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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龙湾
几千年的光阴,世事恍然如一梦么?风雨随秋色潇潇下,落叶与枕木则随水波潇潇下。
呵,帘幕千重、浮屠万级又待如何?昔日的欢爱宛如云烟缥缈与茫然!
独剩余谁人的涕泪,一片片洒落,湿了青衫、湿了脚下的尘土?无语东流的河湾,如何肯解离人的心酸?浩淼的烟波弥漫不止,谁人还能够望得尽天涯的险远?
却单单不见了长衫的旅人!
乱发临风飘举的多情的汉子,岂不是只有在古人的诗词曲赋里意味?
一衣带水么?可还有谁人肯以琴作舟,白鹤一般地穿梭于碧海云天?身姿矫捷、娉婷,而丝竹的乐音萦绕着千万里的人间天国?
呵,几千年的早已古旧与变色的过往当真恍然如一梦!
山,不再是几千年前的山;水,亦不再是几千年前的水!
惟独那一盘映照过秦汉与唐宋的明月,依然轻盈地挂在苍穹的边崖?
荒山陋岭,正格外地苍虬;津口野渡,却不再有舟楫的浅泊!
唉!眼前的景象,不过是添增了离人无边无尽的苦楚与凄凉!
待吟得一曲古风,泪已成行。月挂中天更嫌惆怅——唉,无眠的人只好对着无语的水纹独寄相思与离苦了!
关于抒情
抒情,是灵感的宣泄;灵感,是意象的美之所在。
抒情,是美与仁爱的升华,升华为一种境界。
月落中天,在明朗的日子里,我总是出奇地平和与安宁;独自迈向夜的深处,我总是出奇地平和与安宁。其实,偌大的一片夜空,在造物主的眼里,又岂非只是汪洋的大海一般?信佛的人,自然也会有这种想法了。夜空里星星点点的光,不正是波涛的汹涌澎湃,让海平面泛着粼波?
然而灵感,像天边闪烁的流星,倏地划过你思想的耳际。转瞬即逝的辉煌,需要用你心灵的捕捉。于是,你只有守着满天星辰、守着黑夜,直到天明。
于是,不知不觉中,日夜交替、季节轮回。
因为感动,酝酿于四季的缤纷与烂漫里。然后,灵感挣脱灵魂的禁锢、挣脱口舌的缄默,自眉心,或者指尖泉水般地涌动与奔流。
小径
我一直在想着一个同样的问题:当我漫步田园时,遭遇两条小径,我该选择那一条?
路在两端延伸,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遥远处,但见层林尽染——这是深秋时分了,我这样说服我自己——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遥远处,并无什么独到之处!然而我还是心酸不已!我总觉得幸福或者欢愉,只在一条路上等待——于是,我们这些跋涉者,只有占据,或者错过;只有欢喜,或者沮丧!
这让我抑郁寡欢!
然而,我习惯了四处奔走、四处观光!造物主以广袤无垠的美馈赠人间,我们只有感恩与礼赞,并且在一片谐和中,尽情领略美的崇高、美的伟大!而不是充满了刻毒的嘲弄与淡漠!
只是面对大自然超强力的引力风暴,我们往往因惊恐而匍匐在地,因羞怯于自身的渺小而手足无措!这或许是我迷惘的很好的一个理由——我就这样说服我自己!
然而,我还想着世间万物的归属问题!毫无疑问,我们最终将在大自然中埋葬,像一只鸟,或者蝴蝶,甚至是一片落叶!死亡本身并没有什么差别——我们都得死亡与腐烂——只是我们将以何种心态去面对?我们悲伤,还是从容?
也许幸福或者欢愉,只在一条路上等待——我们占据,或者错过!然而,这些早已经是足够啦——当我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我自己!
紫月亮
兴许又到了想家的时候!
然而夜晚足够浪漫!
对于客居者来说,晚秋时节是最好的怀乡时分了,尤其是我们这些所谓的文人!——乡愁一旦风起云涌,就只有饱受“怀乡病”的折磨了!分析个中的原因,莫不是在落泊者的眼里,又是一年将要终尽啦,却依旧辗转于异乡客地——况且大凡旅人,总是哀叹因一事无成而两手空空,当真有一种深深的落寞感!
是啊,兴许又到了想家的时候!
无端又想起挂悬在故乡的一轮紫晕的月亮,柔和的光线落叶一样撒满了草垛,撒满了鱼塘;无端又想起八月里的秋千架下的紫晕的葡萄,珍珠与玛瑙的浑圆与光洁,和传说中的牛郎与织女在葡萄架下的窃窃私语;无端又想起初恋女人紫晕的额头,那“人约黄昏后”的羞赧与羞赧里的欢愉!
