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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彻敏低下眼,看着长庚小剑在他手指间转动,一圈又一圈。虽然他没有抬头,却可以感觉到王无失和陈襄钻在他身上的双眼,深得仿佛可以扎下根去。黄嘉又咳了两声,似乎也略有焦灼之意。
“人,我不换!”罗彻敏将长庚剑拍在身侧案几上,这一声响得格外清彻,越发衬出那语气中的决绝之意。堂上几人听他说得这么干脆,都不免略略一惊。
“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做主便好,只可惜了”俞大夫微微摇头,下面的话便化作一声喟叹。他觉得自己职责己尽,抬脚就要往外走,罗彻敏却又叫住了他:“且慢!”
他站起身来,负手昂头道:“你还得回高氏那里去!”
“我才不”
“你去回报宸王!九娘身上少了一根毫毛,他的儿子身上便要少一根,九娘若是病了伤了,他的儿子照样要病要伤九娘若是死了,他就等着给他儿子收尸!”罗彻敏狠狠地一挥袖子,切齿道:“至于什么时侯接九娘回来,那看我什么时侯高兴!”
俞大夫被他说话时那股忿恨之意逼得往后退了一退,依然咕嘟着道:“你随便差人好了,为什么要我去?”
“俞大夫!”罗彻敏缓了容色,又放柔了声音,向俞大夫走来。俞大夫有些不自觉地畏惧,往边上退了退,却依然被他一把抓住了肩头。“你去帮我照顾九娘,你的家小我会代你照拂,等九娘归来,自然重重有谢!”
俞大夫撇了撇嘴道:“你方才放那么多狠话,宸王敢慢待她么?宸王那里名医如云,何必要我?再说了,我不图你的那点钱财,也无家小需人照料,只想保住这条老命足矣。”
“俞先生!”罗彻敏突然向他深深地作了一揖,把他吓得往边上连跳,却又被罗彻敏一把抓住,扯到眼前来。“先生医术精湛,多日来我已深知,蒙先生几番圣手疗伤,大恩未言谢,实在惶恐!”
听他这么说话,俞大夫躲是不躲了,却似乎受了惊吓,有些六神无主。
“若先生不在九娘身边,再有多少庸医,又如何能让我安心?先生虽无家小,却有弟妹在泷丘,此番从军,亦不过是为他们多凑些银两好成家立业。这一去虽然冒险,但从此后就可以置田买屋一家合聚,不必再外出奔波。我与宸州之战无论谁胜谁负,以先生之大才,谅高氏亦不忍加害是以先生这一去,其实也并无风险可言。”罗彻敏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下来,说得俞大夫只有点头苦笑的份,他一跺脚道:“也罢,我就走这一番了!”
罗彻敏又问道:“你们是怎么落到宸军中的?十七郎他,眼下在何处?”
“我们不敢多走,在路边寻了个荒村呆下来。次日我出去想寻几样草药,路上就被一些宸军撞见了,却不想何首领正在这时出来,倒把我救下。”
“何飞?”罗彻敏不由大惊,道:“我让他去找瞿庆,怎么倒和你们遇上了?”
他这一叫,黄嘉也紧着问道:“你可知凌州兵马现在何处?”连王无失和陈襄都专心地向他望来。
“这个,”俞大夫极困惑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因为何首领和十七郎两个不知说了些什么,十七郎就和九娘说,他有要紧事,非走不可,请她谅解”
“她就放他走了?”罗彻敏追问下去。
“九娘说”俞大夫似乎略有迟疑,瞅了罗彻敏一眼,却还是慢吞吞地说了下去:“你去吧,我不怪你。连他都为着他的大事去了,我怎么会怪你?先前听到你说护着我留下来那句话,我猛可里就松了心。这天底下,终究是你最知我疼我。我偷偷留下这孩子,你其实是生气的,可听到那句话,我知道你不生气了突然间,我就好生欢喜唉!”
俞大夫学着魏风婵那一声喟叹,竟也有两三分神似,教罗彻敏满心都不是滋味。
他却又改了口气,道:“十七郎也伤心了好一阵,才说‘你我兄妹一场,你的心愿,只要我能做的,定然都会为你做。只恨我也是身在羁旅之人,许多事都不能自主。我这一去,是对不起你,可也只能对不起你了!’他们都去了,再有宸军来,我便只好依你所言,取了兵符给他们看,宸军便把我们带走了。”
罗彻敏吞了一口气,方道:“那现在她现在身子如何?”
