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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娘望着他穿窗而去的身影,突然狂笑道:“好,好,你又弃我而去了,好好”劈手夺过她身侧少女腰间一柄巴首,往自已胸口猛地插了下去,少女们嘶声娇呼,眼见已将血光崩现。
哪知就在这刹那间,丁老夫人掌中怀杖已凌空飞来,击落了王大娘手里的匕旨,王大娘嘶喝道:“谁要你救我,我不想活了!”
丁老夫人缓缓道:“王半侠三番两次,不念恩情,在危急时将你置之不顾,这口气你忍得下么?”
王大娘怔了一怔,目光中满是怨毒之色。
周方挥手道:“我也饶了你,去吧!”丁老夫人接道:“莫忘了将你害成这般模样的人,不是别人,乃是你老公!”王大娘仰天长啸一声,反手姻了她身旁少女们十几个耳光,厉声道:“走!走!”少女们粉脸已被打得红肿,忍住眼泪,匆匆抬起软椅,夺路下楼,楼梯口的丐帮弟子,瞧见王大娘报头散发,凶神恶煞的模样,竞无一人敢加拦阻。
丁老夫人长身而起,徐徐走到周方面前,检妊拜倒,道:“贱妄多年未见前辈之面,不想前辈犹自健在人间。周方道:“虽生犹死,虽死亦生,只不过游戏人间而已,昔日之我,已非今日之我,相记不如忘去的好。”
万大侠抢步过来了,扑地面拜,恭声道:“此番若非老前辈现身,晚辈只有服见好人计煤得逞,晚辈实是感激。”
周方微微一笑,截口道:“你莫感激我,你该感激他才是。”伸手一指宝儿:“若非这孩子逼我,我也不会现身。”
万大侠垂首道:“但望老前辈此次现身之后,以无边降魔之力,镇摄江湖群小,莫再隐迹世外了。”周方道:“这个”
突听一阵喧嚷之声,自楼下传了上来,站在窗口边的,忍不住探首向下瞧了过去,只见黄鹤楼下近江岸处,已闪起一片刀光剑影!
本自挤在黄鹤楼前的武林豪士,此刻已向江岸边涌了过去,人丛间议论纷纷,隐约可听出说的是:“铁金刀与韩一钩,可真是生冤家活对头,两人一见面,还未说到三句话,便动起手来!”
“多年未见韩一钩施展武功,不想他蟠龙钩法更是洗练了嗯,铁金刀卧虎刀法也不弱,这一战胜负之数,端的准料,只是铁金刀卧薪尝胆多年,又自五色帆船学了几招,想必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这一战我博他胜!”
“你瞧着吧,韩一钩又何尝没有压箱底的绝活儿!”
楼上群豪,本虽都在注目着周方,但此刻情不自禁又被这一场武林中最令人瞩目之大战吸引了过去,涌在窗口,遥遥相望。唯有了老夫人与万大侠,却仍守候在周方身侧,周方笑道:“这一战双方都已准备多中,想必精彩得很,你我若是不瞧上一瞧,岂非遗憾?”
宝儿一心想自金祖林口中打听他爷爷消息,但金祖林一心却在他爱妻身上,不住柔声呼唤:“兰儿,怕什么?醒来呀!”宝儿叫了他十几声:“金大叔,金大侠!金大哥!”
他什么称呼都叫出来了,金祖林却连一句也末听到。
宝儿叹了口气,转目望见周方也已去到窗前观战,便也跟了过去,只见刀光剑影中,跳动着一黑一白两条人影。
铁金刀仍是一身黑衣劲装,韩一钩却是通体洁白如雪,铁金刀身材魁伟高大,韩一钩却是瘦骨磷峋。
宝儿暗笑忖道:“这两人连长相看来,都似天生的对头克星,武功更是一阴一阳,一柔一刚,难怪两人如此不能相容。”
两人以快打快,身法俱是迅急无伦。
片刻之间,两人已拆了百余招之多,宝儿目光凝注,显然又在留意着两人招式之变化,嘴角不时露出笑容,显然颇有会心。
昔日他观人恶战,虽然也会慷心动魄,但只觉那不过仅是流血拼命的残酷勾当,而此刻他己能看出双方招式间每一个精微的变化,便觉武道之中实也含蕴着极为深奥的学问,这正如不知棋道之人,观人棋戏,必觉索然无味,但他如知棋道,自身便也会在不知不觉间沉浸于那艰辛的布局,神奇的变化中,为出人意表之杀手抚掌称快,为大意疏忽之漏着摇头叹息,因而出神,因而志倦。
这其中差异之微妙,亦存乎一心之间。
忽听一人大呼道:“韩一钩!使那一钩!”