呵,故乡!然而如今我早已离家在外,如今早已是晚秋时节:我只有在千万里外的地方凭空儿遐思,寂寞与愁苦!像古人一样“抽刀断水”么,或者也“举杯浇愁”?呵,我何曾有那种亘古的洒脱,何曾有那种静谧的情致?无非是更增添了我的惆怅而已!
然而,天空又挂悬起一轮紫晕的月亮,柔和的光线布满了窗台的各处角落——落在合果芋上,落在福建茶上,落在朱顶红上——像极了银霜覆盖着的沙滩!
再见紫晕的月亮,我止不住地泪如泉涌!
啊,故乡——远远地向你挥手罢!
沼泽棕
你好——丛生的沼泽棕!
你这女人一样散发披肩女人一样温柔女人一样在风中摇摆满是风姿绰约的灵精,让我在你身边作短暂的停留让我向你致意!你这美丽的灵精——让我的这一小段的路,变得漫长而又饶有兴致,让我走得曲折而又从容!
这还是我第一次遇见你呢——温柔地躺在我的路边,温柔地躺在我的视线里,那样突兀而又满是详和与恬淡!那样自然而然地团团簇立,那样自然而然地相拥在一起——用根须、用青茎、用枝叶——深情地相拥在一起!
在我遥远的故乡,我居然没发现过有像你这么一种能让我漫溢着感动的人间尤物——在我眼里竟是这般的柔和!
在我那遥远的故乡哟,只有那么一种很寻常的棕树,站在雨天、站在屋檐下,而神情落寞!
而那些棕树,是多么的粗糙与丑陋——斑斑驳驳、疙疙瘩瘩!可我的族人们对它们充满了敬意!我那些可亲可爱的而又智慧的族人们哟,用棕叶做成了斗笠和蓑衣:那些披在三月雨日里的斗笠和蓑衣哟,那些披在七月阳光下的斗笠和蓑衣哟——想起来就让我忍不住一阵潸然泪下!
而在这里,我却遇见了你——美丽的灵精,我那故乡的棕树的美丽的姐妹!在我孤独的时候,你给过我多么绵长而又甜蜜的幽思!
美丽的灵精——让我像我的族人一样膜拜着大自然罢,并且祈求着生活的蜜甜——愿阳光永远普照!
白鹭群
像平地上陡然刮起了风沙,像飞雪铺天盖地地涌来——这阵银白色的翅膀,匆匆地掠过了我视野的极限,片刻也不肯挽留!
夕阳渐渐地退隐下去,浓黛的暮色沾满了层层叠叠的人间——山峰、原野、小溪,甚至是我的小窗台!然而白鹭群,光明的使者一样地驰骋于迟暮的人间:用亮白色的珠贝的光芒,用翅膀扇起的狂风,阻遏着黑暗的进逼与蔓延!
那让我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冬天,一个异乡的冬天,一个百花俱残的冬天,一个寒冷的冬天,一个只剩余寂寞与孤苦的冬天——然而——一树红梅的色泽,一树红梅的馨香,居然温暖了我一整个节令的孤独!于是,在我流浪中的记忆里,红梅,曾让我泪流不止的红梅,用古老的芬芳的方式,反抗着冬天与寒冷的戕害的形象,留在了我的心灵深处!经过了许多年的漂泊,依然难以忘怀!
然而这是白鹭群,迟暮的白鹭群——用一种更为伟岸与神奇的方式,用沙漠与风暴的方式,唤醒我沉睡已久的记忆和感动!
白鹭群,迁徙而过的白鹭群,从北往南飞行着的度冬的白鹭群,就这样匆匆地逸离出了我的视野,牵引着我的视线渐行渐远!
山脚下的声音
或许,是你雄伟的气势的逼迫,成就了我的平凡;或者,是因为我的平凡,堆砌成了你雄伟的气势!
站着、望着,蜿蜒起伏的群山带子般地逶迤游走。
天上飘浮而过的云朵,只能在你顶端投下暗淡的阴影,是在那匆匆的刹那间的光阴里;飞鸟在高处的翔过,居然犹如停滞在半空中的烟尘,过了许久,方才倏地,消隐了踪迹,再也寻它不着!
伟大的山峰——造物主造下的巍峨——是那样的深窈与幽渺,叫我如何能够把你踩在我的脚下?
造物主日以继夜地累积成了你的高度、累积成了你的神奇,却又残忍地将我那最为卑微的骄傲一层层地剥落——时间和命运的女神,是怎样地瘦削着我容颜的荒芜?咳,让我身影嶙峋与瘦削!
或许,我得像一只蚂蚁,有意无意地做一些无所谓的抗争——然而,那一步一步的脚印,可否叠成攀登峰崖的阶梯?
这一生好长远,这条路也好长远!然而,终老我的一生一世,我的结局将要以何种形式划上句点?
于是,我在山脚下,听见一只蚂蚁忙忙碌碌的脚步声,间或以轻微的叹息!
或者,那是神恩赐我的启示——我那样慰藉我自己的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