俞大夫解他未言之意,一拍脑门,道:“看我都忘了向报个平安,孩子保住了!”
“喔?”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罗彻敏露出些喜意。黄嘉等人初次得知罗彻敏有了子嗣,都应景儿地说了几句贺喜的话。然而黄嘉心里想:“可惜王妃那么聪敏端庄的女子,却系不住王上的心。若是一个歌姬生下王上长子,日后只怕”不过他摇摇头,将这点想法扔开了。“那姬人如今在宸军中,活不活得回来都未必,再说,或许生是一位千金呢!”
“你去吧!只要我还在毓州主政,便会照顾你的弟妹!”罗彻敏再谢了几句,向俞大夫道。
俞大夫似乎正要举步,突然又停住了,犹豫了一下道:“王上,十七郎和何首领走时,很古怪,我好象看到天上有一颗大星”
罗彻敏一时还没有明白看到一颗星有什么稀奇,然而俞大夫又补上了一句:“那是白天,正午时分!”
罗彻敏愕然中,可俞大夫已经走了出去。看着他走出去的身影,罗彻敏的心思便又回到了鄂夺玉身上,他用力揉着自己的额头,想道:“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他不顾九娘的生死跑回泷丘去?何飞又为何而来,是因为瞿庆?”
他手又抓紧了那块布帛,喝道:“快,将这名单送去泷丘!”
这时泷丘,从王府到官场民间,都弥漫着一片紧张中掺着欢欣的气氛。凌州节度府里留守的将士们,终于接到了出使白衣别失己逾三月的罗昭威,将他护送回毓州。铁蹄叩关的惊慌尚未从毓州官民们心头散去,王上败退一路恶战的消息又象这缠绵不去的阴雨一样,侵蚀着他们的心。此时罗昭威平安归来,让整个城池是在迷雾中高一脚低一脚走了许久的人,手中突然攥到了一根拐杖。虽然这拐杖也未必能保证他们能得到平安,然而终究是觉得塌实了许多。
因此,在罗昭威入城的那日,百姓们不避风雨,扶老携幼地沿街拜迎,香案素果摆了满街。随他一路行来,欢呼声便响彻了整个泷丘。一直到王府门前,还有许许多多百姓跟在后头流连不去。罗昭威对罗彻敬道:“彻敬,你去取两筐铜子儿来,赏了他们!”
罗彻敬便教手下厮伴去邻近的商铺里,拿银两换铜板,自己披着雨衣在门口两排大灯笼下候着。罗昭威进去了,百姓们的眼睛就都盯在了他身上。
“这是奉国公的大郎么?瞧上去极干练的模样。”
“是呀,可不象我们如今的王上,年轻气盛好出是非。先王在时多好,偏他接位就没一天安生。”
“小声些,这可是在王府门前!”
“奉国公父子,瞧上去都是有福的,听说这次奉国公得了神兵天将所助,才能够回来呢!”
“少瞎话了,什么神兵天将?”
“你说我瞎话?”那人显然发怒了,嚷嚷的声气大了起来“我有兄弟在凌州当差,他亲眼见的,说那几百骑护着奉国公从上万白衣别失的追杀中突围而出,若不是神兵天将,如何能够做到?”
他们的争吵引起了门口守兵的注意,守兵正欲提声喝叫,两筐铜板却已取到。罗彻敬赶紧道:“取了赏钱都去吧!”
他一面道,一面将大把铜子洒了出去。铜钱落如乱雨,方才说闲话地、吵地闹地都顾不上了,上跳下俯地抢。抢到的发出声声欢呼“谢奉国公赏的福!”
泷丘民生殷富,百姓并不在意这点铜子,图得是沾个福气光彩,抢得一两枚便也心满意足,当下纷纷散走。罗彻敬赏完了钱转过身来,正见到王府上两名小厮抬着只铜钱筐子一路“哼哧哼哧”地过来,秦芳跟在他们身边上。见府门情形,她不由一怔。小厮们抬得辛苦,道:“秦姑姑,咱们这该怎么办?”
“还不往班房里放下!”秦芳提着帕子在心口按了一按,对当值的侍卫头子道:“这些日子侍卫们也辛苦,这是太妃赏下来的,你作主分下去吧!”
