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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虽未回头,却停下了脚步,道:“问吧?”
那长发少女道:“你可知咱们宫主在哪里?”
宝玉道:“既然己到了水宫,还怕寻不着宫主?”
那少女冷笑道:“这水宫中的道路穷极变化,消息机关,更是巧夺天工,到了水宫,却见不着娘娘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被困在消息机关中,永生也走不出来的,也有许多要见我家娘娘,哪有你想的那般容易。”
宝玉微微笑道:“那些人是那些人,我是我。”
那少女道:“你虽和那些人有点不同,但也未必”
宝玉道:“虽然未必,我也得试试。”
那少女突然娇笑道:“只要你脱下衣服,我这就带你去见娘娘,否则哼!你非但不知要吃多少苦,还可能永远也找不到。”
宝玉笑道:“无妨。”
竞头也不回,往前走了。
那少女咬着嘴唇,跺脚道:“你你莫要后悔。”
宝玉道:“这衣服我本来脱了也无妨,但瞧你如此着急,竟不惜千方百计要我脱衣裳,这其中显见大有文章,所以”
他一笑接道:“所以宁可后悔,我也是不脱的。”
那少女呆呆的瞧着他,再也笑不出了。
走了一段路,宝玉才知道这洞岩非但奇丽辉煌,宛如天宫,其幽探博大,也非人们所能想象。
千百个钟乳,布满了岩洞,没有一个形状相同,也没有一个光泽相同,当真是鬼斧神工,人间罕睹。
再加上钟乳间还缀满了珍珠,无数个大大小小,晶莹圆润的珍珠,有的缀成字句,有的缀成图画。
珍珠缀成的是什么宇句?什么图画?
蜜玉却不知道,只因他委实不敢去细瞧,他生怕这些字句与图画,会动摇他的决心,扰乱他的心神。他脚步踏在七彩绚丽脓贱比,身子也浸浴在七彩绚丽的光影中,他只觉自己哪里还像是置身在人间的岩洞,简直已像是置身在水底的神宫。
他走了一圈,又发现这迷宫中竞无门户。
回头望去,那少女们竞也全都不见了,俗大的岩洞中,只剩下千百个闪光的钟乳,像是正距着眼对他嘲笑。
他忍不住放声大喝道:“白水宫主在哪里?方宝玉求见!”
回声自钟乳间传过来,如海涛,如密雷,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但除了他自己的回声外,却再无别的人语。
这岩洞中想来自然有秘诀的门户,但机关在哪里?这眨目的光,照得人眼都花了,谁还能找得到机关的枢纽?
宝玉虽已该着急,却未着急。
他沉佐了气,放缓脚步,又走了一圈。
这一次,他眼睛睁大了,瞧得也仔细了。
他突然发觉,这千百个钟乳中,有一个钟乳,非但形状最奇特,光泽也特别耀眼,特别眩目。
他毫不迟疑,大步走过去,只见别的钟乳上难免是鲜苔尘垢,这个钟乳却光泽如镜,似是被人摩孽。
宝玉伸手扳了扳,这钟乳果然是活动的——钟乳一动,岩壁间便裂开了一条缝,里面也立刻传出笑声人语:
“方宝玉,你果然不错,能找着这门户,但你敢过来么?你可知道,走人这道门,就没有人能活着出去的。”
笑语声本在洞口,但越来越远,到后来竟似已在于百丈外,显见这里面实是深不见底。
宝玉微微一笑,大步走了进去。
他身子刚走进去,门立刻关了,七彩的光、辉煌的景象立刻全部不见,面前只见一片黑暗,无边的黑暗。
宝玉的感觉直如自天堂坠落到地狱里。
但此刻,他已只有前进,不能后退。
他摸索着两边的岩壁向前走,突然发现那冰冷的小岩,竞热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热,到后来已烫如烙铁。
宝玉的手终不是铁铸的,哪里还敢往上摸。
他试探着往前走,走了两步“嗡”的一声,他身子沾着小岩一点,那片水湿的衣裳就立刻被烧焦了。
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岩洞里已热了起来,他本来还可以用笑相抗——他相信自己的定力,纵然在酷暑中穿着重袭,也不会出汗的。
但到了后来,这岩洞中越来越热,竟烤得出汗了,到后来连汗也被烤干,他只觉全身都似要被烤得裂开。
这岩洞,竟似已完全变成个火炉!
