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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花把张残换下来的衣服拿出去后,张残问道:“这人有没有过对你怠慢?”
小慧摇了摇头,认真地说:“花姐人很好的!只是可惜,落入到了今天的境地。”
作为高手的感应,张残并没有觉察到小慧在回答的时候,有任何情绪上的异常和波动,那么她自然说的就是实话,张残也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杨大花为何会沦落到“人下人”的原因,张残再清楚不过。
现在想想,这杨小花也算是个很勇敢的女人了。
家奴之间的私奔,这要是被逮到,就算不死也要被折残半条命。不过她依然为了能和心爱的人远走高飞,享受自由,那就是真的将自己的生命都豁出去了。
或许是刚刚和冷光幽吵了一架的原因,也或许是从上官艾的口中,得知了大同府中的百姓正值水深火热,张残只觉得一阵内疚。
杨小花私奔的对象,正是被张残等人所陷害。她自由的梦想,也是因张残而破灭。
“将来花姐要走的话,你不会拦着她吧?”小慧小心的问道。
张残摇了摇头,郑重地说:“绝对不会!”
小慧仍旧看着张残,显然张残过往的“优良”名声,令她将信将疑。张残不由一笑,忍不住拿手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瓜:“傻瓜!”
小慧并没有躲避,虽然有些不适应张残如此亲昵的动作,最终还是有些古怪的承受了。
张残见此,不由想起了传天说过的话——毁掉一段感情的最佳方法,就是矜持。
其实想想的话,所谓的关系,一点也不复杂。只要一个人别退步,那么距离就会更进。
“民女杨小花,参加公主!”屋外传来杨大花的唱喏。
如果是以往的话,张残听到索琳的脚步声,肯定会跳出去逗逗她,和她开一些小小的玩笑。
事实上,张残也很喜欢看到索琳标示性的动作——一道倩影从天而降,双腿并拢,双臂平伸,娇躯微微前倾。
然后等所有人注意到她的出现时,她却扬起那满是笑意的精致五官,叫一声:“完颜哥哥!”
可爱又俏皮。
最终,张残不想见到她,但是,他还是走了出去。
索琳也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张残。
很明显,不同于以往两人一见面就相互打闹,两人这次很平静,也很客气,客气到淡然如水。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向张残的一双美目之中,有着令人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的复杂情感。
或许,用更大的怨念而故意隔膜了以往的快乐相处,应该算是比较贴切。
张残动了动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居然是索琳先出声:“完颜哥哥呢?”
其实,只看索琳先主动出声这一点,便不难看出她远比张残更有风度。
哦,也不绝对。毕竟宽容者和需要被宽容者,两种人的心态肯定是截然不同的,需要的勇气也不同。
“喝醉了,睡下了。”张残笑了笑,不过不用想,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笑容应该比哭还难看。
索琳皱了皱眉,喃喃地说:“怎么又喝醉了……”
转而抬起头道:“这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如果我走了以后,还请……”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又是沉默了许久之后,才低声道:“我去看看他。”
索琳没有说完的话,随便一个正常人稍作思索,便能将之完全推测出来。
索琳身后共四名便衣的侍卫,其中两个原地不动,另外两个,居然寸步不移地跟着索琳。
张残心里本来就难受至极,因此一见之下,顿时生出一股邪火,冷声问道:“看两位老兄的步伐,似乎所修习的,并不是我中土中任何一派的武功,更像传承于高丽,对吗?”
那两人却对张残不理不睬,依旧跟在索琳的身后。倒是索琳摆了摆手,略显倦怠地说:“由着他们吧,反正他们也听不懂中土上的语言。”
“原来这样!”张残点了点头,笑着说:“所以我说阴阳仙师,竟然会败在我们中土大地上一个白族女子的手里呢。”
这就算是条件反射了!
就像有人忽然喊了一声:“立正!”