“谢太妃赏!”侍卫大喜,跪下行礼,又起来道:“就知道是姑姑心痛我们,帮我们向太妃讨赏过几日何首领回来,定代我们来谢过姑姑!”
“呸!”秦芳拂开罗帕,将涎皮赖脸的待卫们赶开了去,自己已经迎到了罗彻敬跟前,笑道:“五郎还不快进去?太妃可问了几番了,这又让我到门上来寻,这架子可不小!”
罗彻敬自然连连道歉:“竟然劳秦姑姑,罪过罪过!”
赴完的宴席,回到自己府中时,已是亥正时分。罗昭威倒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在轿中坐着,已经发出微鼾之声。罗彻敬教人小心地抬了他进去,他母亲率着一众姬妾,本是盛妆候迎在中门上,见状便敛了手脚,轻声细气地招呼了进去。
罗彻敬给国公夫人请过安,不及更衣便往常舒住的小院行去。隔着竹木疏影,澄光融融碎在了地上水汪中,他不由心中一定,知道常舒料到他来,并未竭下。
果然前阶上有小厮打着个灯笼,眼睛眨巴眨巴地正犯着困,等他走到跟前才一个激灵醒过来,赶紧跪下道:“先生正等着五郎来呢!”
他引了罗彻敬进去,打开帘子,常舒向他微微转过脸来。这时炉上水正沸,汤沫大起,茶香浓冽。
罗彻敬去了衣履,在常舒面前坐下,捧起常舒递给他的茶盏道:“先生这晚了,竟还没睡么?”
“今日奉国公返城,我本以为将军会和奉国公一起来的,国公爷是醉了么?”常舒答非所问地道。
罗彻敬微呷了口茶,决心突下,道:“父亲是倦极了己经睡下可就是他没睡,我也不会带他来找你。”
“喔?”常舒微微一眯眼,向门口守着的小厮们一使眼色,他们赶紧都退走,带上了门。
罗彻敬起身来回走了数步,步子很急,震得桌上茶沫轻漾。“王上就位不过数月,就连连辱师丧地,毓州根本之地,都险些动摇。今日又得知他竟是有意断送了罗彻同的性命,为人猜忌至此,罗家的基业,只怕危险得很啦!”他驻步长叹一声,等着常舒的回答。
然而许久后,才听到常舒轻轻地“咦!”了一声,似乎浑不在意。
“先生!”他急了,几步迈近,凑紧了常舒道:“我罗彻敬自从有幸请到先生,便将先生奉为师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危急关头,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言无不尽么?”常舒猛然双睑一掀,瞳子晶晶闪亮,那光芒直有种彻人心腑般的锋利。“那么我问将军一句,将军所忧所虑,是为着哪一个罗家!”
“这这哪里,又有两个罗”罗彻敬起先似还有些畏缩,可是被常舒逼视着,骤然心又定了下去,很沉稳地道:“自然,就是我罗彻敬的家的国!”
“铛!”极轻微的敲击,却也让罗彻敬怵然一惊,看去时,却只是常舒将分茶的勺子扔回釜中。他在衣上擦了擦手,神态淡然地道:“那就好!我常舒所辅之人,岂是为人臣仆之辈?”
罗彻敬近些日子来在胸中思量不休的大事,猛然说了出来,正自有些惶恐。可在常舒这里,却是理所当然。常舒的淡定安抚了罗彻敬,他坐回去,拢了拢袖道:“罗彻敏如今在昃州城,情形与去年先王退归时一般无二。他之所以敢守城池,不过是因为有神秀关集翠峰和冲天道三处支持。然而瞿庆赵德忠都对他心怀不满,如今他们之所以不敢明里叛变,不过是怕泷丘断了他们粮草供应。然而现今,泷丘民心属我父子,城内空虚,城外戍防之兵,尽是我的部下。若我取下泷丘,再传令凌、铄二节度,大局倾刻可定!”