这已非任何人所能忍受!
宝玉头已开始发昏,眼已开始发花。
突听一人娇笑道:“这么热?你还不脱衣服么?”
黑暗中,笑声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的。
宝玉咬紧牙根,不说话。
那语声又道:“此地这么黑,你纵然脱了衣服,也没有人会瞧见的,你还害什么羞?你为什么还不脱?”
宝玉道:“你为什么定要我脱?”
那语声默然半晌,笑道:“就因为你不脱,所以就定要你脱。”
宝玉缓缓道:“你知我为什么不脱?”
那语声道:“我正想听听你为何如此顽固?”
宝玉道:“一个男人,若是赤身露体地处于许多个赤身露体的女子中,他纵有再强的意志,也会崩溃,他的自尊与自信,也会完全消失,他简直任何事都不能做了,你们自然也深知此点的,是么?”
他语声虽已嘶哑,但仍十分坚定。
黑暗中没有人答话。
宝玉道:“所以,这正是你们攻心的战略,只怕已不知多少男人,落在你们这圈套中,但是我方宝玉”
他话末说完,黑暗中已银铃般娇笑起来,娇笑着道:“好,方宝玉,算你聪明”
银铃般的笑声又逐渐远去,终不再闻。
宝玉却突然脱下件衣衫,密密地缠在手上,然后,他就以这只手摸索着山岩,向笑声消失处走过去。
虽然隔着层厚厚的衣裳,他的手仍被烫得发疼。
他咬着牙,一步步的前走,他以绝顶坚强的意志力,克服了痛若,贯注了精神,在黑暗中步步前进。
这自然是段艰苦的路途,除了宝玉外,只怕没有人能走上十步,宝玉却已走了百步,千步了。
他的人已被烤得近于虚脱。
就在这时,那笑声已又响起,笑道:“好,你能走过这么一段路,真不愧为方宝玉,但——方宝玉,可知道你现在已走到哪里?”
宝玉嘶声道:“已走到你面前。”
那语声大笑道:“我让你瞧瞧也罢”
笑声中,一点火光飞来,落在地上,瞬即熄灭。
就在这火光一闪中,宝玉已瞧出这里赫然正是他方才走进来的方向,方才门还没有关的时候,他已瞧过一眼。
他以最大的忍耐力,吃尽了千辛万苦所走的一段路,竟是白走的——他整个人都似乎要倒下去。
那语声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此间秘道,穷极变化,如今你总会相信了吧,如今你还不脱下衣服?”
宝玉道:“不!”
那语声柔声道:“只要你脱下衣服,立刻就可以见着我家娘娘,立刻就可以泡在水里,又清又凉的水,你要泡多久就泡多久,要喝多少就喝多少,你为何还要逞强,你这样撑下去,死了有谁夸你半句?”宝玉道:“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那语声默然半晌,冷笑道:“好,我看你还能挨多久?”
无论是谁,千辛万苦你又经此一击,都要倒下去,再也无力挣扎,但宝玉却只是闭起眼睛,沉佐了气,静静思索。
人们在黑暗中,若要以手代目,摸索道路,十人中有九人必定是用左手,因为他还留下右手来防御黑暗中不可知的袭击。
宝玉方才也正是如此。
他方才摸索着左面的山岩而行,竞走回这里。
现在,他将缠在左手上的那已烧焦了的衣服解了下来,撕成布条,又紧紧地缠到右手上。
他再摸索着右面的墙壁向前走。
这段路自然更困难,更艰苦,他全身的气力,都似已被这酷热蒸了出来,随着汗水消失。
他两条腿似乎突然变得千斤般沉重,他眼前已渐渐开始现出金星,他神智已渐渐开始迷乱
水,清凉的水。
他真想不顾一初,放声大呼,答应她们任何条件,只要她们能给他水,又清又凉的水
但他却只是咬紧了牙关,一步步往前走,往前走,往前定突然,他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晕晕迷迷中,宝玉似乎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童年,后院里浓荫如盖,他正在浓荫下舒服的读着书。
天很热,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敞开衣襟,就希望下雨,果然下雨了,雨点自树枝头滴到他脸上。
好清冷的雨珠,好舒服,突然有人在前院叫他:“宝玉方宝玉”是谁?是大头叔叔?”