呼声方起,已有几人从旁附合,转瞬间响应之人便越来越多,但闻人丛间响起一阵怒涛般的呼喝。
“韩一钩使那一钩韩一钩使那一钩。:“这些人身在局外,坐山观虎斗,对双方谁胜谁负,都不关心,自希望韩一钩快些使出那一钩来,再瞧瞧铁金刀究竟学了些什么惊人的招式来破解于他,更不管这震耳的呼声,是否会影响作战者之心境。但呼声虽越来越响,韩一钩那一钩却迟迟不会使用。宝儿方自暗暗叹息这群人的自私,忽觉一只手掌拉住他的腕子,将他自人丛中拉了出去,别人正看的出神,也末在意。拉他的人,却是周方,悄声道:“晚过铁娃,快走。”宝儿眼睛又圆了,吃惊道:走?“周方道:“不错,莫非你也想那一钩,不舍得走?”
宝儿微笑道:“我早知那一钩今日是瞧不到的,韩一钩明知铁金刀已自紫衣侯处学得破解他那一钩的招式,今日若再使出那一钩来,岂非呆子那一钩今日确是绝对瞧不到的了。”
周方领首笑道:“好孩子,越来越聪明了,既是如此,快走,此刻也莫问我为什么,走了再说。”
宝儿虽是满腹狐疑,但已对周方完全信服,当厂拉了铁娃,以指对唇,耍他噤声,铁娃嘴巴张开,瞧见他手式,立刻将声音咽了回去。
人群俱在窗口观战,楼梯口已空无一人,他们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楼,自后门溜了出去。
宝儿心里还在奇怪:“周老爷于不拉铁娃,却叫我拉,想必是知道铁娃只听我一人的话,我要他不响,他便不响,周老爷子若是自己去拉,铁娃必定要问,他那大喉咙一开口,必定就会惊动别人周老爷子这种小地方却计算得如此精密,显见是决心要走,但为了什么他非走不可呢?”
三个人大步而行,一直走入武昌城镇,铁娃终于问了:“那边恁地热闹,咱们为什么要走,你可知道?”
宝儿道:“方才我也在奇怪,此刻我却想通了,老爷子休想必是怕被万大侠他们拉住不能脱身,是以便溜了?”
周方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愿被人拉住?”
宝儿道:“这”周方叹道:“我只怕王半侠与王大娘去而复返,也怕金河王那厮闻讯起来,更怕别人看出我武功已失,有此三怕,自然要走。”宝儿大奇道“老爷子你你武功”
周方道:“别人听我那一声大喝,必当我内力更胜往昔,今日若有那‘踏雪无痕’李英虹在此,更会说是如此,只因那日天风水塘一战中,我曾以‘传音入密’之术助他一臂之力,他也已隐约猜出其实,唉!我武功早巳散去,虽经多年苦练,也不过只能将内力提聚于一时,连一声大喝过后,我都已举手无力,如何能与别人动手,方才王半侠若非摄于我昔日之威,只怕我此刻已在黄鹤楼头丧命了!”
宝儿听得目定口呆,心里却有说不出路难受过了半晌,方自黯然道:“如此说来,是宝儿害了你老人家了,宝儿若不逼你老人家自露身份,江湖中谁也不会猜到今日的武林骗徒,便是昔日的天下第一高手!”
哪知周方却自仰天大笑,道:“十多年来,我今日方事,多年之积郁,至今方得一畅,你为我难受什么?”
宝儿歉然道:“但但从今以后,你老人家却又要时时刻刻来提防仇家之追踪,岂非都是宝儿害的?”周方仰天大笑道:“我若真要藏身,谁能找得到我?”
宝儿见他这般豪气,也不觉开心起来,道:“无论你老人家去哪里,铁娃与宝儿都在一旁陪着,为你老人家消愁解闷,你老人家若是闲着,便可将那冠绝古今的剑道传授给宝儿,宝儿七年后便可将那白衣人打回大海里去!”
周方微笑道:“小鬼,你怎么知我定会传你剑道?”