他兴奋起来,一口气说了这么大一段话,便端起茶“咕噜咕噜”一气饮下,然而这茶刚刚离火,他被烫了一下,欲要喷吐出来,却觉得失态,勉强咽了进去。
“王上这几日与瞿、赵两位节度使来往,他们意见如何?”常舒静静地望了他一会,突如其来地道。
“啊?”罗彻敬搁了茶盏,咂了下舌头,略有点勉强地笑起来,道:“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瞎猜的这么说,是真的罗?”常舒不以为意,侧过去看他的炉子,火光在他脸上一闪一闪,使他显得格外捉摸不定。
罗彻敬呆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叠书信来,双手捧着往到常舒面前,低头道:“事先我并无成算,因此没有询问先生,请先生”
常舒接过信来,压在腕下,也不急着去看,反倒盯紧了罗彻敬,道:“对于主公将来事业,晚生有三策,请主公自择!”
他骤然改了称呼,罗彻敬不由有些兴奋,屏住呼吸道:“请先生明示!”
“这上策,”常舒坐得端正,神情肃然道:“请将军立即断掉与瞿赵二人联络,然而暗中阻扰昃州城的军需补给。等罗彻敏陷于极窘迫时率军出征相救,由奉国公在后方为你支撑。我随主公一起出发,定能为主公谋得一二小胜,只要保住昃州和集翠峰,便可班师。那样,举州上下,都会把主公看作救星,而罗彻敏则威权扫地。罗彻敏此人性傲,定然受不了主公压他一头,会处处找碴对付主公。主公对他恭谨忍耐,手中军政之权却不可略松,对下大施恩泽,官员百姓定然都会为主公不平。如此不过一两年间,水到渠成,泷河六州,便会自行掉到主公掌中。”
罗彻敬开头便忍不住挪动起身子,似乎没有想到常舒所说的上策会是这个。他听完后静了半晌,方不置可否地道:“还请先生说说中策!”
常舒的瞳仁上,拂过一丝暗影,可他还是说了下去。“这中策,便是如王上方才所言,联络赵瞿二使,占据泷丘。”
“先生觉得此计,有何不妥么?”罗彻敬察看他神色,小心翼翼地道。
常舒这时才翻开那些信笺,他翻得极快,烛光下蝇头小字从他面上不停地掠过,片刻后,他扑信于桌,道:“果然都是些含糊之辞!赵瞿二人虽然待罗彻敏有些不满,然而他们本身实力在,便是罗彻敏也无法随意指使他们,因此谁当毓王于他们并无切身利益。要他们竭力来扶佐主公,只怕是如缘木求鱼。何况”他又瞥了一眼最上的一张信笺道:“瞿庆昨日刚到的这封信,语气似乎热切了许多,我怕有诈!”
罗彻敬正是收到这信,才会生出今日一谈的决心,此时便大有些不以为然,驳了回去道:“先生怎么知道他不是出于真心?”
“我就是觉得不对!”常舒硬绷绷地一句己经到了唇边,却又生生忍了下去。他半生漂泊,多由气性不好而来,近几年常自警惕。他默了一默,道:“其实这上策与中策,差得不是眼前,而是将来!不是一时之荣华,而是主公万年之伟业!”
“此话怎讲?”这“万年伟业”四字,挑起了罗彻敬的兴致。
“泷河六川的地势,对枢北而言,是宜守不宜攻,而对白衣别失而言,却是赤条条毫无险阻可言!”常舒中指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比划起来。“白衣别失势力越来越大,以泷河六川的地势军力,终究不能和他们抗衡。只有突破曹原岭一带,入主枢北,才可以保有长久平安!”他在桌上重重地叩动,道:“若是主公眼下发难,罗彻敏彻底败亡,昃州、集翠峰倾刻间便入宸王之手,那主公只怕就永远都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罗彻敬被他的话和恳切的神情震了一震,思量了好一会,还是觉得近在眼前的权柄不去取它,十分不甘。他勉强一笑道:“可等罗彻敏回到泷丘,他手中又有兵马,只怕便不容易动他了。我这堂弟,虽然年幼,却也不是费事的主,何况还有薛太妃在”
常舒重重吁了口气,道:“你还想听下策么?”
“这先生但说来听听!”他显然己不是很在意。
“这下策,是主公立即修书,向宸王请降,自请以藩属领毓州,由宸王派军驻凌冲二州,大约也能保有数十年平安吧!”常舒方才激动已经过去,又变得冷然起来。
“这断无可能!”罗彻敬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道:“方才先生也说过,先生所辅佐的,怎会是它人臣仆?我不愿受堂弟差遣,却是为了去受外人差遣么?”他霍然跪起,向常舒一揖到榻,道:“我意已决,便依中策行事!请先生倾力相助,来日我的治下,尽交于先生一展长才”他拔剑而出,干净利断地砍下一个桌角。“若违此誓,便乱剑分尸而亡!”