宝玉睁开眼——梦境立刻消失,现实仍是那么残酷,但他脸上却真的有水珠,真的是雨露?
只听头顶上有人唤道:“方宝玉,你醒来了?”
宝玉抬起眼,这才瞧见这黑暗而酷热的山岩顶,两面削立的岩石,不知何时,已现出了个洞。
那长发的少女正在洞口探头下望,媚笑着道:“方宝玉,你现在总该知道你不是铣打的身子,你也有倒下去的时候,现在,你可愿服了么?”
宝玉呻吟道:“水,水”
那少女举起了只金杯,柔声道:“这杯子里满满的盛着杯玫瑰的花露,方才我已滴了三滴在你脸上,就只三滴,已使你自晕迷中苏醒,它的清香甜美,你虽在晕迷中,也该感觉得出,只要你服了,你就可将这满满的一杯全喝下,”
宝玉喃喃道:“花露?玫瑰?”
他似又陷入了晕迷状况中,已不能用言语表达思想。
那少女笑道:“清冷的水珠,我再让你尝尝”她将金杯微抖,一滴水珠落下,落在宝玉脸上。
宝玉突然嘶声大呼道:“不,不答应,不服!”
那少女摇了摇头,轻叹道:“真是中一样的脾气,好,你既然还要受罪,也怨不得我。”竞将那一杯花露,全都倒在岩石上。
只听“嗤”的一声,岩石上冒出轻烟,整杯水都已被烧干。
那少女的脸也在轻烟中消失,四下又恢复黑暗。
宝玉却突然跳了起来——与其说是这几滴水使他恢复了活力,倒不如说他方才的晕迷根本就是假装出来的。
他一步便掠到那削立的岩石边,竟已将这里的形势全都默记在心,他竞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虽然隔着层衣服鞋袜,但他的手脚仍被烧得像是已焦了似的,只耍他一个忍耐不住,他整个人都跌下来,前功尽弃!
十多文高的岩石,在宝玉此刻看来,简直高不可攀,他咬紧牙关,他拼尽力气,他终于爬了上去。
于是,他的手抬起,他的心也悬起。
他的生命已悬在这刹那之间。
上面的山石若能活动,他受的这一切罪,便总算有了补偿,否则否则怎样,他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谢天谢地,上面的山石是活动的。
方宝玉狂窖着推开了它,滚了上去。
清冷的山石,洞外的山石,清凉如水。
方宝玉伏在地上,喘息着,四下没有一点声音,所有的艰难与危机,仿佛都已成为过去‘
他手掌贴着清凉的石地,面颊也贴着清凉的石地,只等喘息稍为平静,他才缓缓抬起眼睛。
突然,他瞧见一双脚——一双男人的脚。
这双脚竞赫然就在他眼前。
这双脚穿着华丽的鞋子,柔丝的罗袜,正显示着这双脚的主人身份的尊贵。但这双脚只要轻轻抬一箔,只要轻轻赐一脚——
方宝玉就得又滚下去。
在这一刹那间,他的胸膛似已窒息,血液似已凝结,这双脚只要踢过来,他委实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但这双脚却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宝玉伏在地上,更是不敢动一动,他甚至不敢抬头来瞧这人一眼,瞧瞧他究竟是谁?究竟是何容貌?
他只知道这人是穿衣服的。
这是他人宫之后,所瞧见的第一个穿着衣服的人,也是他所瞧见的第一个男人,此人的身份岂非更令人奇怪。
只听一个沉重的语声缓缓道:“你居然能到达这里,也算不易,但你却要知道,这里距离水宫中抠虽已近,但剩下的这一段路,却更艰辛,你千万不可大意。”
宝玉更是奇怪,只因他已听出这沉重的语声中,非但全无恶意,反而充满关切,正像是长辈对子弟的叮咛。
这又是为了什么?这究竞是什么人?