宝儿眨了眨眼睛,缓缓道:“我见了紫衣侯爷留给我的密柬,本觉奇怪,且因那密柬上根本一个字也没有,只画了无数个圈圈,就算是神仙,也猜不出这些圈圈是什么呀,又教我如何去找?”
周方道:“难道你此刻已猜出了不成?”
宝儿微微笑道:“如今我已知道,那密柬不过只是用来安紫衣侯爷心的,其实,你老人家化身红尘中,时时刻刻,都在留意着侯爷的动静,无论何时,侯爷著要人去找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必定会先去找他的,是以宝儿虽找不着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却找着了宝儿,密柬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围困,不正可解说做:‘化身红尘中,非君能揣度,且入红尘行,自有团圆处:“周方拍掌道:“好个聪明的孩子,世上只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了唉!我若非要等个像你这么样的孩子来传我无穷无极之剑意剑道,此生又有何惜,我为何要躲躲闪闪,逃避别人道踪?”
宝儿见他又将说的伤感起来,馆打岔道:“我虽不笨,但世上比我聪明的孩子尚真不知道有多少,譬如譬如那小公主”忽然想起小公主已落魔掌,生死难卜,自已反不觉先自伤感起来。
铁娃大声道:“铁娃虽笨,但跟着大哥,不知不觉已染了些聪明气,老爷子你也肯传给铁娃些武功么?铁娃不贪多,只学几招就够了。”
周方抚拳大笑道:“好,从今之后,我等不妨暂别红尘,等你两人武功练成,再来与江湖儿辈周旋周旋。”
宝儿精神一振,抬头道:“咱们往哪儿走?”
周方道:“天地之间,四海之内,何处不可去得人”忽然仰天长啸,拍掌作歌,歌道:“挥手别红尘,且去云端绝,探丰摘天星,莫教星儿堕星光为我灯,穹苍为我庐,但使心常明,自可通剑道剑道理无穷,此心亦无极,传得心剑而合一,一剑扫群魔!”
歌声喊亮,直冲云霄!
路上行人,不紧都为之侧目,但周方却已技着宝几与铁娃,挤过人群,穿入小巷,走得不见了,唯有那歌声余韵,还缭绕在人们耳畔
暮去朝来,朝朝暮募,逝如流水。
燕子飞来又飞去,桃花谢了又重开,时序之变迁,在寂寞失意者眼中看来虽慢,但在欢乐得意者眼中却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过,但是天阔白云高,群雁竞南飞,正是一年容易又秋风,不知不觉又到了荷枯菊老,鲈肥鹤瘦的深秋季节,距离黄鹤楼一会,竞已有五年多了。
五年多时间里,江湖人事之迁转,武林豪杰之升沉,正是千变万化,纵有太史之笔,只伯也难叙说得清。
铁金刀与韩一钩在黄鹤楼下,长江岸边之一战,竟是不分胜负,只因果然不出宝儿所料,韩一钩终是未曾使出那一钩来,从此之后,铁金刀与韩一钩竞双双失踪,他两人此后是否还会再战,江湖间千万豪杰,竟无一人知道。
丐帮帮主之位仍虚悬,由叶冷代摄帮务,只因江湖豪杰谁也不敢挑起这副重担,而昔日的帮主诸葛通仍是下落不明。
长江之上,不时有楼衣散发之丐帮子弟往来,寻找他们诸葛帮主的踪迹,他们每一次经过江流下源一个小小山坡时,都可望见山坡上并肩卓立着两个青衣女子,她们的发丝在江风中飘散,她们的衣袂中江风中飞舞,衬着苍窜自云,江上烟水,望之当真有如远离红尘的天上仙子。
但她们的目光却是寂寞而幽怨的,只是痴痴地遥视着烟水深处,拉他的人,却是周方,悄声道:“晚过铁娃,快走。”宝儿眼睛又圆了,吃惊道:“走?”
周方道:“不错,莫非你也想那一钩,不舍得走?”
宝儿微笑道:“我早知那一钩今日是瞧不到的,韩一钩明知铁金刀已自紫衣侯处学得破解他那一钩的招式,今日若再使出那一钩来,岂非呆子那一钩今日确是绝对瞧不到的了。”
周方颇首笑道:“好孩子,越来越聪明了,既是如此,快走,此刻也莫问我为什么,走了再说。”
宝儿虽是满腹狐疑,但已对周方完全信服,当下拉了铁娃,以指对唇,要他噤声,铁键嘴巴张开,瞧见他手式,立刻将声音咽了回去。
人群俱在窗口观战,楼梯口已空无一人,他们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楼,自后门溜了出去。
宝儿心里还在奇怪:“周老爷子不拉铁娃,却叫我拉,想必是知道铁娃只听我一人的话,我要他不响,他便不响,周老爷子若是自己去拉,铁娃必定要问,他那大喉咙一开口,必定就会惊动别人周老爷子这种小地方却计算得如此精密,显见是决心要走,但为了什么他非走不可呢?”