军人肯定放下手头的事情,刷地一下站得笔挺。
阴阳仙师在高丽,那真的等同于神的存在!在张残说出阴阳仙师这四个字时,这两名高丽人就已经不由自主地紧张认真了精神。等到张残一句话说完,这两人更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一样,凶狠地看着张残。
诋毁阴阳仙师,不啻于诋毁在基督教众前侮辱耶稣。
张残笑着说:“竟然听得懂?要不我换换闽南话再说一次,看看两位对我中土上的各族语言都了解多少可否?”
索琳先是有些意外,继而有些厌恶地说:“贵国的太子殿下,有多么不信任我索琳呢?”
那两个高丽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答道:“太子只是担心公主的安危,所以才令我二人贴身保护罢了!”
张残一步迈出,哂笑道:“那何不让张某掂量一下,两位的道行有多高深!”
话毕,张残一拍剑鞘,长剑一声轻吟就那么自行跳出,乖乖的落到了张残的手上。
只这一手,便让那二人目瞪口呆。
而另外两名金国的侍卫,同仇敌忾之下,更是夸张地为张残鼓掌叫好。
长剑顿时化作万千剑影,如水银泻地一样,将这二人一股脑儿笼罩其中。
被张残的先声夺人,这两人本来就还处于震撼的状态之中,下一刻森然又无穷的剑影劈头盖脸的扑面而来,两人这才慌慌张张拔剑应对。
心志失衡,先机又失,更何况这二人本身和张残相距甚远。
真的就像是过境蝗虫一样,张残的剑影所过,这两人连反应都做不出来,胸前的衣衫已经被剑气卷成碎片。
腾腾腾腾两人同时退了好几步,然后才惊魂未定的看着前胸的狼狈。
张残自然是手下留情了,转而朝着索琳道:“很明显,高丽的太子殿下并不如何关心公主的安危。不然的话,就不会随便拉两个阿猫阿狗,却硬要滥竽充数的把他们指鹿为马当作是高手来保护公主。”
那两个高丽人虽然毫发无损,但是羞愤之下,各自朝着张残留下了个怨毒的眼神,接着一言不发地就转身离去。
坐在长椅上,张残顺势拿起了桌子上的酒壶,咕嘟嘟灌了两口,然后叹道:“完颜伤正在大醉特醉,你说索琳会不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这个时机,献身给他?”
聂禁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他们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情话。”
张残脱口而出:“分明是索琳一直在哭好不好!”
说完之后,自知失言,张残讪讪的笑了笑。
好吧,仗着高手的灵觉去窥探他人的秘密,肯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张残才笑得这么尴尬。
也正是听到索琳一直在抽泣,张残才心里憋得难受,故意瞎扯一通。
聂禁坐了起来,一双虎目泛着精光:“张大哥还需要自责到什么时候!我们都曾努力过,奋斗过,也拼命过。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时不我予又有什么办法!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天底下大部分的成功,不都是因为积累了够多的失败经验最终才浮出水面吗!”
张残惨然道:“但是这个失败经验,当真是血淋淋的!”
聂禁走了过来,用力捏了一下张残的肩膀:“张大哥大可以一辈子活在自责之中,但是,你觉得他人会有任何怜悯给你?放心吧,自责只会让人给你加上失败者的标签,也根本没有任何人会去在意你的忏悔。”
又拍了一下张残的肩膀,聂禁笑道:“打败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张残呆呆地愣了许久,然后看着聂禁那充满了鼓舞的坚定眼神,心中一暖,重重地点了点头。
聂禁哈哈一笑,又把杯子递给了张残:“干了这杯酒,再爱再恨,不回头!”
合适的鼓励,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张残这一刻,似乎真的又觉得重生了一样。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张兄在吗?”
一声悠悠的嗓子,平平淡淡地传入了张残的耳中。
如果不算发声之人离这间屋子仍距十丈之外,并且他的声音轻易的穿透了起码七道墙之后,仍然清晰平稳地将这四个字送入了张残耳中的话,确实平平淡淡。
聂禁却是不像张残这样凝重,只是随意地说:“手下败将罢了!”