常舒本已经黯淡下去的面色却又亮了起来,他坐直身,盯着罗彻敬片刻,嘴唇哆嗦了好一会。这一生的际遇,骤然间在脑子时翻翻腾腾。多年来,他再一次有了改变千万人命运的机会!
“常舒当为主公效死!”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将头磕在了榻板上。他曾经对归相说过这句话,那时心潮澎湃义无反顾。多年后再重出旧语,心境却复杂得很,甚至还有一丝茫然。然而,他已经蹉跎了太多年华,他实在很想抓住一个机会他深深地知道,就算这机会看上去并不完美,然而如果放过去,也许就永远不再会有。
两人彼此立誓后,激动平息后,再商谈起细策。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奉国公,”常舒道:“等事情发动后再说,他是肯也得肯,不肯得得肯了!”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罗彻敬连连点头。
“然而和诸文武之间的联络,却非借他的名义不可。主公自幼跟从他身侧,他的笔迹印章,模仿起来应当都不是什么难事。”虽是密室相谈,常舒说到这里时,还是刻意压低了声。
“是,我们该事先和那些人打招呼?”罗彻敬热切地问道。
“赵瞿两人到现在这一步就足够,”常舒道:“只要我们真在泷丘得手,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异动,详细情形给他们知道,反而怕生漏子。而泷丘之中,只要我们稳住一个人就足够!”
“谁?”罗彻敬这么问时,心里想得是孙惠,然而常舒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杜延章!”
“他?”罗彻敬愕然道:“他和罗彻敏关系那么深”
常舒微微摇头道:“当然不是在事先找他,而是让军队入城后,你得第一个找到他,以奉国公的名义和他交涉,让他置身事外。我们要的是尽快拿握泷丘,拿握各军军需,若无杜延章附合,只怕得到泷丘也无济于事。”
“可是他真的肯么?”罗彻敬依然疑惑。
“他和我一样,都是士人!”常舒颇有些自嘲意味地笑了笑道:“士人只求为君所用,并无立场。”
罗彻敬觉得这话听着刺耳,便岔开话题道:“我还以为你会提孙惠。”
“孙惠虽是泷丘尹,不过我看他未必能指挥得动他手下那点巡城兵力。”常舒神态又凝重起来。
“啊?”罗彻敬不由一惊,他本想孙惠是罗彻敬一手提拔上来,又有罗彻敏那一贬一复的事情,说动他应该极容易,巡城的两千多兵力其实不在他眼中,可听常舒这么一说,不由得大是紧张。
“那个鄂十七郎,他的势力很难说呀?”常舒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道:“我看巡城队中,只怕尽是他的人。而这泷丘的大大小小无赖少年,若是被组织起来,也是可以一战之力。但最怕的,却是不知他在各衙门里面插了些什么人物,到当真大军入城入城或者容易,却怕会在城中被各个击破!”
“那怎么办?”罗彻敬想起鄂夺玉从府衙大牢中逃走的事,对常舒的话便信了七八分。
“一个个查是来不及了,这事就得着落在翟女身上!”常舒的这句话和他唇角冷笑,让罗彻敬怔愣了好一会,方道:“原来我还要想要不要提先生留意她呢!”
常舒侧过头去,对着窗上闪动的烛焰道:“她和鄂十七郎那一伙有关系,我早就疑心了,却一直没有动她。我想这几个月,我们的一举一动尽被她传了过去,鄂十七郎肯定对她的情报深信不疑。我的计策也简单,就是引蛇出洞,把举事之期提前两个时辰泄漏给她。鄂十七郎布下的各个暗桩都会动起来,只要一动,我们就知道了。然后”
“好计策!”罗彻敬大为激赏,他哈哈一笑道:“翟娘子给我立下这大功,将来她与先生合卺之日,我定当好好地代她备上一份妆奁!”
他笑得异常得意,脑中已经幻出成功后的为所欲为大展拳脚的情形,因此没有留意到常舒侧过去的眼紧紧地合了一合,这一刻,有些无人所知晓的惨痛被暗暗地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