三个人大步而行,一直走入武昌城镇,铁娃终于问了:“那边恁地热闹,咱们为什么要走,你可知道?”
宝儿道:“方才我也在奇怪,此刻我却想通了,老爷子休想必是怕被万大侠他们拉佐不能脱身,是以便溜了?”
周方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愿被人拉住?”
宝儿道:这传说确是美丽动人,老去的英雄们每当意兴萧索时,都会忍不住将这传说说了一遍,再说一遍
只因唯有这样,他们痛苦的心境才能平静,他们灰色的人生才有希望,他们饱经优患的面容上才会泛出笑容。
但少年英雄们,左耳里听到这传说,立时转自右耳抛了出去,他们的热血奔腾,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打算。
洛阳、开封、金陵、北京、苏州,从南到北,几乎每一个名城里,都兴起了一个胆比地大,心有天高的少年豪杰,他们死也不信自己的武功胜不了那白衣人,每一人都在跃跃欲试,要争那第一个与白衣人交手的荣誉,仿佛生怕自己若是落败了,便永远再无与白衣人交手的机会。
老年英雄们瞧着这些初生虎子,唯有摇头叹息,他们虽也曾谆谆告诫:“你们若与白衣人交手,只是枉送性命而已你们的雄心虽可嘉,但又何苦先要争那第一个交手的荣誉,如此相争之下,白衣人还未来,你们都已先自相残杀起来,这岂非愚不可及?”
但少年英雄却不过将这些话当做耳边风而已。
他们已在暗中计议,要在腊月初八那一日,各携腊粥,齐上泰山巅,要在这天下第一山的峰头,比一比武功,看看彼此间究竟是谁高谁低?看看究竟是谁能争得第一个与白衣人交手的荣誉?
老年英雄们明知这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战之下,势必又将血洗泰山,但却又无法加以阻拦。
跟见重阳已过,腊八就在眼前了
就在这的,武林中又出件激励人心的大事:少林、武当、峨嵋、点苍、崆峒、华山、淮阳,这七大剑派的当代掌门人,于九九重阳之日,同时昭示天下武林,要派遣门下一大弟子出山,参预有关马白衣人交战之事,自也要参与泰山之会。
这七大门派,派遣门下弟子出山,本极寻常,每一门派,每一年中都不知要派出多少个弟子,却也从未有昭示天下武林之举,如今这七大门派之掌门人竟如此郑重其事,显见此番派出的七大弟子必非一般弟子可比,武林群豪,自都不禁为之触目,要打听这七大弟子究竟是何等角色。
这时“云梦大侠”万子良却已接得少林当代掌门无相大师的飞骑传书,这封书信正也是针对着江湖中之疑惑而发。
无相大师写得好一手云飞小楷,他写的是:“万君足下:久怀风仪,根末识荆,此番我七派派遣门徒之举,实异寻常,江湖朋友,难免惊奇,此中曲折,唯因此七徒昔日本为”清平剑客“门下弟子,素习内家正宗,颇有根基,”清乎剑客“与东海白衣客战后,抱恨别绝红尘,却转介此七门徒,分别投入我七派门下。五年来此七人发愤之强,修为之苦,实非他人所能梦想,早巳浸浸然而有青出于蓝之势,值此江湖动荡,东海白衣人又将卷士重来之际,老袖与武当”妙道长“,蛾媚”绝尘大师“等寺师书信往来商议,决计今此七人代表我‘巳派与东海白衣人决一胜负,老衲老矣,恨不能参与此武林盛事,更恨不能为江湖同道一尽绵薄,所幸弟子不屈已尽得老衲之传,武功实不在老衲之下。万大侠主持江湖正义,领袖武林群豪,兹谨将此七人姓名列于信左,望足下多加栽培,是所至幸!无相顿首书信虽简略,却明白地叙出了一切,然后,便是那七名弟子之姓名:武当公孙不智峨媚金不畏。点苍石不为崆峒魏不贪。华山西门不弱淮阳杨不怒。少林莫不屈。这封书信虽只有万子良万大侠与五七好友曾经目睹,但一传十,十传百,末及半月便传遍了整个江湖。少林无相大师好参禅机,自不着意武功修为,但在武林中德望之隆,亦丝毫未因他武功不高而有影响。