他想问,但没有问,他并非不敢问,只要他知道自己纵然问了,这人也万万不会说出来的。只听这人接着又道:“你年纪轻轻,有些毅力,也算难能可贵,只要你抱定决心,你吃的苦就不会是白吃的。”
这非但是叮咛,简直已是鼓励。
宝玉越来越惊疑,但口中只是说道:“多谢。”
那语声默然半晌,忽又道:“现在,你还能站得起来么?”
宝玉道:“能。”
那人道:“既能站起,为何还不站起来往前走?”
宝玉道:“是”
他此刻已确定此人并无伤他之意,当下翻身而起,却见此人不知何时已翻过身子,缓步向前走去。
他脚步缓慢而凝重,双手似乎抱在前胸。
宝玉忍不住道:“阁下为何不让小可拜见尊颜?”
那人道:“你不必瞧我的脸,你只要瞧着我的剑。”
“剑”字出口,肩头突然微微一动。
这一动之轻微,几乎是目力难以觉察,任何人都不会在意,但方宝玉心头却突然吃了一惊!
“扭转乾坤杀手剑!”
肩头一动,剑光立即飞出,如惊虹、如匹练,正是昔日那“无情公子”蒋笑民所施出的海南剑派的杀手!
扭转乾坤杀手剑!
这一剑出手比蒋笑民更快,部位比蒋笑民更刁,落点比蒋笑民更准,宝玉若非昔日便已领教过这一剑的精妙,若非早已有了警觉,此刻纵不致死在这一剑之下,也休想再站着往前走了。
剑光方自那人胁下飞出,宝玉身形己退开两尺,他委实已尽全力,他也算准这一剑最多能触及他衣衫,却万万伤不着他皮肉,哪知剑光在他胸前半尺外便已停住了,这一剑出手虽比蒋笑民更快,更刁,更淮,但剑下部留了三分情意——剑下是否留情,宝玉自然是瞧得出的。他长长喘了口气,道:“多谢。”
那人剑光缓缓垂下,缓缓道:“你是否早巳见过这一着了?”
宝玉道:“是。”
那人冷冷道:“你若非早已见着这一招,此刻便难免伤在剑下,我要以此等杀手取你性命,你为何还要谢我?”
宝玉道:“剑下是否留情,方宝玉岂能不知?”
那人道:“纵然留情,但也足以取你之命。”
宝玉笑道:“但在下此刻却还是活着的。”
那人默然半晌,纵声笑道:“不错,你现在还是活着的,你见过这一着已有两次,居然还能活着,世上能伤你的剑法,只怕已不多了。”
宝玉道
“不多?是否也不少?”
那人笑声突顿,冷冷道:“嗯,也不少,至少还有三种。”
宝玉道:“为何不令在下领教领教?”
那人道:“你着急什么!”
突然将长剑向后一抛,宝玉不由得伸手接过,剑光一闪后,再瞧前面那人,却已瞧不见了。
前面还是曲折诡秘的岩洞,这“白水宫”显然整个都是在山腹之中,只有珠光,却瞧不见阳光。
宝玉再也梦想不到,世上竞有人能在山腹之中建立起如此复杂,如此诡秘,又如此博大的宫殿。
他木立半晌,喃喃笑道:“此人在‘白水宫’中究竟是何身份?他言语中既然对我那般关切,却又为何要对我骤下杀手?他既已对我骤下杀手,却为何又在剑下留情?他既己剑下留情,却又为何还要在前路以另三种杀手剑按等着我?他既要再以杀手剑法伤我,却又为何还要赠剑于我?”
