雍郡王砰然一声拍了桌子:“这样的人,既不能为我所用,我也不能让他为他们别个所用。”年卖尧道:“这您放心,他亲口许诺,既不为雍王府效力,也决不沾任何一个。”
雍郡王目光一凝:“你信得过他?”
年羹尧答得毫不犹豫:“对他,我愿意拿性命担保。”
雍郡王两眼阴鸷奇光一闪:“你信得过他,我却不能拿储位当赌注,说什么,他这个人找不能留。”年羹尧道:“王爷,您要是执意非动他不可,我不敢拦,但是我请您置诸日后,而不是现在。”“为什么是日后而不是现在?”
“现在您正是用人的时候,受的阻力也太大,或许有一利,但却有百害,而且,咱们现在毫无把握,真要是现在动手,那您才是拿您的储位当赌注。”
雍郡王的神情震动了一下。
只听隆科多道:“老四,小年说的是理,看得很对,小不忍则乱大谋,等将来,将来任何人都抵挡不了你。”年羹尧道:“王爷,他只要一句话,漕运停顿,朝廷束手,你如今不过是位郡王,比诸朝廷如何?更何况,他们每一位都直盯着您,只一念误,一行非,都足以坏了大局。”
雍都王砰然一声又拍了桌子:“就因为他是这么一个,只能把他拉过来,储位就等于是我囊中物,可是偏偏他----”砰然一声,又是一下。
隆科多道:“老四,只他不沾他们任何一个,情势局面还跟往昔一样,武有小年,文有舅舅我,再加上朝廷宫里的那些个,论实力你还是头一个,有什么好担心的?”
雍郡王道:“可是多一个他,我就能十拿十稳。”
隆科多一笑道:“你说这话,也不怕我们这些人吃味儿,只能拉住傅家,你照样还是十拿十稳。”雍郡王道:“傅家?”
“是啊!”隆科多道:“那一头已经没指望了,还是顾这一头吧!别迟迟不动,等这一头也落了空,那才是真糟了呢!”年羹尧道:“四爷,我也劝您全力顾这一头,郭怀毕竟是个江湖百姓,尤其不明他的出身来历”雍郡王道:“你这趟去,没能摸出来?”
年羹尧道:“我套过他,他不肯说,而且很巧妙,很机警的避开了!”
隆科多道:“出身来历有什么不能说的,除非是他的出身来历犯忌讳!”
年羹尧道:“越不肯说越让人动疑,他为什么能摇身一变成为海威堂主人,他到京里来,究竟是为什么?现在都是疑问,而傅家则世代簪缨,知根知底,所以我说他远不如傅家可靠。”
雍郡王道:“傅家可靠有什么用,那个老橛头早就把话摆明了,他只认大清朝廷,别的谁都不认,将来哪一个登了基,他就效忠哪一个,现在,他谁都不帮,谁都不管,他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连皇上都得让他三分”隆科多微一笑道:“老四,我们是干什么吃的,你养着的不是一帮酒囊饭袋,这我们都知道,全清楚,只是,咱们那步棋没有下下去,是不是?”
雍郡王道:“舅舅,您认为是时候了?”
隆科多道:“那一头已经没指望了,你还等什么?”
雍郡王两眼之中阴鸷光芒一闪,砰然一声又拍了桌子:“好,咱们就下这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