无相大师从来不涉江湖恩怨,更不轻言,说出的话,自是一言九鼎,此番他书信中竞连连称赞这七人,发愤图强青出于蓝”端的是从来未有之事,由此可想这七人绝非泛泛之辈,至于武功之强,立身之正,自更不在话下,否则怎能代表这名重天下武林之七大门派?要知七大门派威信之树立俱非一朝一夕之功,其间不知历经多少流血风波,艰难困苦,如今竞将辛苦得来之威名信誉全部交托于一个少中弟子的肩上,这自是非同小可之事!江湖中本乏高手,至此人心方自为之震,重阳过后,这七人买已隐然而成天下人心之所寄,江湖中成千成万的豪杰,都已将他七人视为擎天玉柱,镇海磐石,有些心高气傲的少年英雄,心里虽难免有些不服,但也都很不能立时便能一瞻他七人风采,瞧瞧他们究竟有何手段?而这时,他七人已悄然来到“云梦大侠”万于良的居处。铜宫山西南,—片绵密的丛林,广被百里,林树多属松柏梧桐之属,是以虽在深秋,仍是青葱茂密,浓荫如帏。绵密的丛林,外观似乎内无人迹,但走到近前,便可听到有一阵陈马嘶,人语自林中传了出来。再往前行,便可看到林旁一方石碑:“金氏林地,世代相传,子孙宝之,外姓止步。”
薄暮时分,却有一行人来到密林外,微‘透巡,便扬长穿林而人,一条青衣大汉当先而行,正是“云梦大侠”万子良!另外的七人,有长有矮,有僧有俗,七人鱼赏而行,次序绝不混乱,神情间仿佛颇为亲密,又仿佛颇为生疏七人俱是垂首而行,默然无语,眉宇之间,却俱都带着浓重的忧郁焦切之色。入林不深,便可隐约看到,这密林之中,竞有无数栋精巧的房舍,建造在林木掩映间,或是卓然而立、或是三五相依、或是竹篱为隔、或有流水绕屋,小桥低回,红栏绿板,苍麟鹤骨,横柯缎叶,显得说不出的清幽绝俗。但八人显然惧都无心赏景,只是有意寻入,忽然,两条锦衣大汉自林间窜出,横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此林乃是私产,各位来意为何?”万子良沉声道:“云梦万子良,特来拜访金少侠。”
这两条衣衫华丽,吐语不俗的锦衣大汉,神情间本微带傲岸之色,此刻听了“万子良”三宇,都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两人肃然垂首,左面一人道:“少主午后便已携酒寻醉去了,员在此林之中,只是林深不知其处。”
另一人道:今各位若是不嫌简慢,使请那边精舍待茶,待小人前去寻访,想必不致费时许久。“这两人显然是这巨富之家,久经训练的待客使者,虽是两条粗长大汉,谈吐之间,居然文质彬彬,宛如雅士。万子良微一沉吟,含笑道:“如此倒不如相烦两位带领在下等一齐前去寻访,却不知可使得?”
大汉道:“万大侠吩咐,自当遵命。”
于是两人带路前行,万子良相随,另七人仍是鱼贯而行,次序井然,仍是默然垂首,不发一语。
这大富人家的气象,果然与众不同。
一行人走过之处,精舍之中,虽不时有男女童子探首外望,但也只是含笑相视,绝无问客之举。
林中也不时有人闹步而过,但是衣衫华丽,容光焕发,神情间更都带着种与人无争的怕然之态。捞大的林地中,竟全无嘈乱喧嚷之声,林木技叶,也惧都修饰得于干净净,整齐有致,令人身夜其间,当真有如到了挑源仙境一般,浑然忘却了红尘嚣乱,世俗烦恼。
万子良不禁暗叹付道
“我只当金祖林仅是个贪杯爱酒的惨绿少年,哪知他胸中竟有这般丘壑。”
林水深如海,四望不见边际。
忽然间,一阵歌声自林中深处传了出来:“这边走,那边走,且饮金樽酒,那边定,这边走,只是寻花柳哈哈!你去寻花柳,我饮金樽酒。”
锦衣大汉喜动颜色,回首道:“这便是少主的歌声。”
穿过数十株林木,只见一人头下脚上,编蛹般倒挂在树枝上,两只赤足勾着树枝,身子一悠一荡,仿佛荡秋千似的,宽大的衣衫,落下来蒙住了他的脸,万子良等人自是瞧不出他的模样,但瞧他手里几自提只蒙人习用的羊皮酒袋,不住自衣缝间往嘴里灌酒,便已可猜出此人必就是这巨富之家的少主人,以百万家财,无底海员,与掌中一柄方天画翰同时饮誉江湖的“常醉小将军”金祖林了。
万子良不禁展颜而笑,抱拳道:“、别五年,金兄无恙?”