这柄剑,窄长、锋利轻巧,剑锋、剑脊与剑锷的配合,几乎已铸造得臻于完美无疵。
方宝玉一握住这柄剑,心里就立刻生出极舒服的感觉,几乎将肉体的饥饿、焦渴、疲惫全都忘记。
这感觉正如书法家触及精美的纸笺笔砚,又如酒徒手里有了一杯美酒时一样,他空虚而彷徨的心灵,立刻有了寄托,他确信自己可以将自己的生命与一切都交托给这柄剑,只有剑,是最可靠的。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使自己的心灵与剑合而为一,他心里的渣滓已沉淀,他的痛若与疑虑已自剑尖滤出。
然后,他才敢往前走。
岩洞中奇诡的景象,已全不在他眼里。
只因他的眼中只有剑,心中也只有剑。
突然,四下又变得坟墓般黑暗。
但他的脚步却末停,他的手也不必再去摸索,只因他的心灵已透过剑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触觉。
他已可以剑代目。
沉静,死一般的沉静。
突然间,黑暗中逼来一股杀气!
方宝玉全身毛骨俱都为之悚然。
四下仍是坟墓般的黑暗,死一般的沉寂,看来全无丝毫变化,但这股杀气却浪涛股一层层卷了过来。
方宝玉的的确确已感觉出这股杀气的迫力,这杀气已逼得他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他举起了剑,脚步已不由自主放慢,几乎完全停止。
黑暗中,果然有剑光一闪,然后,也停在那里。
方宝玉完全瞧不见持剑的人,只瞧得见这柄剑,这柄剑像是魔法般悬空停在那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柄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剑上的杀气!这剑上带着的,不问可知,自是惊天动地的一招!
这一招,自然就是可以伤得方宝玉的另三种杀手之一!
方宝玉掌中的剑,也停顿在那里,黑暗中什么都瞧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这两柄剑。
两柄剑上的杀气!
方宝玉从未面对过他此凝重的杀气!但奇怪的是,持剑的那人,身子却似乎并不在这杀气的笼罩里。
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持剑的人和这剑上的杀气,竞截然分为两体,这种现象几乎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这现象才会发生,那就是——这一剑杀气虽重,但持剑的人却会无伤他之意。
所以,剑上杀气虽刚霸,但人却是脆弱的,这脆弱的“人气”已无形间冲淡了刚霸的“剑气”!
这又是为了什么?
方宝玉凝注着这柄剑,突然想起了铁金刀的那一刀。
这剑上的杀气,唯有铁金刀的那一刀差堪比拟,但这一剑上却没有铁金刀那一刀上的凌厉“杀机”!
这一剑上的杀气,几乎已可说是带着“善意”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
静寂,死一般静寂,但在这静寂中,宝玉却又似乎听到了一种无声的韵律,一种音乐中至高无上的节奏。
突然,剑光中划出了个圆弧。
这转动,这圆弧,正也是出奇的优美,正也是踩着天地间至高节奏,夜无声的韵律中,舞出了舞中之精粹。
宝玉耸然——这也正如白衣人那一刀!
剑光闪动,化为光幕,闪电般击向宝玉。
剑风,有如野兽的呼啸!
黑暗中,只见剑光一闪,宝玉的剑和这柄剑已互相换了个位置——但是,他们两人却没有倒下去。
黑暗中,已有了轻微的喘息。
这一刹那虽短,但却跨过了生与死的界限,这正是天地间无可比拟的最大刺激,经过这种刺激后,谁能不喘息?
两人都站着未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个苍老的语声道:“这一招你已见过?”这语声中充满惊异,但却并非宝玉能躲过此招而惊异,而且为他见过此招而惊异。
宝玉道:“是!”那语声道:“是谁曾向你施出这一招?”
宝玉道:“铁金刀。”
那语声失惊道:“铁金刀?他”
宝王截口道:“那一刀虽是铁金刀击出,却又等于不是。”
那语声道:“此话怎讲?”
宝玉道:“只因铁金刀不过是受他人所命。”
那语声道:“白衣人?”
宝石道:“正是!”那谱声默然半晌,缓缓道:“那一招可是与我这一招完全相同?”
宝玉道:“十九相同,却又有一最大不同之处。”
那语声道:“此话又怎讲?”