张残自然做不到聂禁那样的轻松,走出房门,金轩麟早就把眼光投到了张残的身上。
“不知王子殿下找张某何事?”
张残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刚才自己不但打了他的侍卫,更是口中对阴阳仙师这样的武学巨匠出言不逊,金轩麟来向自己找场子,这是多么一加一等于二的事情。
金轩麟爽朗地笑道:“金某即将远离中土,兼且近日又承蒙皇上赐婚,所以想请张兄和完颜兄等人,今晚在董家酒楼一叙,把酒言欢。”
张残听了之后,心中的怒气可想而知。
金轩麟已经将索琳从完颜伤这里横刀夺爱,至少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面对完颜伤。而现在又说什么把酒言欢,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张残嗯了一声后,淡淡地说:“完颜兄现在还在醉酒状态……”
“张兄一定要来!”金轩麟嘱着一丝微笑,目不转睛的看着张残。
他把“一定”二字故意加重了语气。
今晚肯定不能善了!事实上,张残也早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于是哈哈一笑,欣然道:“张某必定如约而至!”
待金轩麟走后,索琳才现身,并朝着张残走了过来。
她红肿的双目,有多么的引得人心疼,张残就有多么的愧疚。
“帮我杀了他!”索琳低声说。
她粉拳紧握,胸口在不住的起伏,通红的双目泪痕犹见。
张残重重地点头:“一定!”
索琳自然不知道,为了弥补完颜伤和索琳,张残在刚才见到金轩麟的第一眼时,已经将之等同于死人。
“张大哥千万不能伤到金轩麟!”聂禁认真地说。
“什么?”张残先是叫了一声,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张大哥应该考虑一下后果!若是金轩麟在金国发生了意外,不论他死在金国人的手上,还是死在张大哥的手上,高丽人都会借题发挥!如今金国边境因大同府失守,蒙古人随时可以进军上京。而上京城又有动之则亡的隐患,若是将高丽人逼上绝路,我可以肯定,金国会在三五月内,彻底沦陷!”
“金轩麟死了,高丽绝不介意和蒙人联合,届时上京城的隐患从中发难,就算孙膑复生,也无力扭转这个局势。”
聂禁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若有必要,张大哥还需要让金轩麟漂漂亮亮的将你完败!”
张残忽然就这么笑了出来,哪怕看着张残的神情,也觉得这种笑,似乎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笑了好久,张残才一边笑一边说:“所以,就让他当着我的面,就这么嚣张跋扈的搂着索琳,在完颜伤的面前耀武扬威?”
聂禁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国与国之间的局势,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金国沦陷,长江之北就全都是觊觎我国土的异族,届时我中原岌岌可危!”
“倘若我们现在还有襄阳作屏障,将士们浴血死战,或许还能与之抗衡!”
襄阳的失守战,张残并没有经历。但是聂禁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显然是回忆起了其中的惨烈。不过他的伤感一扫而逝,转而坚定地说:“襄阳不回,大宋只能让人长驱直入,根本无任何招架和还手的能力!张大哥就当是为了我们争取时间也罢,总之,千万别伤到金轩麟!”
张残颓然坐下。
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事实上,当为了朋友之义而犹豫不决的时候,其实代表着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夜幕降临,聂禁仍然是“朝廷要犯”,就算金国皇帝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绝不能嚣张到大张旗鼓的去参加宴会的地步。
吱呀一声,张残转身望去,完颜伤信步走出。
他脸上没有任何的颓废与疲色,身姿笔挺,气宇轩昂,看上去很精神,也很潇洒。
张残暗自猜测,哪怕真的输掉了索琳,完颜伤也绝不愿意在金轩麟面前,展示他的狼狈一面。
这似乎已经不仅是关乎到气节的问题了!