金视林以小指将衣服一勾,露出一只眼睛来瞧瞧,哈哈笑道:“稀客稀客,原来是万大侠到了,小弟所幸还未被酒淹死。”突然瞥见一行站在万子良身后的七人,凌空一个“死人提”翻落在地,面上笑容立时消失不见,冷冷道:“万大侠此来,莫非还是为的那件事么?”万子良微微笑道:“在下等自从那年在黄鹤楼头被那年小胆大的宝儿小兄数说了一顿,已邀集各道宗主,严令江湖同道,不得再为此事前来打扰金兄。”
金祖林大笑道:“既是如此,倒是小弟错怪兄台了,该罚该罚,待小弟先敬各位几杯美酒。”
他话未说完,身子突然跃起,飘飘掠上了树梢,伸手往浓密的枝叶里一掏,便又掏出了一只满满的羊皮酒袋,有如探瓜搞果一般,将酒袋抛了下来,那两条大汉早已在旁准备,也自一把接着,金祖林双足在树上一蹬,身子已蹿入了另一株树梢,随手又摘下一只羊皮酒袋。
只见他身形飞掠不停,片刻之间,竟摘下了八九只酒袋。看来又与南海士人树上摘那槟榔椰子有些相似。
众人见了虽不觉好笑,却又不禁被他这轻巧的身法所惊。
金祖林飘然落地,哈哈笑道:“小弟家有恶妻,只有将酒藏起才能喝个痛快,来来来,各位都请喝一袋。”
万子良道:“酒自要喝的,但在下今日却还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只因在下今日带来的七位朋友,身份与众不同。”
金祖林焕然变色,怒道:“无论是谁,也休想见着白老前辈既是如此,你们酒也莫要喝了吧!转过身子,便待走了。万子良道:“但这七位却是白老前辈的亲传弟子。”
金祖林怔了一怔,缓缓转回身子,上上下下瞧了瞧那七人几眼,道:“莫非七位便是近日江湖所传的七大弟子?”
那一行人当先一位长身玉立,眉宇间英气逼人的青衣少中,微微抱拳,道:“在下少林莫不屈。”
第二条青衣大汉闪身而出,道:“峨嵋金不畏”此人身高八尺,背阔三尺,话声有如洪钟,震得金祖林直皱眉头。
第三人缓缓走到金不畏身旁,却是个身形枯瘦的青衣道人,只是目光有如闪电一般,合十道:“贫道武当分孙不智。”
第四人面容冷漠,有如石像,微一抱拳,也不说话。
莫不屈道:“此乃在下四弟点苍石不为,素来不喜说话。”
金祖林笑道:“不说话岂非要闷死人?那可受不了”
只见—个身材矮胖,面如满月,满脸俱是笑容的少年缓步走出,是该叹息,还是好笑。
万子良沉声道
“不短五年以来,王半侠竞与火魔宫扯上关系,此番想必是那火魔神也有意与白衣人一战,是以便令王半侠来寻找白老前辈,为的自是要从白老前辈的口中,问出白衣人武功的秘密。”
王半侠狞笑道:“不错,今日你等若是对我们稍有无札,老魔神立即便会起来,放把火将这林地烧得干干净净。”
金祖林大笑道:“我本嫌这树林麻烦,烧光了最好。”
公孙不智突然冷冷道:“以火魔神那般狂傲的人物,纵然有心与白衣人一战,也不屑来打探别人武功的秘密。”
紫衣少年徽微一笑道:“公孙二叔之言说得不错,此番想必只是王半侠想探出这秘密后,以此求利,只因江湖中想要知道这秘密的人委实不少那火魔宫的少主人,只不过是他用来做幌子的傀儡而已。”
公孙不智见这素昧平生的少年竟似对自己每一兄弟都熟悉之极,本己觉得十分惊奇,再见他年纪轻轻,却是料事如神,更不觉暗暗吃惊,只听紫衣少年接口道:“这四人便相烦金大叔将之拘禁,这秘密便不致走漏出去。”
金祖林笑道:“这不成问题,咱们这树林里,莫说藏四个人,便是藏四百四千个,也绰绰有余。紫衣少年躬身笑道:“如此就多谢了。”
金祖林大声道:“但你怎会寻到这里?又怎会上得去白老前辈的居处?这却倒真教我有些吃惊。”
语声有如霹雷般,将金祝林吓了一跳,皱眉苦笑道:“不知兄台平日说话可就是这般大声的么?”