宝玉道:“那一招杀气最盛处,便他是破绽所在之处,他的体温,自破绽处透出,所以我就冒险攻向此点,果然成功。”
那语声又默然半晌,竟长叹道:“好。”
宝玉道:“但阁下出手前并未十分蓄力,心情也不紧张,是以阁下的体温完全正常,由此可见,阁下剑上虽有杀气,心中却并未伏杀机阁下剑上的杀气,只不过是自这一招本身发出来的。”
那语声道:“哦!”宝玉道:“只因阁下并无杀机,所以施出这一招时,心与剑便未能合二为一,于是阁下剑上的杀气,便也自然不及铁金刀那一刀上的刚猛。”
那语声道:“所以如何?”
宝玉道:“那一刀击出时,必见血光,所以我被逼取了他的性命,只因那其间根本别无选择之余地,而阁下这一剑,却使我根本无法施出杀手!”
那语声叹道:“不错,剑上若无伤人之意,使也绝不会引动别人剑上的杀机,这正是剑道中至高无上的道理。”
宝玉道:“但阁下既无伤人之意,却又为何要以此等杀手来对付在下?这岂非互相矛盾?在下委实不解。”
那语声道:“不解便也罢了。”
宝玉道:“还有,这一招本是‘白衣人’不传之秘,普天之下,本无别人知道这一招的奥秘,阁下却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在下更是不解。”
那语声缓缓道:“不久你就会知道了。”
宝玉道:“不久?”
那语声道:“正是已不久”
他虽只说了五个字,但说到最后一个宇,人已远在数丈外。
现在,普天之下,只剩下两招可伤方宝玉了。
但方宝玉心中却更是疑云重重。
在方才那片刻间,他已经过了两着杀手,但向他施出这两着杀手的人,却又都对他全无恶意。
这是第一点奇怪之处。
第二点,这两着杀手虽然都是他曾经历过的,但却实在想不出以前向他施出这两招的人,和现在这两人有何关系?
那“无情公子”蒋笑民也许还会和“白水宫”有些关系,他那一着海南神剑,白水宫中的人也许是会的。
但“白水宫”的人又怎会施出“东海白衣人”的绝招?白水宫与白衣人本是风马中不相及,又怎会有什么关系?
宝玉实在越想越乱,越想越想不通。
现在,剩下的杀手,虽已只有两着,但前面的这两着已是如此掠人,后面的两着又将会是如何凌厉?如何奇诡?宝玉实在不能不担心。
尤其,他此刻精力委实已不支,他是否还能抵挡那两着令人莫测的杀手,宝玉更不能不想。
想着想着,四下不知何时又恢复了光明,柔和的珠光自岩石间散开来,将他的影子淡淡映在地上。
他瞧着自己的影子,突然,他瞧见地上竞有脚印。
一长串脚印,每个脚印,都深深印在地上,自这岩洞秘道的深处,一直到这里,到了这里便消失。这莫非是那人留下来的脚印?
他莫非就是从白水宫的中枢之地走出来?
他故意留下这脚印,莫非就是在向宝玉指点道路?
方宝玉想了想,终于循着这脚印向前走了过去。
岩洞中的道路,果然是曲折变化,匪夷所思,若没有这脚印的指点,宝玉真不知该走那条路。
他走得很慢,一面走一面试图恢复体力——他眼睛本不想再夫识别的,但他却偏偏瞧着了一行奇怪的字。
这行字是刻在岩石上的,宇迹已有苔痕,显见已刻了许久,这八个挺秀的字,赫然竟是:
“软红山庄,星星小楼。”
宝玉当真吃了一惊,这“软红山庄,星星小楼”岂非正就是蒋笑民的遗书上所写的地方?
蒋笑民的遗书,岂非正是要交给这“星星小楼”的主人。
蒋笑民果然是和“白水宫”有关系的。
难怪他在遗书上并未说明这“星星小楼”在何处,只因他不必说明,只因他明知方宝玉是必定会到“白水宫”来的。
宝玉摸了摸,那封遗书还在他最最贴身处——蒋笑民以死换得他的承诺,他怎能将这承诺忘怀?
但此刻,方宝玉若要实践这诺言,却也几乎是要以生命为代价的——直向“星星小楼”的道路在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