魏不贪笑道:“有时比这声音还大。”
金祖林道:“白老前辈虽然久已不见外人,但七位想来必是例外中之例外”突然转身,道:“走”
此人做事当真干脆的很,他若不愿去做一件事,那是死也不肯做的,他若愿意做了,却立刻便做,绝不拖泥带水。
万子良等人例也未想到他答应得这殷痛快,怔了怔,方自随他而去,只剩下那两条大汉捧着八九个酒袋死自站着发呆、绵密的树林,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一行人几乎走了顿饭功夫,还未走到边际,只是林中房舍,却已渐渐稀少。
自一些稀落的枝时间望出去,隐约已可望见铜官山巨大的山影,七弟子暗忖道“莫非师傅住在山里?”
地形渐高,山坡上树木却越来越矮了。
金视林一面大步而行,一面喃喃自语,一面不时仰起脖子,喝了两口酒来清清喉咙,他说的仿佛是:“老天爷创造万物,有时当真奇妙的很,有时他造出一样出类拔草的东西来,明明是要给人看的,但他却偏偏又要百般加以掩饰”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听不懂他话中含意,忽听金祖林轻呼一声:“小心了”身子一跃,突然瞧不见了。
原来这山坡上,竞突然陷下一个深谷,只园林木茂密,是以若非熟悉地形之人,若非到了近前,谁也难以发现。
谷深竟不止百丈,但方圆却只有二十来丈大小,宛如天神巨人突然在地上踩了一脚,才踩出这样一个谷洞来。
谷底怪石蹬蛾,却长著株高达百丈开外的巨树,只因谷低陷,是以自外面看来,山坡上只是一片低矮的灌木,谁也想不到其中还有这样一株参天古树,金祖林大笑道:“各位见过这样的树么?这株树若是长在平地,岂非出类拔萃,必可大大的出出风头,但老天爷却定要它藏在这里,教人看不到它仿佛生长便是为了白老前辈藏身之用似的。”
众人方自听懂了他方才的话中之含意,听了最后一句话,又不禁一怔,情不自禁,一齐抬头望去。
只见这巨木参天而起,直到百丈以上,方有校时,众人虽都是目光锐利之人,但瞧得脖子都酸了,才隐约瞧出那浓密的校叶中,竞巧妙地搭着间鸟巢般的绿色小屋,仿佛上古有巢氏时先民历届一般。
万子良动容道:“白老前辈莫非就在树上?”
金祖林道:“不错,自老前辈近年修为功深,已近罗汉之身,他老人家非但已有多年未曾下来过了,而且久已不食人间烟火,只有我那妻子每隔三两日送些黄精何首松果莲子来时,他老人家才肯放下垂索,除此之外,他老人家谁都不见,连我也已有三四中未曾见着他老人家了。”
七弟子听得师傅修为功深,自是欢喜,但想到他老人家所受的苦难与寂寞,心中又不觉大是悲痛。
刹时之间,七人俱是热血奔涌,热泪盈眶,齐地翻身拜倒,莫不顾道:“弟子们前来叩见恩师,但望你老人家现身一见。”
他语声虽平和低沉,但一个宇一个字传送出去,无论多远的人都可听得清清楚楚,果然是中气充沛,内力惊人。
但树梢之上却寂无回音。
七弟子屏息仰视,满面泪光,也不知过了多久,树岭突然落下一物,看来中自有如一粒微尘,霎眼间便已落下。
石不为伸手接过,他出手看来虽平平无奇,但能在这最后一刹那间接着此物,其眼力之锐,出手之快,又岂是常人所能梦想,七弟子齐地凝目望去,只见他接着的竞只是一粒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